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司徒筝看着眼前的馬車, 不過是一夜的功夫,原本幹幹淨淨的車身, 就變得一看就是經過長途跋涉趕路來的,這僞裝真到位!

不過, 當他看到頭戴方巾,身着綴着白色護領的青色長袍,身旁背着個同色的大口袋, 裏面的算盤太大, 隐隐約約能看到露出來的邊角, 腳上還踏着一雙半新不舊的方頭鞋的林子昂的時候, 直接驚訝的張大了嘴。

不是他少見多怪, 人家換身衣服他就不認識了, 實在是對方不僅從一個儒雅的英俊中年男人,直接變成了剛過弱冠的病弱書生不說, 這面相也徹底改變了。

金明帝也吃了一驚, 讓他跟着上了馬車之後才打趣兒道:“我說子昂啊,你這易容的技術簡直天衣無縫了,這要是在外邊偶然遇到, 朕還得以為是遇到了容貌相似的人那,你這也太逼真了。”

林子昂苦笑道:“老爺這回是冤枉我了, 今兒個我可就是換了身兒衣服,本色出來的。”

金明帝大驚, 連忙問道:“你這是舊傷複發了?要不還是換個人吧, 你就別折騰了。”接着又道:“不過, 你這臉,可真是年輕,病恹恹的倒更像那些書生了。”

林子昂苦着臉道:“老爺就別挖苦我了,剛才我去看看他們娘們,結果,我那小女兒也不知道是跟哪兒弄來的果子,紅色的,挺甜的,非得讓我們一家吃了一顆。”

“說是後院的大師給的,我想着這裏是明燈大師的地盤兒,也不可能出事兒,這不就吃了。”

“誰知道吃完之後,不僅壞了肚子,還叫了洗澡水洗了澡,這才去了身上的污漬和那熏人的味道。”

“不過那東西應該是好的,我這吃完之後,雖然折騰掉了半條命,但真的感覺渾身輕松了不少,感覺體內的暗傷都沒了。”

“等咱們辦完事兒,您帶七皇子去大師那看看,應該還有,到時候您吃下去,沒準兒也能排排毒。”

林子昂倒是毫不隐瞞的将事情說了出來,他知道,這些事情,不管他說不說,只要皇上想知道,一定會知道的清清楚楚。

大約是,身體還沒徹底緩過來,林子昂一邊說,一邊揉着自己的肚子,所以,也就沒看到金明帝父子吃驚的眼神。

金明帝和司徒筝對視一眼,林子昂說的分明就是朱果啊,司徒筝不知道,但金明帝卻猜出來了,這十有**是明燈大師給的。

司徒筝一看林子昂的樣子,就知道他本身體質太弱,又有暗傷拖得太久,所以有些受不住朱果的藥性了,要是讓他自己慢慢緩解,大約得個三五天吧。

但是,這次出來,司徒筝就知道不能太平了,金明帝臉上的死劫雖然變了,但是,仍然會有些危險,這時候絕對不能有什麽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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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直覺告訴他,讨好這人不會有錯。

小七看了一眼金明帝,見他并不反對,這才開了暗格拿出一個玉瓶倒出了一粒養身的藥丸,又将茶壺裏燒開的靈泉水倒了一杯遞給林子昂道:“林叔叔,吃了藥丸,一會兒就能舒服了。”

林子昂看着面前小手遞給他的藥丸和水,趕緊慌忙接過來道:“使不得,使不得,怎麽好勞煩七公子?”

金明帝道:“都是好東西,你趕緊服用吧。再說,他可是小輩兒,哪有什麽使得使不得的?”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林子昂沒再推辭,但是,父子倆的這份心意,他卻絕對不會忘的。

現在林子昂是發誓要誓死報答,但是,不久之後,面臨着自己的女兒要被搶走的時候,他真的差點兒想殺人,尤其是這個現在怎麽看怎麽招人稀罕的胖娃娃,之後他是怎麽瞅怎麽不順眼。

馬車晃晃悠悠的來到郊外一座山腳下的江邊兒,這裏有不少穿着短打的人蹲着,或是抽着旱煙,或是啃着幹糧聊天。

外邊的小厮停了馬車道:“老爺,這裏就是傳說中天下第一泉之稱的泠泉處,用不用雇人打些泉水嘗嘗?”

金明帝嗯了一聲,小厮放下馬凳,然後林子昂先下了車,又扶着金明帝下來,最後将司徒筝抱下來。

司徒筝好奇地看了一下四周,然後問金明帝道:“爹,這裏除了山,就是江,哪有什麽泉啊?”

金明帝哈哈笑道:“筝兒這就少見多怪了,你看那裏,”說着,指了指江心處道:“看,那是不是總是翻着水花,咕嘟咕嘟的?”

順着金明帝的手指看去,果然,江中心處有一股泉眼正不停地鼓着水。

金明帝繼續解釋道:“這泉眼處的位置,也算是一個奇景了,所以,要想得到泠泉泉水,就得讓人用銅葫蘆垂入石窟之中,方能得到真正的泉水。”

司徒筝一聽,驚奇地問道:“那怎麽不在上面架上一座橋,這樣打水不就方便了?”

回答他的是林子昂,只見他捋了捋自己的美人須之後,慢調絲縷地說道:“小少爺有所不知,這萬物有陰陽,泉也分陰陽,而泠泉恰恰數陽。”

金明帝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兒,他自己本身就是個俗的不 能再俗的俗人,泠泉的事情,還是來之前特意惡補的,至于什麽陰泉陽泉的,他是喝不出來的。

而他最親近的兩個伴讀裏,賈代善還不如他呢,你就是抓把茶葉沫子用開水燙了給他喝,他也喝不出不對來。

畢竟,家族底蘊在這兒擺着呢,不說賈家泥腿子出身,就是司徒家,那也就是土財主罷了,高雅的東西,真的玩兒不轉。

唯獨這林子昂,是真正的世家出身,姑蘇林家,千年傳承,那些禮儀規矩、學識涵養都是融入到了骨子裏的。

林家子弟不管是否出仕,都必須将君子六藝掌握精通,至于琴棋書畫詩酒茶,那更是出生開始,就當做日常活動開始進行。

從小受到的教養不同,所以林子昂便是做了武官,成了一方大員的兩江總督大人,骨子裏還是個風流倜傥的雅人。

林子昂說話,一來是害怕皇上掉底兒,讓人一看就是個附庸風雅的。再有,也是不希望眼前鐘靈俊秀的孩子,跟他老子一樣,變成個大俗人!

然而,林子昂這次是真的冤枉了皇上,這貨根本用不着皇上影響,早在上一世的時候,他自己的親閨女就給人家帶歪了,還是那種掰都掰不回來的那種。

司徒筝是因為遵循着本能不敢招惹林子昂,聽林子昂說着玄乎的事情,還很捧場地問道:“林叔,那泉分陰陽,跟搭橋有什麽關系呢?會影響水的味道?”

但是林子昂不知道啊,還覺得這孩子真有靈性,很是裝13的說道:“孺子可教也!”

用手指着泉眼道:“這泠泉因着是純陽泉的泉水,所以,這味道格外甘洌清香,只需用這金山上采摘制作的新茶,就是極為難得的好茶。”

“你看,這泉眼是在波濤洶湧的江心,取水實在兇險,之前自然有人想過在上面搭上一座橋,這樣取水才方便。”

“但是,這橋一擋住陽光,泉水便不再是純陽泉,這味道也就不再正宗,失去了幾分味道。”

金明帝父子倆,同時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兒,這就是有錢人想出來折騰人的辦法,還失了幾分味道,你舌頭那麽靈,咋不直接趴泉眼裏,那才叫正宗!

不過,被怼了不止一次的金明帝,很明智的閉嘴了。

司徒筝雖然很不耐煩聽林子昂高談闊論,但還是順應感覺的拍着馬屁道:“林叔,你真厲害!知道這麽多啊,那咱們還是趕緊讓人打上來一些泉水,嘗嘗味道吧?”

林子昂很有高人範兒地說道:“不急不急,需得日當正午十分,才是取水的好時機。”

司徒筝一愣,脫口問道:“這又是為何?”說完,他就想抽自己個大嘴巴,讓你嘴欠!

果然,林子昂又道:“上午,太陽照射過來的時候,人若是在下游打水,影子會影響水的品質,若是在上游,則會污濁了泉水,便不可用。”

“下午的時候,泉水會受到江水的影響,味道也會受到影響。當然,最主要的是,無論上午還是下午,對泉眼的照射力度都不夠。”

“唯獨只有正午太陽直射的時候,是陽氣最純的時候,人從下游逆流游過去,只要離得稍微遠一些,影子就不會影響到泉眼。”

“這時候把金器或者銅器,系了繩子抛過去,讓它們自然垂落江心處的石窟之中,就能取到真正的陽泉水。”

果然,這就是這些公子哥想出來折騰人的辦法。

不過,金明帝之所以這樣早就過來,當然不是為了聽林子昂白話這些有的沒的矯情話,而是來到江邊兒,假意欣賞美景。

看差不多了,就對身旁的一個擺攤兒老人說道:“老人家,給我們一行人準備張桌子,除了一會兒吃的茶,再給我包上十斤,回去送禮。”

接着又對遠處的,過去雇人的小厮喊道:“馮二兒,給老爺多雇幾個,回去你太太他們就喜歡這些雅事兒。”

被稱作馮二兒的答應了一聲,就和人選銅葫蘆去了。

金明帝狀似不經意地說道:“你們這兒,有這麽個奇特地泉眼,只要會水的,可就餓不死了,還是無本兒的買賣啊。”

一旁坐在地上的男子,因着他們一行人的樣子,以及林子昂的話,直接判定他們就是過路的富商,倒也沒太防着他們。

男子吸了一口煙之後苦笑道:“老爺有所不知,這取水就是腦袋別到褲腰帶的活,那年不死上幾個?”

說着指了指下游道:“那下游還有一群等着撈屍的人呢,多少人因着不願意花錢雇人,就自己或者讓不熟識這裏情況的下人下去,直接交代了。”

“要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了,誰願意幹這個?”

金明帝假裝吃驚地問道:“過不下去?你們這些人,看起來身強力壯的,幹什麽不掙點兒錢?”

另一個男子往地上吐了口吐沫,然後說道:“幹啥都能掙點兒錢,但是,幹啥能夠半個月攢夠全家的人頭稅跟土地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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