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京郊別院(二)

疼,累,還是疼。

室裏燒着熱熱的火龍。顧銘則無法判斷戒尺打在身上多少下,他艱難地擡頭,看見趙熙正襟坐在他對面的軟榻上,目光一片整肅。

顧銘則輕輕牽了牽唇角,終于明白她此回別院一行的真正目的。

趙熙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兩人久久對峙,誰都不發一語。

“顧侯爺,陪我玩了五年,你還能樂此不疲?”趙熙冷冷道。

顧銘則垂目。

“大婚前,我不可能不派人查你,你是宗山劍聖萬山的方外弟子,十幾歲時,便在外游歷。遍交天下名士、劍客高手多是你摯友。十五歲時,你自己培植的勢力已經小具規模,如今你羽翼早豐滿,都可獨自撐起顧府了,為何還肯留在公主府?”

趙熙話畢,自己也更猶疑,她鎖着眉自語,“你那麽聰慧,人情練達,不可能不知道我會查你,可你為何還扮成這副面具?”

顧銘則抿唇不語,蒼白臉上,沒有表情。

趙熙眯起眼睛,想着她多年想不通的問題,她憋了五年,看着她的正君與她演戲,一腔狐疑終化做戾氣。如果這次說不明白,顧銘則……雖然可惜,但也不能留了。

“殿下想将臣侍囚在別院?”顧銘則突然問,卻是肯定語氣。

趙熙凝視着他,淡淡笑笑,“你的确聰明,意識到我耐心怠盡,所以調那個孩子進了京?他功夫好,別說公主府,京城裏,也沒幾個人攔得住他。你有了他的護衛,自可全身退回宗山去。”

顧銘則目中有亮光閃過,他唇抿成了一線,不語。

趙熙也不需要他答話,自己順着思路想下去,皺眉道,“不對不對,五年前,你是自己從宗山入的京,若是不願意,何必回來成親?難道……”她費解地捏了捏額角,忽然有個念頭闖進腦子裏。

“難道……”她目光如箭,射向顧銘則。

顧銘則抿緊的唇,象蚌殼,如箭的目光無法撬動。

Advertisement

趙熙猜測道,“聽說宗山心法,天下第一。卻因着保密的原因,修習時,都是師傅以內力導引,根本沒有口訣,所以才是秘法不外傳的。若有不肖弟子,都是廢了武功才逐出門去的。”

顧銘則微微皺眉。

趙熙擡起他一條手臂,扣住脈搏。顧銘則任她扣着脈門,沒動。

趙熙凝神,忽而現出些訝色,“原來只當你身子弱,誰知,竟是內息全毀。”她握緊顧銘則手腕,修長的手,無力地垂着,“你為何被廢了內功?可是有人加害?”

顧銘則出神地看着她的神情,眼裏現出柔和神色。

趙熙皺眉凝視着他的眼睛,“銘則,你到底怎麽下的山,入的京?”

顧銘則長久沉默。就在趙熙以為他不會開口時,他緩緩擡眸,亮如星辰的眸子裏,幽深難測。

“五年前……婚期将近。師父并不贊同我回京,父親也很猶豫……”顧銘則緩緩道,回憶,像流水,輕輕劃出時間的長河,五年前的驚心,就似在眼前一般。

“太子與父親先後到了宗山,與我密談,師父也不贊同未來華國,女子當權。他們三個人輪番……”顧銘則頓了下,冷冷笑笑,“他們……希望我放棄這次婚約。”

趙熙若有所思點頭。傳說劍山劍聖,乃是鄰國祁國的一位皇子,奪谪之路上落敗,才出家的。祁國從未出國女主,女子也不被允許抛頭露面。他自然會站在太子一邊,反對自己了。她甚至能想到當時顧銘則在父親,師尊和太子三重壓力下,是如何的處境艱難。她疼惜地看了眼顧銘則。她的正夫倔強地挺直腰背,眼裏都是堅定。

“太子許你高官?”趙熙輕聲問。

顧銘則緩緩搖頭。他父親已經是權相,他入朝為官,前程無須太子承諾。

趙熙想起太子某些嗜好,皺眉道,“難不成……”

顧銘則擡目,清亮的眸子裏,一片漠然,“公主料想不錯,他欲以太子正妃的位置,虛位以待。将來他登九五,我就是後宮之主。屆時,亦可入閣為相。他本就無心朝事,整個華國,都會是我做主。”

趙熙驚訝地看着顧銘則,未料他能這樣直白。不過這話可信度極高,以他手段,太子以後即使為帝,他也必是太上皇一樣的存在,在後面主導着一切的。

“你未允。”趙熙肯定道。

顧銘則看了她一眼,未語。

趙熙點頭,自然是未允,否則怎會被廢掉內力,病體纏綿。怎會入她府中,與她相伴。

她長長感嘆。原來五年前,他就已經被相府舍棄,入了公主府那一刻,他便是孤身一人,無勢可依。相府視他為逆子,太子因無法求取,而懷恨在心。她因着他是顧相獨子,也不能對他傾心信任。所以五年間,他沉默地戴着面具,做大家希望的那種正君。

“你為何選擇入了公主府?”趙熙思索半晌,問出最想知道的問題。她凝視着顧銘則的眼睛,仿佛能從裏面讀出答案。

顧銘則長久地沉默,好一會兒,緩緩擡眸,“皇上不喜朝政,一切事務都推給父親,卻又防着他對江山有非分之想。父親很明白皇上的顧慮,所以這一生只我一個兒子,便是他也給皇上的保證。我自出生,便訂給了你們家。把我放在皇上的眼皮子下,你們該是可以放心了。”

趙熙聽得心裏發寒,卻不得不承認,若她在位,她一樣會這樣幹的。

“可你仍未回答我的問題。”趙熙從未有過的執著。

看着面前的女子,眼裏都是熱切。顧銘則心裏微微打顫。他從裏到外,都是冷的,怎能承擔這份熱忱的愛戀?

顧銘則又是長久的沉默。

趙熙卻沒有一絲不耐煩,她緊張地等着顧銘則的回答。

“我是男子,總知道何種男子是可依靠信任。太子不是這樣的人。即使他很好,我也從沒想過要做誰的男妻。”

趙熙眼裏閃過一絲亮,她希望聽到顧銘則正面的回答。

顧銘則輕輕嘆出口氣,擡目,“我從出生起,便注定在泥潭裏深陷。婚姻,友朋,都是交易。所以我十幾歲時,自己有了些能力,便離開顧府,四處游歷。十年間,我做到了心随意動,活得肆意灑脫。可畢竟人有根,言有信,我與公主的婚約,其實,我……”

趙熙傾身。

顧銘則無法看她的眼睛,深垂下頭,“與公主的婚約,是我本就願意踐行。”

“為什麽?”

顧銘則微微嘆,“一個人再怎樣,都會希望有一道光,照亮前路。我用了十年時間兜兜轉轉,卻始終漂泊不定。也許公主就是我那盞心燈。這麽想着,我便回了京。”

趙熙微微張唇,萬想不到,顧銘則會這樣回答。以他如此聰慧,難道看不出自己對他的情誼?他還能這樣冷靜地剖析,真不知他本就是這樣冷靜,還是真的是君子之言。

趙熙凝眉,看着顧銘則繃緊的肩,連垂在身側的手都下意識地握緊,她豁然想明白了些事情,翹起唇角,“銘則說的,倒是入情入理。”

顧銘則眉頭微動,“說的?”

趙熙含笑看他,“是啊。你希望的那道光,可是在我這裏?成婚五年,可有一次,照亮過你?”

顧銘則被這話震到,久久找不回言語。

趙熙擡手按住他肩,鄭重地說,“放心,你我既是夫妻,你心中的那道光,我會竭力為你點亮。你我都是一出生便注定在泥潭裏的人,彼此照着,走完一生,也是幸事。”

“好嗎?”她凝視着顧銘則的眼睛,在他清亮的眸子裏,看到了含笑的自己。

顧銘則的眼中蒙上霧氣,他無法移開眼睛,趙熙如此熾熱溫暖,讓他不自覺想靠過去。他用盡全身力氣,抑制住這種沖動,卻抓不住自己的全亂的心。

顧銘則垂下眸子,看見一滴淚砸在膝前,他驚了下。十五年,他未落過一滴淚,今天卻這樣失控。也許人在最虛弱的時候,精神的意識會薄弱下去,他把這歸咎于剛挨了許多下責打,又跪了半日的原因。

正象他方才講的理由,人總需要一道光,一盞燈來照亮前路,他強撐了這麽多年,也許也該允許有一絲的放松。顧銘則自己說服着自己,心防一下子脆弱。他深垂着頭,看着淚撲簌簌地濕了地板。

趙熙心潮亦起伏難平。砸開一道心鎖,需要五年的隐忍,她的正夫如此脆弱無助,但她并不後悔掀開這層僞裝。

她展臂,攬住顧銘則,懷裏的人,全身都打着顫。

“銘則,無妨。以前暫且不計,以後,我們有一生去相伴。我們彼此照亮可好?”

這是她第三次表達了這樣的意願。顧銘則心裏又酸又軟。

又是長久的沉默,他緩緩擡臂回抱住她,啞着聲音,“好。”

--------

三日後,別院。

顧銘則在清晨的陽光中睡醒。趙熙側躺在他另一側,臉上挂着笑意。

顧銘則動了下,身下已經不那麽疼了。只是兩股間挨的那些下,比較難忍。他吸着冷氣翻了個身,仰面躺着。

“不疼了?”趙熙一只手撐着頭,看着他由俯卧到仰躺,光潔的額上已經滲出些薄汗。

顧銘則瞅了她一眼,未語。

想是心中還有氣?趙熙心裏暗笑。那日責他,用了不少手段,連打帶辱,接連打破了他的底限。不過也好,不破不立。更妙的是,把話說開了,他倆以後相處,也不用端着架子,倒也随心。

想到那五年浪費的光陰,趙熙又咬牙。這個顧大才子,可真是冷情冷面,忍着演了五年的戲,倒是把自己藏得挺深的。

趙熙徑坐起來,“來人。”

有下人進來,伺候梳洗。

顧銘則穿着中衣翻下床,往外面走。

“今日我來啊。”趙熙在後面說。

顧銘則僵了背,頓了下,繼續往外走。

趙熙随意挽了發,跟了出來。耳房是浴間,顧銘則剛進來,她也跟了進去。

“殿下。”顧銘則只得出聲,“能讓我自在些嗎?”

趙熙搖頭。他昨日沐浴時,非要自己來,便抻裂了傷。今日她要親自來。她記起不破不立那話,既是夫妻,守望相助是應該的。何況他的傷是她刻意弄的。

她用眼神向顧銘則示意,“趕緊脫了吧。早些弄完,今日得去獵場巡視。你與我同去。”

顧銘則不贊同地站在她對面,不肯動作。

趙熙挑挑眉。

顧銘則抿唇。自忖以自己的體力,支熙不過她,于是,他也不再執着,自己解腰帶。

趙熙站在他身邊,看着顧銘則身下的紅腫青紫印子,心裏嘆氣。雖說是她故意的,也是心疼得緊。不過這次事後,不過他們連如此私密的事,都可以一起做了,估計隔着的那一層也會慢慢揭開。

趙熙擡手撫了撫顧銘則的腰線,顧銘則回目看他。澄亮的眸子,燦若辰星。

趙熙頗有一種老夫老妻相處日久的感覺,頓時心情好了許多。

“阿則。”

“嗯。”顧銘則輕應。反正已然經歷了最羞恥的事情,這種程度也不算什麽了。他坦然接受了公主的幫助,沐浴完成。

兩人同時松了口氣。

完事後,趙熙親自挑了藥膏。顧銘則沒提任異議,按她的擺弄,一會兒敞開腿,一會兒俯卧,任她給傷都抹了上好的藥膏。

折騰了一早上,他又困又累。趙熙拉着他回房,兩人接着睡到正午,用了午膳,才一起出了別院,巡查去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