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歡情薄
? 魔宮停留汾江城十日有餘,判派使傷勢未愈,一時盛怒攻心重病不起;連損唐放、秦茗姿、金栀子,士氣大衰。然而對于冷胭來說,這并非絕境。金栀子玉碎,李莫寒的一切邪念亦将随之散去,于她于魔宮,皆是再好不過。時間安分,唯有歐陽澈悠閑自在得很,常常外游,從不言明去向。
武林中人接而散去,魔宮礙于李莫寒身子經不了颠簸路遙,仍将停留一段時間。不再請郎中,便順勢停了藥,高熱驚厥且僅能硬挨。委實受不住了,冷胭方會渡入些許真氣以護心脈。過了這些日子,人是醒了,偏偏就不開口,似乎将沉默和冷峻,延續向了冷胭。
【你不開口,總…不能不飲不食。】
手持青瓷小蠱,輕輕攪動調羹,舀半匙白粥遞上前去。而榻上少年,并不理會,只怔怔将目光凝滞于屋頂,不言語,更不正視她。
【你的命不由你,這件事,我已經告訴你二十一年了!】話音未落,婦人已一手攬過少年肩膀,将其扶起,猛灌下了半碗滾燙的米粥。少年用盡了全力推開她,伏在榻邊連聲嗆咳,飲下的粥吐了大半,傷口覆蓋的紗布又透出了點點血漬。
【我懲罰你的法子多的是,你也休想同我耍花招!你活一天,就要為魔宮效力一天,活到,我想讓你死為止!】
【唔……】一股熱流湧上喉間,鮮血霎時自唇間噴湧而出。腹中痛似刀割,眉梢,卻浮上一絲得意。
冷胭見勢不妙,匆忙拎了他衣領,掌風帶着內力一并輸送入心口。幾日來真氣耗損,她也不是不疲不累金身,而今早不比從前。這般救人,只怕功力,僅餘了三成。
【自殺。你倒是不傻。可你也記住,你的命由我,不由天!】
由誰已不重要。身不由己的歲月,二十餘年,若非金栀子,便當真成了不知冷熱的兵器。現下,她不在人世,性命如何,自沒那樣打緊了。
暖流自後心湧入身上各處穴道,冰冷的血管和關節慢慢恢複了知覺。李莫寒稍偏了頭,避開了榻邊人的眼神。那種眼神,是施舍。
婦人似笑非笑,置了小盅案上。攬了一側袖口,幹枯的手便又覆在了少年胸膛。
反反複複如此,他如同一個無底的深洞,貪婪的狂啖着她的內力。冷胭是了解的,自幼服用噬魂香者,一旦內力虧空即如滿盤皆輸的棋局,挽回的幾率渺茫。好在魔宮的武功術法精奇怪異,飲血醫傷,以保全性命。可縱使再靈妙的法子,也無法治療心病。人若是失了生欲,任何都救不了他,由她怎樣自損內力,盡是徒勞。
她并非聰明絕頂,卻懂得些世故謀略。李莫寒是她一手帶大,即便不曾有信任和依戀,也大小熟悉他的心性。這孩子不似澈兒睿智狡黠,雖不愚鈍,但凡事一意孤行,剛強隐忍,普通的謊言,未必能騙得過他。倒是和金栀子一事,讓她看透徹了一些。李莫寒的冷漠,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堅定:或是遭了太多折磨,遇了關心呵護既一發不可收拾,不惜同魔宮反目了?
思慮如此,眸中閃過一瞬算計。內力從丹田攻向心脈,腥甜霎時湧上了喉頭。佯作不疊掩飾,側頭一咳,青灰的地磚上,染了一片嫣紅。不着痕跡用衣袖拭去唇邊血跡,餘光卻一刻不曾離開那少年。果不出料想,對方目光裏,淺淺的藏住了一抹憂心與訝異,還有一分,類似感動又類似感激。
【咳…現下你可覺快意了?如今這段時間,魔宮該依仗誰?你,我?還是柳浥,蕭其?莫說金栀子不是我所殺,即便是我,你且當真要如是一個結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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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莫寒欲言又止,他不是強求什麽結果。但恨,就那麽深深的植根于心中,剜不掉,忘不了。
【我養你二十一年,你便是,這般回報我!早知今日,不如當初任你死在周家…咳…也免了…】
【師父…】
【我受不起你這一聲師父!眼下我內力盡失,你想走想殺,我攔不了你!】
話雖如此,冷胭卻不會當真為他失了內力,她懂得分寸拿捏。
【你若不走,便每日照常飲食,待到你身子經得起車馬,我們還要盡快趕回綏邊。】
見他久久不言,她亦不敢再等下去。不防突然變卦,拔劍殺出去,傷不了她,但能勉強逃脫。這一出戲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憑着想法賭一把。她待他向來殘酷無情,個中情感是恨是其他,誰也說不準。
側目打量那人表情,盡管仍波瀾不驚,卻沒了先前的堅硬鋒銳。暗自欣喜,又作了幾聲低咳,擡手按住心口,匆忙而緩慢的步出了小屋。
究竟是功力不濟了,她未曾看到南側屋檐後的黑衣人,和黑衣人不遠處,匍匐着的歐陽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