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噬魂香
? 石子,彈跳過擊中一只野狗的眉心,一聲慘叫之後,這些無家可歸的寄宿者四散奔逃。遠方青山疊嶂層巒,近處老林枯木朽株,一青一褐,一峰一棵,盡顯廣袤。萬裏大漠,千丈狼煙,城池百頃,樓臺十座,跑馬數隊,繞祁河而生,依碧水而建,若白練纏金樽,猶青絲束白練。久在中原的人,不懂這裏的曠博浩渺,定義大漠是蒼涼。而這裏所有的生靈都知道,蒼涼,是另一種繁華,無關金錢利祿,無關歌舞升平。
婦人雲紋廣袖曳地長裙掃過,碎葉翩然。聽雨樓,聽雨樓中聽風雨,滄桑世間觀滄桑,在這裏眺望,角度極佳,但鮮有人涉足。再美的景色,再華麗高貴的裝潢,也終究是判派使的住所,一切都變得昏暗無光。外人形容判派使,為冷血殺手,但魔宮中人,從來都只當他是一柄利刃。殺人不見血,又尋仇無路、寶物自來,這筆生意,怎麽算都是穩賺。當年的歐陽蕭其,誤以為結識一個對他和顏悅色的女子,就得以私逃魔宮,浪跡天涯,但那名女子,是宮主,是立誓重振魔宮的冷家長女冷胭。他天真的托付了一切,最後,終于等到了戀人番醒悔悟的那刻,誕下了歐陽澈,也斷送了自己的性命。冷胭親手殺了他,用最殘忍的方式,也看清了判派使注定凄涼的命運。李莫寒,那個負心人的兒子,成為了她手下的又一個判派使。那個孩子長得和李狂影相像,一樣漆黑的雙眸,一樣俊逸的眉宇,一樣高挺的鼻梁,甚至說話的語氣、舉手投足,無不與之相同。她看到他,總會莫名的惱怒,莫名的氣憤,那些用在歐陽蕭其身上的刑罰,一遍遍的重演。
【淪落到被野犬争食,你也配坐判派使之位?!】
足尖輕挑少年腰側,牽扯了對方一聲低吟。聲音不大,卻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從前不論多委屈,李莫寒的眼神,始終是沉毅如冰,不作痛苦,不作悲傷,任憑藤條抽打,皮開肉綻。這一次,想必當真傷勢過重——她想象不到,判派使喚了疼,會有多疼。
【跪好!】
話音落停許久,少年方單臂支撐着起身而跪。一手緊緊按住腹部,将那道駭人的刀痕掩于掌心。
藤條,又是藤條。不甚清晰的視線裏,婦人手中之物虛化模糊,但他猜得到,違背了十步之約,冷胭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這些年的相處,她的性子,他了解。慢慢伸出雙臂,未及端平,藤條已狠命落下。這是剛剛穿透右肩的那一根,中端部位還噙着紅。
小臂被這股力量震得麻木,連帶着十指都動彈不得,無力垂下,再欲擡起,右臂卻如何都不受控制。對方被激怒,豎握藤條挑開了他的幾件外衣,抛向一邊。寒風中,身上僅留一件單薄的中衣,渲開一個個星星點點的血印。那是蛇群的傑作,讓他在一個時辰之內,體無完膚。蛇毒與之前毒蠱攪在一起,蠶食着他的髒器內腑,沒了功力護體,那些無孔不入的東西,直接攻進了心脈。
【李莫寒,你應該明白,你,對于魔宮,不過是個殺人的工具。所以,最好守住規矩,不然…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冷胭說着,擺弄起手中的玉瓶。晶瑩剔透的羊脂玉上端,有一枚紅綢瓶塞,将裏面的液體阻隔。噬魂香!李莫寒驀然前撲,卻被巧妙的躲開,她俯下身,将玉瓶放在他唇邊晃動,嫣然一笑。噬魂香,會把他牢牢拴住。
【不過你已經壞了規矩,這個月的噬魂香……】
言畢,纖手側傾。透明的水滴打在冰面,散發出醉人的馨香。雙指松開,玉瓶亦粉碎當場。冷胭搖搖頭,佯嘆息一聲,道:
【想要噬魂香,還有機會。下月中原選武林盟主,我魔宮無意參與。但康文王指定,要你,殺了薛承頌。】
至此處一頓,食指輕點對方右肩,看似柔力,實則剜開了傷口的血痂。李莫寒本能的向後避開,便招惹了那根不安分的藤條,抽打過右臂。
【一個月之內,功力必須恢複,我不管你用什麽方式。】
這副身子,企圖一月恢複,方法只有一個——吸噬人血。魔宮中人習武與其他門派不同,無論遭遇多麽嚴重的情形,只要有新鮮的人血攝入,就能快速痊愈。十六歲那年遭大月氏長老下蠱,性命攸關之際,冷胭生灌他一碗血腥,次日就已無大礙。當時他只覺反胃,而後聽說為了那一碗,魔宮幾乎屠戮了一座城池。橫屍遍野的邊關,是換回判派使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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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自己,明知殘忍,也要執行嗎?
婦人的背影漸遠,聽雨樓,又只剩下一個伶仃的判派使,和判派使心裏滿滿的無奈。掌心緩緩移開,傷口內外已遭撕咬得潰爛,沒有藥,也沒有白紗,一切,也唯有等待它自行愈合。翻身側躺在地面,眼簾,變得沉重不堪。他只是累了,一覺醒來,還會是那個獨來獨往,冷漠殘酷的李莫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