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回還好,兩回三回,沒個停歇地往前湊,任誰看了都嫌煩

片刻後,聖人歸獵,衆人于看臺下排列,獵車一次排開,聖人立于高高的柱臺上,喊道:“今日圍獵,衆愛卿奮勇争先,朕心甚慰,論頭籌,當屬吾兒沈灏。”

衆人高呼:“二殿下!二殿下!”

沈灏下意識朝她所在的方向看去,她前傾着身子,滿心滿眼盯着他,笑得開心。

沈灏心中愈發喜悅,面容上顯出平日不多見的驕傲。

心中在意的人,為他而自豪,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好。

聖人又道:“明後兩日,望衆卿再接再厲,全力以赴,奪取頭籌。”

衆人齊聲應下,聲勢震天。

天已半黑,聖人禦駕回營,将所獲獵物依次分賞下去,第一日并不慶功,待三日圍獵期滿,于第三夜晚上舉行慶功宴飨會。

衆人自行在草原上點起篝火,割生炙熟,吃起野食來。

圍獵在外,并不朝中那般等級森嚴,平日交好的,湊一篝火,其樂融融地處着。

皇後随聖人回營,并不參與野宴。兩位前朝後宮的賢人皆不在,大家放松不少,比平日更為肆意。

在場皇子被喚入營帳,他不在,禾生莫名覺得有些失落,跪坐在軟墊上,看前發篝火跳躍閃爍。前頭離得近的篝火有大臣吆喝猜拳,猜輸的便圍着篝火跳鬼面舞。

望京人一向優雅自矜,男人再粗狂,投手舉足間甩不開那份文雅。跳起狂野節奏的鬼面舞,端的也是婉約斯文。

德妃呷口酒,沖禾生道:“我們灏兒,也會跳這舞,跳得極好,旁人比不得。”

禾生驚訝,下意識在腦海中描繪他起舞抖膀子的情景,想着覺得滑稽,不禁笑出了聲。

德妃點點她的腦袋,“小妮子,後日慶功宴,讓他跳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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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生捏了袖子,問:“王爺會應嗎?”

德妃答:“你先問問他。”

禾生吐吐舌,“那我試試。若王爺不肯跳,娘娘可得親自哄。”

德妃笑:“好。但若他肯應,你也得一起跳。”思量半秒,道:“就跳比翼舞。”

比翼舞,顧名思義,比翼雙飛,一般是由男女共舞,意在表達對彼此的愛意。

慶功宴上,當着衆人跟前跳這舞,當真得羞死人。

禾生紅着臉嘟嚷:“……我不會……”

這難不倒德妃,她挑眉笑:“沒事,我可以教你。”

禾生低了頭。

德妃輕松自在地剝皮削烤肉,她這個做娘的,也算是盡職了。

禾生席地而坐,膝蓋有些累,往四周望了望,正巧瞄見左方有人朝她招手。

定睛一瞧,是景寧王妃。禾生猶豫片刻,與德妃說了一聲。

她雖與景寧王妃交好,但依皇後的架勢,怕是恨不得将景寧王妃千刀萬剮。她是不在意這些的,但德妃身在宮中,她不能給她惹麻煩。

德妃意外地沒有阻攔,只說讓她早點回來。

禾生高興“嗳”了聲,既然德妃不覺得為難,那她也就不用顧忌什麽了。

起身點着腳走過去,剛到跟前,景寧王妃拉她衣袖,湊近笑道:“你膽子倒大,真過來了,我以為你會視而不見呢。”

禾生淺淺一笑,梨渦兩團,嬌而不媚。“王妃喊我,我哪有不過來的理,隔着刀山火海,也得來。”

景寧拍拍她手,道:“嘴甜!你不怕皇後?”

禾生怔了怔,也不是不怕,但人總有喜惡,若因為怕,而随了別人的喜好,那日子還有什麽樂趣。

“她雖是皇後,卻不是我正經婆母,倒不是特別怕。”

景寧王妃笑:“你拎得清楚。”

看來也不是想往上爬的人。只要不入宮闱,居與一府之內過日子,丈夫疼愛,婆母關愛,旁人怎麽樣,确實沒什麽幹系。

知足常樂,想要的少,怕的就少。

繞過兩三個營帳,前頭又見篝火,夜風舒爽,摻雜着烤肉的香氣,令人口齒垂涎。

景寧王妃問,“你和二殿下,什麽時候成親?”

禾生垂了眼,有些害羞,支吾道:“……說是秋狝聖人要瞧我,瞧上了,便賜婚。”

景寧若有所思。

隔了片刻,安撫道:“你只管做自己,聖人雖挑剔,你卻是個頂好的,無須擔心。”

禾生點點頭,謝她一番好意。前頭明儀見她來了,風一樣地跑過來,晃禾生小手:“姐姐,我們一起烤肉,今日我爹獵了許多猛獸!”

這邊篝火人不多,大多是景寧府的人,沒那麽多禮節,坐着并未起身,點點頭也就算示好了。

禾生挨着明儀坐,好奇哪位是景寧王。幼年時聽過戲文裏,主人公見了一位,要是能見着另一位主人公,才算齊全。

想來她與景寧王妃親近,剛開始的敬畏占了一大半。活在傳聞中的人物突然站在跟前,有血有肉,說不震驚,那是假的。

激動的心情過後,更多的,是被景寧王妃的性情所吸引。

自信不自驕,細心周到,待人做事皆有自己的一套法則,随心所欲卻又不嚣張跋扈。這樣的人,怎叫人不喜歡不親近?

景寧王妃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喊了聲:“王爺。”

帳篷裏走出一個身材壯實的男人,篝火相映,跳動的火光照在他的面上,刀削般的側臉映入眼簾。

走得近了,從下往上探,見來人生得一張硬朗五官,許是常年征戰在外,步伐果斷,渾身殺氣。

這樣兇巴巴的人,到了景寧王妃身畔,豪情萬丈化即刻做溫柔春水,眉眼間皆是暖意。

隔得近,禾生聽見他低下聲柔聲道:“清兒,喚我作甚?”

聲音含情,猶如和煦春風,小心翼翼地呵護春芽。禾生忽地想起沈灏,每次他對着她說話,也是這副樣子。

景寧王妃朝禾生一指,道:“這是平陵王府的小娘子,明儀和我都很喜歡她。”

一聽說眼前的人是母女倆都喜歡的,景寧王爺當即松了皺着眉頭,和藹地打聲招呼:“小娘子好。”

禾生回禮:“王爺好。”

景寧王爺無話,轉頭湊到妻子跟前,魚水深情,殷勤讨好。

全然不顧還有外人在場。禾生看呆了眼,回過神,驀地察覺好像沈灏與她也是這般?

唔,太羞人了,回去得去他好好說,不能這樣了。禾生打定主意,旁邊明儀貼過來,拉着她往遠點的地方挪。

“姐姐,你不用在意我爹娘,他們平時就是這個樣子的,我爹一見了我娘,眼裏就沒有其他人了。”

明儀奶聲奶氣地解釋,指了指案上的烤乳豬,費力撕了一小塊肉,笑着遞給禾生:“姐姐你吃。”

禾生咽下,笑道:“謝謝小明儀。”拿刀削肉,一片片沾着拌醬,與明儀一人一口,吃得開心。

不遠處景寧王問景寧王妃:“那個小姑娘,就是老二費盡心思要娶的人?”

景寧王妃挪開他不動聲色擱在腰間揉捏的手,道:“是啊,你沈家,總共出了三位奇人,一位是開國帝君,一位是你,還有位,就是老二了。都本該是孤獨到老的命,卻偏生都找着了命中注定的那位,能不費盡心思娶嗎?”

景寧王悄悄又把手伸過去,“就兩位。祖上又沒有毛病,就是冷血了點。我和老二,才真正算得上同命相憐。”

忽地想起什麽,又問:“我看明儀很是黏她,想來明契明桃肯定也會喜歡她,要不下次把這三個小家夥帶去平陵府,正好騰出我倆秋游的時間?”

“想得美,人家小夫妻兩個,剛在一起沒多久,你倒好意思拿自己的兒女去打擾別人。”

景寧王摟她腰,低頭索吻,“我想多與你待待。”

“等明儀他們再大些,你想怎麽待就怎麽待。”景寧王妃拍開他。

花容倩影擺在眼前,景寧王心動不已,想拉景寧王妃進帳。 “烤肉不好吃,和我進帳子,有更好的給你。”

景寧王妃知他想作甚,半推半就,也就不再掙紮,任他抱着進了連帳。

另一邊,禾生與明儀吃了整整兩大盤的肉,肚子飽飽的,手往後一撐,沒有力氣接着吃。

閉了眼,感受草原上的風,漣漪蕩開,輕拂臉龐,燥悶被吹得一散而盡。

頭頂一道清和的聲音傳來:“吃得這般暢快,我獵的,你還沒嘗過呢。”

禾生睜開眼,夜色迷人,月光似水,他的面龐如瓷,細致冰冷,在與她視線相接的瞬間,眸裏淌起潮氣般溫潤。

可不正好與景寧王看景寧王妃一個模樣麽。

禾生站起身子,訝然問他:“你怎麽來了?不是去聖人營帳了麽?”

沈灏擡手為她拂去裙上塵渣,柔聲道:“聖人放我們出來了,我見你不在母妃那裏,便來尋你了。“

旁邊明儀眨眼湊過來瞧,像是要比較他們與自己爹娘,誰在當衆恩愛這方面,更勝一籌。

禾生低了眼,“出來尋作甚,多陪陪德妃娘娘也好。”

沈灏攏起她手往回走,“母妃見我出來尋你,高興得很,囑咐我要抱你回去。”

禾生跺腳,“又說胡話唬人。”德妃娘娘與他是一樣的人,初見時覺得再是嚴肅端正不過的人,相熟後才發現,母子都藏着一顆不正經的心。

說出抱她回去這樣的話,還是大有可能的。

抿抿嘴,試探道:“可不許抱哦。”

沈灏笑而不應。

天色已晚,禾生和明儀告別,跟着沈灏往回走。

夜空如洗,月亮靜靜地挂在天上,耳邊只有風沙沙吹過的聲音,偶爾幾只蝈蝈叫,喧而不鬧。

草地中有蟲子跳出,撲到禾生裙子上,爬着一動不動。

沈灏當即下腰去抓,“你莫怕,是只碧青螳螂。”

那螳螂動作極快,見他來逮,撲騰往上躍,一下跳到禾生胸口處。

也是個色胚,哪裏不好趴,竟往軟香兩團子前趴。沈灏盯着她胸前兩團,心頭一動,面上端得正經:“你站着別動。”

伸手就要去抓,禾生卻先他之前,一手逮住了碧青,往旁一甩,拍拍手,笑:“好啦。”

沈灏莫名有些失落。一般女孩家,不都是怕蟲子麽,她竟不怕,還敢自己拿手捏。

問她:“你有害怕的小物麽?”

禾生想了想,答:“有啊,老鼠。”

老鼠過街人人喊打,那麽髒的小物,女子一般都怕。但若是特意捉幾只老鼠來,好像不太好。

沈灏又問:“還有麽?”

禾生搖頭,小時候怕挨餓怕老鼠,現在能夠吃飽喝足,倒是不怕挨餓了。

沈灏犯愁,心想回去讓手工匠人做幾只假老鼠,她吓着,肯定就往他身上貼。

日後她與他置氣,便能用這法子治她,主動往懷裏鑽了,自然也就能和好。

禾生不知他在打壞主意,見他眸中帶光,以為在想明天的圍獵,細聲道:“明日定也能像今日這般,奪頭籌的。”

沈灏挨着她,五指跳躍地在她手背上輕按,滿心雀躍:“明日我若還能拔得頭籌,你拿什麽獎我?”

禾生撅嘴道:“圍獵是你們男人的事,為何要我獎。”

沈灏撈手一親,話語親近:“在場那麽多貴婦人的夫君裏,就屬你男人最能幹,我替你掙足了面子,當然要獎。”

說得也有幾分道理,禾生找不到話辯駁,嘟嚷:“那你想要什麽的獎勵?”

說得太過分,她必然不應,得揀個她不覺得難為情的。張嘴答:“明日我奪勝歸來,你服侍我用晚膳可好?”

這個簡單,禾生應下,末了加一句:“連帶着你的晚膳,我也會一并準備好,定讓你吃得舒舒爽爽。”

沈灏趁勢親她額頭,“好。”

☆、第 54 章

? 第二日圍獵,衆人的情緒比昨日更加高昂。

昨日剛到營地,許多人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休息過後,精神更為飽滿,相信自己肯定可以在林中展現還未發揮的實力。

按例,聖人一般只在第一日圍獵時,親自手刃獵物,到第二日第三日時,便不再加入圍獵,而是在看臺上觀察衆人的表現。

秋狝,不僅僅是為了打獵,練習騎射功夫,更多的,是聖人為了檢驗皇子王孫的騎射能力以及官吏武士的體能,若有在秋狝中吊兒郎當的人,很有可能會被處以極刑。

今年秋狝,許是聖人興致好,第二日圍獵時,并未直接到看臺登高觀望,而是命令侍衛進行重圍,頭一個進行射獵,捕獲一頭白虎,這才作罷,回到看臺之上。

衆人禦馬奔向林中,獵獵旗幟,戰馬騰騰,熱鬧非凡。

禾生朝看臺上觀望,沒有看到景寧王妃的身影,莫筝火也不在。

百無聊賴,往下探,綠林森森,人馬在其中奔跑,卻因為隔得太遠,只能看個大概。

看臺高築,雖為直達雲端,卻能将草原樹林的景色收之眼底。

蔚藍天空懸在身後,滾滾有白雲湧過,看了約莫有半個時辰,實在坐不住,向德妃娘娘請示,先行回了帳子。

剛回營帳,莫筝火騎馬而來,原來她沒去看臺,是為了與景寧王妃一起馳騁草原。

“你也回來了啊!也是,待在那裏看一群大老爺們追鹿逐鷹,有什麽好看的,倒不如自己策馬奔騰,一起來麽,我和你共騎一匹馬?”

禾生聽着很是心動,卻有些猶豫。往圍獵場的方向一掃,想起自己要準備的驚喜,怏怏地婉拒:“不了,你先去吧,我還有要事。”

莫筝火不再勸,蹬馬而去。“那我先走了,你忙你的!”

營帳裏侍女迎上來,打起簾子,問:“姑娘怎麽回來了?”

禾生一看,原是是蕊。

因着今日聖人發話,晚上命德妃作陪,故是蕊留在帳中準備晚上伴駕事宜。見她回來,難免有些驚訝。

禾生笑了笑,道:“我與王爺有約,所以先回來了。”帳子裏環視一圈,問是蕊:“好姐姐,我們沒有小竈之類的麽?”

是蕊搖頭,往一個方向指了指,“帶了随行的廚子,膳食都是那邊備出來的,各宮并未另開小竈。”

禾生試探地問,“那邊的廚房能夠借用麽,晚上我想親自下廚。”

是蕊當即明白她的用意,八成是想給王爺一個驚喜呢。

“姑娘跟我來,我與那邊的總管相熟,借肯定是能借的。”

是蕊拉了她去大帳廚房,雖是臨時搭建的廚房,但用具齊全,要什麽有什麽。

廚房總管一看是德妃的人,且是平陵王府的小娘子,哪裏敢不應。只是因為要提早準備聖人的晚膳,只能勻一些小鍋器具,并不能使用主器具。

“夠了。”禾生數了數自己要用的東西,轉頭央是蕊備了食材,高高興興地開始切肉做飯。

打蛋下鍋,娴熟翻炒,榨汁碾餅,一道道鮮美的菜肴飛快盛上,是蕊與總管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禦廚總管豎起大拇指,“姑娘這營生,夠格來大內掌廚了。”

是蕊拍他手,橫眼笑道:“哪裏能來跟你做廚子,我們家的姑娘,可是王爺心尖的人兒!”

總管自知說錯話,連忙道:“姑娘這樣的貴人,偶爾下回廚房,也算是對我們的賞臉了。”

禾生笑謝他,吩咐人将紗罩罩好盤子,端着回了營帳。

圍獵結束時,意料之中,沈灏仍是第一,聖人加以表彰,衆人臣服贊嘆。

沈茂依舊輸給衛錦之,不肯罷休,百般挑釁,衛錦之橫豎不搭理他。

沈茂哼了聲,他活動完全身筋脈,殺豹獵虎的,一腔熱血還未褪去,當頭就是一句:“比得過我,卻比不過二哥,能有什麽用。”

這話果然有威力。

衛錦之環顧四周,将弓箭摔他身上,低聲吼一句:“豎子!”

他被激起了,沈茂卻有些彷徨,感覺自己好像不該說那句話,礙于面子,不肯低頭賠禮。

衛錦之往前掃視一眼,沈灏被人圍着,忙着應酬根本沒有功夫顧到這邊。

他放下心,往看臺上去看,卻沒有看到心中人的身影,當即有些失落。

不知何時,沈茂追了上來,湊他身旁低低一句:“你雖比不過二哥,卻還有我相助。你的小娘子,現在還沒有正式嫁入王府,尚有文章可做。”

聽了這話,衛錦之才舍得看他一眼,問:“此次秋狝一結束,聖人便要賜婚,不然你以為二殿下為何要帶她來,為的就是讓聖人瞅探,你雖貴為皇子,難不成還有辦法阻止聖人?”

沈茂嘿嘿笑,一談到情字,衛錦之就跟傻瓜般,智慧錦囊全都抛之腦後了。

雙手環抱,腦袋往後前傾,“這個簡單,待我們回京,你便能知道了。”

衛錦之不太相信地盯着他。

沈茂得意聳聳眉毛,伸手拍他肩:“別看我背書不太行,其他事,我幹起來可是一把手,相信老子就對了!”

衛錦之甩了他的手,悶着往營地走去。

沈灏脫開身,回到看臺,找了許久,沒有看到熟悉的嬌人兒,心中湧起沮喪。

沒有她一起共享喜悅的勝利,根本品不出意味。

德妃朝他招手,看他臉上雖是平常般冰冷,眸底卻多了絲失望。

當即意識到他在想什麽,出言道:“她回去了,你去帳子裏找。”

沈灏聞言,大手一揮,吩咐人牽馬來,縱身奔向營帳。

德妃看他身影怔怔離去,旁邊淑妃湊過來道:“俗話說的好,有了媳婦忘了娘,這還沒進門呢,二殿下就已被迷得這樣,往後還不知成什麽癡傻樣。”

若往細了聽,她這話聽得有幾分嘲諷的意味。德妃笑得端莊,道:“不煩妹妹操心,他們越是要好,我越是高興。衷情一人,總比在外沾花惹蝶,見着漂亮的就往府裏帶的好,淑妃妹妹,你說是不是啊?”

這是在譏笑沈茂荒淫無度了。淑妃一甩帕子,瞪她一眼,氣嘟嘟地挪到一旁去了。

德妃背過身,翻了個白眼。她自己的媳婦和兒子,還輪不到別人來品頭論足。

橫豎她這個做婆母的喜歡就行。

沈灏腳程快,一炷香的功夫未到,已經到達營帳。

朝德妃帳子走去,一眼望見是蕊與其他宮女在帳子外等候,以為她不在帳中,心中又是一陣失落。

是蕊眼尖,餘光望見沈灏的身影往這邊來,喊了聲;“二殿下!”

像是有意說給帳子裏的人聽。

沈灏止住腳步,是蕊與其他宮女上前,沈灏問,“看見姑娘了嗎?”

是蕊低眉順眼答:“姑娘在帳子裏。”

沈灏擡頭望了望天空,夜幕已經降臨,問:“睡了?”

是蕊答:“爺進去自己看看便知。”

沈灏見她們神情有異,皺了眉頭,一掀簾子,進了帳。

營帳裏未掌燈,厚實的牛皮将裏遮得嚴嚴實實,外面的光半點都透不進來。

沈灏立在黑暗裏,喊了聲:“阿生?”

忽地亮起一燎光亮,昏昏黃黃的,顯出一方皮影戲的遮幕來。

淡黃的燭光下,白色幕布後剪紙人兒篤篤登場,一揮一踢地開始演繹。

馬兒晃動,背上的郎君一躍,嬌女子伏地,幕布後的人開始說唱詞:“小娘子,可有傷着,讓郎君我瞅瞅。”

嬌女子往後退:“不煩郎君操心。”

即刻有船的剪影映出來,郎君坐于船上,随從鞠手朝嬌女子道:“小娘子,還請上船罷。”

嬌女子頓住身影,猶豫再三,上了船,為郎君施針。

一幕幕,演的竟是他與禾生自相遇以來的故事。

沈灏震住,這樣的驚喜突然襲來,整個人就像是置于雲端,輕飄飄的,忘了呼吸。

幕布後有人唱: “郎君喊道:小娘子莫羞,妻從夫姓,從今往後,你便是我的家裏人了。小娘子聞話,聽了頭,只任他摟抱,兩人登上船,自此夫唱婦随,和和睦睦,一世美好。”

兩個剪影擁在一起,故事戛然而止。

禾生從幕布後探出頭,笑臉盈盈。

“喜歡嗎?”

柔和的燭光灑在她的側臉,就像蒙着一層紗,光線溶溶,仿佛所有的天真美好都集中到了那樣一張臉龐上。

沈灏走到跟前,俯下身将她環抱在懷,“喜歡的不得了。”

禾生直着脖子,聽見他的呼吸粗重,牢牢地貼在她的臉上。

他抱得這般用力,她幾乎快要窒息。

禾生下意識想要推他,聽見他在耳邊喊她的名字:“阿生。”

“嗯?”

“遇見你真好。”他的聲音稍作停頓,語速變快:“阿生,我愛你。”

禾生僵住,平生第一次,聽見有人對她說愛這個字。

就連爹娘都從未說過的字眼,被他說出來了。

禾生腦子空白,胸膛心跳似鼓,震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唔了聲。

兩人相背,看不清對方臉上神情,沈灏枕在她的肩上,嘴角揚起苦笑。

多想聽她說一聲“我也是”啊。

哪怕只是敷衍,也好。

鼓足勇氣才說出口的話,輕飄飄地像水滴墜入江河,還未來得及驚起半點波瀾,就沒聲沒息地消失了。

多少有點不甘心。

禾生拍拍他的肩,“王爺,我備了晚膳,再不吃就涼透了。”

她一拍手,緊接着便有宮女湧入帳中,将四周燈火點亮。

光線入眼,沈灏有些恍神,禾生笑靥如花湊過去:“王爺,吃飯了啦。”

沈灏整理好心中思緒,擡眸間又恢複成平日那個冷靜沉着不茍言笑的平陵王爺了。

她揭開紗罩,一道道介紹,完了回頭望他,見他臉上沒有表情,似乎在發呆。

“王爺?你不喜歡吃這些嗎?”

沈灏笑了笑,“只要是阿生做的,我都喜歡。”

說罷,他拿起筷子,出于本能,夾了菜往她嘴邊遞。

禾生笑:“王爺,是專門做給你吃的,你怎麽還喂我呢。”她将碗遞到沈灏跟前,擺好勺子與筷子。

沈灏眸子清亮,看她粉臉嬌嫩,語氣寵溺:“喂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禾生拿起筷子,揚起笑臉:“這次換我喂你。”

他端坐着,嘴裏咀嚼,她喂什麽,他便吃什麽。

一雙眸子定在她閉月羞花的面龐上,移不開眼。

還有什麽不滿足,她都已經快是他的人了。

只要他愛她,就足夠了。

她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不用應承,他來愛她,他來疼她。

若兩人相處,定要濃情蜜意,方能白頭到老。那麽便由他一人來生出這兩份的愛意。

沈灏忽地覺得好笑,若是半年以前的自己,一定會覺得這樣的感情匪夷所思,令人咋舌。

一直以為女人不過是寵物,輪到自己有了女人,才發現,愛上了,男人才是那個寵物。

禾生堆着笑問他:“王爺,今日又是第一?”

剛問完,想起他用膳不言的習慣,當即掩了聲。

他咽下嘴中食物,一改常态,攬了她道:“不然呢,難不成還有旁人能比得過你夫君?”

禾生撫掌,“我就知道!”

沈灏拿手蹭她下巴,玩味問道:“聽母妃說,你一早便離了看臺,怎麽就知道了?難不成有千裏眼順風耳麽?”

禾生抿嘴仰臉,眼梢沾着得意:“總之我就是知道。”

沈灏伸腿斜卧,改了席地而坐的姿态,從側邊抱住她。

“說好三日頭籌,服侍我用膳,今天才第二日,就提早實現允諾?昨日不還說我吹牛皮麽?”

禾生垂了視線,聲音細細的,像是稍縱即逝的暖煙,“知道你肯定會贏的嘛。”

沈灏裝作聽不見的樣子,“你說什麽?”

他定是有意挑逗,禾生貼上去,加大聲量:“我知道王爺會贏!”

沈灏假裝掩了耳,摸着耳朵喊疼。

禾生以為自己聲音太大,吓着了他,趕緊湊過去,拉他袖子察看:“是不是懵着了,我瞧瞧。”

沈灏順勢将她整個人攬入懷裏。

“你親親它,我就好了。”

他扭了扭脖子,将右耳湊過去。

禾生往前傾,羞答答地親他耳垂。

“不夠,要含着。“

禾生依言,雙唇緊貼,将他耳朵那一撮肉輕輕抿入嘴中。

沈灏打了個激靈,身上一陣燥熱湧過。

本是逗她,卻将自己逗了進去。

沈灏控制住紊亂的呼吸,聲音有些沙啞:“阿生,我們有幾日沒親熱了?”

禾生答:“七日了。”

她一開口,舌頭便會輕微攪動,沈灏抓緊袖口,問她:“我不想吃飯了,要吃其他的,好麽?”

禾生怔忡,才吃了沒幾口,難道就飽了?

算了,大概是他曬了一日,沒什麽食欲。舌尖從他的耳邊輕輕滑過,聲音有些含糊:“嗯,你想吃什麽?”

沈灏壓身欺上,目光迷離,纏綿暧昧,“你。”

·

圍獵第三日,因着是捕獵最後一天,大家連獵了兩日,到這第三日,反倒沒有什麽興頭了。

男人們在一起,本來就是争強好勝的,但前兩日頭籌都是沈灏,想來今天頭籌也是他的,強敵當頭,連敗兩日,也就不盼頭籌了。

臨出發前,皇後出列,提議要震士氣。

她平日鮮少在這種場合主動說話,此話一出,衆人好奇得很,連聖人都轉過臉問她:“皇後有何高見?”

皇後穿翟衣花釵,往前一步,滿頭的翠蓋珠結微微晃動,顯出盛氣淩人的傲然。

“聖人請随我來。”

衆人跟着她一起下看臺,草原上不知何時立起了箭靶,皇後道:“每年圍獵,除卻君王與衆臣騎射共樂外,更多的是要一展朝堂精英的殺伐果斷。頭兩日圍獵,當屬景寧王爺,二殿下,以及左右尚書等十幾位将才,最是出色。”

她停了停,視線從景寧王妃的面上掃過去,繼續道:“這樣,今日最後一天,大家也累了,我們便選最好的勇士,進入圍獵場中,前方有箭靶,衆位名列前茅的勇士,需得有百步穿楊的才能,方可一逐雄鹿。”

意思是其他人可以歇着了,相對出色的這些人,得先展示自己卓越的騎射技術,才有資格進入圍獵場裏。

射個靶子有何難,有人開始躍躍越試。皇後又吩咐人拿出幾盤鮮紅的蘋果,道:“臨危不亂,尚能自如發揮,才是真本事。射靶子沒趣,各位勇士需得選對自己最重要的人,拿着這蘋果,頂在頭上,往靶下一站,射中了,才是好。”

衆人嘩然。

皇後不以為然,笑得端莊穩重,從盤裏拿起一個蘋果,對聖人道:“聖人,這頭一箭,便由您來吧。”

話罷,她根本不等聖人回答,徑直奔向立靶,狠了心要讓聖人開弓。

衆人噤聲,不敢出大氣,氣氛凝固起來。

李福全是聖人身邊的老人,攜起拂塵,輕聲道:“娘娘也是高興,興致沖頭,聖人莫往心裏去,奴才這就請娘娘回來。”

聖人擺手,視線觸及不遠處倔強而立的皇後,眼底結冰似的,從旁拿起大弓,冷聲吩咐:“拿箭來。”

宮人不敢踟蹰,立馬捧上弓箭。

禾生看得膽戰心驚,悄悄問德妃:“皇後娘娘不要命了麽,娘娘不勸勸聖人?”

德妃樂得逍遙自在,“皇後難得作一回,随她去吧。聖人是個有思量的人,他的決定,不是旁人能夠左右的。”

一箭出弦,簌簌奔去,紅果兒被射的摔成果片。

衆人松一口氣。

皇後歸來,面容佯裝淡定,壓下因害怕而挑起的眉頭,轉面挑了幾個蘋果,頭一個交給景寧王妃。

笑着沖景寧王道:“想來王爺的箭術,定能與聖人比肩。”

聖人勃然大怒,“胡鬧!”

衆人跪下。

皇後面容僵硬,撇開了眼,依舊堅持已見。

景寧王妃淡淡地看了皇後一眼,面上神情沒有多大變化,提裙福禮:“謝皇後恩典。”

言罷,她朝前大步走去,毅然決然,絲毫不畏懼。

皇後心氣順了,根本管不得旁邊聖人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随手指了指,“你們也去,大家一起射,才有氣勢。”

沈灏卸了弓箭,這樣危險的事情,他不能拿禾生來冒險。

皇後的視線落在他頭上,高高在上地喊道:“二殿下,難不成你要棄權麽?連本宮都能親自為聖人作靶,你還在猶豫什麽,快叫她出列罷。”

沈灏默了聲。

皇後盯着他,大有威懾的意思。

以前因着老二的怪癖,不擔心他會與太子争位,現在他有了女人,若誕下子嗣,聖人的顧慮便會消除。

她決計不能讓任何人動搖太子的位子。

場上又僵持起來,時間雖短,卻尴尬得很。隊伍裏有皇後一族的人,起頭往箭靶走去,漸漸地,就剩了沈灏與沈茂兩人前的箭靶是空的。

禾生有些慌亂,搭搭地尋着瞧他。

他站在人群中央,平日高昂的姿态全然不見,仿佛挫敗的俘虜,被人壓着不敢出聲。

她知道的,他不想讓她去做箭靶。

他說過要連奪三日頭籌,當着這麽多人,他若棄權,便會被人當做懦夫。

別人都去了,她沒有什麽不能去的,不就當個靶子嗎,他的騎射功夫那麽好,不會有差池的。禾生快速深呼一口氣,撂開了德妃娘娘的手,朝前走去。

沈灏擋她面前,蹙眉道:“我不獵了。”

禾生挑了蘋果,道:“這個蘋果又大又圓,你瞄準了瞅,定能射中的。”

沈灏聲有怒氣:“不準去!”

禾生拉拉他的手,莞爾一笑:“我不能讓你輸。”

☆、第 55 章

? 往前走幾步,身後沈灏一把将她抱住。

禾生推推他,“聖人他們都看着呢。

獨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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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回還好,兩回三回,沒個停歇地往前湊,任誰看了都嫌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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