第17章 ☆、(十七)尋芳樓
他們散了一夜的煙花,最後被衙門的人以故意擾亂公共治安罪通緝而慘淡收場。
雖然結果是預料中的無疾而終,但不知為何,過了許久,她心裏還藏着一團暖意。
終于在臨近黃昏時進了南郡城。
不愧是一國京都,每個人都是活地圖,只是每個人眼裏的最快路線都各自不同,結果沒多少步的路他們繞了半個時辰才找到鎮東将軍府。
阿烨倒是很悠閑,即便到了将軍府大門口也沒打算想辦法混進去:“都這麽晚了,要不先去用個膳?”
“據我所知,普通人進這種地方一般只有兩種方法,要麽翻進去,要麽鑽進去。”她斜了他一眼,招手帶着阿朗沿着牆根想繞到後院院牆外,“我們打算飛進去,你吃飽了別忘了在外面接應我們。”
“所以才要先去用個膳嘛。”阿烨上前走了一步,擋在了她的面前,耐心道,“看這将軍府的氣勢就知道裏面必有衆多護院,現在又不是月黑風高夜,這會兒就明目張膽地飛落在院子裏很容易被人逮個正着的,你以為自個兒是斷了線的風筝只被掃一眼就能混過去嗎?”
聽他說的倒有幾分道理,她沒有再堅持:“那就再等等咯,再過一會兒天就會黑,也沒必要去花銀子來打發時間吧,咱們的幹糧還沒用完呢。”
“出門在外,勤儉節約的确是美德,”他解釋道,“但有句話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殆,咱們對這将軍府一無所知,酒樓人多嘴雜,正好可以打聽一二。”
她覺得沒什麽必要:“不用這麽麻煩吧,又不是打仗,不過是找他們打聽一件事,如果他們不老實交代,直接動手好了,反正凡人是幹不過會法術的牛的。”
“沒想到仙山現在的做事方式這麽直接,倒是我太磨叽了。”阿烨笑彎了眉眼,繼續道,“可是這裏畢竟是一國京都,好不容易來一趟,畢竟機會難得,與其在此虛度光陰,不如四下走走,若是無功而返,也能不枉此行。”
“小烨說的不錯,阿朗也想到處看看。”阿朗的眼睛亮了亮,看着四處繁華有些感觸,“這裏有點像咱家,到處都很熱鬧。”
捕捉到她眸底一閃而逝的黯然,他看似随意地對阿郎指着不遠處的一家酒樓道:“聽說那家的烤雞能吃出葉子的味道。”
阿朗果然等不及,拽了她的胳膊就向那酒樓奔去。
輕嘆一聲,阿烨看着她略顯寂寥的背影,跟了上去。
到了酒樓門口,阿朗迫不及待地想進去,她卻不由頓了頓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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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時,恰看到阿烨在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眼中的笑和煦如春風,在人影憧憧中忽隐忽現。
不知為何,她心中突然有種久違的安詳。
原本想等着他跟上來,但他卻在離她不遠處突然被人攔下。
一個中年女子衣着鮮豔,像是被數不清的花草攀附而上的一堵牆,奪目又紮眼,簡直是對着他撲了上去。
阿烨還算眼明動作快,那堵花牆剛要傾下,他便利落躲開。
那女子尖利又驚喜的聲音幾乎蓋住了這附近的八方熙攘:“哎喲,這不是七爺嗎?!真真兒是稀客,這好幾年不見,身子骨果然健碩了許多,趕緊進來讓雪娘我好好瞧瞧!”
阿烨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周圍早已是姹紫嫣紅,擡頭看了一眼那酒樓隔壁的招牌。
尋芳樓。
他微微蹙眉,仔細想了片刻,覺得這個地方是有些熟悉。
北漠循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登時有了興趣。
這麽多舉止輕佻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招攬路人,還取了個這麽奇怪的名字,想必就是傳說中專門找男子行騙的坑人酒樓。
阿朗的目标一向單一又堅定,她又一時間有些走神,所以才沒有留意到自己方才已從脂粉窩中經過。
很早之前便在西華山聽到男弟子們偷偷議論,說人間有個叫某某青樓的地方最不劃算,吃的難咽酒也貴的要死,關鍵是雖然裏面的姑娘還不錯,只可惜修仙之人也只能止于看一眼。
雖然青月城也在凡間,但那裏的人做生意都很實在,從來不坑不騙,所以到現在她也不知道青樓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堂堂一國京都竟容忍如此不法之徒明目張膽地坑蒙拐騙,看來這裏的官府很不作為,但就她看來,從表面分析,這青樓好像還不錯。
先不說裝修如何,單單是讓女子做小二就很有創意。
所以這尋芳樓的客流量果然比眼前的這家顯然要大得多。
她好奇心大起,扯着阿朗的袖子道:“隔壁這家看起來好像也不錯,咱們去瞧瞧。”
阿朗一心惦記能吃出葉子味道的烤雞,不太樂意:“主子,吃飯這種事情不好三心二意小心天打雷劈。”
“那你留下咯。”她懶得理他,直接朝仍被花牆糾纏的阿烨跑去,“沒被劈死我就要去隔壁。”
見她去得決絕,阿朗只好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酒樓大堂,默默跟着她抛棄了有葉子味道的烤雞。
“七爺真是貴人多忘事,上次明明答應了雪娘我要常來坐坐,怎麽就這麽快把咱們尋芳樓給忘了呢!”花牆毫不顧忌周圍人來人往,很是自來熟地拽住了阿烨的袖子,熱情得像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祖爺爺,“雪娘這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七爺您給盼回來了,這次說什麽您都得留下,讓雪娘我挑幾個上等的姑娘好好招待您!”
方才還漫在臉上的笑意片刻間便不見了蹤影,阿烨的神情有些清冷,沉默着看了一眼雪娘拽着他袖子的手。
北漠湊過來的時候,花牆恰好讪讪地縮回了手,厚重的脂粉下卻還是蕩着熱情好客的笑意。
北漠心下驚嘆,就算客人冷漠相加都能保持如此上乘的服務态度,這青樓果然是有貴的理由,所以說,男人看女人都太膚淺,連看女人開的酒樓都了解得不夠深刻。
見她樂呵呵地跑了過來,阿烨微微蹙眉:“過來做什麽?我就要走了。”
“別呀。”她忙向他眨了眨眼,笑着對花牆和氣地道,“看樣子,您和我們阿烨是熟人,不知道能不能打個折?”
花牆愣了一愣,有些不太理解她的意思,還以為她是有意來找茬,眼珠子一轉道:“姑娘說笑了,雪娘我和七爺也不是很熟。”
見她興致勃勃地還要開口,阿烨頓感不妙,但對那聲“我們阿烨”聽着及時順耳,唇角也彎上了一抹淺笑:“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酒樓嘛。”也不知從哪裏來的一副見過大世面的自信,她有些失望地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阿烨啊,我知道這裏很貴,但花牆……呃,雪娘這麽大方,肯定會答應給咱們打折的,出門在外不要這麽小氣嘛。”
他有些哭笑不得,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點頭:“嗯,說是酒樓也差不多,不過去這裏的一般都是男人,而且喝的都是花酒。”
“花酒?”她更感興趣,興奮問花牆,“用哪種花釀的?有沒有草釀的?能不能給我這位兄弟來壺草酒?”
有些垂頭喪氣的阿朗登時來了精神:“阿朗不想喝酒,先來把草,要嫩的,最好灑點露珠!”
花牆似乎蒙了,張着嘴半晌沒說話。
阿烨無奈地搖頭笑了笑,見她和阿朗都是興致盎然,不想掃了他們的興,略一思忖,對花牆道:“還愣着做什麽,快去準備一間清淨的廂房,我們從後門進去。”
花牆更是驚訝,但不愧在人堆裏摸爬滾打了許多年,反應也快,忙應了一聲,扭着腰進去拾掇了。
這尋芳樓的後院竟和前門的風格迥異,很是清雅。
她推開了窗,看院中花枝在黃昏中搖曳,在蕭索的冬季中甚是賞心悅目,心情極好,側頭問站在旁邊的阿烨:“之前看你對雪娘的态度冷淡,還以為你當真不認識她呢,沒想到你對這裏這麽熟悉,連後門都知道。”
阿烨微微一笑:“想起來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以前時這裏的熟客嗎?”
“熟客算不上,只是很多年前來過一次。”他搖搖頭,道,“那會兒順便做了件好事,沒想到她們便記着了。”
“好事?”她挑了挑眉,“你把腿給雪娘枕了一夜然後得了風寒?”
“這種倒黴事一輩子一次就夠了。”他也不生氣,指了指窗外,“那裏有棵枯萎的桃樹,看到了嗎?”
的确有棵枯萎的樹埋沒在繁花似錦的花樹之後,看樣子已經死了許多年,壓根兒看不出來時棵桃樹。
她試探地道:“你幫她們弄死了那棵樹?”
他頗有些佩服她的想象力,搖了搖頭,道:“我路過這裏的時候,這棵桃樹早已枯萎。但她的孩子卻守在這裏哪兒都不肯去,每天都在這後院神出鬼沒,害得她們以為尋芳樓鬧鬼。”
她恍悟,有些驚訝:“你幫她們收了這桃妖的孩子?難道你還是個天師?”
“我不是收了他,而是收留了他。”他否認道,“大部分天師都是一身正氣,你看走眼了。”
“如果這花妖是那孩子的阿娘,那他的阿爹呢?”她也覺得自己看走眼了,道,“說不定他是在這裏等他的阿爹呢。”
“他阿爹也非凡人,而是個貓妖。更何況,他并非不知道他與這桃妖已有一子。”他神色平靜,說出的話卻不由讓人心下一涼,“倘若他想要這個孩子,早就将他接走了,萬不會将他留在這人間孤苦伶仃地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