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盜墓人

有些傳聞不可信,有些卻并非空穴來風,親自品嘗過這尋芳樓的花酒之後,北漠相信,這青樓果然是坑人的,所謂花酒,竟然無恥到連半點花香都沒有,還好自己沒有以身犯險,這頓不用自己掏銀子。

但她做人很公道,覺得雖然吃喝不怎麽樣,環境還是蠻清雅的,偶爾還能聽到女子遠遠的嬉笑聲,像是個好地方。

只可惜,僅僅止于“像”。

“不好吃就不要勉強,反正剩下的也不會浪費,都會喂豬的,”阿烨見她皺着眉頭想吃飽喝足,伸手将她面前的一碟菜肴拉到了一旁,“再說,把飯菜做成這樣,雪娘也沒有臉要我付錢的。”

她原本打算堅持能忍就不要浪費的原則,但聽到他的後半句,頓時放下心來,利落地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扔:“你不早說,我天性大方又善良,怎麽會和豬搶吃的,它們更窮。”

阿烨唇角輕揚,道:“嗯,這是自然,我早看出來了。既然這裏的飯菜這麽差,以後就不要再來青樓這種地方了。”

她不解:“天下的青樓又不是都一樣,做人不要這麽消極。”

“天下的青樓自然都是一樣。”他堅持,認真道,“我答應帶你來,是不希望下次你因好奇而單獨進來。這裏是人世間藏污納垢的所在,從此之後,就算是經過,你也要繞道而行。”

她還是疑惑:“藏污納垢?不會這麽誇張吧,我看着還挺幹淨的啊。”

“很多事并非像表面這麽簡單,”他站起身來,如實道,“這裏是男人花天酒地的地方,這裏的所有女子都是最卑微的存在,連妖也逃不過被逢場作戲。”

“花天……”她一愣,登時明白,忙站了起來,臉頰微微一紅,也來不及責備他不說清楚,忙走到一旁的軟榻旁去拽正在小憩的阿朗,“快起來,草都發芽了!”

對阿朗而言,太陽與他無關。

但還未等阿朗醒來,她便突然聽到窗外有一陣急促又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頃刻間便近在咫尺。

那樣匆忙的聲音,不是趕着投胎就是在逃命。

她好奇回頭,恰看見有人在窗外停下,身形在搖曳的燈光下略顯粗犷,頗為壯實。

那個人影只頓了一頓,毫無預兆地就縱身一跳,直接從窗外滾落到了桌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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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垂落到地上的桌布動了一動便沒了動靜,她不由驚嘆,摔在地上都沒吭一聲,這人為了逃命還真是拼命。

阿烨落井下石地踢了踢桌腳:“仁兄不給個不請自來的解釋,我可就叫人了。”

“別,”那人性子倒是爽快,絲毫沒有猶豫地掀開了桌布,露出一雙力求在亂糟糟的頭發與滿臉胡腮中求生存的炯炯眼睛來,語氣雖好爽,但明顯帶着幾分哀求,“你才是仁兄,都是男人,何必為難男人?”

阿烨似是不滿意:“男人不為難男人,難道要為難女人?”

“仁兄此言有理,但咱們都人在青樓,有些事情身不由已,仁兄當有感觸才是。”看到一雙踢着破鞋的小腳在眼前出現,那人擡起一只手扒拉了一下垂落在眼前的頭發,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再仰臉看阿烨時,眼中多了幾分敬佩,“更何況,仁兄看起來也不是走尋常路的普通人,想必與遲某我應是同道中人,若仁兄助遲某躲過這一劫,遲某必定重謝。”

北漠眼睛一亮,彎下腰來:“重謝是指?”

那人見她松口,一只手縮回又伸出來:“喏,見者有份,銀子。”

她喜出望外,正要伸手去接過他手心的銀子,突然想到了什麽,手一停:“你,偷了她們的銀子?”

那人大眼一瞪:“怎麽會?!遲某頂天立地,怎會如此肮髒龌龊,做出偷銀子的狗盜之事!”

見他情緒激動,應該是自己的确冤枉了他,北漠寬慰他道:“沒偷就好,不必拉狗下水的。你這麽偷偷摸摸的,既然不是偷了人家銀子,就是欠了人家銀子了?”

“怎麽會?!”那人更是氣憤,險些就要頂着桌子跳起來,“我遲某頂天立地,怎會如此肮髒龌龊,做出賒賬不還的賴皮行為!”

“這麽說你還是頂天立地的。”北漠疑惑,“那你躲在這桌子底下做什麽?”

“你是女人嘛,自然知道你們女人很煩的。”他面露苦惱,委屈道,“那女人搬出她祖宗十八代,愣是要遲某娶了她,還想要将遲某軟禁在這尋芳樓。遲某頂天立地,為了孝敬她的祖宗十八代入贅也不是不可以。但遲某那老爹肯定是不同意的,就算遲某要做出對不起遲家祖宗的事,但總要當面知會遲老頭一聲不是。”

“這……”有些糊塗,北漠遲疑道,“好像有點複雜,時間跨度有點大。”

那人正準備詳談,突然聽到門廊外有女子焦急的聲音傳來,忙留下一句便将頭撤回了桌子底下:“俗話說得好,漂亮的小姐和公子都是幫裏不幫親,拜托兩位,千萬不要讓她發現遲某!”

那女子的動作倒也利落,片刻之間便到了他們房門前,先啪啪拍了兩下門,還沒等他們開門便又閃到了窗前。

“打擾這位公子,奴家有禮,不知是否見到一個深藍衣衫的俊俏公子從此處經過?”女子面容姣好,聲音也神是清雅,看到北漠之後也不驚訝,縱然焦急也舉止有度,“他蓄着長胡子,腰上配着一把短刀。”

北漠一愣,懷疑她所要找的人不是桌下的那個遲某,否則便是她的眼光有問題,深藍衣衫倒是不假,但她是怎麽從長胡子推斷出他長相俊俏的。

雖然那桌下之人看起來也不像是個龌龊卑鄙的小人,但眼前的女子讓人耳目一新,也讓人無法開口騙起來,北漠有些為難,幹脆撒手不管,蹭着腳步退到了阿朗身旁,伸手繼續揪他起來。

阿烨沒有回答,撩衣在桌子旁坐下,擡手給自己倒了杯茶,直到那粉衣女子眸中露出失望神色準備離去時才敲了一下桌子緩緩開口:“俊俏公子沒有見過,長胡子倒是有一個。”

粉衣姑娘倒是聰慧,一瞬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雙鳳目染上欣喜,但縱然有了希望,卻仍是彬彬有禮,進來前先敲了敲門。

那男子聽到被人出賣,立刻繞着桌子的另一面準備悄無聲息地爬出去,但終究沒有快過那粉衣女子。

“阿亭!”粉衣女子一把拽住他寬大的衣袍,歡喜道,“我就知道你還沒走,你是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遲某不是沒走,而是走不了。你一哭二鬧三上吊,雪娘在尋芳樓上上下下都布下了人手,我哪裏走得了?”那男子認命似地長嘆一聲,試圖将那女子的手掰開,“素竹,南郡城何人不知,珍惜生命,遠離遲錦亭,你怎麽就是不要命呢?”

“我沒有哭鬧也沒有上吊,我只是一不小心被風沙吹進了眼睛又恰好踢倒了一個凳子而已……”素竹抿着嘴,任他怎麽折騰都不肯放手,縱然眼中閃着淚光,卻依舊笑着道,“更何況,我認識你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你就是遲錦亭……”

許是見不得女子流淚,遲錦亭眼中終是一柔,手下一頓後,拍了拍她的手,輕了聲音道:“素竹,遲某說過,遲某接近你,只是為了打聽你家祖墳的位置。我這樣肮髒龌龊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我給你留下的銀子已經足夠你贖身,離開尋芳樓,嫁個好人家好好過日子,聽大家的,遠離遲錦亭。”

素竹卻輕輕搖頭,輕柔的聲音中帶着幾分堅決:“不,既然已經真心托付,又怎能半途而廢?我知道你離經叛道,知道你流離失所,知道你為天下人恥笑,知道你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但我也知道,你最終也沒有動我家祖墳分毫。阿亭,你的好別人看不到,但是我能。”

燭光下,她說得那麽認真,連身為局外人的北漠都有些被打動。

但遲錦亭卻是眸光微動一瞬後,突然用力掙脫了她的手,不僅不為所動,連聲音都強硬了幾分:“我遲錦亭最讨厭女人,你也不例外。既然你這麽難纏,今日我就算大開殺戒,也要走出這尋芳樓。”

素竹腳下一個踉跄,險些摔倒,見他就要縱身而去,忙跟了上去,手伸出,卻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碰到,眸中的失落愈加厚重。

眼看遲錦亭就要離開,一直悄無聲息的阿烨突然站起來擋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着遲錦亭,沉着開口:“楚國鎮東大将軍獨子遲錦亭,離經叛道,不入仕不報國,一心盜墓,收羅天下珍寶,浪跡人間閻羅,是否?”

“沒錯,我就是遲錦亭。”縱然懷疑對方是來尋他的麻煩,遲錦亭卻仍舊不慌不忙,抱着懷問道,“怎麽,難道我也掘過你家祖墳?”

北漠在一瞬間反應過來。

鎮東将軍府遲家,玉簪子,羅曦。

難道,洛家的玉簪子是遲錦亭從羅曦墓中盜出?!

作者有話要說: 現實就是,不奢求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期待一次說走就走的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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