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沒有生氣
神奈喜看着坐在沙發上、哈欠就沒停過的男人,覺得這個世界越發玄幻,她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稿件,也就是她這次特地來拿的東西。
“你與我的初戀。”神奈喜念出那上頭的幾個大字,邊上還有個第五卷初稿的樣子,她擡頭再看他,抽着嘴角問道,“小喵罐?”
弘音點點頭,露出個自豪的笑容:“嗯,很可愛吧?”
神奈喜放下文稿,一把掩面:“……總覺得某些酸酸甜甜的東西馊掉了。”
“诶?”弘音茫然地眨眨眼。
“……算了。”神奈喜懶得解釋,轉而問道,“弘音先生你怎麽會在寫小說?……還是這種類型的?”
“興趣啦興趣,反正夜鬥他多數時間都是在發閑,與其跟着他一起挨餓受凍,還不如自己去搞搞副業,不過我是沒想到阿喜就是神奈先生的女兒啦,世界真是小啊。”弘音說得理所應當,末了目光又朝神奈喜邊上飄了飄,他總覺得那個跟着她一起來的金發少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個變态,還好他臉皮夠厚,“阿喜,不介紹下嗎?”
神奈喜張了張嘴,但又不知道說什麽,事實上他們倆也才認識了一天,不過至少有一件事能确定——
“我撿回家的。”
少年顯然很不喜歡這個說法,看變态的眼神移到了神奈喜身上,雖然不清楚眼前這個怎麽看都與愛情小說違和感超重的男人是誰,但他能看到身為靈的自己,一定也不簡單……當然,這并不妨礙他覺得他變态。
少年沉默了片刻,還是對男人說出了實情:“我忘記了,生前的事全部都忘記了,所以也沒有名字什麽的。”
“這樣啊。”
男人并沒有表現得驚訝,這種事對他似乎稀松平常,這也讓少年更确定了自己猜測。
神奈喜向弘音問道:“你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找回記憶嗎?像他這樣一直留在現世也不是辦法吧。”
“我可不知道。”弘音兩手一攤,搖了搖頭,“根據我死了這麽多年的經驗,他這種情況并不少見,像我也不記得自己生前的事。”
“你死了?!”少年震驚于弘音說的話,甚至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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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死了啊,現在最多是個有了實體的死人……吧?”
神奈喜對上某人投來的目光,眼角一跳:“……你看我幹嘛?”
……
神奈喜感覺到了,少年的名詞庫正在飛速地更新,就好像她那晚上聽夜鬥說這些話時一樣,但是與近乎在聽奇幻故事的她心态完全不同,少年的心情就跟坐雲霄飛車一樣——
“神器……成為神器,是神明讓亡靈複活了嗎?所以才會有實體?”
弘音的臉色冷了下來,平時沒正經慣了,反倒顯得現在尤為嚴肅,他清楚明白地回答他:“你已經死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
少年的心也随着弘音的話沉到最底——是啊,自己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神奈喜有些不忍心看到他這樣,但她沒有多說任何一句話,因為她知道這個時候無論是什麽樣的安慰都是多餘的,還是讓他一個人靜靜比較好。
神奈喜再看向弘音,他正巧也在看她,然後一看就看了三分鐘,伴随着邊上少年沉重心情,總覺得場面有些讓人喘不上氣。
好吧,其實神奈喜有個問題已經在腦內飛繞了好幾圈就是沒問出口,這股憋着的氣讓她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這臉色活像他用手機編輯了半天郵件最後又删掉的蠢樣子。”弘音眼睛往邊上斜,一臉的不忍直視。
“他……夜鬥嗎?”神奈喜其實知道自己這句話也是多問的,但就是這麽問了出來。
“阿喜,其實——”弘音沒有接話,反而露出個高深莫測的表情,但就是不說下去。
神奈喜的耐性不見得多好,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其實?”
“唔……沒什麽。”弘音收了表情,又搖了搖頭,絲毫沒有話說一半的罪惡感,而話題又一次跳躍到別處,笑得略蠢,“不過說起來……阿喜你居然這麽多天了還記得我,啊哈哈哈哈。”
神奈喜見到了弘音眼裏的些許深究,表示無法理解:“……我看着像記性很差的那種人嗎?”
“不是,只不過是位于死角的我們在與人類無接觸後理應很快被遺忘,可沒想到你一見我就認出了我。”弘音又想起了某人,忽然覺得他有些作孽,“看來他忍那麽久都是白搭了。”
結果話題又繞了回來,不過這下神奈喜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夜鬥會在那晚把緣分已盡說得那麽幹脆果斷,之後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
神奈喜莫名地有些惱,她手伸進口袋,捏得裏面的手機咔咔響,就像要透過通訊錄把那家夥抓過來似的。
她最後深吸一口氣,把文稿往包裏一裝,拉着還沒從巨大信息量中緩過勁的少年要離開:“我先走了,稿子我會交給爸爸的。”
“阿喜,你生氣了嗎?”弘音起身跟着他們到門口,在後面一直企圖把脖子伸到神奈喜面前,他總喜歡用自己的身高優勢對她這麽說話,“生氣了嗎?生氣了嗎?生氣了嗎?”
神奈喜伸手把那張趕稿後越發滄桑的臉往邊上推:“我沒有生氣。”
“果然生氣了啊。”
“……”
神奈喜認真想了幾秒鐘,确定是沒辦法證明自己沒有生氣了,只得轉身對弘音說道:“那麽再見了,弘音先生。”
“哦,拜拜。”弘音揮了揮手,在眼看着兩人的背影要消失在樓道盡頭的時候忽然擡手在嘴邊做個話筒狀喊道,“對了,阿喜,感冒了的話還是吃熱騰騰的飯菜比較好哦,偶爾去下學校食堂啦。”
神奈喜腳步一頓,莫名其妙地回頭應聲:“……好的,謝謝關心。”
她看着弘音仍笑着揮手,心下卻越發覺得弘音奇怪——他什麽時候跟個老媽子似的注意這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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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弘音家回來以後,神奈喜就在房間裏盯着自己的手機在看,她試着撥通了夜鬥的電話,嘟嘟嘟聲一直在想,像能鑽進她的耳朵抓撓她的心髒,可嘟了很久,對方都沒有接電話。
就在神奈喜要放棄的時候,電話換接通了,她在一瞬間聽到了另一頭的聲音,是街頭車輛駛過的聲響。
“夜……”
“啪——嘟、嘟、嘟……”
很好,連名字都沒讓她叫完。
神奈喜木着臉把手機放回書桌上,默默地那起邊上的筆記本,打開後,手無意識地動作着,嚓嚓嚓聲随之在房間裏響起,一張一張被撕下來的白紙到處亂飛。
坐在地上看雜志的金發少年有些煩躁地擡頭看正在沉默中爆發的某人,跟雪花似的廢紙已經嚴重影響到他的心情了:“生氣的話就出去跑兩圈。”
“我沒有生氣。”
“……”少年無奈地扯了扯嘴,只得換個姿勢背過身繼續看自己的雜志,再伸個手指牢牢堵住耳朵。
……
就這樣過了很久。
久到少年看完了整本雜志,甚至覺得舉起的胳膊有些酸。
他放下手,身後已經沒了撕紙的聲音,他下意識地回頭瞟一眼,可不回還好,一回就吓了一跳——剛還在幾步之外的神奈喜此刻就離他一個拳頭的距離,兩只又大又亮的金色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哇啊!”他尖叫一聲往邊上跳了起來,指着神奈喜大叫道,“你要幹嘛?!”
“那個啊。”神奈喜歪了下脖子,朝少年走近一步,“我忽然想起來,總不能一直用‘喂’來稱呼你吧,幹脆取個好聽的新名字吧。”
少年眉頭一皺,居然為了這樣的理由吓他……不對,他是個亡靈,為什麽反而會被個人類吓到?
多少有些惆悵,少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撇開目光到了別處:“這種事無所謂啦……反正我已經死了。”
“那叫阿花好不好呢?”神奈喜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本字典,捧着臉翻得勤快。
“別取得這麽随便啊!”
“你不是說無所謂嗎?”
“……”
都這樣了還說自己沒有生氣,根本……無法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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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當然是沒有取出什麽好名字。
神奈喜覺得昨晚的自己确實腦筋不清楚,反而拖着別人一塊兒受累,還讓他們個個都以為自己生氣了。
她才不會生氣,絕對不會。
……
又到了該上學的日子,少年被獨自留在了家裏,除了這樣,神奈喜也暫時想不到其他辦法,而她一早也去了學校。
感冒的勁頭有了緩解,但她還是沒有大意。
到了午飯的時間,她忽然想起來弘音說去食堂的事,雖然不是很習慣,但畢竟是人家的好意,再加上好友鹈野三千今天忘了帶便當,兩人就決定午飯在學校食堂解決。
可一到那兒,人山人海的場面還是吓了她一跳……好吧,其實人擠人的感覺還是挺新奇的。
神奈喜跟鹈野三千口味比較接近,兩人選的都是咖喱豬扒飯,但鹈野三千的手腳可比病恹恹的她快上很多,沒一會兒就拿了飯菜找到位子做了。
“這是你的點餐。”
這句話對于掙紮中的神奈喜真是格外動聽,尤其說的對象還是自己。
不過這個有些刻意吊高的聲音怎麽那麽像一個人?
她接過餐盤,擡頭只看到一個口罩方巾包裹嚴實的家夥晃到了廚房裏面,她剛想再細看兩眼就已經被後面的人擠到了後面。
神奈喜端着餐盤到了鹈野三千對面的空位上坐好,仍有些困惑:“難道是我想太多,産生幻覺了?”
“我也覺得我産生了幻覺。”鹈野三千的聲音似乎在顫抖。
“啊?”神奈喜一愣,看着自家好友面上的驚懼之色,“你也看到了?”
“是啊……好大啊……真的好大啊……”她難以置信地搖着頭,看着的方向似乎是在神奈喜胸部那兒。
神奈喜一愣,當然不會覺得鹈野三千是在誇自己發育得好,她順着她的目光一低頭,立刻條件反射似的說了句:“好大。”
指的是神奈喜餐盤裏的豬扒,實在是太大了……無論是長度還是厚度都是鹈野三千碗裏的三四倍,已經把整個餐盤都覆蓋了。
“你跟食堂大媽關系很好?”鹈野三千看着神奈喜,問得深沉。
“不……我想應該不是大媽。”
話音剛落,神奈喜刷一下擡頭望廚房的方向掃去,犀利的眼神瞬間就盯住了目标——那個探出了大半個身子趴在廚房牆角的家夥真以為拿個碗就能遮住自己了嗎?
神奈喜面無表情地拿着筷子正不停戳動自己盤子裏的那塊巨大無比的豬扒——
“啊,我沒有生氣……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