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月光

? 明月夜,星辰變。白茫一片的祁河,倒映着美麗的月光。在這裏——狼谷,李莫寒是不敢讓自己陷入沉睡的。他知道,這裏有太多危險,有太多可怖的生靈企圖取他的性命。枕在肩頭那一人,似乎毫不畏懼前路的險象環生,睡得那樣安然。

她究竟是不懼、不知,還是······無謂?

這世上若當真有無謂生死的人,恐怕非判派使莫屬。但如今的李莫寒,卻開始為了性命安危擔憂,開始畏懼身邊的一切。那,就是牽挂罷。

臘月的大漠風雪縱橫,才有幾日晴空,便又是陰雲密布,狂風呼嘯。魔宮如籠罩着一團瘴氣,昏暗詭秘。相傳這樣的天氣,是大漠裏枉死的游魂複仇的時間。他們四處飄蕩,攝人心魄,吸噬人血。傳說畢竟是傳說,沒有人真正見過他們,但都恐懼,因為每一個人都多多少少做過問心有愧之事。

邊城魔宮,無疑成了陰氣最盛的地方。因為,只有魔宮中人,可以視人命如沙礫。

素日裏莊嚴肅穆的前廳,此時彌漫着惶恐不安的氣氛。他們回來了——李莫寒,金栀子。一衆弟子起初感到慶幸,但看到冷胭的反應之後,方知事非尋常,皆末了聲息。他們并非不曾見過師父惱怒,只是這一次,不一樣。

柳浥與李莫寒失敗歸來,她卻只叮囑前者好生養傷;而今,一男一女,一并跪在前廳中央,久久不起。連從來最好撒嬌讨喜的秦茗姿,亦低着頭,不敢言語。她當知語多必失,不該同冷胭講了那樣多。判派使與弟子之間的十步之距,若打破了,刑厲剜膝。

【廢物!】

冷胭揚腿踢在墨衣少年小腹,後者不似從前跪立如山,而是順力側跌,一手墊在小腹,将頭埋在了臂彎裏。她記得,那裏有一道傷口,卻沒想到過了這些時日還不曾愈合。适才接觸之時,只覺若踏棉絮,全然感受不到抵抗,想這人,應是內力盡失。倘若确實如此,白狼,又豈會亡在他手裏?

她不知曉,歐陽澈也沒有告訴她下毒的事,那是白狼的仇,與別人無關。縱然要滅白狼的人,是母親的得意弟子,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轉身步到金栀子跟前,冷笑一聲,揚手一記耳光落在女子右頰,直要那女子身形不穩,撞上一邊的桌角。額頭滲出幾道血絲,淌過眼尾,滴落下颌。這是師父第一次打她,竟打得這般不留情面。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更不明白為何一向淡然自若的冷胭,會動氣至此。但,沒有分辨。唐放對她講過,魔宮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叫做十步。

【把金栀子帶下去,禁食三日!李莫寒…】瞳仁作針般尖銳,掃過伏在地上的少年,眼底閃過一絲狠辣 ,【扔進靈池,沒我命令,不許放出來!】

靈池!

金栀子愕然仰首,正對上冷胭淩厲的目光。這一路跌跌撞撞走回來,縱然他不說,她亦能覺察個中滋味。現下靈池還是冰封,水溫極低,人進去,如何受得住?只是,她記得,師父的命令,沒有人可以違抗。

唐放一掌震碎了靈池厚達數尺的冰層,水花噴湧,濺濕了周圍的地面。墨袍被浸透,浮在水面,随波翻動。兩鏈鐵鎖緊緊铐住了受刑者的雙腕,內環長刺,已紮進了皮肉中。這樣的場景,不是第一次。在魔宮,判派使犯了彌天大錯就會遭如是刑罰,以警示其他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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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而,幽綠的冰水中散開一片血色,少年唇角的绛紅,已成股落下。冷胭随手擲去藤條,正中右肩,從被劍鋒剜開的那個血口進入,貫穿了背部。李莫寒因這突然的一擊,恢複了些意識,右臂僵硬的顫抖着,偏又動彈不得。方才冷胭一腿掃過,小腹的傷口已經全部裂開,崩碎了周邊的皮肉,現下又促他肩傷加重,想必這一回,是當真動了怒。

不過,又如何?自小到大,這些,都是習慣了的套路。

【放蛇。】

【宮主您說什麽?】

【我說,放蛇!】行刑者望着一旁飼養水蛇的高缸,遲遲沒有動手。上一任判派使歐陽蕭其,就是在靈池,生生被這些怪蟲撕咬分食。他在魔宮四十餘年,也只有在冷胭執掌的年歲見過如是慘絕人寰的酷刑。歐陽蕭其殁于不惑,是最長壽的一任;而這個名喚李莫寒的孩子,今年不到二十一歲,難道,要成為最短命的一任嗎?

冷胭見他猶豫不前,頓覺怒火中燒。一把奪過高缸,向水中傾倒。一條條藍黑相間的長物魚貫而出,看得人反胃。

水蛇嗅到了血的腥甜,瞬間興奮起來。一條條争相湧向靈池中央,雙齒狠狠卡進人的身體,貪婪的吸噬着,吞食着。腹部的傷口擠滿了毒牙,那些冷血的殺手酷愛暴露在外的新鮮血液,也根本不會顧及獵物的感受。

喘息聲越發粗重,身在冰窖,額上的冷汗亦涔涔如雨。他只是忘記了,規矩裏的十步之遙,忘記了解釋,也忘記了拒絕。人總要為得到的,付出代價。但那天晚上的星辰,真的很美……

聽雨樓的積雪無人清掃,化了又凍,凍結再化。屋檐垂下縷縷冰晶,懸挂在瓦礫邊,滴滴答答落着水珠。冷胭記着之前放下的狠話,将李莫寒的住所從屋內搬至院中,無被無褥,無衾無爐。幾個人駕着李莫寒的雙臂,才過門檻便重重抛了出去。

少年的身體翻滾了數下才停止,披風長衣皆破陋綻開,一對對的圓孔嵌于其上,有的已經撕開一條長縫。方才在靈池,觀者并未看到想象中的血肉模糊,而是在他被拖出時,瞥見腹部的刀口皮肉外翻,呈現出一種異樣的蒼白。猜是水中泡久了,又或是感染加重、血近幹涸,不過,都只是臆測,此人是死是活、是好是壞同他們全無關系。平日裏迎面對上躲不開來,也裝模作樣叫一聲大人,其他時候莫非忘記了此人存在,就是背後議論。他們都喜歡那種刺激感、神秘感,也都不會在意,他的感受。

院子裏空落落的,只有一排兵器。幾只野狗徙着尾巴跑來,圍着他轉了三轉,吐出了舌頭。這會是一頓美餐,勝過那些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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