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秋夜,靜谧涼如水,林雲舒坐在油燈前,一點一點往箭頭上塗毒。這是她新近才制的毒,比上次那種半成品更稠,只要沾進血液裏,三聲過後,人就能斃命。
她動作輕柔,表情輕松惬意。但腦子裏卻是紛紛擾擾。就她今天打探到的消息來看,這些下屬關系錯綜複雜,許多之間都有姻親,要将吳江和高秉仁鏟除并不容易。
她捏緊箭頭,哪怕對這些雜事再厭煩,此時的她卻也不得不費心,她必須為族人報仇。
就在這時,老二沒等下人通禀,直接闖進來,滿臉焦色,“娘,上回你列給我的那些人,我找人打探清楚了。”
林雲舒将箭頭放下,回頭看着他,“如何?”
老二自己倒了杯水,“前任縣令一直被高秉仁和吳江兩人架空,縣令當得有名無實。不過那兩人也算給他一些體面。時不時就來縣衙走些表面流程。那些下人也從縣令口中得知一二。高秉仁有個妹妹當了信王的小妾,還生有一子,很受信王寵愛。而吳江喜好跟江湖人來往。”
高秉仁沒什麽稀奇的,林雲舒卻對吳江這事有些意外,朝外面喊了一嗓子,“知雨知雪,你們兩個将縣令和三老爺請來。”
兩個丫鬟出去喊人。
沒多久,老三和小四過來。
将丫鬟們屏退,林雲舒問老三,“江湖上有沒有吳江這號人物?”
老三經母親這麽一提醒,他這才想起,“江湖上的确有個人稱‘靠得住’的吳江?不知是不是此人?”
“那他祖籍何地?”林雲舒也是今天聽人提起才知吳江不是本地人,祖籍濟南府。
老三張嘴就答,“幽州靠得住,江湖上小有名氣。”
林雲舒側頭看着小四,只是半月而已,他的臉上寫滿疲憊,她心疼得揉了揉他的腦袋。
小四耷拉的眼皮使勁眨了幾下,勉強收了困意,“娘,我和二哥這幾日打探,我發現吳江和高秉仁意見常有不合。縣衙的這些衙差也分為兩派,三不五時就起龌龊。不如我們拉一踩一。讓他們內讧。”
老二和小四将卷宗都翻了一遍,發現這兩人太過精明,一點馬腳都沒露。既然明面上行不通,不如走陰的。這也是兩人商量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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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舒卻持相反意見,“這兩人意見不合,卻還能一直把持鹽儉縣這麽多年,說明他們之間的利益已經大到可以彌補性格上的不合。這世上除了血緣還有什麽比利益更牢靠呢?這鹽儉縣已經是一團亂麻,你們也不用費盡心思理它,直接砍斷便是。将他們除去,否則你會像前任縣令一樣被他們架空。”
高家和吳家盤桓此地數十年,根基深厚,關系錯綜複雜。唯有除掉,方能讓鹽儉縣改頭換面。
老三拍着桌子,大聲附和,“娘說得對。讓這些衙役剿匪總是推三阻四,一個個拿着月俸,卻不幹鳥事。全都開除便是。小四,你要是不敢動手,三哥替你解決了。”邊說,他抄起桌角的大刀武了幾下,一臉的兇神惡煞。
林雲舒見他這架勢,下一秒好像就要沖出去,忙按住他的手,“你急什麽!你武功再高強,也不能随意殺人。萬一被逮到,咱們全家都跟着遭罪。你四弟寒窗十幾載才考上的功名也要受你連累。”
老三像洩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嘴裏咕哝一聲,“娘,不是你說要将兩人除去麽?你怎麽又反對了?”
林雲舒搖頭,“我說得除去,不是說要害他性命,是要将他倆将縣蔚和縣丞位子上拉下來。”
小四卻搖頭失笑,“把他們拉下馬談何容易。娘,你別忘了,那高秉仁跟信王還有些瓜葛呢。信王又受皇上信任。我只是一介小小縣令,對付不了他。”
林雲舒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對付不了,你岳父可以。咱們先将這兩人拉下來。跟信王斡旋,到時求助他即可。”
左右崔知府跟信王也有仇,想必他一心想要扳倒信王。他們砍掉信王一只臂膀,想必崔知府喜聞樂見。
老二搖着扇子,“娘,你有什麽好主意?”
林雲舒還真想到了一個好法子,“老三既然說那吳江愛跟江湖人士接觸。這類人通常都會吃酒打架,惹是生非。那他一定為這些人做過不少違規之事。只要我們将他抓個現行,一定能将此人拉下馬。而高秉仁嘛,我白天宴請賓客,發現吳夫人似乎并不悲傷,這裏面或許有內情也未可知。她手裏說不定有兩人狼狽為奸的證據。”
這樣想着,她腦子有個主意已經成形。
這兩人可不是意氣相投才成為搭檔,而是因為利益捆綁在一起。他們為了防止對方背叛,肯定會留下對方犯罪證據,也是作為把柄。
老二聽了連連贊嘆,“還是娘想得周到。此計可行。”
小四略一思索就明白母親話裏的意思,頓時眼前一亮,“娘是說我們要将計就計?”
老三沒聽明白,“如何将計就計?”
小四施施然道,“那高秉仁為了給我制造麻煩,指使梁婆三人前來報官,說是家中丢失錢財。咱們就讓他們真的丢了財,然後真兇在城中出沒。讓吳江帶人去抓,限期七日,若是抓不到,就将他停職留任。”
假案變成真案。也是給他們懲罰。誰讓他們居然拿假案子糊弄他。那他将計就計,将這案子坐實。
老三摩拳擦掌,拍着桌子站起來,“小四,你說讓我去偷哪家?”
小四笑眯眯道,“頭一個就是高秉仁家。不過他家下人衆多,三哥若是不能全身而退,可以找镖局的兄弟接應你。”
老三抱着寶刀自信滿滿,“這有何難。那高家也沒什麽了不得。除了屋子多點,下人都是三腳貓功夫,哪是我飛雲刀的對手。”
飛雲刀?林雲舒嘴裏砸吧幾句,“你這名頭怪得很。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老三打着哈哈,有些不好意思,一溜煙跑了。
老二給親娘解惑,“三弟擅長輕功和大刀。有飛天遁地之能。江湖人稱飛雲刀。”
有了法子對付那兩人,林雲舒心情格外好,也來了幾分興致,“那你媳婦呢?”
老二笑眯眯道,“我媳婦人稱一丈紅。”
林雲舒啞然,她只記得《水浒傳》裏的扈三娘外號叫“一丈青”。沒想到淩淩的外號只差了一個字。
“這是何意?”
老二有些自得,眉眼間全是驕傲,“她的鞭子是虎鞭所制,抽在人身上奇痛無比,猶如在滾水裏燙過。她曾經一鞭子抽過想要調戲她的地痞流氓,只一丈就見了血。所以江湖人稱一丈紅。”
林雲舒啞然,怪不得淩淩在飯館從未使過鞭子,原來不僅僅是因為地方不夠。可能也怕傷到人吧?
夜深人靜,月黑風高。
老三扮成黑衣蒙面人,到梁婆三人家中各走了一趟。
第二晚,他又到高府跑了一趟。因為高府出過事,家丁晚上巡邏人數增了兩倍有餘。可惜三腳貓就是三腳貓,怎麽也不可能變成老虎。老三進高府如同出入無人之地,直到人走出老遠,府裏才發現丢了錢財。
偷完高府,他馬不停蹄去了吳府。吳江與江湖人有交情,請了不少江湖人在府上值夜。老三獨自偷東西擔心被發現。就叫了淩淩一起幫忙。兩人采用聲東擊西的法子将人引開。老三到書房偷了些寶貝。
他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跳上房頂。等那些值夜人走過,他跳到下一個房頂,一路躲閃到了後院。
剛要跳到隔壁房頂,就見吳府後門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貼在一起,纏纏綿綿一計深吻。
正常夫妻都是在房內辦事,哪像他倆這麽猴急,大喇喇在後門吻上了。
晚上太黑,後門的那兩只燈籠太過模糊,照清那兩人的臉。老三想到母親所說的話,留了個心眼,如果這兩人果真是野鴛鴦,他抓住他們的把柄,說不定以後能派上用場。
老三一路跟着那男人,走了三個巷子才拐進一間院子,他在牆上做了記號,折回縣衙。
老三将偷來的錢財全部交由林雲舒。
第二日,天光大亮。
休養半個月的高秉仁和吳江終于回來上衙。小四正在堂上審案子。兩人也不敢耽擱,告罪後,找到自己位子。
縣衙上,小四看着苦主跪在堂下哭得撕心裂肺。
看向兩旁衙役,将驚堂木拍得啪啪作響,“吳江!我限你七日之內将紅女俠抓捕歸案。若是沒有抓到,你還有何臉面擔任縣尉一職,直接退位讓賢吧。”
吳江怎麽也沒想到,他頭一天上衙,這把火就會燒到自己頭上。原本還想把昨晚盜賊關顧自家府上這事說出來。又擔心縣令大人說他連自己都管不好,如何能管好一縣治安?他眼睛微眯看着底下這些人,眸光閃過一絲冷意,敷衍得沖着堂上的縣令大人拱手。
小四也沒跟他計較,拍了下驚堂木大喝一聲,“退堂!”
老二跟在他身後回了後衙,老三站在後面偷聽,樂不可支,“他娘的,真是太解氣了!”
總算扳回一局了。
到了後院,小四原想将這個好消息告訴母親,林雲舒得知後,連日來的陰霾終于消散了,臉上也有了點笑模樣。
林雲舒非常好奇,“你留下的紅女俠是什麽名頭?”
老三咧嘴一笑,“紅女俠在二十年前非常有名,聽說她小的時候,父親在松江縣經營一家客棧,她父親只有她一個女兒,見她喜歡武刀弄槍,專門找了人教她。後來她嫁了人,不到三年,夫婿就攀上高枝,想要休妻另娶,卻又舍不得她帶來的嫁妝,夫婿一家就想把她毒死。卻不料被她察覺。将她夫婿一家殺害,從此在江湖上行走,劫富濟貧,好打不平。漸漸闖出一些名頭。”
林雲舒擔心露出馬腳,問道,“那她會來找我們麻煩嗎?”
“不會。”小四憨厚的臉上露出一絲惋惜,“幾年前,我走镖途中,見過她一面,聽她說過,以後都會隐姓埋名,不再過問江湖事。我已經寫了信,将此事告之與她。也答應這事之後,會還她清白。她性情豪爽,不會計較的。”
林雲舒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抓拿兇手交給吳江。那咱們就找人假扮紅女俠在縣城各處出現,引吳江去抓。”
就像義俠趙飛一直沒被抓到,也沒聽說誰被革職。蓋因趙飛神龍見首不見尾。
但紅女俠卻是頭一回出現,名聲還不夠大。如果吳江沒有将人抓到,被革職也是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