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月半彎
? 【師姐,他失心瘋是不是報應?】
【都說了他是中毒,不是失心瘋!】
自那日從林中回來,一行人便堅信李莫寒害了失心瘋,任金栀子如何解釋都無法改變。青鋒蛇的毒性太強,本地郎中回天乏術,一連請了許多皆開的是止血藥材,治不了根本。歐陽澈借傷故有意糾纏金栀子;金鈴铛愛好新奇,常拖拽柳浥到街上閑逛;秦茗姿和唐放倒頗為清閑,但誰也不願過問李莫寒的情況。這樣自生自滅的生活持續了三日,三日之後,冷胭來到。
衆人糾集在別院,俯首聽命。婦人一身紅袍,架雪白披風,雲環銀靴甚為紮眼。傲立門前,有覆雨翻雲之姿;風牽衣袂,容萬聖朝尊之态。魔宮歷任宮主俱為男子,因必須狠絕為女流不堪之重,而這女人是個例外。魔宮多刑罰,對判派使尤甚,她更在原有基礎上添了不少。靈池改成了百毒池,藤鞭改成了赤金鞭,烙刑易了夾棍,針氈變了釘板。唯一沿用的僅剩噬魂香,較之前加大了劑量,一旦停用超過兩月即會心力衰竭,直至暴斃。歐陽蕭其是第一個試驗品,李莫寒是第二個……這套酷刑仍将延續,所有判派使都逃不掉的宿命。
【李莫寒呢?】一語問出,六人皆緘。他們三天未曾見過此人,是死是活尚不明晰。過了好一會兒,秦茗姿才小心翼翼道:
【他在房間閉門不出…已經有三日了。】
【哦?】冷胭挑了挑眉梢,目光落在那扇緊合的雕花門。算來噬魂香毒發造成的傷口早應痊愈,旁人口中薛承頌所致重傷也非險極危命,如此舉動怕另有隐情。她了解李莫寒,這孩子比歐陽蕭其來得隐忍,倔強的性子像狠了李狂影,若不是病得下不了床,斷會來迎接。
轉身推開門,踏入屋中。沒有聽雨樓那種淡淡的冷香,反而彌漫着血腥氣,刺鼻襲來。地上一灘類似液體的東西,呈現出幹涸的血色。房間陰涼,沒有炭火手爐一類,牆角處瓷皿裏的水已然結了冰。
打量一周後,方看見榻上棉被隆起一塊,微微的顫抖。婦人移步而去,待接近亦不由一怔。她見過李莫寒狼狽落魄的樣子,可是從未這般刺人目瞳。少年合着雙眼,面色是異樣的灰敗,連雙唇都辨不出一絲赤色。
探手掀開被衾,只聽得身後秦茗姿一聲驚呼。李莫寒死死握住匕首,帶鞘的利刃頂入腹中,雪白的中衣上暈開一片殷紅。反握長劍以劍柄挑開其中衣,終見識了那道傷口。傷口切面粗糙,不似尋常兵器所為,且邊緣皮肉潰爛發紫,明顯是中毒跡象。只是不知道是什麽毒,能讓他如斯不堪。
【鈴铛,取盆冰水來。】
【是。】
夾雜冰碴的水潑出,少年似回過了神,将眼睛睜開了一道縫隙。繼而輕咳幾聲,不比從前受傷時的撕心裂肺,隐隐透着無力。
【李莫寒,還認得我嗎?】
冷胭坐在床沿,指尖搭在了對方腕際。脈搏虛軟,時跳時停,節奏卻極其混亂。這種毒她不曾見過,興許是中原出了能人也不一定。少年張口欲言,豈料數日不飲不食,早已虛脫,竭盡全力尚只發出了幾個模糊而沙啞的音節。
【何人傷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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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我問話,你們幾時敢不答了?】
【是青……】
【是薛承頌!】金栀子訝異看向打斷她言語的歐陽澈,眼神中閃過了些許驚喜,旋即平複。倘冷胭知道林中發生的一切,李莫寒、秦茗姿、甚或自己都将陷入絕境。師父的手腕有多狠辣,他們明白,這個曾經豔驚四座的絕世美人攻于心計,更擅長用刑折磨。李莫寒,就是最好的證據。
【薛承頌……好一個用毒高手薛承頌啊!】
聽似平淡的一句話,卻吓出了衆人一身冷汗。隐瞞不報,罪加一等,誰都不敢以身試法。
【李莫寒,我養你二十一年,你就是這樣回報的?】婦人揚起手緩緩滑向少年小腹,柔若無骨的纖指點在了那道傷口。【薛承頌上一次傷你,是這樣罷?】話音未落,食指便伸入了傷痕內,一點一點移動。李莫寒的身子顫抖的越加厲害,卻始終沒有一聲□□,許是沒有感覺,許是沒有氣力。
【我很奇怪,他一個用毒高手,何必費此心力呢?】言罷,垂眸看向染了烏黑血液的指端,一聲冷笑。傷至此而止了血,只會讓毒血盡數淤積腹中,日後有他受的。當然,怪只怪一衆弟子無知,請了不懂道的郎中,怪不得她冷胭。俄而瞥見了方才李莫寒握在手中的匕首,唇角上勾,将其拾了起來。匕首鞘雖無刃,也到底是尖銳鋒利的,用它抵住傷口,這毒究竟把人逼到了什麽份兒上!
利刃倉啷一聲出鞘,翻湧着銀色光芒。
【師父!是弟子頑劣引來銀龍青鋒蛇傷了他,請師父責罰。】金栀子慌忙跪倒在冷胭身前,千錯萬錯都不會是李莫寒的錯,何況他是為了她挨了那一下,教她如何袖手旁觀?
【銀龍青鋒蛇?呵,你本事還真大。】
冷胭用匕首挑起了女子的下颌,笑彎了鳳眸,繼續道:
【我不會罰你,我只罰他。一只畜生都敵不過,枉為我魔宮判派使!】
說完,反手拎起李莫寒的衣領,向着小腹踢去。人體受到撞擊發出一聲悶響,少年順着牆壁滑落,重新栽回榻上。半晌,揚起頭來直視着冷胭,唇邊已滲下了幾縷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