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天使
一段緣分的結束,也意味着另一段緣分的開始。
無人的街道,昏黃的燈光,阿喜少女向那個無助的少年伸出了自己的手——這似乎是個很美妙的開始,然而接下去的劇本總有些不對勁——
金發少年的目光從面前的手移到對方的臉上,然後一個白眼丢過去:“我幹嘛跟你走?”
“……”神奈喜的表情瞬間凝結,伸出的手緊接着收了回來拍回自己的臉上,這整的她像是個奇怪的阿姨一樣。
金發少年斜睨了她一眼:“你竟然看得到我。”
“何止看得到。”神奈喜無奈地低垂下頭,膝蓋一曲,蹲下來與他平視,聲音因為重感冒而變得粗重,但嘴一張開就沒輕易停下,“說白了吧,這位弟弟,你在這裏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帶休地放冷氣,一般人還好,但對我這種體質簡直就是摧殘,現在我每次出場都跟自帶冰箱似的,我已經在崩潰的邊緣走上十七八個彎了。”
少年愣了愣,太久沒有跟人類,尤其是話這麽多的人類交流過了,他很不自在地偏開了視線:“管我什麽事?……而且誰知道你是不是那些奇怪東西的夥伴,都這麽神神叨叨的。”
神奈喜知道他說的奇怪東西一定是那些黏糊糊的妖魔鬼怪。現在多說無益,她把自己的手擱在了他的手背上,雖然感受到他一瞬間的微頓,但掌心的溫度已經很好地傳遞給了他。
“感覺到了吧?”她擡頭對他說,“暖的。”
“……嗯,真的很——”少年身上入骨的寒冷似乎正在被這份溫暖驅逐,他本能地翻過手,掌心相對握住了她的手,“暖和,非常非常的暖和。”
神奈喜欣慰地點點頭,說出這美好一幕的真相:“當然了,其實我覺得自己還有點發燒。”
“……”少年一秒撒手,木着臉往邊上挪了再挪,還不忘在地上蹭了蹭,像是手上沾染了什麽髒東西。
神奈喜死魚眼:“你什麽意思啊喂?”
“嫌棄。”他說得果斷,臉還往邊上轉,連個正眼都沒有。
“……”神奈喜嘴角一抽,捂住口鼻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內髒都快震碎了。
說起來,要不是這小子在背後無私奉獻寒氣,她也不會被個感冒擊敗,現在居然還敢嫌棄她,而且她又不是病毒性感冒……算了,這也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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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喜好不容易緩過氣,看着那少年,一邊的眉毛是越挑越高,她算是看出來了,他的脾氣絕對是跟好看的臉蛋成反比的。
看這樣子算是交流失敗了,她撐着膝蓋站了起來,覺得還是回家多貼兩個暖寶寶比較實在。
只是她剛想對他說句“祝君好運”,他竟也已經跟着站起來了,還比她快了一步——
“走吧。”
“诶?”神奈喜傻眼,不是說嫌棄她嗎?
“……好冷。”金發少年抱着胸抖索着,見身後人沒有動靜,還有些不耐煩地回瞥他一眼:“不是你說讓我去你家的嗎?還愣着幹嘛?”
“……”
神奈喜發誓,這一秒她真的很想糊他一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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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喜就這麽又帶着一個陌生的少年回了家,在客廳用些胡話搪塞了父母對于剛才沖出家的詢問後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幾天一過,她覺得自己扯謊的本事倒是見長不少。
神奈喜把房間的燈開得大亮,讓少年随便找個地方先坐着,她在剛才的路上已經發現了,他只挑有路燈的一邊走,而且在照不到的地方步子會特別快。
看來這小子不但怕冷,還怕黑,不過從剛才開始,他就沒再制冷了,或許是這邊的環境令他安心。
她原本是打算繼續剛才沒洗完的澡的,但看到在自己房間顯得有些無措還逞強的少年,她還是決定讓洗澡水就這麽晾着吧。
熊歸熊,他再怎麽說也只是個孩子,去世的時候比她還要小幾歲,她之前燒得腦袋有些昏,說的确實有些過了。
“先自我介紹下吧,我叫神奈喜。”她開口緩解下有些尴尬的氣氛,對少年說道,“雖然不知道你滞留在世間的原因,但你要是願意告訴我的話,我一定會盡可能地幫你。”
“原因?”他有些迷茫,片刻後,神色有些恍惚,看着自己展開的雙手喃喃道,“……原因……我到底是為什麽還留在這兒?……話說回來,我又為什麽會死呢?”
神奈喜微皺起眉頭,看樣子他的記憶并不完整,對于靈而言,各種各樣的可能性都會存在,有像七海正生前對女兒的執念,也有在死後因為某些原因的遺忘。
“雖然現在這麽問有些不合适,但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比如,名字什麽的?”
“想不起來……什麽都想不起來……”他收回了雙手,低垂下的腦袋猛地擡起,對她說道,“我不知道,所以可以不要再問了嗎?!”
“抱歉。”神奈喜覺得自己确實問得不夠委婉,刺激到人了。
“沒有什麽好抱歉的,我确實死了,還忘記了自己是誰。”他說着盤腿坐到了地板上,手撐下巴說得似乎很無所謂,但話語間露出的表情還是出賣了他。
神奈喜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安慰他,或許這個時候就不該再多說什麽,她還是先去找一床被子比較實在,今晚可受不住再分一床被子給人了。
等她從屋外捧回來被子時,少年很是吃驚,伸手指着她,話遠沒有剛才說得利索:“你、你要幹嘛?”
神奈喜莫名其妙地看他:“很顯然,我在拿被子。”
“拿被子幹嘛?!”
“給你睡啊。”
“我睡在這兒?!”他瞠目結舌地指着床,臉漲得通紅。
神奈喜眼角一跳,她無法理解為什麽前一個後一個都是一個樣,自覺非常地以為自己可以睡床,她像是這麽無私的人嗎?
她面無表情地走到仍在震驚中的少年面前,爽快地兩手一松,被子落到地板的毛毯上:“你睡這兒。”
“……”
“……我說,你剛才微妙地露出失望的表情了吧?”
“才沒有!”他嗓門大了一倍,而後又弱了下去,目光瞥到別處,“我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你還要幫我嗎?……攤上一個死靈又不是什麽好事。”
神奈喜揉揉額角,順手抽張紙巾蹭蹭鼻子,放下手拍上他的肩膀:“确實,我是個很怕麻煩的人。”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就像在說“果然如此”。
“但是我主動叫你跟我走的,這個責任我會負到底的。”她丢了紙巾,沖他咧嘴笑了笑,雖然知道自己笑得不會太好看,但也只是想傳達一份心意。
聞言,少年的身體僵了僵,但很快又放軟了,他側臉看了眼似乎說了很帥臺詞的神奈喜,小聲嘀咕了句:“……笑得真難看。”
“……”神奈喜的笑容瞬間碎成一地的玻璃渣——
真是奇怪,為什麽她有種完全不是對手的感覺?
……
哪怕睡覺也為少年留了盞臺燈,神奈喜在确定床下的少年好好地睡下後才躺了下來,她很快就昏昏沉沉地入眠,可是就在離夢境差一步的時候,耳邊一股涼風掃過——
“喂,喂,喂……”
神奈喜強打起精神,半醒半睡地應聲:“……幹嘛?”
“睡不着。”
“數羊。”
“數不來。”
“撞牆。”
“我已經死了。”
“……”
“好冷。”
一聽到這兩個字,神奈喜的眼睛蹭一下就睜大了,她覺得自己都快神經衰弱了。
神奈喜都能想到少年說這話時的樣子,她嘆了口氣,從暖和的被子裏挪出一只手臂,摸着床單探到床下:“我說,不嫌棄的話,你就握着吧。”
“……”
長時間的沉默,就在神奈喜覺得自己有些自讨沒趣,打算收回手時,她的手上多了一個冰涼的觸感和輕微的握力。
他沒有出聲,這個年紀還真是別扭。
神奈喜拽了下被子,閉上眼睛:“好了,睡吧。”
好一會兒後,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其實我一直想問,為什麽這個地毯上有怪怪的味道?”
神奈喜一愣,又睜開了眼睛:“……因為之前有人也跟你一樣,在這兒借宿了一晚。”
“在這兒?……誰啊?”
“……一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奇怪的神明。”神奈喜頓了頓,腦中浮現的都是那人的身影,雖然多數都是很遜的鏡頭,但偶爾也會閃過幾個帥氣的畫面,“但是——”
“哈?”
“我……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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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算是睡得安穩。
至少在這幾天了,神奈喜是第一次覺得醒過來沒有那種想死的難受勁兒,制冷少年的問題解決後,感冒藥也開始發揮作用了。
床下的人不見了蹤影,胡亂擺放在地上的被子還真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會整出的風格。
身體好些了,又是周日可以休息,神奈喜的心情自然也跟着不錯,她收拾完後就出了房間走向客廳,聽那兒的聲音應該是父親神奈和彥在看晨間新聞。
“早上好,爸爸。”人還沒到,她的聲音先至。
“早啊,阿喜。”
“早啊,阿喜。”
“早……”
……等等,為什麽會有兩個人回應?
神奈喜腳步一頓,然後立刻跑到了客廳,果不其然看到一早不見了的家夥正盤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到她還揮了揮手打個招呼,而他邊上正是按着遙控器的自家老爹,此刻正奇怪地看着自己——
“怎麽了嗎?”
神奈喜收回看少年的目光,一邊的嘴角抽抽:“沒、沒事。”
……
母親神奈幸一早出門了,但已經留了早餐。
神奈喜正跟神奈和彥一起吃着,但就是渾身不自在,主要是因為邊上有個沒法享受美食的靈在幽怨地瞪着。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無能為力。
或許真的是眼神殺傷力太強,神奈喜又是一陣咳嗽。
神奈和彥放下報紙,對女兒說道:“阿喜,你還是去醫院檢查下吧,都咳這麽多天了。”
“沒關系的,過幾天就好了,不用去醫院。”神奈喜拍了拍胸口,平息咳嗽,只要病有了好轉,醫院這種撞鬼幾率百分百的地方她能不去就不去,實在是太可怕了。
“那你自己當心些……對了,這兩天怎麽都不見你戴眼鏡了?”
神奈喜摸着空蕩蕩的鼻梁,回道:“已經沒有必要了。”
“叮鈴鈴——”神奈和彥正要說什麽,卻被電話鈴聲打斷,忙起身去接了電話。
神奈喜邊吃早飯邊看着他,雖然不清楚具體在談什麽,只知道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嗯嗯”、“是是”了幾聲後說了個“但是”,但後面的話還是沒有說下去,話頭一轉說了句“我知道了”。
神奈喜看着自己父親一臉憂色地回來,咽下嘴裏的面包問道:“怎麽了?”
“我之前不是說過嗎?我們出版社之前有簽到一位人氣寫手,雖然整天神神秘秘,還愛用各種奇怪的借口拖稿,但寫的小說無論是銷售量還是口碑都好得驚人。”
“所以呢?他又拖稿了嗎?”
“不是,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好日子,他剛才來電話說是要交稿,本來發個郵件就能解決的事,他卻偏偏喜歡用手稿。”神奈和彥推了下眼鏡,無奈地嘆了口氣,“又選在今天交,文學大賞的賽委會那邊又有個重要的會要開,兩邊還剛好是反方向。”
神奈喜隐約記得似乎是有這件事,對神奈和彥還挺重要,想了想後開口提議道:“要不然我幫你跑一趟去拿手稿吧。”
神奈和彥一喜,但看着自家女兒還有些蒼白的臉色:“可是,阿喜你的感冒……”
“真的沒關系啦,已經好很多了,而且出去走走也對身體好。”神奈喜打斷了父親的顧慮,說道,“而且賽委會那邊的事你準備很久了吧。”
神奈和彥想了想還是點頭了:“好吧,那爸爸就拜托阿喜了!”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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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名叫小喵罐,寫的是純愛類小說。”剛從地鐵上下來的神奈喜左手拿着手機看維基百科上對那位寫手的介紹,右手拿着神奈和彥給她的地址,“總覺得是位20+的年輕女性呢。”
“應該是個漂亮的大姐姐吧。”身後的人默默地跟上了一句。
神奈喜無奈地往後一瞥:“別管人家漂不漂亮,我說你怎麽也跟着來了?”
“一直在你家呆着也沒事做啊。”金發少年手插在上衣口袋裏,說得理所應當。
“……随你。”神奈喜轉回頭,剛才已經有兩個路人莫名其妙地看她了,她在人多的地方還是少跟他說話比較好。
神奈喜一路上問了好些人才找到了地址上說的公寓,聽說還是出版社給專門配的工作室,這位寫手的待遇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走到門前,神奈喜按響了門鈴——
“叮咚——”
“來了來了。”很快的,從門內傳來了男聲,還伴随着嗒嗒的腳步聲。
“……”神奈喜一愣,先不說為什麽會是個男人這個問題,單說這個男人的聲音,她是不是在哪兒聽過?
耳熟?……不對,應該是相當耳熟。
門開了,裏屋的男人先是露出了蓬亂的栗色長發,而後擡首對來人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啊,讓你特地……诶?”
神奈喜也跟着那個“诶”愣住了:“……弘、弘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