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妪笑容諷刺而又冷淡,更加抱緊了手中的錦盒。

阿裳目光也是緊緊黏在那個錦盒上,一動不動,密室裏好半天了,阿裳的聲音才響起來:“這便是……她的骨灰?”

老妪笑容更冷,“若你在她面前以死謝罪,我大可留你全屍,與她同葬。”

阿裳從地上起來,黑色裙角曳地,她搖了搖頭,“我是來帶走春酒的,她不喜此處,我便帶她去她喜歡的地方,這些年來,我收集到了許多她曾提過的珍寶,我要帶她去瞧瞧。”

阿裳的話中之意,便是不會以死謝罪了。

老妪早就知曉阿裳的回答,她撥動手邊的機關,阿裳頭頂便有一座鐵牢垂下。

阿裳擡頭一看,正要躲開,可身後又有萬箭齊發,稍有不慎,便是萬箭穿心的下場。

阿裳閃躲,老妪在一旁默默看着。

許久,老妪才出聲:“若非是你,春酒本應一生留在七寶客棧,今後成為客棧掌櫃的,就算是江湖大派也得忌憚一二,可就是因為你,她拂了我的意願,到最後,卻落得個香消玉殒的下場,阿裳,你當真心中無愧嗎?”

只因老妪這一句話,阿裳身形一頓,沒來得及躲開身後一箭。

那一箭,射在阿裳的後腰上。

頭上鐵籠扣下,阿裳避無可避。

阿裳應聲而倒,悶哼一聲,老妪面色猙獰,抱緊了手中的錦盒,笑得有些喘不上氣來:“哈哈哈,你去死!你去陪她!”

老妪發出了強烈的咳嗽聲來。

就在此時,一道身形飛身而出,幫阿裳擋掉羽箭,戚微雨有些無奈地回頭看老妪,“說真的,你比我還狠毒呢,要是被人知道了所作所為,說不定能跻身江湖三大害呢。”

老妪和阿裳都有些驚訝,她們完全沒有料想到,會有人跟進來。

老妪右手一動,驅動了身邊的另外一個機關,身後的大門徹底關上,她冷聲說:“既然多來個找死的,便留下了!”

身上疼痛傳來,阿裳推了戚微雨一把:“快走!”

“來都來了,不再救你一命,那得多可惜啊。”看着大門關上,戚微雨一點都沒着急,她幫着阿裳止血,點了她身上幾處大穴,血總算是沒有咕嚕咕嚕往外流。

老妪坐在外面,抱着錦盒,“我要讓你們,都死在這裏。”

說完,她身後開出了一道石門,老妪退了出去,剛退出去不久,整個密室裏便彌漫着一層薄霧,帶着隐隐的花香。

戚微雨哼哼兩聲:“還真是挺毒的,竟然還放毒殺我們,太壞了,我覺得我江湖第一害的名頭都得給她了。”

阿裳苦笑,“你為了一扇風清的絕筆,還搭上性命,值得麽。”

也不知戚微雨是不是放棄了抵抗,直接就坐在地上,身體靠在鐵籠上,好似在休息一般,“你怎麽就知道我一定是為了那絕筆?”

阿裳閉嘴沒說話。

也是,尋常人哪裏會為了一個春宮冊而舍身救人,若不是為了那絕筆,那戚微雨便是來救她的了。

阿裳仰起頭來,看着熟悉的密室,好像這些年都沒有變過。

她與戚微雨相對坐着,“要是死在這裏,江湖上可就少了兩大惡人,怕是要慶祝好幾年了。”

戚微雨看向緊閉着的大門,不太擔心:“會有人來救我的。”

“那日與你在一起的姑娘?”

一向很多話的戚微雨,此時沒有說話,她這般樣子,也算是默認了。

她其實心裏挺沒底的,要是顧姣發現她不在了,是否真的會來救她?

密室裏有些安靜,花香味道越來越濃,而戚微雨手上有傷,這毒進入體內更快,她感覺到身體都有些麻痹了。

剛剛她是有機會離開,或者是自己逃出密室的,可為了阿裳,她還是留了下來。

畢竟阿裳是她在江湖上唯一的朋友,她們相交這麽多年,怎麽着都不能讓她這麽死了。

戚微雨半阖着眼睛,說:“阿裳,你還沒和我說,你和這個老婆子之間怎麽回事呢,你要拿的那個錦盒裏,裝着什麽寶物。”

阿裳略微猶豫,可能是看如今這般境地,認命地笑了聲。

“剛剛那位,是七寶客棧掌櫃的,也是我的師傅。”阿裳說,“不過是五六年之前的舊事了。”

阿裳說,那時候她還小,只是在七寶州中的一個農家女。

戚微雨話痨的勁兒又上來了,睫毛一顫,睜開眼睛問:“啥???阿裳你還會種田?我還以為你只會殺人呢,原來還有這才藝。”

阿裳無奈地白了戚微雨一眼,似乎是在說,閉嘴。

阿裳繼續說了下去,她是無意之間到七寶客棧來的,只是路過,還以為是尋常客棧,卻沒想到,夥計見她進來便要趕人。

她就是那個時候認識沈春酒的。

年幼的沈春酒就已經非常好看,連長相裏都透着一股溫婉可人的氣質,一身精貴的華服穿在她的身上,像是小公主一樣。

沈春酒與她,一個如同公主,一個如同農家女。

戚微雨又接話:“你本來就是農家女。”

早就習慣戚微雨的吐槽,阿裳完全沒在意,而是繼續說着。

沈春酒的母親,便是将兩個人困在密室的老妪,她瞧上了阿裳的骨骼驚奇,是個練武的好料子,左右沈春酒将來繼承七寶客棧,身邊總得有人幫襯,阿裳家中無權無勢,沒有旁的勢力,加上有天賦,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就這樣,阿裳成了七寶客棧的弟子。

她與沈春酒一直都是師姐妹相稱,只是後來年紀大了些,阿裳便不願叫她師姐,而是直呼她的名字了。

沈春酒一貫溫婉,可有一日,沈春酒便告訴阿裳,她不想一直困在七寶客棧,她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要去了解更多的人,也想要去尋找更多的寶藏。

阿裳喜歡沈春酒,她想要做的事情,阿裳都會幫她做到的。

所以她便帶着沈春酒逃了,逃出了七寶客棧,也逃出了師父的掌控之中。

初入江湖的兩個姑娘,橫沖直撞,在江湖中也得罪了不少人,也遭到了不少人的陷害,到最後,她與沈春酒被困出蓮山。

她與沈春酒被人陷害殺害了出蓮山少主,被得罪過的人圍困于此,阿裳與沈春酒早已經是強弩之末,為了保全阿裳,沈春酒自刎于人前。

阿裳獲得一線生機,可也從此之後,阿裳再也沒有回到七寶客棧,身邊總是放着一只棺材,棺材裏放着一把沾血的匕首,那是沈春酒自刎的匕首。

她殺人無數,奪寶無數,她要把世間最好的寶物,都取來送給沈春酒。

既然江湖都說她與沈春酒殺人,她便殺給所有人看,她成為了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人見人恨的棺材女,也是那個負着一把沾血匕首行走江湖的阿裳。

這些年她去過不少地方,也殺過不少的人,奪過不少的寶物,那些曾經逼過沈春酒的人,一個一個全死在她的腳下,他們用過的刀刃,全都放在棺材裏祭奠春酒。

說到最後,阿裳已經說不下去了,除了中毒之外,便是她已經滿目淚水,也已經哽咽。

這一段記憶被翻出來,好像是在已經包紮好的傷口上重新紮上幾刀,鮮血淋漓,支離破碎,疼的不行。

戚微雨尚且還不能理解那種難過,大抵要真的如同阿裳這般經歷過了,才能夠知曉的。

最後,阿裳還哽咽着笑了聲:“我的棺材,都藏在出蓮山的後山上,本來還準備從七寶客棧拿回骨灰,若能夠活着出去,便殺了出蓮山的掌門,讓春酒好好看看的。”

戚微雨手指動了動,身體似乎已經完全麻木了。

她還真沒有這麽狼狽的時候,她嘴唇動了動,卻只是咳嗽了一聲,也不知道顧姣還能不能趕得及。

就在這個時候,被放下的石門在這時忽然四分五裂,轟然打開。

一片片碎石飛過,沙石飛揚。

戚微雨和阿裳同時看去,只見塵土飛揚之中,一道人影慢慢走來,她手上有血,一滴一滴,緩緩落地。

那身素白衣裳上也沾染着不少血跡,看起來有些像是雪地裏落着紅梅無數。

大門一開,密室之中的空氣流通了許多,戚微雨感覺沒有那麽難受了。

她蒼白的唇動了下,看向剛剛老妪動過的機關說:“機關在那邊,往左三下。”

顧姣冷着臉,睨着戚微雨,才去打開了機關。

戚微雨說的沒錯,鐵籠打開,戚微雨正要倒在地上,腰上忽然被人扶了一把,她也順勢抱住了顧姣的腰。

阿裳可就沒有人扶着了,直接就倒在地上。

戚微雨恍惚地笑起來,攥着顧姣的衣裳,“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你要是再不來,我可就真的要死了。”

顧姣還是毫不留情面:“你這般模樣,我也能殺你千百次。”

“我們先走。”

顧姣帶着戚微雨和阿裳出了密室,只是樓下全都是群情激憤要殺阿裳而後快的正道人士,戚微雨便指着掌櫃的離開的密道而走。

密道連接着七寶客棧後山,後山清幽無人,有掌櫃的山中雅居。

想到掌櫃的手中還抱着沈春酒的骨灰,戚微雨還是有些安心不下,便強撐着要幫阿裳給拿回來。

顧姣沒辦法,只好跟着戚微雨和阿裳去了。

後山一地,都流着血跡,阿裳的和顧姣的,一路都是,格外猙獰。

可沒想到,後山雅居之中,掌櫃的坐在大堂椅子上,雙目緊閉,早已經沒有了氣息,當時在密室之中,她早已經是強弩之末。

戚微雨探了她的脈搏,确定已經沒有之後,才說道:“她怕是早知道自己撐不過去了,所以才設計這麽一出,就算是自己死了,而阿裳僥幸逃出,江湖中人也不會放過她。”

“就算我現在已經知道她的陰謀,可說出去也沒人相信,所有的證據都沒了。”

阿裳倒不關心追殺與否,她從掌櫃的手中拿過那方錦盒,豆大的眼淚從眼眶而出,落在錦盒上,“啪嗒”一聲。

阿裳抱着錦盒在掌櫃的面前跪下,正正經經磕了三個頭:“弟子阿裳與春酒,拜別師父。”

顧姣一向不是個多事的人,心中雖有不解,卻也沒有問。

戚微雨沒撐住,身形往下倒去,顧姣穩穩接住,顧姣白衣一揚,就往外走,阿裳忍不住問:“你要帶戚微雨去哪兒?”

顧姣頭也沒回,“挖墳,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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