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京郊別院(一)

今日不是上朝日。趙熙進了宮,直接遞牌子,入後宮拜見母妃。今日不是上朝日。趙熙進了宮,直接遞牌子,入後宮拜見母妃。

公主趙熙的母親是貴妃姜婉,姜國公府的庶女。十七歲選入宮中。

當今皇上子嗣艱難,大婚七年,才得一子一女。此後,再也沒了。兩個孩子同年出生,男孩早了幾天,又是皇後所出,占了嫡長。

皇上不是長情的人,喜新厭舊。但因為姜婉繁育皇家後代的功勞,所以熬着年頭,升到了貴妃。

姜貴妃住在萬華宮。皇後早年病故,後宮暫時她是最大的。不過因着她庶女身份,在位份上始終未能再晉一步。本常引為憾,但随着女兒長大,越來越出息,她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奪位上面來,不再寄希望于老皇帝了。

姜貴妃十七歲入宮,今年正好是五十整歲。雖然保養精心,但因常年缺少愛的滋潤,又多年掌管後宮行權,整個人都散發着冷清,淩厲的氣息。

趙熙行了禮,坐下,眉頭仍未松。

姜貴妃打量着自己的女兒,開門見山問,“熙兒,你可知陛下心意?”

趙熙擡目看她,“您知道父皇怎樣打算的?”

姜貴妃搖頭笑道,“傻孩子,他是君,是天子,是真龍,心思都隐在雲端裏,你母親是凡人,如何能揣度的?”

趙熙皺眉不語。

姜貴妃期待地看着她。

趙熙開口道,“他想退位了。”

姜貴妃眼睛裏閃出精光。

“這些年,他一力擡舉我,給我派了許多差事,我也因此積攢了不少權柄和人脈。如今……”趙熙心裏冰涼,冷笑道,“他想傳位給他的兒子了,便想着要削減我,打壓我了。”

姜貴妃點頭,“我兒看得真,想得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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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體弱,許多事情不能親力親為,他是既用我又防我,把我當成太子的試煉石。”趙熙冷笑,“打得好算盤。”

姜貴妃探身問,“我兒有何打算?”

趙熙眸子裏幽深堅定。

姜貴妃欣慰地點點頭。女兒有心氣,有與太子相較高下的能力,她堅信只有趙熙能擔起這一國權柄。

兩人默契的不再談下去。喝了會兒茶。

趙熙道,“娘親,我請旨,接您回府上熙養去?”她挺心疼母親自己住着冷清。

姜貴妃淡笑搖頭。

趙熙皺眉,“父皇那裏,您還存着念想?”

姜貴妃搖頭,眼裏都是冷意,“早死了那個心。”

“那便随熙兒回府去?那裏是咱們的家,比這冰冷的宮殿好百倍。”

姜貴妃用帕子掩唇笑,宛如當年豔冠後宮。

“傻孩子,我在宮裏住一輩子了,習慣了。何況你府裏全是你的侍君,我住進去,算是怎麽回事?”

趙熙臉上難得紅了紅,她府裏有多少侍君,她都懶得數清。

“我把他們都遣出去,反正也不用。”

“嗯,遣走些人也好,省得府裏亂。其中若有沾了你的身子的男子,均不可放到外面,着在保國寺出家。”保國寺,是皇家寺院,有禦林軍還有寺中護衛看管,歷來是皇家流放之處所。

“在寺裏,也要嚴加看管。嘴裏的舌頭,還有下面的那條根……”姜貴妃探身囑咐,“割幹淨為好。”

趙熙笑了笑,未應。

姜貴妃臉上現出些不自在,她方才的主意,确實太冷厲,若是趙熙真這麽幹了,定會在坊間流傳她刻薄之名聲,“娘就是怕你後院出亂子。”

“無妨,銘則辦事很妥帖,府裏的事,您不用擔心。”趙熙微笑着道。

提到顧銘則,姜貴妃皺眉道,“你的正君性子好,辦事也得力。不過……”

趙熙眉頭皺了皺。每次進宮,母親都會提那事兒。

“您放心吧,已經很少幸他了,不會意外懷妊……”

“傻孩子,女人懷孕,就那麽一下子就成。”姜貴妃說得露骨,趙熙抿唇。

“他身子太弱,留的種也不會好養活的。你是皇女,留嗣是大事,你可千萬不能在這上面馬虎。”姜貴妃想到這宮裏的女人,多少人盼着能懷個好胎,可有人盼了一輩子,也不得。更慘的是,好容易得了聖眷懷上了,卻因為種種原因留不下。她長長嘆息,女人于生子一事上,總是最辛苦的,她雖看重趙熙,卻也感嘆她為何不是個兒子,也省卻了她這麽多的操心。

“嗯。孩子一定要健康的。”趙熙安撫姜貴妃。

姜貴妃緩了緩,繼續謀劃,“娘瞧着你在侍君中待林澤很是不錯。”

“啊,不過是多寵了些,不會耽誤正事。”越熙輕描淡寫。

“娘還是那句話,對林氏父子,可以籠絡,但不可讓林澤留嗣。”姜貴妃神色鄭重,“他父林傲天,是北江三郡的郡守,手裏可握着兵權呢。”如果有朝一日,趙熙面南背北,林澤之子便可能是太子了,一個掌了兵權的太子外家,對皇帝可是莫大的威脅。前朝也有過女皇被皇夫架空甚至軟禁的前車之鑒,皆是因讓皇夫一黨掌兵權,招惹的禍。

趙熙默然無聲。

姜貴妃瞧她那樣子,頗心疼。拉過她手,道,“女人從懷孕到生子,步步是坎,何況是我兒如今的地位?我兒寵誰幸誰,娘都不幹涉,只要你自己心裏把得穩。我兒是幹大事的人,須要做得到繁花過眼心中卻不留下半朵,方才不會受情之所累,一心一意達成我們多年的心願呀。”

“只要你得償了心願,整個華國以天下供養一人,什麽好的你得不到呢?”

趙熙看着母親殷切的目光,長長吸了口了氣,“母親,這些我都明白,您放心,不會犯糊塗的。”

姜貴妃拍拍她手背,兩人一時默然。

有女官在外報,“嘉和侯到了。”

“銘則進宮了?”趙熙有些驚訝,轉目看姜貴妃,“是母妃要召見他?”

“自然是要他來接你回府的。”姜貴妃拿眼睛瞪了瞪她,啧啧道。

“哎,我且用不着人來接。”趙熙擺手,她來去騎着大馬,可不耐煩乘馬車晃一路。

“嘉和侯是個清淡的,你怎麽也能這樣由着他?”姜貴妃道,“人說小別勝新婚,你們一別兩個月了,也該做出點如膠似漆的模樣。這回你進宮請安,就該攜着你正夫,這樣才不會讓人挑出毛病。”

趙熙笑着起身,“嗯,嗯,以後注意。”

姜貴妃悵然笑了。趙熙難得回來,她與女兒說了一會兒話,心裏甚是不舍。一路拉着殷殷送到宮門,才站下。

兩人站在門前回廊下,向院子裏看,一個修長身影,站在一片迎春花叢前。怒放的花叢肆意釋放着對春的贊頌,顧銘則負手站着,淡雅安靜,竟與春色和諧輝映。

“哎,可惜了。”姜貴妃遠遠打量了一下她的女婿,長長嘆出口氣。

趙熙垂目,母親這句可惜,不僅僅指他病弱的身子。七年前,他入公主府,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在那年冬天,他大病一場後,任誰都看得出此生壽數不長了。一開春,太子在殿上請旨,要娶顧相家的千金,顧銘則的妹妹為側妃。

這顧相,是在她這邊和太子那邊,都下了注的。

“雖說小心得行萬年船,可腳踏着兩只,可不好。”姜貴妃輕輕冷哼。

趙熙輕輕握了握母親的手。

姜氏明白她的意思,掩住話不提。她不耐煩見兩面派顧相的兒子,轉頭自進了屋子。

顧銘則正微微仰頭,看向一處樹枝。連趙熙走到他身後,都未察覺。

趙熙也望向那裏,發現竟是個五彩斑斓的大蜘蛛在結網。想是結了好一會兒了。大蜘蛛努力吐着絲,在網上運着八條長着毛的長腿,飛快地爬。

“咦?”趙熙皺眉道,“這可不是是本地的品種。”

顧銘則被驚了下,回頭見禮,“殿下出來了。”

“嗯。”趙熙笑看着他,“等很久了?”

顧銘則并未辯解他候傳時的走神行為,目光又若有所思地調回蛛網上。

“這可不是本地的品種,銘則可知它産自哪裏?”趙熙問。顧銘則博文強識,趙熙不懷疑他知道這東西的出處。

顧銘則沉思片刻,肯定地說,“該是産自西南。”

“西南?”趙熙立刻反應出,太子妃的娘家衛國公府便是西南的,她皺眉道,“色彩很鮮豔的蟲或植物,多半有毒。這個……”

“劇毒。”顧銘則肯定了她的想法。

趙熙臉色嚴肅起來。她招手喚來一位帶刀侍衛,拔出他佩劍,擡手起落,便将毒蛛斬落下來。

顧銘則看着樹杈間零落的半個蛛網,微微皺眉。

“加強廣華宮的守衛。”趙熙吩咐廣華宮總管福壽,“暗地裏裏裏外外查一遍,看還有不幹淨的東西沒?”

大太監福壽凜然應是。

顧銘則跟着她出了廣華宮。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再提蜘蛛的事。

途徑桃園,趙熙站下。滿園的桃花,飄飄灑灑,煞是美豔。趙熙走了這一路,臉色已經緩和不少,她站在桃林邊上望着滿園春景,微微嘆道,“初春倒也不全是嫩翠色。”

“殿下一路上思慮猶甚,自然看不到風景。”顧銘則緩緩道。

趙熙挑眉看他。顧銘則淡淡笑笑,擡高手臂,在她身後的一株桃樹上,折了一枝怒放的桃花,遞給趙熙。

趙熙舉着這一桃枝,清香的氣息沁入心脾。一早上積蓄的煩燥慢慢被撫平,趙熙終于舒出口郁氣。

林子深處傳來嘻笑聲,一群珠環錦翠的宮裝麗人簇擁着一個錦袍男子,走出來。

趙熙眯了眯眼睛。

“喲,這不是皇妹嗎?”這男子正是太子趙珍。當年皇後為了比姜氏早生,私下裏喝了催生的藥,結果難産。生下來已經屬不易。太子本人先天不足,總是生病,皇後也因為這次生産,而大傷了元氣,太子十歲時,便撒手死去。陛下覺得這個男孩,是如珍寶一樣的存在,不可輕忽。所以取名珍,并有了傳位給他的想法。

“太子殿下。”趙熙打量了下趙珍略顯白滑的臉色,道,“聽說太子病着,這是大好了?”

“自然……還有些不爽快……”趙珍目光越過趙熙,看向顧銘則。顧銘則站在趙熙後半步,身材修長,腰背挺拔,俊美的容顏,無人可匹,他眸光沉了沉,笑道,“多虧嘉和侯給孤送了幾回好藥,有心了。”

顧銘則微微點頭致意,并未答話。

趙熙皺皺眉,還未及說話,就聽太子身側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兄長安好。”

正是顧銘則的妹妹顧采薇,太子的側妃。她一身盛裝,越衆走出來,站在太子身側。滿面粉黛,顧盼生輝。越發襯着太子另一側的太子正妃衛昭臉色發黑,滿滿的陰郁。

“聽聞兄長這段時間病了,公主又不在京,妹妹很是擔心。無奈身子一日重似一日,也不得過府去看。如今看兄長似是已經大好了。太好了。”顧采薇小鳥依人般倚着太子的手臂,眼裏含着淚光,嬌态可人。

太子愛惜地攬住她纖腰,“愛妃真是有心。”

“太子殿下大病初愈,側妃又有孕,就一起好好調養吧。我們先走了。”趙熙不耐煩看他們,拉着顧銘則,轉身離開。

身後,太子的聲音遙遙響起,“咱們春獵場上見。”

“好。”趙熙向後擺擺手,“獵場上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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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坐上馬車。

馬車簾子放下,隔絕外面的一切。

顧銘則坐在她對面,皺着眉,緩緩道,“采薇懷孕是昨天診出來的,今晨得的消息時,公主已經進宮了……”

趙熙微微點頭,“嗯,知道了。”

一上到車上,顧銘則便選擇第一時間解釋方才的事情。看來,他确實因失算而始料未及。不過,其實她并不那麽看重此事帶來的影響,不過是懷了個孩子,相府早就踩着兩只船,她并不想把相府當成自己的助力。

顧銘則滞了下,頗艱難地繼續這個話題,“相府并不比我早知道……”

趙熙眉梢微挑,“你如何斷言?”

“采薇年紀小,還不知道輕重……”顧銘則皺眉道,“太子妃家族勢大,她的地位會很穩固,采薇的孩子生下來,也只能是個庶長子,地位尴尬。所以觀此事,代價太大,收益卻微乎其微。”

趙熙點頭。顧銘則的分析入絲入扣,她也認為相府并不會籌劃這樣的事情來穩固與太子的結盟,至少時機沒到。顧采薇的孕事,于她來講,其實都稱不上是危機。因為這件事,有效地打破了顧相和衛國公兩個太子最倚重的勢力間微妙的平衡關系。此後兩府必生嫌隙,太子估計要頭疼了。

“這段時間,凡涉及太子內府的事,我們均不要插手,只靜觀事誠發展即可。”趙熙言簡易赅地道出了自己的決定。

顧銘則點頭,看來趙熙已經有了恰當的對策,他只需要配合和遵守。

滞了一會兒,顧銘則皺眉道,“采薇……父親的意思是要保住她。”

趙熙點頭表示理解,愛惜子女,這是人之常情,顧相也不能免俗。

“我以為,保她的性命無虞,已經是不易了。”

“你這麽回顧相的?”趙熙微訝,他這樣回信兒給父親,恐怕要被垢病。

“相府并未太子府中安插下得力眼線。”顧銘則擡目看着趙熙,“這是當初父親表示誠意的一種姿态。”

趙熙挑起一邊唇角,顧相為了取信于太子,還真是以退為進。如今寶貝女兒闖下禍來,他必然束手束腳,估計是又要使喚自己的兒子了。

“我不會動用公主府的人,能保住采薇的性命,是我給他們的底限。”顧銘則坦白認下自己在太子府的勢力。

趙熙擡目看他。

顧銘則目光澄亮,未有躲避,“早年間,我在京中多有布置,公主必是知曉的。多年間,只是收羅消息,從未插手朝局。如今也是府中家母惦念采薇,憂思成疾,我為盡人子之孝,不得已出手……”

趙熙擺擺手,“行了,不用解釋。我知道銘則會守好分寸,餘下的,許你便宜行事。我與太子之争,朝野皆知。但我怎樣也不會對一個懷妊女子下手的。”趙熙鄭重。

“謝殿下重諾。”顧銘則有些澀,其實他這樣的求懇,是有些為難趙熙了。

趙熙擡手扶住他,“你我夫妻,何必言謝。我亦是女子,推已及人吧。”

聽出趙熙語氣中的澀意。顧銘則卻無法安慰。他皺着眉,坐回對面。

趙熙看着顧銘則一直簇着的眉,微微感嘆。若顧采薇能順利誕下孩子,顧銘則便會被顧氏家族割離。在采薇入太子府那一刻起,他便洞悉了這樣的結果,卻仍選擇完成顧氏長子的責任,同時以正君的身份,對她坦誠相待。

趙熙不能不感嘆,縱使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和自己,但她仍覺有正君若此,何其有幸。

“此事一了,你在太子府裏的眼線,必是全被暴露。此後,不可再試着往太子府裏安插人了。”趙熙也道出了自己的底限,“京中其他處的,我知道你也有過布置。但以後若要動要這些力量,必要先經我同意。”

顧銘則緩緩垂目,“是,臣侍明白自己的身份。”

二人将話說透,心情都有些不平靜。車內一時寂靜。

車行了一陣,顧銘則望向窗外。

竟已經到了城門。守城門的并不是皇城守衛,還有些兵士。顧銘則不明所以,“京城戒嚴了?”

趙熙正飲茶,聞言也往外看了眼,“嗯,一早上你便被召進宮,可能還不知道。皇上十日後要到京郊獵場狩獵,從今天起,京城方圓百裏,都戒嚴了。”

顧銘則沉吟了下,眉頭皺起。

“今日起,我到城外巡視,你陪我一同住別院吧。”趙熙道。

顧銘則回目看趙熙,她已經放下茶,從手邊的書架上抽出本書看起來。

“怎麽?”趙熙沒聽到回音,從書中擡起目光。

“府中大小事宜還未安排……”顧銘則有些吞吐。

趙熙挑唇一笑,“撇開手也就十幾天,哪裏能亂起來?府中人多事雜,還不夠煩的,有個清靜去處挺好。”

“是。”顧銘則沒有理由拒絕。不過想到府中的顧夕,他出府時,他還昏睡着呢。也不知小家夥醒來會怎樣。還有,他也沒來得及安排應對戒嚴令,顧夕如何出得了城呢?心頭思緒有些凝滞,顧銘則微微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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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

建在京郊一座景致優美的小山間。周圍都是趙熙産業,漫山坡都是各色植被,象是世外桃源。趙熙回京時,就在這裏住了幾日,甚是舒心養神。別院這裏自有下人照應起居。跟來的府中人人,都被在城門口遣了回去。顧銘則下了車,就被趙熙攜着,清清簡簡地入了門。

兩人都累了一上午,都餓了。先吩咐用膳。午後,趙熙閑适地倚着軟榻,看書。顧銘則站在窗邊的長案上,手繪一幅春景圖。

因說廳裏牆上少了一幅應景的畫,趙熙便委托顧銘則畫一幅來。他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才子,書畫雙絕,現成的大畫家就在眼前,她沒理由找別人的畫作挂在牆上。

趙熙看了會兒書,擡目瞅向窗邊。顧銘則站在案邊,微垂着目光,腰背挺拔,肩平舒展,一只手擎着筆,白皙手指,修長瘦削,指節分明。擡手時,露出一截手腕,連腕骨的形狀也很完美。

趙熙出神地看着,向顧銘則方向探了探身子,目光微沉,“銘則。”

顧銘則不提防,驚了下,“殿下?”

原來他也在走神。趙熙心裏好笑,顧大才子在書案前走了神,這大概也是千載難逢的。

她臉上仍不顯,微微沉聲,“方才在車上,銘則似乎說過,明白自己的身份?”

顧銘則緩過來,心裏頓生警醒。細想了下,方才在車上,最後是說了這麽一句,他點點頭,謹慎道,“是。”

趙熙眯了眯眼睛,“你是真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仿佛未料她會突然诘問一般,趙熙明顯感覺到顧銘則整個人一緊。

趙熙頓覺有趣,一向清清淡淡的顧侯,被她輕易抓到了把柄,也是會緊張的。

她靠回軟墊,意有所指,“那孩子傷勢好些了?”

顧銘鍘一貫雲淡見清的臉上,終于現出些生動的表揚。他放下筆,“昨日……是臣待的錯。”

果然聰慧。她挑眉看着顧銘則臉上難得現出的尴尬神情,興味盎然而起,“喔?銘則錯在哪裏?”

顧銘則抿唇看着她,“怠慢了殿下。”

“怠慢?”趙熙挑眉,“我還當昨日銘則是不願意伺奉你的妻呢。”

顧銘則在她這樣露白的話裏,無言以對,終于紅了臉。

趙熙把書擲在他的畫作上,坐起來,“阿則說過,公主府自有規矩。教導別人就擲地有聲,自己做起來,卻如此含糊?”

顧銘則臉色白了幾分。他從不懷疑自己身邊有趙熙的人,即使從前沒有,趙熙随便叫他院中的人過去問話也能問出來。她是家主,公主府的下人們忠于他之前,必要先忠于她。所以昨天責顧夕的話,趙熙絕對可以一字不差地複述出來。那麽他借沐浴之名,先去給顧夕療傷的事,趙熙也不可能不知道。

自己算漏了的事犯了大忌,皆因昨日亂了方寸呢。顧銘則也是個果斷的性子,他轉過身,面對趙熙,坦承,“臣侍知錯,願領責罰。”

“人道沒有不透風的牆,昨日的事,你的确做得欠考慮。”趙熙眸色幽深地看着他,“你是正君,我且顧着你的面子,不在府中人前責罰。這別院裏的人,裏不出,外不進,消息不通,所以你不必擔心。”

顧銘則垂目,“謝殿□□恤。”

趙熙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感謝。

接下來,便是顧銘則的時間了。他往趙熙面前走了兩步,猶豫站下。入府五年,趙熙一直待他以尊重,相敬如賓。倒是從未經歷這樣的場面。想起昨日罰顧夕的場面,顧銘則竟有些自嘲,果然是教訓別人就擲地有聲,這種事輪到誰,都一樣的艱難。

他又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趙熙面前三步遠距離,一咬牙,自己解了外衣。

趙熙眉往上挑,眼看着顧銘則修長的手指,攀上了自己的腰封。

顧銘則緩緩松開腰封,打散中衣。細綢的內衫,除到小衣,趙熙甚至看到了顧銘則的腰際,在小衣下,露出一圈瑩白的腰線。

顧銘則手指搭在薄薄的褲腰上,咬咬牙。

趙熙眼仁驀地變圓,覺得自己口幹舌燥。她清了清嗓子。

顧銘則以為是在催他,一咬牙,把最後一層褲子退了下去。

趙熙覺得腦子轟的一聲。他的正君,貼身的薄褲直垂到腳裸,裸着下身,姿态端正地跪下。

“殿下?”趙熙聽到顧銘則喚他。她醒過神,看見顧銘則清亮如晨星的目光。

趙熙意識到自己走了一會兒神,清了清嗓子,“來人,取書房供在先聖香案上的紫檀戒尺來。”

“是。”外面有人應。

腳步聲很快返回來。顧銘則緩緩垂下目光。

趙熙自起身,到門口接過戒尺。尺許長的大寬戒尺,拿在手裏,光滑沁涼,頗有份量。她掂了掂,吩咐下人離開,自己拎着尺轉回來,站在顧銘則身後。

顧銘則意識到她要親自執罰,皺眉,“殿下,喚人進來即可。”

趙熙挑挑眉。心道,我怎麽能讓別人看到你這樣?還是我受累吧。

顧銘則故做鎮靜地扭頭看她,“這也不合規矩。”

趙熙不予采信。

顧銘則遲疑着不肯,趙熙擡手便揮了一下。

“啪”的一聲,讓兩人都震了下。

顧銘則三歲啓蒙,五歲入學堂,許多年求學生涯,總是先生眼中的得意弟子,父親眼中的寵兒,何曾挨過這個。這一下不重,警告大于懲罰,但他還是全身震了下。

“你不肯?那便算了。”趙熙眼看着一道腫痕,在顧銘則白皙的臀峰上迅速腫起來,頓覺無法再下手,她把目光別開,低聲道,“你自反省也好。”

顧銘則心道,事情已經進行到這一步,怎麽着都得繼續。他咬咬牙,向前膝行一步,紅着臉,雙手撐在矮榻上,“來吧。”

趙熙在他身後微微笑笑。畢竟是灑脫的個性,入府五年,再隐着藏着,他也還是他。一句“來吧”,幹脆利索,帶着些不羁,在他方寸盡亂的時刻,方顯出真性情,原來她的正夫,從來不是個謹言慎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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