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關心

那場鬥毆跟疾風驟雨似的, 來得快也去得快。

但是兩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落了傷。

寇響腹部讓徐嘉茂猛踹了一腳, 整個下午臉色都低沉,坐在椅子上,卷曲着腹部。

沈星緯看他額間滲出密密麻麻的薄汗,問他有沒有事, 他只沉着臉,一言不發。

這家夥, 死要面子活受罪。

放學,楊吱告別了蘇北北和林露白, 今晚就不跟她們一起回家了,她怕寇響和徐嘉茂又發生什麽不愉快的沖突, 她得看着他。

寇響強撐着跟她一起走出了學校大門, 一路上汗水把衣襟都濕透了,浸出一層濕漉漉的深色。

楊吱皺着眉頭說:“你很熱嗎?”

她伸手去摸寇響的額頭, 寇響一把握住她的手, 下一秒——

他直挺挺倒在她的身上。

楊吱被迫接着他挺拔健碩的身軀,他全身的力量都壓了上來。

楊吱感覺自己腰都要快斷了。

“寇響!”

他臉上的汗珠順着鼻尖滴落, 浸潤在她的肩頭:“肚子,有點痛。”

從他急促的呼吸和嘶啞的聲音裏就能聽得出來, 恐怕不僅僅是一點痛。

“我, 我帶你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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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吱被他這陣勢吓得不輕, 連忙扶着他在街邊攔了出租車, 直奔醫院而去。

**

天色漸晚, 走廊裏空空蕩蕩, 時而有穿着病號服的病人,顫巍巍靠牆走過。

寇響走出病房,看到楊吱一個人坐在長椅上,背影孤零零。

他吹了聲口哨。

楊吱趕緊假裝低頭看手機,然後用手背使勁兒擦了擦眼睛。

“有積血,沒傷到內髒。”寇響坐到她身邊,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沒事了。”

身邊的女孩背躬着,輕微地顫栗。

寇響寬厚的手掌落到了她的後背之上,輕輕撫了撫。

楊吱似乎再也忍不住,啜泣聲漸大了起來:“你答應過,不打架了。”

寇響的心整個擰在了一起,揪成團,他根本不敢看她的臉,覺得自己他媽的真不是男人。

讓心愛的女人哭的家夥都他媽不是男人。

他幹脆脫掉了自己體恤衫,露出光膀子。

他将體恤揉成團,按住她腦袋,胡亂一通給她擦眼淚。楊吱掙紮着,叫喚幾聲,寇響非得把她臉上的眼淚都擦幹淨了這才肯罷休。

她用力推開他,憤恨地看他一眼,抓着書包起身離開,寇響一路追了上去。

“哎,我錯了。”

楊吱賭氣一般說道:“臭死了。”

寇響将衣服放在鼻翼之下,嗅了嗅:“沒味兒,有也是男人味兒。”

楊吱就那麽随便一說,又險些被他的動作逗笑,繃着臉:“你真粗魯。”

寇響腳步一緩,靠着牆“哎喲”叫喚了一聲。

楊吱連忙回頭,扶着他:“是不是又疼了?醫生确定沒問題嗎?”

寇響一把将她攬入懷中,用力摁着她的腦袋,往自己胸膛裏塞,都快把楊吱給憋死了。

這男人,真的太糙了!

楊吱用力推開他,連着往後面退了幾步:“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寇響卻低頭笑了一下,眉眼間竟然還有那麽一絲絲的不好意思。

楊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沒底氣地說:“你笑什麽。”

“想到你今天啊,真兇。”

他說的是楊吱沖徐嘉茂吼的那一嗓子。

“還真把老子都鎮住了。”

想到今天下午的事,楊吱有些臉紅,轉身往門診部大樓外面走:“不想和你說話了。”

寇響加快步伐一路追在她身後,從門診部大樓出來,走到了霓虹璀璨的馬路邊上。

他的嘴角噙着抑制不住的微笑:“我感受到了。”

楊吱還在生悶氣:“終于感受到你的臭不要臉?”

“不是。”寇響笑了笑:“你的回應。”

她怔了怔,回頭望向他。

路燈下,他的眼眸沉在高挺眉峰陰影間,卻越發顯得烏黑明亮。

“我感受到,你對我的回應。”他收斂了笑意,坦坦蕩蕩張開手:“抱我一下吧。”

無比鄭重,無比虔誠。

楊吱臉頰突然竄上了來一抹緋紅,她別開腦袋,低聲道:“我沒有回應你。”

背後,寇響輕松地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想要主動抱我,然後恨不得天天抱我。”

“沒有那一天!”

寇響凝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喊道:“一定有。”

**

寇響和徐嘉茂發生沖突的那天下午,徐嘉茂最後兩節課沒有上,他手臂被板凳的粗糙邊緣劃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痕跡,鮮血嘀嗒嘀嗒淌了一地。

他用衣服包裹着手臂,徑直去了醫務室。

徐嘉茂對自己的身體絕對愛惜,從小吃過不少苦頭的,也挨過不少揍,他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沒誰在乎你,如果你自己都把自己看成爛命賤命一條,那就真活得蛆蟲都不如了。

他得多疼疼自己。

醫務室護士給徐嘉茂處理了傷口,叮囑他忌辛辣勿沾水,徐嘉茂滿口答應,又對護士道:“我後頸還疼。”

護士拉開他的衣領看了看,說道:“都淤青了,又是跟人打架吧。”

“沒呢,打籃球撞的。”

“能撞成這樣也是不容易。”護士阿姨略帶諷刺地說:“年輕人,肝火別那麽旺。”

徐嘉茂無傷大雅地笑了笑。

“我給你開個單子,自己去藥房拿治活血化瘀的藥來塗塗。”

“謝謝護士姐姐。”

一聲護士姐姐,叫得這位年逾四十的阿姨心花怒放:“這麽小就學得油嘴滑舌,将來還得了。”

徐嘉茂說道:“不然怎麽好找媳婦呢。”

“呵,年紀輕輕就想着媳婦呢。”

“是啊,我媳婦兒...”徐嘉茂腦子裏出現一抹白裙子的背影,他話語頓住,良久,搖了搖頭。

護士離開之後,他又在病房裏兀自坐了會兒,然後拿着醫生開的單子,去樓下病房取藥。

“38一瓶,有學生證嗎?”

“有。”徐嘉茂遞上自己的學生證。

“有學生證給20就行了。”

徐嘉茂取了藥,回身的時候,一襲白衫裙晃了晃他的眼睛。

心頭突然一刺。

宋茉從他身邊經過,看也沒看他,徑直去藥房窗口對醫生說:“拿一盒雲南白藥。”

徐嘉茂回身看她,這些年她長高了不少,身段因為逐漸成熟而顯得緊致,不再是小時候那個胖乎乎的糯米團子。

她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似有似無漫來一陣馨香。

徐嘉茂心頭緊了緊。

在她拿了藥準備離開的時候,徐嘉茂突然開口:“受傷了?”

“沒有。”宋茉的聲音很平靜:“給別人拿的。”

“誰這麽大的面子,能讓宋大小姐親自送藥。”

宋茉冷着臉,不想理他,轉身離開了。

這是他轉來附中這麽長的時日裏,第一次和她講話。

徐嘉茂心裏突然緊得難受,看什麽,什麽都不得勁兒,背後刺痛的感覺更加明顯,連帶着他的心肝脾肺腎都跟着疼了起來。

他拿着活血化瘀的藥,獨自走到醫務室外面的小花園,脫了上衣,準備給自己後背抹上一點。

右臂手傷口,一動,牽扯着生疼,他鼻息間發出一聲悶哼。

便在這時,有人接過了他手裏的藥膏。

徐嘉茂回頭,依舊是那一抹潔白的長裙。

宋茉。

他眼裏挑起一絲情味。

她打開蓋子,抹了一點在手心裏,冷冷道:“轉過去。”

徐嘉茂聽話地乖乖轉過身,全身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都敏感了起來,仔細感受着她柔軟的掌腹,輕撫着他背部淤青的地方。

他皮膚是健康的小麥黃,背部肌肉緊實,身板線條流暢。

多年不見,不僅僅是她長大了,成熟了,當初那個帶她泥地裏打滾的小哥哥也已經長大了。

分辨男孩和男人的區別,其實很簡單,看他心裏有沒有裝女人。

“咱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宋茉鼻息間一聲冷嗤:“不記得,也不想記得,我早把你忘了。”

“把我忘了。”徐嘉茂淡淡一笑:“小公主現在是在學雷鋒做好事?”

宋茉用力捏了一下他瘀傷處,徐嘉茂狠狠抽了口氣。

“心夠狠的。”

“比不過你。”宋茉咬牙切齒地說:“比不過你當初一走了之,一句話都不留給我,噢,不,你留了,你讓我滾。”

那年她才多大呢,或許剛剛步入青春期,正是動辄天塌地陷的年歲。

她去地下臺球場找他,他也叫她小公主,讓她快些走,這裏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她看着他身邊那些男孩和女孩,放浪形骸,落拓不羁。

徐嘉茂和他們混在一起,她和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天晚上宋茉一個人孤零零走在孤冷的夜裏,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

自那以後,宋茉決定把這個人從腦海裏抹去。

徐嘉茂手裏的一根煙頭燃盡了,他抖了抖,然後說:“我沒說滾,我說的‘走’。”

宋茉憤憤說:“有區別嗎。”

“有。”

宋茉冷哼,卻聽徐嘉茂繼續道:“我徐嘉茂這輩子沒怕過誰,誰都揍,誰都敢惹,但有一個人,我不敢招惹。”

宋茉的手微微一頓,瞬間變得僵硬。與他分離多年,聽他說這些不要臉的話,她的心竟然還會有仿若枯木逢春一般的感覺。

“你為什麽要和寇響發生矛盾。”宋茉拆開話題:“別說是嫉妒他的才華。”

“為什麽不能是這個理由。”

宋茉冷笑:“驕傲如你徐嘉茂,會嫉妒別人?”

徐嘉茂嘴角揚了揚,這麽多年,最了解他的人,還是她。

“單純看他不爽,行嗎?”

宋茉試探地問道:“不會是因為楊小吱兒吧,我看你和她走得挺近。”

“你還挺關心我,連我和誰走得近都知道?”

宋茉哼了聲:“誰關心你了。”

一陣風刮過,帶着盛夏潮濕暖軟的氣息。

徐嘉茂突然握住她柔軟冰涼的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宋茉恍然發現,他的手腕上戴着一條紅繩,繩子因為年歲久遠而被磨損了很多,她的心突然空了那麽一下子。

如果還是那條繩子,正面應該系着一只金燦燦的小狗。

那是她的生肖,也是她送給他的禮物。

他并未曾注意到宋茉情緒的變化,只沉聲說:“聽說有人讓你不好過,我回來看看。”

感覺到她良久的沉默,徐嘉茂回頭,見她這般情狀,不解地問:“感動了?”

宋茉反應過來,臉色一陣急紅,匆忙甩開他的手:“要你多管閑事!”

望着她匆匆離開的背影,徐嘉茂“哎”了聲——

“茉小狗,我想你了。”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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