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回南順
第八十七章回南順
桃之本是長風人,後來又随主人舉家遷往西秦。
長風、西秦皆是北國,國中連水鄉都數罕見,她過往又從未到過南順,前往慈州的三日水路,她竟也不覺暈船!
邵文槿心中有異,卻也不點破。
就如阮婉也是成州人,如何會巧到,恰好在西秦遇到桃之?
桃之與他們一路同行,看似聰明機靈的丫頭,端茶倒水手腳勤快,實則處處幫襯,拿捏穩妥。
桃之并無惡意,邵文槿看在眼裏,既不開口戳穿,也不裝作全然不覺。
不知他作何心思,桃之便一直有些怕邵文槿。
自朔城碼頭上船,阮婉換回一身男裝,俨然南順國中容貌俊美的昭遠侯。換做旁人見了,早該驚得合不攏嘴,桃之只楞了稍許。
再往後,阮婉私下叮囑,日後不得再喚她夫人。她也乖巧點頭照辦,旁的話一句沒有。
只是桃之偶爾瞥到邵文槿,他仍是不動聲色打量她。只是打量,也不作其他,眼中的深邃幽蘭好似将她看穿。
桃之心中微微一頓。
……
臨到第三日黃昏,商船緩緩靠岸。
阮婉心中的不舍就似頃刻抛到腦後,巴不得立時回到京中。
下了商船,一臉歡呼雀躍之色,只覺慈州的空氣裏仿佛都帶了別處比不過的潤澤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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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平安抵達,桃之也松了口氣。
船将靠岸,桃之便扶着阮婉下了船,微微顧目,環視四圍,好似在尋人。
稍許,目光滞住,臉上倏然浮起一抹笑意,繼而颔首。
阮婉同她說話,也只聽到一半,敷衍應聲。
邵文槿順勢望去。
碼頭不遠處,清風酒肆二樓,那人他在濟郡時候便見過。
富陽許府酒莊的老板,許念塵。
許念塵見到他,竟也不避諱,反是遙相舉杯,客氣招呼。邵文槿便也點頭致意,算是還禮。
桃之竟是許念塵的人,邵文槿其實意外。
許念塵只是一介商人,過往曲莊春疫,濟郡洪災,他都頻頻出力。許家財大氣粗,絕非表面看似的那般簡單。
自從他同阮婉在西秦遇到桃之,就一路再無險阻,邵文槿多少猜出其中幾分。
許念塵送如此大的人情,卻未事前招呼一聲,好似是原意置身事外,不想被他知曉。偶爾被他識破,便也不藏着,所幸大大方方舉杯相邀。
邵文槿只覺許念塵此人很有些意思。
他既已知曉,桃之也不隐瞞,垂眸福了福身,乖巧言道,“桃之在此同夫人,公子作別。”
喚的還是公子,夫人,邵文槿難得一笑。
阮婉先前并未覺察,自是不明的,眼中愕然未及開口相問,便見桃之跑開。
邵文槿一把攔下,“桃之是許念塵的人。”
許府酒莊許念塵?
阮婉自然詫異,他對許念塵的印象并不壞。
曲莊春疫,濟郡洪災,許念塵背後做了不少事,卻都低調不願透漏。
人雖然冷言寡欲了些,也是性子所致,過往同接觸,不卑不亢,也不阿谀谄媚,甚至連宋頤之都喜歡許念塵。
他口中的,我與夫人失散,行善積德,阮婉迄今便都記得。
桃之若是許念塵的人,那便是許念塵背後安排。若非邵文槿識破,他許是又不會同旁人道起。
阮婉感激之餘,心中又生出幾分隐憂。
桃之是知曉她是女子的,那許念塵……
思及此處,眉間輕蹙,邵文槿卻似看出她心思一般,寬慰道,“許念塵既會出面幫襯,便是沒有惡意。”
再者,連桃之都恰好是成州人士,那許紹宜知道的事情又哪裏會少?
既是一早便心知肚明,卻又絕口不提,好似不曉一般。許念塵一直是這樣的人,又豈會再嚼她是女子的舌根?
遂而寬心。
等回到京中安頓下來,再去專程去一趟富陽,拜訪許念塵就是。
**********
自慈州碼頭往西南,該是去往慈州城守官邸。
慈州城守叫肖躍,早年随邵文槿父親征戰沙場,是邵父的心腹舊部。
肖躍又同邵文槿稱兄道弟,邵文槿信不過旁人,卻是信肖躍的。
抵達慈州,邵文槿定會首先去尋肖躍。
許念塵猜的一絲不差,一旁的曾辭嘆為觀止。擱下酒杯,見得不遠處桃之興匆匆跑來,便揮手同她招呼。
桃之歡喜點頭。
曾辭便朝許念塵笑,“你讓桃之這丫頭跟着阮少卿兩月,她這般藏不住事的性子定是憋壞了,招呼都沒同人家道全,就往這邊來。”
許念塵也擱下酒杯,朝桃之道聲,“不急,慢些。”
桃之哪裏肯聽,他開口,她竟跑得更快了些。
曾辭觸景生情,便托腮搖頭,“當初撿到桃之的時候,她還這麽個小不點兒,轉眼就長這麽高了。”
指尖來回比劃,就似歷歷在目。
桃之還是他撿回來的,從前他從成州抄近道走山路,見到一個小丫頭片子險些被餓狼叼走,就順手救了下來。
問她名字,她也全然吓呆不說,許念塵便喚她桃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桃之喜歡得很。
後來許念塵要送她走,她就哭鬧不停,還是他出面要将她留下。
這般日子太無聊了,家中有個機靈的小丫頭陪着說話,解悶也挺好。
要說桃之小時候還同他親近,長大些就只認許念塵,終日公子前公子後的,全然将他抛諸腦後。
曾辭只覺意興闌珊,“再過不久,又該嫁人生子。”
女大不中留,這做父親的滋味,曾辭算是體會了。
“再是生老病死。”這襲話從許念塵口中說出,就多了旁的意味,所以從前他才執意要将桃之送走。
待在近旁久了就是至親。
他們可以活很長,這裏的人卻不然,生老病死,傷別離,還不如孓然一身了無牽挂的好。
曾辭聞言,眼中微滞,恰逢桃之輕快跑上二樓,曾辭便飛快斂了情緒,嘻嘻笑道,“小丫頭片子,西秦回來一路可還好玩?”
桃之朝他不滿嘟嘴,“還說好玩呢!你分明一路跟着,都肯不露面見我。人家兩人是一對好吧,我便在一旁作電燈泡。”頓了頓,眉梢一揚“起碼有十萬伏特。”
曾辭聞言就笑,這回便連許念塵也跟着笑出聲來。
曾辭只得酸溜溜開口,那也得怪你家公子,他說離遠些才穩妥些。
許念塵瞥他一眼,緩緩斂了笑意,玩笑過後,問起桃之細節。
桃之才道,都按早前公子吩咐的。不時便露些馬腳給邵文槿,讓他去猜,也不全然透露給他。到了慈州,又故意環顧四周,将公子引出來,讓邵文槿見到公子,又讓他覺得她是無意之舉。
許念塵原本就是此意。
若是起初就由他出面,此行的目的便太過明顯了些。
曲莊春役也好,濟郡洪災也罷,他都一貫低調行事,給人的印象好似閑散商人,置身事外,才能博得旁人好感,做到今時這般,旁人也不提防。
救阮少卿和邵文槿也是如此,他要阮家和邵家欠他人情,就決計不會公然拿到臺面上來,只會透出一絲風聲于他二人。
阮邵兩家在南順根基不弱,日後無論是煜王,還是睿王登基,阮邵兩家在朝中都有一席之地。
阮少卿和邵文槿的人情,他自然想要。
桃之說完,許念塵點頭稱好,又讓她去驿館歇歇,換身衣裳,晚上好一道回富陽。
桃之不是外人,他也無客套,桃之聽話照辦。一想到要今日便要回富陽,心頭就說不出的開心。
待得她跑開,還滿臉笑顏,曾辭的心情便也多好了幾分,遂而同他言及正事。
許家在南順國中素有眼線,阮少卿走後不久,他們便接到消息,國中有人要買阮少卿性命。
許念塵和他當即動身北上,等到了西秦,才曉邵文槿也在此處。
彼時曾辭心中不是沒有疑惑,但事出緊急,要救人,又要安排後續,許念塵顧及不暇,他也并未多問。
眼下回了慈州,安下心來又無後顧之憂,曾辭才不吐不快,“此番大費周折去救阮少卿和邵文槿,果真只是為了日後?”
來南順多年,他們手上并非只有這兩張牌,舍誰棄誰,其實都不是難事。他是不明白以許念塵慣來的冷眼旁觀,置身局外,不會想不到兩相權衡之下,此行其實弊大于利。
說是要阮邵兩家人情,莫過牽強了些。
南順皇室能即位的人,又并非只有煜王和睿王兩人。他都看得清楚,許念塵不可能想不明白。
若是想不明白,就不會一邊安排後續,一邊解決掉蛛絲馬跡,不讓另一方看出他同此事有染。
換言之,是他背後大費周章救人,還要讓旁人看不出端倪。
見得阮少卿二人走遠,許念塵才低眉道起,“你我初到南順,被人圍追堵截,那時送我們上船逃走的孩子,就是後來阮奕秋。”
阮奕秋是阮少卿的父親。
曾辭錯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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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慈州城守官邸,肖躍片刻怔忪,一時竟未認出是邵文槿。
而見得阮婉,又倏然會意。
月餘前,西秦國中消息傳回南順,蒼月和巴爾使節相繼遇害,而阮少卿和邵文槿也突然失蹤,生死未蔔。
華帝以不知曉搪塞,敬帝勃然大怒,已同西秦撕破顏面。
南順同西秦并非毗鄰,敬帝讨要說法,華帝也無心應對。事發突然,西秦同蒼月、巴爾的關系岌岌可危,華帝焦頭爛額,根本無心旁顧。
敬帝遣了不少禁軍侍衛北上尋他二人。
阮婉微怔,他們一路返回南順,竟然,一個也未遇到過……
邵文槿眸色稍黯,那派出去的人可有回到南順的。
肖躍面色一沉,沒有。
阮婉詫異,擡眸去看邵文槿,兩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由猜測。
肖躍卻似忽然憶起何事,悠悠開口,“倒有一人例外。”語氣就比輕松了許多,“侯爺,江大人回南順了。”
阮婉眼中猛然一滞,“你是說……江離?”
“是,禁軍左前衛,江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