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沒兩天,顧家飯館就舉辦了一場賽酒大會,一碗酒十兩銀子,只要撐上一柱香不暈不醉,就能得到五十兩銀子。
這酒正是老大連夜釀制的白酒,酒質無色透明,氣味芳香純正,入口綿甜爽淨,度數達到四十,遠比普通人釀十度左右的渾酒。
好酒之人喝普通酒十碗都不醉,但碰上這種烈酒,一碗都撐不住。
擂臺擺下三天,滿縣城的人都知道顧家飯館出了一種烈酒,一碗就能放倒人,比那蒙汗藥還要厲害,前來挑戰者無數,卻無一不敗北。
各大酒館,飯館,食肆甚至就連書院都在傳播這則消息。
城中街,清風樓有祖傳佳釀--秋露白而食客滿堂,許多好酒之人常常會到這裏喝酒,今天也不例外,不少人圍坐在一塊讨論這樁新鮮事兒。
“那酒我喝過,顏色非常清,絕不是放了藥。味道也很純正,入到嘴裏,辛辣無比,回味無窮。聽那店家說這酒是剛推出來的,先讓大家試試口感。我聽那掌櫃的說這酒要上貢給皇上,做禦酒,還取個特別文雅的名字---雲中仙。”
“真的?那酒那麽好?”
“我還能騙你不成?你若不信,只管去嘗。你不會連十兩銀子都出不起吧?”
……
二樓靠窗戶的雅間,有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正在吃着酒菜,聽到樓下衆人議論紛紛,心中一動。
那酒果真那麽厲害?
樓下傳來,“比這秋露白呢?”
“根本就是一個天一個地。無論從品相,還是味道,秋露白都沒得比。”接着那食客便将雲中仙的滋味細細描繪一遍,引得衆人齊齊驚呼要去喝一碗。
趙飛肚裏的饞蟲也被那人勾出來了。
他扔了筷子蹬蹬蹬跑下樓,眼見着三兩步邁出酒樓,胡掌櫃把忙把人喊住,“賢弟莫急!”
Advertisement
趙飛停下腳步,“兄長,小弟有要事在身,去去就來。”
都是相識那麽多年,胡掌櫃哪會不知道他的為人,好說歹說把人扯回後院,“你知道那顧家酒樓是什麽人開的嗎?你就敢湊上去?”
趙飛提着流星錘,滿不在乎,“管他是誰,就是天王老子開得,我趙飛也吃得。”
胡掌櫃急得不得了,跺腳道,“那顧家飯館正是縣令大人家開的。早不擺擂臺,晚不擺,偏偏這時候擺,分明就是引你上勾嗎?你還真就入套了?”
這不是犯蠢麽?胡掌櫃從未對趙飛有過恨鐵不成綱的念頭,今兒是真生氣了。
趙飛卻是不能體諒他的良苦用心,大手一揮,“兄長莫替小弟擔心,那些衙役的身手,我又不是沒領教過。就是一百人都未必能捉得住我。”
如此大言不慚要是往常,胡掌櫃定要佩服幾句,可他并不知道新縣令的能耐,“你要打架?哎喲喂,我的好兄弟,你是不知道,那縣令大人的三弟也是走江湖的,他天天抱寶刀,在城中晃悠,咱們縣原來號稱土匪賊窩,現在呢?毛賊全都從良了。生怕犯到他手裏。你還去送死,你這是不要命了嗎?”
趙飛見兄長只顧長他人之氣,滅自己威風,心中倒是起了好勝心,“那讓我去會會那人。看看是他的寶刀厲害還是我的流星錘厲害?”
胡掌櫃見他如此執迷不悟,拉都拉不住,扯着他的袖子不讓走,“你就聽我一句勸吧。你若真想喝那酒,等它正式賣了,我買上幾壇送給你,讓你喝個痛快。”
趙飛掏了掏耳朵,“兄長,你是沒聽見?那酒不對外供,只賣給皇家。我總不能為一杯酒闖次皇宮吧?那也太興師動衆了。”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斤兩,信王府他去得,可那皇宮守衛森嚴,他只怕是有去無回。
胡掌櫃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走出清風樓。
那趙飛一路到了顧家飯館,只見門頭上方用紅綢挂了一條橫幅,上書“喝一碗酒可得五十兩銀”。
底下一排桌子擺放在門口,上面一壇壇酒靠牆擺着,但凡有人挑戰,他們就給對方倒上一碗,這碗不是普普通通的碗,而是盛湯的大碗,這一碗約莫有一斤重的量。
許多人瞧着眼熱。有那好酒之人聞到奇異的酒香,狠狠心一咬牙扔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捧着大碗咕嚕咕嚕喝了下去,只是剛飲完,人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當然更多的人撐不到一半就醉了。圍觀群衆一陣嘩然。
趙飛将流星錘丢到桌上,大喝一聲,“拿酒來!”
小二們忙過來給他倒酒,趙飛一只手端起酒碗,好的酒必定是澄清透明,無雜質,無懸浮物和沉澱物,這酒就是他見過所有酒中品相最好的。他先呼出一口氣,再對着酒吸氣,酒香細膩,香氣協調,餘香綿長。
他端起來,輕輕抿了一口,也不咽到肚子裏,含在嘴裏,慢慢地品,發現這酒的香會發散,用舌尖将酒分布在口腔裏,在嘴裏細細品味,在舌尖會有甜酸的味道,舌側有澀的味道,舌根有點苦的味道,在咽部有點辣的感覺。這就是通常所說的酒的五味“酸甜苦辣澀”。
咽下一口酒,滿口生香,香味純正,愉快,綿甜爽淨。
咽到肚中,喉嚨有柔和的感覺,而後身心都覺得輕松,不像那些劣酒,會有燒喉燒心的感覺。
甚至就連鼻腔裏呼出的酒氣都是香的。
他眼睛一亮!
大叫一聲“好酒!”
在旁邊圍觀的百姓瞧見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将一碗酒咕嘟咕嘟全都喝下。
一碗過後,他手撐桌子,搖搖欲墜。
圍觀群衆瞧見他快要倒下,紛紛給他讓道。
一直站在旁邊等候的老三抱着寶刀上前将人攔住。
趙飛臉頰黑紅,雖是醉了,但将要摔倒時,他總能平衡住,頗有醉拳的味道。
老三抽出寶刀,眼底閃着興奮,“趙飛!我看你哪裏逃!”
趙飛拿眼一瞧,打了個酒嗝,搖搖欲墜,瞧了他一眼,“你就是那捕頭?”
老三行了個江湖禮,“我就是飛雲刀顧永蘇!現在是鹽儉縣縣令的捕頭。你四處偷盜,官府懸賞三千貫捉拿你。你卻不知收斂,反倒在我鹽儉縣四處偷盜,我豈能饒你!”
趙飛見文不文,武不武說了一大通,一時說自己是飛雲刀,一時又說自己是捕頭。究竟是江湖中人還是官府的人?
他冷嗤一聲,抱拳見禮,“只聞其名未見其人。那咱倆今天就過幾招!”說着,他抄起桌上的流星錘,耍了幾下。
兩大高手對決!圍觀群衆擔心傷到自己,紛紛找地方躲。
林雲舒帶着其他人站在對面二樓,看着兩人在酒樓門口決鬥。
淩淩在旁邊解說,“這流星錘是軟器械,攜帶方便,在走夜路的時候可以作繩子使用,帶在身上又不容易被人發現,但它也是軟兵器中最難練的一種兵器。它不像短兵器或長兵器那樣練起來方便自如,它主要是由練習者通過長時間刻苦努力的訓練,把流星運用起來,像棍、槍、一樣形成直線,又像大鐵錘一樣且有威力。整套動作有舞花來過渡、連接,講究纏、繞、點等動作。這趙飛卻是其中翹楚,用起來格外熟練。”
小四聽不太懂,忙問,“你覺得他倆誰能贏?”
淩淩瞧着兩人你來我往,一時也不好下判斷,“如果是平時,三弟可能要略遜一籌。但是剛剛那人喝了一碗烈酒,他動作幅度越大,酒勁越大,撐不到半個時辰,他手上就會綿軟無力。”
現在這樣剛猛就像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
林雲舒只要抓住人,不在乎過程如何,她淺淺笑了,“小四,你讓衙役在兩旁圍着,千萬不能把人放走了。”
小四揮手,身後的衙役立刻下樓,将閑散人員全都揮退,将兩人團團圍住。
圍觀百姓卻舍不得走,紛紛找地方偷看。
別說這些外行人瞧着熱鬧,就連淩淩這個專業人士瞧着都直呼過瘾,小臉興奮,“這醉拳果真厲害!他撐了快到半個時辰了吧?老三都快撐不住了,他卻絲毫不見累。”
“有利有弊。急不得!”林雲舒不懂醉拳是什麽原理,卻也看得出來,那趙飛撐不了多久,他幾乎每使幾下流星錘,就要搖一下腦袋,也虧得老三不知道怎麽拆解流星錘,要是懂了,這兩人誰能誰輸還不一定呢。
事實上,趙飛酒勁遠比何雲舒預測的還要久。
淩淩贊不絕口,“這人身手可真好啊!老三的輕功在江湖上也算是頂尖的了,可他居然比老三還要快。甚至他下盤比老三還要穩。這人要是從軍必定能以一抵百。”
淩淩瞧着眼熱,竟起了愛才之心,只是偏偏這麽好的身手卻去做了賊。
林雲舒見識過好幾次老三的身手,信王府養的死士,身手那樣狠辣,他一人就能殺十。就連飛鷹那個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錦衣衛都不是老三的對手,可見他天賦極高。可這人武功卻在老三之上。
如此高手被殺實在是太可惜了。
淩淩握住婆婆的手,眼神火熱,“娘,就不能想想法子嗎?将他拿下,哪怕是在武館教學徒武功也好啊。”
老二在旁邊聽了很是吃味,也不太認同,“此人桀骜不馴,武官極高。若是不能将他伏法,将來再捉住,可就難了。”
這話說得倒也在理,淩淩心裏直嘆氣。
林雲舒勾了勾唇角,“那可未必。這世上的人都是有缺點的。”
她話音剛落,那趙飛就撐不住,直挺挺倒了下去。手中的流星錘也跌落在地,老三打得精疲力盡,一手撐着膝蓋,一手将寶刀插到土裏,穩住自己的身型。
他奶奶的,他飛雲刀一世英明差點毀在這人手裏了。
老二蹬蹬蹬從樓上下來,讓衙役們将人擡回牢裏,而後沖老三錘了一拳,“我說老三,你平時吹噓自己多麽多麽厲害,你怎麽連人家趙飛使什麽兵器都不知道啊?”
流星錘如此冷門,如果他一早知道,哪怕對練幾次,也不至像今天這樣狼狽。
“他以前明明使的是雙斧。我哪知道他現在改用流星錘了呀。”老三真覺得自己挺冤。不過好歹他任務也算完成了。
林雲舒下來,沖他拍了拍,大手一揮,“那剩下的酒都是你的,随便你喝。”
老三喜不自勝,将手裏的寶刀扔到大哥懷裏,老大手忙腳亂将寶刀接住。
老三拍着桌子上,大吼道,“小二,給我倒酒。”
老大抱着寶刀等在他身後,淩淩瞧見這兩人一前一後,非常詭異,好奇問道,“大哥,你這是幹什麽呢?”
老大掰着指頭數,一本正經道,“我在數三弟多少聲能倒。二十三,二十四……倒!”
話音剛落,人已經直挺挺倒下來,老大身子骨不如他健壯,只将他頭接住。
林雲舒幫着一塊将人扶起來,語氣嫌棄得不要不要的,“天天說自己酒量有多厲害,幹翻镖局上上下下,他居然連一碗都撐不住?!”
酒量還不如前世的她,啥千杯不醉的英雄好漢全是唬小孩玩的。
小四臉頰滾燙,幸好他平時還知道謙虛,要不然他也常常跟人家吹噓自己酒量厲害,不是還要被親娘嫌棄?
老大讓小二将老三擡回府裏,一行人往縣衙出發了。
而身後圍觀群衆裏,剛剛與趙飛争執的胡掌櫃赫然在此,搓着手急得團團轉。這可如何是好?賢弟居然落到官府手裏了。
胡掌櫃不敢耽誤,轉身往家走,很快聚集一夥人在家中商議。
要是老三在這兒,一定能認出來,這四人正是他之前在清風樓遇到的四位镖師。
一個同樣長得五大三粗,穿着青衣的雄壯漢子一掌拍到桌子上,恨鐵不成鋼掌道,“趙兄也太不小心了。你都告訴他那顧家酒樓是縣令家開的,他還去送死?這也太糊塗了。”
這四人中有一人是趙飛堂弟,名叫趙文廣,年紀最輕,“行啦,你就別馬後炮啦。現在想想法子該怎麽把人救出來吧?”
藍衣漢子出了個主意,“不如我們劫囚吧?”
這話剛出口,三位镖師都有些意動,胡掌櫃連連擺手,頭搖成撥浪鼓,“這可使不得!這縣令大人是個硬茬子。先前雁山那些土匪被他抓進牢裏,那吳江讓一幫江湖好漢去劫囚,愣是被縣令大人帶人給殺了。三位土匪的屍體挂在城門口,挂了三天三夜,血都流幹了。吳江也死于非命。就你們幾個人哪裏是人家的對手。”
青衣漢子心裏也怵,眼巴巴看着胡掌櫃,“那趙兄會被判什麽刑?”
胡掌櫃沉吟片刻,嘆了口氣,“應該會是死刑。”
藍衣漢子急了,“這麽嚴重?趙飛沒傷過人命啊?”
昨天,他們還一起喝過酒,從趙飛口中得知,他只是偷了大戶人家四五萬兩銀子,怎地竟要判死刑?
胡掌櫃白了他一眼,敲了敲桌面,給他科譜,“沒傷過人命跟死刑有啥關系。他偷的錢太多了,加起來都夠買下鹽儉縣所有良田了。更不用說,他前年還偷了信王府那麽多寶貝。早就被官府通輯了,聽說懸賞三千貫呢。豈今為止,他是全國最貴的通輯犯。賞金獵人一直視他為肥羊。他還不怕死到處作案。”
胡掌櫃越說衆人心裏越驚,只覺得脊背發涼,面面相觑起來。
趙文廣急了,“難不成咱們眼睜睜看着飛哥被砍頭?”擔心大家不救堂哥,立刻道,“當初飛哥教我們武功的時候,咱們可是說好了,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每次都請我們吃酒,每當我們家中有難,都會送我們銀子花。咱們可不能不仁義?”
衆人見他急了,紛紛表态,“我們沒說不救他。文廣,你莫急。”
藍衣漢子出了個法子,“不如我們去劫法場吧。圍觀百姓那麽多。只要我們混在人群裏,官府的人也拿我們沒辦法。”
這倒是比劫囚多了幾分把握。
衆人一時間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點頭表示同意。
夏天,烈陽高照,熱得人喘不過氣,空氣也是悶悶地,燥熱難耐,樹上的蟬鳴聲如影随形一直伴随着你,纏繞着你,真讓人心煩。
偏偏縣衙後院半點不受影響,一家人全都喜氣洋洋圍坐在飯桌旁,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
四兄弟及三個兒媳全都向林雲舒敬酒。
老二的好話不要錢地往她身上砸,“娘,你真是太厲害了。居然真的抓到趙飛了。以後,我們一定要多聽娘的話。”
衆人現在對林雲舒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林雲舒卻拍拍老三的肩膀,“這次多虧了老三,要不是他有這麽好的身手,咱們未必能抓住趙飛,咱們來敬老三一杯,讓他以後再接再厲。”
衆人齊齊端酒敬他。
老三吓得連連後退,以茶代酒,“我頭還有點暈,不如就以茶代酒吧。”
衆人瞧着往日無酒不歡的大俠居然要以茶代酒都覺得可樂。
老二朝小四肩膀來了一下,擠了擠眼睛,“小四,你要多跟咱娘學。不同人就得用不同辦法來對付。你呀,還差得遠呢。”
老三那麽好酒的一個人居然被親娘用酒給治住,真是太讓人意想不到了。
小四笑着點頭,“那是當然。我可是咱娘的親兒子,我肯定要跟着咱娘學的。”
林雲舒被誇得臉紅,謙虛得擺了擺手,“可使不得。娘只是投其所好而已。”她又看向老二,“你別總是說你四弟,你呢?說是寫書,花了那麽長時間,寫得我都沒興趣讀下去。我跟你說,你那都過時了,你應該用白話文寫。這樣才能有越來越多的人看。”
老二有些不服氣,“娘,書店掌櫃給的潤筆費可比你當初的多。”
林雲舒毫不留情拆穿他,“你那是沾了你四弟的光。如果你不是縣令大人的二哥,他收都不會收。”
老二臉都綠了,他寫得有那麽差嘛。
偏偏淩淩還不怕死地附和婆婆的話,“對!娘說得對!你那什麽狗屁,我根本看不懂。我連一頁都沒翻完。我讓丫鬟去打聽,你那書至今只賣出去十幾本,還不如我和娘寫的好呢。我跟娘光紅包就收了幾十兩了。”
雖然是買斷,但是每次加印,掌櫃也會給她們發紅包,也是一筆不小的錢。
小四用袖子遮面,笑個不停,崔宛毓都覺得二哥可憐了。
老大也跟着勸,“老二,要不你就按咱娘說得來辦。剛剛你也不說,讓我們以後多聽娘的話嘛。怎麽你自己說的話卻不行動呢?”
老二:“……”
他感覺剛剛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作者有話要說: 品酒來自網上,流星錘的簡介來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