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外企三年

? 幾天後，小童去廣州火車站送馮遠，馮遠要去報到上班了，小童也要開始上班了。他們約定一年後再見。

小童在新的公司開始了忙碌的新生活。加班是常态。小童通常回宿舍是晚上八點以後。洗漱過後，小童常去樓下的超市給馮遠打電話。有時馮遠約好晚上的時間，打給她。

小童宿舍住着四位女同事，都是年輕的單身女孩子。其中一位瘦小的姑娘是廣東當地人，公司的報關員；一位北京的姑娘，是人事部主管；一位生産部的女工程師，是小童的老鄉；小童是船務部的職員，她主要處理商檢、訂單相關的工作。

有時下班後，她們會一起去廠區外邊的超市和步行街逛一下，買些日用品，通常出去的時候會叫上男同事陪她們一起同行，因為外面不安全。廠區外的步行街，有很多發廊，門口一字排開坐着很多衣着清涼、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孩兒。據男同事說，那是紅燈區，他們如果去剪頭發，要叫上女同事同去，以避免被那些女孩子糾纏。

小童隔壁宿舍有個叫MIA的女孩是質檢部的工程師，她們是同一年畢業的，也是來自同一個城市的老鄉。她和小童很要好。她之所以來這家公司上班，是因為她的男朋友在北方讀完大學後，回廣州老家工作，他們是大學同學，她追随男友，從北方來到廣東。在廣州沒有找到适合的工作，選擇了這家東莞的公司。

不久之後，小童和MIA聊天時發現MIA和小童的一位高中同學是大學同學。MIA和小童的小學同學林居然還是高中同學。她說林高考考上了清華的建築系。小童自高二以後沒再見過林，他們已經失去了聯系。她沒有和MIA提起過她和小林的事情。小童替她的童年夥伴林高興，他終于實現了兒時的夢想。小童可以想見，小林考上清華大學，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他希望小童去北京，希望他們可以一起走得更遠。可小童在他之後，遇到了一心一意愛着的馮遠。她知道林對她的喜歡，卻只能當作不知。因為他們不可能。假如小童沒有遇到馮遠，也許她和小林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小童在心底祝福林未來幸福。他是個很好的男生，只是不适合她。童遇到馮遠，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和林走在一起，卻沒有這種感覺。愛情和友情，确實不同。一年年過去了，他們那些兒時的夥伴，已經長大成人，如今卻天各一方，消失在人海中，如天空中的星辰，只是當初偶爾在彼此的天空劃過，也許曾留下一點點痕跡，也許再無蹤影。人生，真的只是這樣聚散無盡的單程之旅嗎？也許多年以後他們會彼此記得，也許在無數平淡的柴米油鹽瑣碎生活中早已把過去的一切人和事忘記。

假如在老家，她還是不會和以前的生活完全隔離開。那個她成長的城市有她太多的回憶。

那一年，小童下班以後基本上每天都和MIA在一起。她們有時會一起在廠外的餐館喝酒，吃羊肉串，啃鳳爪。小童想起馮遠在幾千公裏之外，遙不可及，會心痛；MIA不能和男朋友在一個城市朝夕相對，很傷感。新的工作，對于剛畢業的她們，也有一些不适應。她們同病相憐，借酒澆愁。有時兩個人都會在喝酒的時候流淚。她們兩個女孩子性格相近，心思單純，有很多相似的經歷，所以特別相投。有幾次她們喝酒時碰到同公司的男同事也過來吃飯，他們看到這兩個單身女孩子一起喝酒，頗為震撼。他們笑說她們果然是北方的女生，這麽豪爽。

有時公司老總也會帶公司寫字樓的同事們下班後一起外出聚餐、唱K、打保齡球。半年以後，同公司有幾位年輕同事成為了男女朋友，都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經歷相似，志趣相投，小童覺得他們都挺登對的。

也有幾位男同事主動暗示和追求小童，小童都客氣地拒絕了他們，告訴他們她的男朋友在老家。她不肯收他們送的任何禮物，也不肯和他們單獨出去吃飯。後來她也盡量不參加公司活動。有一次公司聚會時，老總端着酒杯，摟着一位部門經理的肩膀，笑着向小童這桌走過來，老總把張經理介紹給小童，大大贊揚他年少有為，如何優秀，極力想撮合他和小童。小童措不及防，只能紅着臉說她在老家有男朋友了，同事都在笑她，說沒結婚都有機會，讓張經理加油。小童急急逃開了。還有個男同事，一直想方設法在追小童，他還找MIA打聽小童喜歡什麽。小童為了避開這些人，後來更是和MIA形影不離，讓人以為她們是有同性戀傾向。

小童想，估計馮遠在新的單位，也一定會遇到類似的情況。他那麽英俊體貼，得有多少年輕女孩子心儀他呢。想到此她就會不安。小童在電話裏問馮遠 ：“有沒有別的女孩子追你？不許騙我，從實招來。”

“你說呢？你再不回來，不怕我被別人拐跑了？”馮遠在電話裏取笑她。

她沒有告訴馮遠有人在追她，怕他擔心。只是罵他找死。

一年合同期滿以後，小童沒有續簽勞動合同，她也是想避開公司裏對她窮追不舍的男同事。日資工廠是勞動密集型企業，勞動強度很大，加班很多，基本上沒有太多自己的時間。東莞周邊的環境不安全，也沒有什麽文化氣息，一年之後小童果斷離開那裏了。

她跳槽去了位于深圳市郊的一家美資公司，職位是總經理助理。薪水是原來的兩倍。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小小的單身公寓。她喜歡安靜，實在不喜歡宿舍的群居生活。她的好朋友MIA和廣州的男朋友分手了，因為她不是廣州戶口，男方家說她影響兒子分房子。她男友在國企上班，要夫妻雙方都有廣州戶口才能分房子。男友的母親是鄉下人，以上吊自殺來要挾MIA要離開她兒子。最後，還是母親的力量占了上風。小童替MIA抱不平，知道消息後，她在樓下超市打電話給MIA男朋友，把他罵了一頓，質問他為什麽這樣對待MIA。一個女孩子為了他離開家，跑幾千公裏來追随他，他卻為了一個狗屁房子和她分手。她氣得在電話裏大罵他沒良心。樓下小超市的老板聽到小童在電話裏罵人，還以為小童在罵她自己的男朋友。周圍買東西的人聽到小童在電話裏罵人也對她側目。

MIA男友和小童說，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不要她管。小童恨恨地挂斷了他的電話。

她付完電話費的同時買了一罐啤酒，邊喝邊進電梯。她真的替MIA不值。

過幾天，MIA問小童是不是打過電話給她男友，小童說是。MIA說：“我聽說了。算了，不要理他了。當我沒有認識過他。”MIA在小童離開那家公司一年後，也換了公司。她們一直保持着聯絡。

美資公司的工作氣氛完全不同，比起日企的等級森嚴和壓抑，小童更喜歡美資公司的平等和自由。小童的上司有三位。一位是亞太區總經理，一位中國區總經理，一位是財務總監。三位老板都是香港人。她最主要的老板是中國區總經理TONY，一位溫和的紳士，長得像是郭富城的兄弟，帥得讓人自慚形穢，身材一看就是經常去健身房運動，非常有型，他穿西裝的樣子很挺拔，和時裝雜志上的模特一樣。TONY出生在香港，在英國讀的大學和MBA，是位非常NICE的老板。一口地道的倫敦腔英文。他對小童從來不會呼呼喝喝。任何一件工作安排，都像是在征求小童的意見，而不是命令。他對公司的員工都很溫和，但那種骨子裏的精英氣質，讓公司裏的員工對他依舊是望而生畏。他對自己的工作，有着處女座的完美主義傾向要求。他是個電子控，所有電子設備的配置都是最新款的。他還愛吃巧克力，桌上總是擺着黑巧克力。小童很少見到比她自己更愛吃巧克力的人。上司喜歡喝黑咖啡，每天至少三杯咖啡，以應對緊張的工作。午餐他通常在公司吃PIZZA或是外賣。有時他點的PIZZA多，就讓小童幫他分給辦公室的同事。小童喜歡吃中餐，她經常把PIZZA直接分給別的同事了。

TONY被公司同事私下稱為帥哥老板。小童可以想見這位帥哥老板在學校時得迷倒多少美女。

小童的工作量很大，工作時間都在高負荷地運轉，電話和電子郵件很多。和美國總部有時差，要回複和落實的事情不能耽擱。下班前一定要把當天的事處理完，所以加班也是經常事。三位老板經常要出國或者在國內出差，他們和總部一些來華出差的同事的全部行程都由小童安排和跟進。各種大小會議，小童要參加，并要快速寫出會議記錄，迅速下發給相關的部門和同事。這家公司有點像個小聯合國，管理層有只會講普通話的臺灣人，有只講粵語的香港人，有只講英文的美國人，小童要同時聽三種語言，必要時幫他們翻譯。美國同事有配一名專門的翻譯，美國人倒是讓小童省了一點兒心。小童要把會議紀錄快速整理成三方都能理解的中英對照版本下發，然後要逐一跟進之後的工作進度。小童也要負責另外一些公司內部的行政工作。小童的工作能力越來越強，沒用多久，她已經可以非常出色地完成她份內的工作。她也得到了老板們的賞識和認可。

和馮遠的一年之約已經過了，小童和他申請延期一年。馮遠去廣州培訓，順路到深圳看小童。小童從畢業後，一年多一直沒有回老家，他們也一年多沒見了。

馮遠再見小童時，她已經不是學生時代那個安靜、清純、有點害羞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的小童已經是一位幹練的白領麗人，她穿着得體的職業裝，踩着高跟鞋，化着淡妝，讓馮遠眼前一亮。學生時代的小童從不化妝，她本來的膚色好，每天都是素面朝天。

“你變化好大！我快認不出你了。”馮遠笑着說。

“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小童也笑。

“我媳婦變得更美了。”馮遠又嘻笑小童。

工作了一年多的馮遠，也和學生時代不同了，少了張揚和稚氣，多了成熟男人的內斂和穩重。

他們一起逛商場，馮遠拉着小童的手去金店，他選了兩枚簡潔的白金戒指，給小童戴上一枚，他自己帶上一枚。

“怎麽突然想起來買戒指？”小童問他。

“訂婚啊，我看不到你，也不放心，提醒你不要愛上別人。”馮遠幫小童撥開了擋住她眼睛的頭發。

“我們來年結婚吧！”馮遠說。

小童覺得有點突然，可聽到他這麽說也很開心。

晚上，他們一起去超市買菜，馮遠挑了新鮮的魚和蝦，選了青菜，又買了一些水果，選了一支紅酒。他把小童的冰箱都裝滿了。他在廚房做飯，小童幫忙，沒多久，四菜一湯已經擺在桌上，小童不會做飯，她吃驚地發現馮遠廚藝還不錯，忍不住贊他。馮遠說他家裏人都是大廚，他從小看也看會了。

他們坐下吃飯，喝酒，像是一對小夫妻，無比和諧。

吃過飯，他們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

“我們來年結婚，會不會太早？我們是不是應當多工作幾年，多存點錢再結婚？”小童問。

“你不是財迷吧？你好像不是很愛錢的人。我不同意。我們都年輕，錢可以慢慢賺，我不想我們總是這樣分隔兩地，我們也不是牛郎織女，為什麽要這樣一年多見一次面？”馮遠堅持。

小童摟着他的腰，靠在他的懷裏，感受着他的溫暖。

“好的，我答應你。你再給我一年半的時間。一年半以後我回老家。”小童說。

“多一天也不行。你不回去，我就飛過來把你抓回去。”馮遠掐她的臉，張牙舞爪地欺負她。

“我回去就開始準備，裝修房子，買家具，你大約告訴我你喜歡什麽風格就好。我爸媽把房子早就準備好了，只是沒有裝修。等你回去我們就結婚。我不想再等了。這麽多年，你對我還不放心嗎？”馮遠說。

“你能永遠對我這麽好嗎？等我老了，你也會對我這麽好嗎？”小童問他。

“你老了的時候，我也老了。那時候，可能還要你照顧我呢。我敢不對你好嗎？”馮遠揉着她的頭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