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女人到男人
甘映安沒想到生二胎會比一胎的時候還痛苦。
下/身傳來撕裂般的疼痛讓她把嘴唇都咬破,意識開始變得昏昏沉沉,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産房內,醫生和護士的驚呼聲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你再堅持一下!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別暈過去!
-不好了産婦暈過去了……
甘映安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但這片黑暗似乎只持續了一瞬間,很快甘映安的眼前就恢複了光明,但入眼所看到的卻是一張長椅和一面白色的牆。
另一邊傳來她婆婆尖銳的聲音。
“你們想幹嘛?!不簽!我們絕對不簽字!”
另一個女聲好聲好氣地解,語氣焦急:“産婦産後大出血,必須手術切除子宮,否則産婦的性命不保!請您快點簽名,早一點進行手術就少一分風險!”
甘映安還有點頭暈,不明白突然之間發生什麽。
産婦?大出血?簽字?
她視線恢複清明,發現她的手變大變粗了,像是一個男人的手……低頭一看,胸前扁平,穿的是西裝,沒有撕裂般的痛疼,感到渾身充滿力量。
男、男人?
“您好!您是産婦的丈夫吧?請您馬上簽字好嗎?不然我們沒有辦法進行手……”身邊傳來剛才那個女聲。
婆婆瘋了一般沖過來,打斷了護士的話,“我們不簽這個字!她這胎生的又是女娃,你們切了她的子宮,我們家以後絕後了你們負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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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映安擡起頭,發現婆婆正在搶奪護士手裏的知情同意書,看那股狠勁,像是要把知情書搶過來直接撕碎。
護士艱難的躲閃着,“可是不做這個手術,産婦就要死在手術臺了!人命重要還是你口中所謂的子孫重要!”
丈夫?
甘映安隐隐察覺到了什麽,立即站直,一手擋開婆婆。
而她這個動作更是激怒了婆婆,婆婆尖叫起來:“杜川!你在幹嘛?要簽字不成!”
“護士,在哪裏簽字?我簽字。”甘映安無視婆婆,對護士客氣地說道。
護士馬上把夾在寫字板上的知情同意書拿過來,并且把筆遞上來,指着頁面的簽名處,“就在這兒簽!”
甘映安接過筆,正打算寫字,婆婆又沖上來要搶她的筆。
她現在感到渾身充滿了力量,周身輕盈,怎麽可能會讓婆婆得逞?
一想到婆婆的做法和态度,甘映安就氣不打一處來,反手就甩了婆婆一巴掌,“啪”的一聲,直接把婆婆打懵了,空氣都瞬間安靜下來。
甘映安趁着這個時候,馬上寫字,差點下意識寫了自己的名字,還好下筆前臨時改過來,用自己的筆跡寫下了杜川的名字。
寫完後,她握着護士的手,“請醫生一定要救救我……老婆!”
護士點點頭,拿着知情同意書馬上就回産房。
甘映安松了一口氣,卻依舊緊繃着。
婆婆在這時候回過神,氣沖沖地指着她的鼻子大罵:“你這個不孝子!我命真苦啊,老公去得早,辛辛苦苦把兒子拉扯大!兒媳不孝順,兒子還為了兒媳打我,兒子居然敢打老媽,真是老天不開眼!天打雷劈啦!”
罵着罵着,婆婆就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咒罵。
“兒媳肚子不争氣,一連生了兩個女孩,現在還沒了生孩子的子宮,老天要讓我杜家絕後啊!兒子不孝啊,我命真苦啊!杜川,你真不是人啊!我不活了啊,你這個不孝子……”
這樣的咒罵,甘映安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
只不過被罵的對象以前是她,現在變成了杜川。
每次跟婆婆鬧矛盾的時候,杜川出來主持公道,只要婆婆這麽一哭鬧,天秤馬上就倒向婆婆那邊。
每次杜川私底下都勸她說:[我媽年紀大了腦子糊塗了,你就多讓讓她吧!畢竟是長輩!]
[忍一忍就過去了,家和萬事興,我媽就是這麽一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然後她還真的每次都忍過去了。
可惜呢,現在在這個身體裏的可不是杜川。
甘映安面對婆婆的撒潑打滾無動于衷,她可不是杜川,一看到婆婆哭鬧就馬上服軟。
繼續鬧吧,反正等會就會有保安過來把她請出去了。
她繼續神游天外,整理了一下目前自己的情況。
首先,她正在生二胎的時候因為無法忍受順産的疼,暈倒在手術臺上,然後就意識就轉移到了丈夫杜川的身體裏,醒來趴在走廊的長椅上,應該是被婆婆推開撞到長椅了。
接着還得知手術室裏她的身體出現了産後大出血,并且從婆婆的抱怨中知道,孩子已經生下來了,确認是個女兒。
而手術裏的自己目前是生是死,尚不清楚,只能等。
如果她的身體死亡了,那麽……她應該怎麽辦?
如果她的身體還活着,那麽現在在她身體裏的人是誰?她是否會成為植物人,杜川又怎麽樣了?
這些全部都是需要等待才能知道答案的問題。
婆婆終于因為在醫院裏喧鬧過度而被保安請出去了,路上也一直都在咒罵不斷。
周圍恢複安靜。
甘映安抹了一把自己的臉,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立即感到一陣疼痛,不是一場噩夢……
這時候,有一只軟軟的小手握了一下她的手。
這只小手真的太小了,只能握住她現在的一根手指。
接着是軟軟的聲音,有點小心翼翼,“爸爸……”
甘映安聽到這個稱呼,馬上擡頭,小小的孩子馬上撞進她的視野裏。
剛滿四歲的大女兒,乳名叫做谷谷。
谷谷穿着單薄的衣服,小小的鼻子下挂着一條鼻涕,又用力地吸了一下把鼻涕吸了回去。
現在是初春,氣溫還低,谷谷的鼻尖和臉頰被凍得通紅。
甘映安一陣心疼,二女兒早産,大家都沒有準備,急急忙忙趕往醫院,她一時沒顧得上谷谷,他們竟然也不照顧一下谷谷。
她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要給谷谷披上。
谷谷卻警惕地後退了一步,眼裏的戒備刺傷了甘映安的心。
杜川只有他的工作事業,谷谷長這麽大,他抱谷谷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父女關系非常疏遠。
明明就是杜川自己平時不管孩子,結果出現女兒不跟他親近的情況後,他還要反過來怪她教孩子不親近自己的父親。
每次谷谷要過去跟杜川說話的時候,杜川都以‘爸爸累,一邊玩去’為理由把女兒推開。
谷谷則會哭喪着臉回去問甘映安:爸爸讨厭谷谷嗎?為什麽爸爸見到谷谷從來都不笑?
甘映安每次只能告訴谷谷:爸爸只是工作太忙太累了,我們要理解爸爸哦!
谷谷就算得到了這個回答,依舊悶悶不樂。
甘映安嘗試着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語氣柔和地對谷谷說:“谷谷,媽……爸爸幫你披上外套,這樣就不冷了。”
谷谷盯着她看了好一會,試探性地點點頭。
甘映安馬上用衣服把女兒裹住,不漏一點冷風,還順便把女兒抱在腿上。
谷谷剛開始很不适應,随後卻驚喜地說:“爸爸第一次這樣抱谷谷!像媽媽那樣。”
“嗯。”甘映安心酸地應了一聲。
“爸爸,媽媽為什麽還沒有出來呀?媽媽會沒事的吧!爸爸,我們去看看妹妹好不好?”谷谷全程圍觀了那場鬧劇,雖然她年紀還小,可是隐隐之間也察覺到了什麽。
女兒如此心疼她,這大概是她此時唯一的慰藉了。
但她從醒來到現在,沒有想過去看二女兒。
如果她現在走了,等到她的身體從手術裏出來之後,誰負責把她的身體接回病房?
而且……如果此時在她身體裏的是杜川呢?
她平時閑着沒事會看一些腦洞大開的影視作品小說作品,知道有靈魂互換這回事。
說不定她是跟杜川互換了身體。
如果杜川被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時候,外面一個人都沒有,該多難過?
這種難過,甘映安就曾體會過。
她生大女兒的時候,是順産,疼了一天一夜。
外面的婆婆得知是女兒之後,擺着一張臉就走,丈夫急着去看他的女兒,而她孤零零地在手術室裏,沒有人來看她。
沒有人對她說:你辛苦了。
因為她曾體會過,因為她知道她還愛着杜川,所以哪怕她曾經怨過,恨過,她也不想讓杜川承受這樣的難受。
真傻。女人為什麽這麽傻?
甘映安悶悶地回複谷谷,“嗯,我們等爸……媽媽從手術室裏出來之後,我們再一起去看妹妹。妹妹現在有護士姐姐們照顧,不會有問題的。”
“爸爸第一次跟谷谷說這麽多話!今天一定是谷谷的幸運日!”谷谷已經非常滿意了,馬上又擔憂地說:“媽媽真的沒事嗎?媽媽流了好多好多血!把我的幸運分給媽媽一點點,媽媽一定會好的!”
谷谷說着說着,聲音裏帶了一絲哽咽,“嗚嗚,媽媽不要走,谷谷要媽媽一直陪着谷谷……”
甘映安輕輕拍着女兒的後背,心軟成了一灘水,在心裏回應着:媽媽不走,媽媽就在這裏。
手術時間有點長,甘映安抱着睡着的谷谷不敢亂動,半個身體都麻了。
谷谷在她的懷裏睡的香甜,時不時吐露一兩句夢話:媽媽,不要走……嗚嗚……
終于,手術室的燈暗了,門被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