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相
第八十四章破相
阮婉立時會意,也不吱聲多問。
野郊林間,草木夾雜,碎石鋪地崎岖不平,不多時便氣喘籲籲。
阮婉腳踝有傷,并未痊愈,慢走無礙,跑起來卻時有扯痛。
咬緊下唇,額頭漸漸滲出冷汗,阮婉幾次想開口,見得邵文槿眉頭攏緊,臉色陰沉,先前的話隐在喉間。
邵文槿渾然不覺。
行軍途中,若是突然遭遇危急要緊急撤離,他便習慣集中精力留意周圍環境。
譬如當下,來的人不多,聽聲音約是不超過十人。也不像從郡城方向追出來的那批,該是原本就在野郊附近搜索的散兵。
邵文槿武将世家出生,精通的是調兵遣将,戰場厮殺。身手自然不必江湖人士,輕而易舉便以一挑十。他自顧不暇,阮婉又手無縛雞之力,更不敢冒險大意。
加之郡城變故,對方誤以為葉蓮是昭遠侯,才讓他們趁機逃走。但葉蓮本就是女子,瞞也瞞不住,對方發現阮婉另有其人是遲早的事。
眼下,即便他僥幸幹掉這十人,阮婉的行蹤不胫而走,後續只會寸步維艱。
腦海之中不斷計量,拉着阮婉逃了良久,才覺手中濕滑。
遂而錯愕回眸,才曉是阮婉出了一手冷汗。
不僅一手冷汗,臉色也不好看,額頭上隐隐汗珠,嘴唇咬得紫紅,該是腳踝作疼,卻不想擾他開口。
邵文槿眼中一滞,不作遲疑,俯身扛起她就跑。
“文槿!”阮婉不敢大聲喚,輕語便似從喉間溢出一般,邵文槿沒有分神作答,阮婉亦不再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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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腳步聲漸近,阮婉依稀可以看到人影。心中微顫,咽下口水,大氣不敢多出。
恰好行至草木茂盛之處,邵文槿驀地将她放下,掩在草叢裏,取下她腳上一只鞋仍至一旁,往遠處折回,隐在草間。
阮婉趴在草叢中,心砰砰直跳,好像要躍出胸膛一般。
邵文槿則趴在稍遠處,右手按緊佩刀,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片刻,将近八/九人從跟前穿過,阮婉捂住嘴角,心頭害怕的時候就扭頭去看邵文槿。
邵文槿全神貫注盯着前方,目不轉睛,剛才過去共計八人。
三人持劍,兩人持刀,一人身負弓箭,還有一人手無寸鐵,使得該是暗器。
持刀之人是重擊,持劍者身法靈活,弓箭是遠程系,暗器主偷襲。
這樣一組人馬,放在戰場上是以卵擊石,或許并不起眼。但若是放在追殺的途中,則全無死角。
那方才便是他想錯了,這幾人根本不是前來搜索的小隊。
如此行動默契,步調一致,該是常年在一處搭檔任務,換言之,這是一組流竄在幾國之間的傭兵。
有人不僅夥同西秦國中勢力,要致阮婉于死地,便連江湖上的傭兵都有收買,是恨之入骨。
那他們即便逃出西秦勢力範圍,也必定會有人在蒼月一路追殺,想要平安返回南順,近乎遙遙無期。
邵文槿喜怒不形于色,阮婉也看不出來,只是聞得那幾人腳步聲停下,該是見到了她的鞋子。
能不能騙得過去?
四圍草木不淺,阮婉看不真切,又不敢擡頭去看究竟,只能從草木縫隙處模糊瞧見人影晃動。
那幾人顯然訓練有素,即便腳步聲停下,自始至終也一言未發,不提前透露半點信息。
莫說阮婉,便是邵文槿都心頭一凜,這幾人恐怕不好對付。
眼看邵文槿默不作聲,右手兀自将佩刀按緊,許是在心中做了最壞的打算。果然見他回頭,指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阮婉,繼而按住不動,是示意她不要發生何事都不要出來。
阮婉怔怔看他,雙手死死攥緊,尚且來不及反駁,便聞得有腳步聲折回,邵文槿轉過頭去,不再看她。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随着手中兵器觸到草木的聲音,清脆作響,又帶着刺骨的寒意,阮婉不禁哆嗦。
邵文槿沉穩未亂,屏息凝眸。先前的八人只折回了四人,他留下蛛絲馬跡的目的也便是如此。
不指望對方全信,只要對方有一絲念想都會拆分開來,只要拆分開來,他和阮婉活下來的幾率就大了一半。
折回的這四人裏,一人佩刀,兩人持劍,還有一個弓箭手。
他們在明處,他在暗處,只要阮婉藏匿不出,他伺機而動,興許可以在另外四人反應過來前,解決掉四人,帶上阮婉逃走。
這是兩軍交戰慣用的戰術,邵文槿常年随父親在軍中,耳濡目染。
未及多思,腳步聲便臨到他頭頂,阮婉斂住呼吸,唇角驚得全無血色。倏然間,見得邵文槿驟起,猛然将人按倒在草叢中。
自邵文槿将人按倒草叢中後,竟然毫無動靜,阮婉心頭就似綴了塊千金沉石,又不知邵文槿如何。
待得那人掙紮不得,邵文槿才緩緩松開左手。方才死死按住那人嘴角,那人發不出聲音,佩刀狠狠刺向他腹間。
明顯少了一人,旁人立刻發現。草叢中藏匿有人,邵文槿抽刀。一人往自己這邊尋來,另一人往後,還有一人是往阮婉處去的。
剛才打草驚蛇,三人都謹慎了許多,邵文槿尋不到時機。而持劍那人離阮婉越來越近,邵文槿無法,只得咬牙起身。近處一人剛好持刀,反應過來,就兵刃相見。
邵文槿不遜于他,他稍怔。
而邵文槿心思本就不在他身上,難免吃虧,左臂挨上一刀,那人眼中微鄂,原來邵文槿也是到這種程度。
待得餘光瞥見持劍那人過來支援,并未發現阮婉,邵文槿竊喜。
有先前一幕,同他交戰之人掉以輕心,邵文槿突然反撲,他措手不及,招架不住步步退後,等待增援,邵文槿究竟想盡快取他性命。
對方有三人,越往後拖,三人之間抱團照應,越是不利。
邵文槿不做他顧,竟也不躲開他的快刀,直接上前,胸前見血。那人一驚,他怕是不要命了?錯愕擡眸,邵文槿已借勢上前,不給他思考餘地。
那人大駭,奈何遠水不解近火。持劍之人未至,邵文槿幹脆手起刀落。弓箭手放箭,邵文槿便拎起那人作擋。
不過霎時,情勢突變,阮婉看得心驚膽顫,幾次險些叫出聲來,又怕讓他分心。
邵文槿左臂受傷,方才又使力,一時沒止住血。持劍那人又至,不給他分毫喘息機會。邵文槿應接不暇,一旁還有弓箭手做輔稱,捉襟見肘。
持劍之人同他身手相差無幾,相持不下,幾次箭支都擦着他頸間過去。殊死搏鬥,就與戰場上的血腥不同,戰場上有旁的将士幫襯,士氣如山。
眼下,卻被逼到此種絕路。
阮婉看得驚心動魄,全然沒有旁顧。
自早前起,弓箭手就隐約見得草叢似是還有一人。加之邵文槿本來藏尚好,為何非要突然和其中一人糾纏上,該是為了轉移另一人的注意。邵文槿奉命出使西秦,自當護昭遠侯安好,能在此時突然現身,那隐在草叢中的人十有八/九是昭遠侯。
眼看邵文槿與那人打得難分伯仲,他冷箭照舊,卻悄然往阮婉處去。
邵文槿無暇旁顧,阮婉更沒覺察。
阮婉的年紀身形都和描述中無異,畫像更是爛熟于心,果然是昭遠侯!弓箭手心頭狂喜,目光貪婪若豺狼一般,拔箭就對準阮婉。
邵文槿隐約覺得何處不妥,一直放冷箭的人不知去了何處。腦海中一絲清明,未及多思,便猛然轉頭,也不顧不得在和旁人死搏,“阮婉,跑!!”
身後果真有人拉弓正對!
阮婉絲毫不知,反是他突然喚她,她錯愕怔忪,卻見邵文槿臉色煞白至斯,眼中的驚恐,竟會全然忘了動彈,任由那人迎面揮劍,劃向他側顏,也不讓開。
頃刻間,鮮血染紅劍刃。
“邵文槿!”阮婉聲嘶力竭,再忍不住,倏然起身跑向他。
陰差陽錯,由得阮婉起身,身後射出的箭支兀得撲空。好似劫後餘生,邵文槿才覺右臉火辣吃痛。
現下,卻根本顧不得同他糾纏,眼見弓箭手再拉弓,邵文槿不假思索,“趴下!”
阮婉稍楞,想也不想照辦,邵文槿便揮刀扔出。
而那人心思悉數放在阮婉身上,有人許下價值連城取昭遠侯性命,多少傭兵都已魔怔!
昭遠侯就在眼前,他哪裏會讓到手的財富飛走?
便是見到邵文槿扔出佩刀,他也要瞄準阮婉。要瞄準阮婉,自己也不能動彈。胸有成竹,拉弓射箭的一瞬,邵文槿扔出的佩刀卻正好紮進胸膛。
阮婉吓懵。
近旁的持劍者也才反應過來,十八/九歲,個頭偏小,綠鬓紅顏,又同邵文槿一處……
昭遠侯?
邵文槿眸色一凜,那人卻腳下一墊,一個跟頭躍至阮婉身前。阮婉不及驚呼,下意識退後卻跌倒在地,便見他朝拎劍朝自己撲了過來。滴血的劍刃,帶着刺骨的寒意,阮婉惶恐別過頭去,惶恐擡手作擋,“啊!!!”
那人根本不放在眼裏,猛然揮劍刺下。
她又哪裏敵得過?!!
“阮婉!!” 邵文槿雙目猩紅,震痛心魄的嘶吼,就好似承受不起的窒息,剜心蝕骨。
眼見劍尖在空中滞留片刻,卻兀得偏離軌道,無力掉落至一旁。那人難以置信看向阮婉,頸間的巨痛根本喘不過氣來,下颚微微張開,想呼吸,頸間卻被密密麻麻的細小針眼紮中。
一句尚未道出,就栽倒在一旁,氣息全斷。
阮婉眼波微瀾,“文槿!”言語間,盡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邵文槿心中一滞,俯身将她攬入懷中。驚魂未定,箍緊雙手,就恨不得将她揉進身體裏,“阮婉……”
再險些,他就再見不到……
阮婉纖手撫上他臉龐,心中狠狠刺痛,喉間哽咽,良久才顫抖道出,“文槿,你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開始,逃難環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