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四兄弟一大早就到了前衙,把土匪挨個叫過來審。

很快知道這些人是受吳江指使才會對他們顧家商隊下手。

老三氣得差點發瘋,好在小四體諒他心情,為首的幾個土匪不肯招,他按律動刑。老三将那幾人打得皮開肉綻,結果這些人倒也硬氣,愣是沒招。

小四也不可能真的把人打死,便叫了停。

一旁陪審的吳江和高秉仁對視一眼,大松一口氣。

到了中午,四兄弟回來吃飯,一個個眉飛色舞。

老三嘴巴不停地說,“娘,你是不知道今天這案子審得有多爽。我拿着棒子一通打,那些土匪被我打得屁滾尿流。那些小喽啰全都招了,只求來個速死。”

淩淩忙不疊追問,“那是誰把他們送到這邊來的?”

“是紅女俠。”老三笑眯了眼,“到底是我們江湖中人,做好事不留名。後來還是一個新上山沒幾個月的小土匪招的。說是紅女俠曾讓他帶過路。”

崔宛毓難得插了句嘴,“那她是怎麽上山的?”

林雲舒咳了咳,到底是個才女,一眼就能發現其中的漏洞。

小四笑着解釋,“娘子有所不知,那雁山常年煙霧缭繞,別說紅女俠一個陌生人,就是那老獵戶也常會迷路。紅女俠上山前想必是揪住落單的土匪,請對方帶她上山。”上了山,肯定把人殺了。

成了!她的漏洞不用解釋自有人替她圓了。林雲舒長舒一口氣。

崔宛毓輕輕點了下頭,繼續認認真真聽着。

老三喜繼續滔滔不絕。

林雲舒側頭看向老三,有些稀奇,“為什麽是你打?不是有衙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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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氣得一拍桌子,桌上的飯菜跟着跳動起來,湯湯水水灑了一桌。

崔宛毓看着自己剛上身的雲綿錦被油漬濺了好幾滴,面色白了白。

林雲舒低頭看了眼自己髒污不堪的前襟,老臉皺成一團,“你說你的話,拍什麽桌子啊。你瞧瞧把我身上弄的。還有你四弟妹。我倆身上的衣服可不便宜,加起來都能買你那寶刀了。”

其實她身上的衣服只值幾兩,關鍵是崔宛毓那身值一百兩啊。

老三唬了一跳,撓頭讪笑,“真的嗎?娘,是我不對,四弟妹,我給你道歉。要不我賠你一身衣服吧?”

林雲舒沒好氣道,“老三,你賠?你知道你四弟妹身上的衣服多少銀子嗎?”

老三心裏一個咯噔,扭頭看向四弟妹,她身上的衣服花樣是好看,但瞧着也就八九成新,再貴又能貴到哪裏去?可怎麽聽他娘的意思,好像貴得很離譜呢?他眼巴巴地看着親娘,小聲問,“多少?”

林雲舒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一百兩,你有嗎?”

老三嘴巴張成O型,大到能塞下一顆雞蛋,他抓抓頭發,看向四弟妹,見她沒有反駁親娘的話,立時倒吸一口涼氣,随口就道,“四弟妹,你将一百兩衣服穿在身上?”怎地這樣奢侈?

崔宛毓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輕聲道,“這衣服是我去年生辰時,娘請府裏的繡娘給我做的。我只穿了兩季,有些舊了,也就不貴了。”

老三面上讪讪地,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那話好像是在指責她,立刻彌補,“是我口誤。”

他走镖一趟也不過賺二三兩銀子。這一百兩的銀子,他得還到猴年馬月。他擰着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什麽好法子。

林雲舒側頭看向小四,吩咐道,“欠一百兩銀子,不能就這麽算了,小四,将你三哥押到牢裏,讓他吃牢飯。”

老三大驚,“娘,我又不是不還,怎地要鎖我?”

崔宛毓也是唬了一跳,連連擺手,“娘,不用。一件衣服而已。”

林雲舒卻根本不聽,“你做事總這麽一驚一乍的。你覺得好嗎?多失禮。你給我去牢裏反思!”她斜睨了幾個兒子兒媳,“誰也不許為他求情。”

她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瞧他把我這衣服弄的。我這衣服才上身幾天呀,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這古代連洗潔精都沒有,也不知道皂角洗不洗得幹淨。

她扯着衣服,連飯也不吃,徑直回了房。

衆人面面相觑。

雖說親娘生氣了,但總歸是自家兄弟,老大心有不忍,看向小四,小心翼翼試探,“四弟,真要把老三鎖上嗎?”

不待小四回答,老三梗着脖子,“鎖就鎖,誰怕誰!”說完,大喇喇扛着寶刀往外走了。

崔宛毓臉頰微紅,想要回房勸勸婆婆,被嚴春娘一把拉住,“你別去。婆婆應該是想讓老三長長記性,跟你無關。”

淩淩點頭,“對!你不用管了。”

崔宛毓扯着帕子,見其他人都神色自如繼續吃飯,她心下稍安。

入夜,半輪明月把銀輝撒向大地,秋風吹着樹枝,發出陣陣沙沙響,空氣中有一股鹹鹹的味道。

從上往下看,這鹽儉縣黑得吓人,像是被怪獸籠罩,只幕色閃爍着無數顆星子,璀璨奪目。

一只燈籠在黑夜中緩緩蠕動,走到一間亮着燈的房間,不多時就傳來輕輕扣動門板的聲音。

林雲舒房裏微光浮動。

小四敲門,門未關上,一推就開,他一眼便看到母親正坐在房裏寫東西,似乎是料到他會過來,頭也不擡說道,“進來吧。”

小四開門進屋,在她旁邊找了個椅子坐下。

林雲舒停下手裏的筆,側頭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還沒換,“大晚上不睡覺,跑來這裏幹什麽?”

小四淺淺一笑,“娘,你說這主意行得通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林雲舒淺笑不語,又嘆了口氣,“不過你三弟也确實該長記性了,都當爹的人了,做事還那麽毛毛躁躁。真是愁人!”

小四撓了撓頭,其實他多少也能理解三哥,以往走過那麽多回镖,就算被人劫過貨,但人都是完好的。哪像這次,死了那麽多人。而且還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擱誰身上都受不了。他思考幾秒,有些擔憂,“三哥會不會誤會母親?”

林雲舒将寫好的字吹了吹,“不會。你三哥性子急是急了點。但是他腦子不笨,在牢裏想幾天就會明白我的真正用意。”

小四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林雲舒将寫好的紙放到邊上繼續提筆寫,寫了幾個字,方想起一事,“你岳母即将大壽,你問問你媳婦,她娘有什麽喜好,也好讓你大哥幫着準備禮物?”

小四點頭說好。

林雲舒又繼續寫,“我打算過些日子讓你大哥開鋪子,你媳婦閑着也是閑着,便由她來管家吧。”

小四愣了愣,想到她媳婦身邊只有個丫鬟和嬷嬷,有些遲疑,“為何不讓二嫂管家,她也閑着。”

二嫂身邊好歹還有六七個丫鬟婆子幫着。

林雲舒擺擺手,“你二嫂跟娘一樣,都不愛做這些瑣事。你媳婦在閨中可是學過的。她上手快,娘就不費那事了。”

小四點頭說好,又探頭瞧了一眼母親列的單子,有些摸不着頭腦,“開家鋪子要這麽多錢嗎?”

“我打算開兩家,花費自然要多一些。”林雲舒頭也不擡解釋。

小四恍然,也沒再追問。只以為親娘是要開兩家飯館。卻不知他娘說的兩家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小四回到房裏的時候,崔宛毓還沒睡,正斜倚在床上就着床邊微弱的燭光看着書。

小四不喜歡房裏丫鬟伺候,自己換了衣,洗漱完畢後,走到床邊,探頭瞧去,“看什麽呢?”

崔宛毓将書放到旁邊的矮幾上,擡頭看着他,淡淡一笑,“早年間,我在京城辦了個詩社,裝訂成冊,今晚閑着無聊,找出來翻了幾眼。”

小四不喜歡作詩,頓覺索然無味,主動将親娘要她管家之事說了。

崔宛毓頗為驚訝,大戶人家為奪争管家權都要經過一番明争暗鬥,婆婆也是出自大戶人家,居然願意放權?而且她明明最喜歡二嫂,居然會舍棄二嫂,選擇讓她管家,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我娘是信任你,你可別讓她失望。”小四坐到她旁邊,丫鬟端水過來,他洗好擦完腳,叫了丫鬟将水端出去。

崔宛毓往裏面讓了點位置,主動給他掀被子,“之前不是大哥幫着管家的嗎?為何又要換我來管。”

“我娘打算開兩家鋪子。我大哥忙不過來。”小四側頭看向泛着淡淡白光的窗外,總覺得今晚比平時靜了一些。

崔宛毓點點頭,轉了話題,“三哥的事,娘怎麽說?”

小四躺下來,将她攬在懷裏,聞着她發上的青香,撫了撫她的臉,“沒事,我娘只是找個借口将三哥送到牢裏。”

崔宛毓猛然擡頭,手肘撐起,定定看着他,“這是為何?”她還是頭一回聽說親娘把親兒子送進牢裏的。

小四本來不想跟她說外頭的事,又擔心她多想,便順嘴解釋一句,“我娘擔心有人劫獄,找了個借口罷了。”

崔宛毓擰着眉大驚,“把你三哥關到牢裏又能如何?為何不找衙役仔細看着些?”

小四剛想跟她解釋,衙役們對他只是表面功夫,心裏并不認同他。就聽外面傳出一聲響炮,這是他們之前就約定好的信號。

小四立刻翻身起來,麻利拿衣服,順道安撫崔宛毓,“你先睡,我去外面瞧瞧。”

不等崔宛毓說話,他已經将衣服熟練穿好,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他如此急促,倒叫崔宛毓也跟着心慌起來,忙披衣下床,沖着外面喊,“如紅,你去打聽,看看外面發生何事?”

如紅點頭稱是。

鹽儉縣牢房位于縣衙北邊,由于鹽儉縣地處邊疆,所以時常會有外地的囚犯押送到這邊服刑。

這邊的牢房遠比西風縣要大得多,裏面關了上千個窮兇極惡的囚徒。每間牢房都是精鐵制造,普通兵器根本砍不斷。

此時已是夜幕低垂,黑沉難辨。昏天黑地的牢房裏卻是安靜得出奇。

幾個獄卒圍坐在一張四方桌前,中間一展油燈正努力地燃燒着。

突然幾聲悶哼聲,原來獄卒們齊齊趴在桌上睡着了。

走道盡頭的那間木門被人輕輕推開,有個腦袋探了進來,涼風蹿進這狹窄的走道,一個接一個的黑衣人自門外沖了進來,腳步聲層層疊疊。

為首的黑衣人就着昏黃的油光,在幾個獄卒身上翻找,終于從其中一人身上解下一串鑰匙。他找出其中一把,直奔目标牢房,卻意外發現裏面的人此時已是昏迷不醒。

“這怎麽辦?”怪不得他們進來這麽多人,裏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感情這些人全被迷暈了。

原先還想着将囚犯都給放了,把事情鬧大,他們也好趁亂逃出去,沒想到棋差一着。

這情況太反常了,黑衣人心中一凜,難不成被人提前知曉了?黑衣人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話音剛落,就見對面牢房的囚犯站了起來,更讓人驚訝的是那鐵鎖居然是活的,并未鎖上,只見他随手一扯牢門就開了。

黑衣人大驚,這人怎麽沒事?

老三将寶刀的刀鞘扔掉,寒光閃到人臉上,發出森森寒光,他的聲音冷硬如鐵,“說!是誰讓你們來的?吳江還是高秉仁?”

黑衣人沒有答話,将手裏的刀或劍抽出來,用戒備的姿勢盯着他。

兩方很快在不足三尺寬的牢房走道裏鬥在一起,

江湖上的好漢有很多,武功也各不相同。但這個手握寶刀的男子明顯是練家子,跟十幾個黑衣人厮殺也不落下峰。

為首的黑衣人眼神如鷹,冷冷地看着中間那位身手不俗的男子,心中蠢蠢欲動,很想跟這人較量一番。

身後兩個黑衣人架着一個昏睡的男子,小聲提醒,“老大,我們快點将人救出去,要不然等衙門來人,我們就出不去了。”

黑衣人收回視線,咬了咬牙,“你們先把人帶走,我來拖住他。”

“是”

黑衣人一個接一個倒下,把本就擁擠的走道變得更狹窄了。

剩餘的黑衣人架着三個囚犯往外退,只剩下最後一個黑衣人将要追出去的老三攔住,“我來領教領教閣下的身手。”

老三将堵在他腳邊死去的黑衣人踢到他剛剛所在的牢房,“那就讓你試試你爺爺的厲害!”

兩大高手很快纏鬥在一起,冷風自外面沖進來,刀光劍影印在牆上,讓人瞧着眼花缭亂。

小四帶人趕到的時候,剛好堵住這些黑衣人的去路。

小四揮手,冷冷道,“留一個活口即可!”

他身後的衙役們大多都是虛張聲勢的慫貨,少部分是吳江請來的好漢。只是這些人此時正蒙着面站在他們的對面。

衙役們貪生怕死,又不敢不聽上峰的話,一個個圍了上去。

黑衣人很快将這些酒囊飯袋打傷,沒一會兒全躺在地上,要麽疼得嗷嗷叫,要麽裝暈。

有個黑衣人拿着刀一步步走到縣令面前,剛想揮刀砍人,卻不想身後一鞭子狠狠甩到他腦袋上,登時腦袋就像被炸開了一樣,流了一臉血。

那黑衣人疼得差點暈過去,一回頭就見十來個彪形大漢站在自己身後,為首是個穿着紅衣勁裝的姑娘,手執鞭子朝他露出一絲嘲諷,“你這個無膽鼠輩也敢在姑奶奶面前殺人。”

黑衣人自知不是這群人的對手,沖着兩旁招手,剩下的人全圍了上來。

這些彪形大漢的身手一點也不比他們遜色,甚至可以說是身經百戰,動作利落。

尤其那姑娘的身手更是了得,她動作幹脆利落,幾鞭子就将沖到她跟前的人甩開。

她這鞭子也不知是什麽做的,打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讓人恨不得立時昏死過去,若是不小心皮肉被打開,那鞭子上的毒就會立時讓人斃命。

尋常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最讓人驚訝的是,她絲毫不在意地上躺着的這些衙役,甚至時不時還會甩到他們身上,原本裝受傷的衙役們這次倒是真受傷了。

不多時,黑衣人被這群人全部殺完。

躲在暗處的如紅遠遠瞧見這群人殺人不眨眼,腿都軟了,連滾帶爬跑回了縣衙。

等大部分黑衣人都處理完畢,小四沖這些镖師拱手道謝。

淩飛虎擺了擺手,“太客氣了。”

老三提着寶刀從裏面走出來,瞧見地上躺着這麽多人,将刀上的血往那些死人身上抹,嘴裏罵罵咧咧,“他奶奶的,這些人的身手還挺好。要不是咱們也有幫手,這次真能叫他們得手了。”

小四拍拍他的肩膀,“這次你戴罪立功,我給你升到捕頭。”

老三刀柄指着地上這些裝死的衙役,嗤笑起來,“你讓我管這群無膽鼠輩?你可饒了我吧!”

話說另一邊,如紅偷看到淩淩殺人,吓得臉白如紙,拼命往後衙跑。

崔宛毓見她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軟倒在地,忙讓丫鬟把她扶起來,“如紅,你這是怎麽了?”

如紅一直待在崔家後院,哪曾見過真正的殺人場面。

之前在雁山出事,她也只是見過死人,并不曾真的看到有人殺人,跟親眼瞧見還是有差別的。

她一眼就認出,那黑衣女子是府裏的二奶奶,畢竟淩淩經常在教場練武的,她曾瞧過幾眼。

崔宛毓見她精神有些不對,望着漆黑的夜色,心頭一陣焦躁。

如紅抱住她的腿,将自己的發現說了,崔宛毓雖沒親眼見過,卻也被吓了一跳,她猛咽唾沫,“這……誰這麽大膽敢劫囚?相公呢?相公怎麽樣?”說到最後,都快急哭了。

如紅忙道,“大人沒事。”

崔宛毓松了一口氣,捂着狂跳不止的胸口,一臉擔憂地看着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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