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二)

開封公寓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建立的,持有者是一個歸國的華僑。

據說八二年的時候回到自己向往已久的故鄉開封,然後遇上了自己心儀的姑娘就決定在這裏定居,看來看去,那姑娘看中了這塊地方,所以那華僑花了筆錢買下了這塊地皮,蓋了一座三層的小樓。

多麽羅曼蒂克的故事,若是小女生聽到了一定要捂着臉大叫起來。只是白雲生聽到的時候已經只剩下腹诽了。這不能怪他,他已經無數次的聽到這個故事了。因為這個故事裏的女主人公就是現在開封公寓的主人,年紀已經超過六十的方玉,方女士。

也怪白雲生生的面皮讨喜,雖然與他的叔叔白玉堂長得相似,只是完全沒有白玉堂的冷傲,有一種讓人不敢靠近的氣勢。白雲生脾氣特別好,尤其的尊老愛幼。所以這棟公寓裏的老太太們,因為常年兒女子孫不在身邊陪伴的,注意力全到了白雲生的身上了。

今天這個老奶奶做了雙鞋,就會敲白雲生的門,讓他試穿,試穿到最後往往就是說些像她孫子之類的送給他了,如今他房間裏還堆着滿鞋架的鞋呢。明天那個老奶奶又說做了什麽餅幹之類的,也都下了他們叔侄二人的腹中。更過分的是,有老奶奶拿着一條靓麗的連衣裙來讓白雲生試穿,問其理由,居然是白雲生長得跟她孫女一樣好看……

諸如此類,簡直數不勝數。偏偏白雲生的好脾氣,孝順心,不忍心看到那些老奶奶失望,只能一一應允了。

此刻他正站在樓下,聽方玉将這公寓的來歷第七百六十一次的絮叨而出。誰讓他一回來就碰上在院子裏澆花的方玉,被逮了個正着。

誠然,當時這三層的小樓的确很是輝煌。只是這二三十年過去了,只能說物是人非了。這座公寓的确老了,牆上的漆隔段時間刷一次,卻還是掩飾不了上了年紀的無奈。

而與開封公寓只隔了兩條街的汴京花苑則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雲泥之別。汴京花苑是最近才完工的大樓,完全私人別墅的房屋設計,有花有水有假山,樹木成蔭,花草多如雲,風景美的沒話說。

白雲生曾路過幾次,隔着那扇巴洛克式的玄鐵大門,白雲生甚至覺得門柱上那兩個又大又圓的燈是用夜明珠挖空而成的。不用懷疑,這些土豪十有八九幹出這種事。

臉上還保持着溫馴謙恭的微笑,看似在認真的聽着別人說話。實則心思已經跑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取了趟經回來了。

白雲生回過神來,聽到方玉女士喋喋不休的說道:“後來啊豪就将這裏的房産過戶到我的名下,沒過多久他就,他就……嗚嗚嗚……”

說到情動處總免不了掬兩把眼淚,白雲生又連忙安慰她,說了些好聽的話,比如——

“玉姐姐,其實您的先生一直都在您的身邊守護着您的,您就別太傷心了。”

玉姐姐這麽一叫,首先就恭維了方玉女士那顆不服老的心。可以理解,女人嘛,對年齡之事最為計較。再來白雲生勸慰的話又與那些虐的死去活來的偶像劇裏男女主角一方遭遇不幸之後,留給另一半的說辭所差無幾,這浪漫也有了。方玉女士也就抽抽噎噎說了些白雲生真是好孩子之類的誇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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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樓上的老太太們結伴下來,三缺一,候着她打麻将。方玉女士迅速揮動着手中幹巴巴的手帕向白雲生告別,就随着她的那群老姐妹往她的房裏去了。

白雲生見怪不怪,眼睛卻是盯着她離去時的背影。在她轉身的剎那,白雲生看到她的背後生出一道透明的影子。

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穿着打扮的很正式。影子對白雲生點點頭,牽起一抹溫暖的微笑,然後又追着方玉女士而去。

這個人的樣子白雲生曾經在方玉女士房間內的相框內看到過。

“所以說,他是真的在守護着你。”嘴角動了動,白雲生轉過身向樓梯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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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白雲生和叔叔白玉堂來到汴梁這座城市。汴梁屬于南方的一座城市,氣候溫和,風景宜人,非常适合人居住。而且汴梁城的邊緣地區靠近汴梁海,有一片天然的沙灘,每年來這裏曬日光浴的人自然不少,加上汴梁城本身就是一座擁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古城,城內有觀光價值的古代歷史遺跡也多不勝數,所以這裏的旅游業異常發達。更甚者這裏屬于沿海地區的經濟開發地帶,加上GJ的有意扶持,本來經濟發展潛力就很大。

初到汴梁的時候,白雲生就被眼前這一片欣欣向榮的繁華景象給看呆了。這裏絕對比他以前住的那個小地方好上許多。

只是白玉堂帶着他沒有租住一般的公寓,而是挑了開封公寓來租。

尤記得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走街串巷的看花了眼的樣子,這開封公寓非常的難找,一不小心就能走岔路。

交付了訂金,白雲生還不太明白自家那個挑剔的叔叔為何會選擇這樣的地方居住的時候,市中心的商貿大廈那裏傳來了員工意外墜樓身亡的事件。

一開始警方只當意外事件而草草結了案,可是接下來短短半個月的功夫,又連續發生了五起墜樓事件,加上媒體的大肆渲染,造成汴梁內人心惶惶。

警方雖然介入調查可是查來查去,只查到出事當天晚上大樓裏的監控錄像帶,掉出錄像帶播放的時候,只看到每一個墜樓的人都是在午夜十二點的時候自己走到大廈的頂層,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一個人跳樓自殺有可能,這麽多人跳樓自殺就不正常了。JC又分別詢問了出事人的人際關系,得出一個結論都是人相當不錯的,而且也開朗,有的才結婚沒多久,夫妻恩愛的很完全想不通為何會突然跳樓。

而且受雇的公司更是汴梁數一數二的大集團,斷然不會苛刻員工的,所以這件事就像進入了死胡同一樣,想要再前進一步簡直難于登天。

後來還是白玉堂出的手,抓住了潛伏在公司裏的厲鬼這件事才算解決。

白家人世代皆以降妖除魔為己任,到了白玉堂這一代,自從兄長白錦堂與嫂子薛錦遇意外不甚去世之後,就只剩下了白玉堂和他那未成年的侄子白雲生了。

再後來直到鬼節那天開封公寓之上萬鬼同哭的時候,白雲生才發現這座年逾久遠的公寓是建在鬼門之上的。而随着那鬼被放出來的時候,白雲生見到了被自己叔叔稱作黑子白子的黑無常和白無常跑到他們的房間來,向白玉堂道謝。

白雲生這才知道,地獄裏脫逃了一只厲鬼,可能在人間塗炭生靈,只是人間的事縱是他們陰差也不能插手的,這才請白玉堂來此處幫一個忙。

為了謝白玉堂幫忙,黑無常托着一只金鑄的香爐送給了他,只說是閻王送的謝禮。白玉堂也不客氣的收下了。

後來沒說兩句,白無常就拖着桌子蹦過來,揪着兩人一鬼打起了麻将。當然,結果毫無疑問的,白無常又一次輸的險些被扒了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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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二人租住在公寓二樓203室。

從左到右分別是住在201室的大二學生米白,平時大概由于勤工儉學的原因,白雲生碰到的機會不多。202室原本住着一位老人,只是上個月去世了,現在暫時空着。再來就是204室住着一對年輕的夫妻倆,兩個月前剛搬來的,還送了打招呼用的禮貌的毛巾。最後一間205室住的好像是一個宅男,只有天黑才能看見他出沒。

站在門口,白雲生掏着鑰匙擰開房門,就聽到左手邊傳來“咳嚓”一聲,201室的小夥子向外探了探腦袋,瞧見白雲生看過來的時候,趕忙把腦袋縮了回去,“啪”的一聲,帶上了門。

這一連串的動作弄得白雲生莫名其妙,只是他推門走進去的時候,眼前閃過剛剛那人的臉。額頭上隐約飄着一層黑氣,看來最近有□□煩。

“叔,我回來了。”

嘴上這樣說着,白雲生正考慮着要不要折回去叮囑他幾聲,沙發邊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遇到了什麽,這麽臭?”

白雲生一愣,擡頭望去,就看見原本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白玉堂站了起來,一手捏着鼻子,皺眉看着他。白雲生下意識的聞了聞自己的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應該是從女鬼那裏沾染來了。

“一個不成氣候的女鬼,已經解決了。”

白玉堂仍是皺着眉道:“去洗澡。”

将紙袋放在門邊,白雲生撓撓頭連忙應着往浴室跑。只是人才進浴室又探出一個腦袋問道:“叔,中午吃什麽啊?”

白玉堂正走過去打開窗戶通風,聽到問話頭也不擡的回答道:“黑子他們過來燒火鍋。”

白雲生“哦”了一聲,又迅速的蹿回浴室內。架子上擺放整齊着一套衣物,衣物旁邊是一大把鮮綠的柚子葉。白雲生将柚子葉扔進浴缸內,再擰開水。這才不急不慢的脫下衣物。脫好後,摸出一張不知道藏在哪裏的符紙來,兩指夾住,口中念念有詞:“ 火德星君急急如律令!”

“嘩”的一聲,符紙突然着了火,白雲生将符紙放在髒衣物上,只見那燃燒着幽綠色的符火一點點吞噬了衣物,一點點燒盡後才熄滅,而地上不見半點灰燼。

衣物處理幹淨之後,浴缸裏的水也放的恰好,白雲生放下浴巾,長腿一擡跨入了浴缸中。

浴室外白玉堂開了窗戶後,又走到門邊,翻出紙袋中的香爐放在沙發前的玻璃案幾上,又去案臺上抽了三根香來,指尖輕彈,就見那香上閃着火光。袅袅白煙在屋內飄散,淡淡的清香味沖刷着血腥氣。

做完這些,白玉堂才坐回沙發上。只是他屁股還未坐熱,就有人敲門聲。白玉堂起身去開門,門一開,就看到門外站着一白一黑兩道聲音。那白衣人笑得尤為燦爛,一口大白牙像是鑲着的白玉一般,閃閃發亮。

當然,白玉堂注意的是那黑衣人手中拎的,肩上扛的正散發着鮮豔色彩的各色蔬菜與肉食。白玉堂沉默片刻,向旁邊挪了挪,讓出一條小條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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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澡洗的非常舒服,白雲生走出浴室的時候,發梢兀自還滴着水,他卻不甚在意。真正引他注意的是火鍋底料的香味。

沙發的案幾被搬到了一旁,小桌子被拖到了沙發旁邊。電線被扯的老遠,桌子上的電火鍋正冒着熱氣,不時有一兩雙筷子叨進去,而且還淨是撿牛肉叨。

黑無常與白無常席地而坐,毫無形象可言的圍在火鍋旁邊。白玉堂則坐在沙發上,姿态優雅的挑着蔬菜吃。

聽到開門聲,白無常立刻轉過頭來,笑眯了眼沖白雲生招呼道:“小小白,快來吃火鍋啊,可好吃了!”

白雲生還未答話,白無常就已經轉過頭,瞪着黑無常怒道:“小黑你怎麽這麽奸詐!牛肉都被你吃光了!”

黑無常斜睨他一眼,一邊勤奮的往嘴裏塞煮好的牛肉片,口吃不清的應道:“有這個時間說話不如多吃兩片牛肉。”

“你!”白無常又被他氣得無言,只得更加賣力的搶肉片,一副孩子氣的模樣,只怕教別人看見了,全然不相信這個因為少吃牛肉片而賭氣的“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鬼差白無常。

白雲生頭一次見到這二位的時候,還有些害怕。時間久了,摸清了兩人的脾氣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白無常好動好吃好玩,還有點孩子氣,做事全不按規章定理出牌。黑無常倒是比較理智,做事也沒得話說。只是一面對白無常就可了勁兒欺負他,害的十八層的地獄中時常飄蕩着白無常捶胸頓足的哀嘆聲:“既生白無常,何生黑無常啊啊啊啊啊!”

當然這事是聽偶然路過的某些鬼差“一不留神”提起的。白雲生走到桌邊,白玉堂不動聲色的扔了一條毛巾到他的腦袋上。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抓着毛巾揉搓了一番,保證它不再滴水之後,白雲生才坐在空出來的地方的軟墊上,面前的桌上放着碗筷,還有蘸的醬料。離得近了,火鍋的香味更加刺激自己的食欲了。

白雲生只覺得十指大開,搶着黑白兩位無常較着筷子的勁的時候,眼疾手快的搶下兩片放回自己的碗裏,又旁若無人的蘸了醬料,滋滋有味的吃進了嘴裏。

白無常看得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指着白雲生罵道:“你怎麽搶我的肉!”

“誰搶到就是誰的。”白雲生理所當然的答道。

白無常被嗆聲,撇嘴道:“真是壞孩子!”

白雲生龇牙反駁道:“還有兩個星期我就已經十八歲了,不是孩子了謝謝。”

白雲生這邊讨不到巧處,白無常連忙轉向白玉堂道:“小白!你到底管不管你家孩子啊!”

三雙眼睛齊刷刷的盯向白玉堂,只見他優雅的吞下那塊豆腐後才開口道:“吃飯的時候不能講話,你家大人沒教過你嗎?”

別指望能從白玉堂的口中聽到自己滿意的話,白無常氣的直磨牙。突然他的腦海裏靈光一閃,本是俊美無雙的一張臉愣是被他笑得扭曲成了猥瑣。只見他眨着眼睛,一臉三八的暧昧樣子看着白玉堂道:“小白啊,你最近都沒出門吧?”

白玉堂的手一頓,冷冰冰的看向他。就見白無常繼續奸笑道:“是不是擔心遇上你那個命定的他呀。哎呀呀~”

白玉堂的眸色一寒,黑無常都在桌子下面扯他的袖子了,他還不自知,繼續喋喋不休的說道:“最多就是像丁三算的那樣,相生相克的命數呗~”

“咔擦”一聲,白玉堂手中的筷子硬生生斷成兩截。黑無常一臉無奈的扶額,“這個白癡。”

某鬼說到興頭上,越發的得意了:“哦呀呀,相愛相殺神馬的最有愛了~”

白玉堂手一松,另一截筷子也落了地。白玉堂面無表情的對白雲生吩咐道:“再拿雙筷子來。”

白玉堂這是生氣了,雖然面癱臉看不出來變化,可是突然豎起的汗毛不是騙人的。白雲生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奔去廚房拿筷子。白玉堂不緊不慢的從兜裏掏出一張符紙,一把貼在火鍋上。

看起來絲毫沒有改變,白雲生已經拿筷子回來了,将筷子遞給白玉堂後睨了眼貼着的符紙,擡頭望着屋頂。心裏默數

着一、二、三,三還留着餘音,就聽見白無常突然驚呼道:“小白!你做了什麽!?我要吃啊啊啊!”

白雲生默默低下腦袋,白玉堂剛剛貼的符紙乃是隔絕一切陰氣靠近的絕陰符。這符貼在火鍋上,白無常自然是吃不着的,故此才會這樣的大驚失色。白玉堂不論對付人,對付鬼,永遠都是切在最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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