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星辰變(二)

? 沿河步行了十餘裏路程,前方仍是一片迷茫,仿佛還是剛剛醒來的地方。金栀子已經明顯的看到同行之人步履維艱,幾次想要提議停歇,都被後者冰冷的神色拒回,生生哽在喉嚨。尋白狼途中就發現他舊傷未愈,偏偏又是遇到這樣多的麻煩,只怕莫非魔宮判派使,早已支持不住。

兩人漫無目的的行進,沿途景色,也只有凍結的河水而已。現下身處絕境,尚不知秦茗姿一行是否安全抵達魔宮,終歸,放心不下。

【大人,茗姿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沉默。

【大人,那兩個,是什麽人他們尋什麽仇】

沉默。

【大人,我累了,能不能休息一下…】李莫寒聽得她如此是,方住了足步,轉身至距河更遠處坐下。他不知道,金栀子并非疲憊,而是見他面色益加蒼白,連雙唇都看不出半分血色,這才假言如斯。

狼谷不比大漠,沒有可供燃燒的枯枝幹草。冷,也唯有憑着身上衣物禦寒。回頭看向金栀子,那時還小人得志的封他穴道,此刻卻環抱着雙臂瑟瑟發抖。到底是一介女子,受不了此等惡劣的溫度。

擡手解開披風長帶,用力抛了過去,恰好落在對方身邊。金栀子欣喜拾起,才欲道謝,腦海中倏然閃過他腹部那道猙獰的傷口。傷成那個樣子,若再受涼就當真不好了。

悄聲步過去,将披風重新覆回主人身上。起身間,腕際驀的被輕柔的力量扼住:

【坐下罷。】

谷底的風,呼嘯而過,卷走了最後一絲溫熱,也吹散了漫天霧霾。深藍如墨的夜空點綴着一簇一簇光亮,明潔動人。繁星黯垂,寒意,似乎也驅走了許多。女子仰望着天,亦忘記了之前的拘謹,手肘輕碰了碰身旁少年的肩膀:

【在魔宮,從不會有這般好的天氣。也…沒有這般明亮的星宿。】

李莫寒半信半疑的擡起頭,不由怔怔定睛。他從來沒有在意過夜空的樣子,因為夜,是充滿殺戮的。在深夜,他一劍刺中了尹伯卿的胸口,偷襲了北乾大營,也将銅镖擲入了白狼體內……好像自懂事那天起,他就不敢面對夜晚的降臨。

作為判派使的日子裏,手上沾滿了血腥。第一次殺人後,将長劍扔得遠遠的,立誓再不去觸碰;然而有了第一次,就勢必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正對死亡,不生畏懼,正對罪孽,不生愧疚。但這一切終究沒能放過他,夜,就是報應。沒有任務的時候,他都是魔宮第一個睡下的人,當晚霞最後一抹紅影消失,人們秉燭點燈,聽雨樓漆黑一片。沒有入眠,只是躺在床上,合着雙眼,這樣,就看不到那些人瀕死的慘象。

現下離開魔宮,竟也沒有那般恐懼黑夜,心,安穩下來。受傷的肩膀略感酸痛,想要換個姿勢,卻看到金栀子已然枕在他肩窩睡熟。修長濃密的睫羽掃着劉海,在風中亦不顯淩亂。身體驟然僵住,他不敢動,不忍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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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胭一遍一遍的回想唐放的話,心裏越發不安,李莫寒與金栀子同時失蹤,未免太過巧合。這金栀子雖在一衆女弟子中并無過人之處,但溫柔端莊,體貼入微,以她對李莫寒的了解甚是危險。若擱秦茗姿、金鈴铛一類絕色,她反而不會憂慮,因為這些人大都自視甚高,倒是金栀子的性子平和,難保萬一。

喚來秦茗姿,合門而談。她必須知道,這盤棋下一步的動向。

【茗姿,你覺得栀子對判派使怎麽樣】

秦茗姿皺了皺鼻子,似是極為厭惡,道:

【師姐對他百般關心容忍,他倒好,都欺負到師姐頭上了!】

百般關心容忍!冷胭袖中的手,狠狠攥成了拳。是時候考慮,卒和車,該保哪一個了。

【他如何欺負栀子的】聽得她如是問,少女本平靜的語氣瞬刻變了誅伐,仿佛要将談論之人千刀萬剮:

【我親眼看見他抱了師姐,我要出氣…師姐竟然攔着我…】說完,嘟起小嘴,似受了極大的委屈。她讨厭李莫寒,更不能接受親如姐妹的金栀子與那人有半點關系。

【好了,你先回罷。他們的事,我會處理。】

待到秦茗姿出門,方跌撞起身,揮落了案上棋盤。翡翠棋子散布一地,有的甚至已碎為幾瓣。只是這樣,也難解她心頭之恨。一個是金解語托孤,一個是苦心培養二十一年的判派使,偏偏都要同她作對!

人上了年歲,心,軟了。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冷胭,一定會殺之以後快;而今,竟舍不得了。

【我再幫你最後一次。】熟悉的聲音傳來,仰首望去,見房梁上側卧着一名清秀少年。這梁上君子,也不知來了多久了。

【澈兒…】歐陽澈揮手打斷了她的話,眸子一轉,擡手理了理衣襟。這個稱呼,令他作嘔。

【不就是讓他知難而退嗎?我知道怎麽做。】冷胭點點頭,看對方的目光亦有些贊許的成分,甚至寵溺,【不過萬不得已之時,你保那一個】

【舍卒…保車。】少年聞言長嘆一聲,揚袖一揮,面容已是另一般模樣。額角上有一道疤痕,似火紅的初蓮,襯得膚色愈加白皙。為了遮那道疤,他六年來皆是以易容後的面目示人。所以無論中原還是大漠,沒有人見過真實的他。

【那如果…我要你撤了他判派使之位呢?】

冷胭俯身拾起一枚碎棋,握在掌中,任憑鋒利的缺口劃開皮肉,鮮血淌出。判派使之位不在又如何,只要能保住這個人,何愁他不為魔宮賣命

【澈兒,為娘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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