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競秀和透水垂首站在珈若身前,面色羞愧。
競秀是個咋咋呼呼的性子,這會兒卻憋的小臉通紅,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透水先開口了:“縣主,是我們錯了。”
劉應娘沒說假話。競秀還不肯相信,連夜去查了,确實是溫谯親自将劉應娘帶回府的。
“姑爺當時是偶然路過,看見劉應娘被裏正糾纏,便出手管了這樁閑事。劉應娘見姑爺面相不俗,起了攀附之心,攀談之下才知道,也算沾親帶故的。随後,劉應娘就纏上了姑爺,說是擔心裏正再來找麻煩,怕無人能幫她。”
“姑爺收容她的理由,是劉應娘一介弱女,無人照看,帶回來給老夫人做個伴。”競秀道。
她接着搖了搖頭:“可這根本說不通。劉家大爺過身,但劉家還有兄長,兄長已經成婚,嫂子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劉應娘在家中過的好好的。姑爺若是擔心,只用跟裏正知會一聲,他是大理寺官員,裏正焉敢陽奉陰違?”
就算要幫人,有必要帶回府嗎?溫谯在朝中辦事,尚且滴水不漏,怎麽可能因為一時心軟,鬧出這麽大的烏龍?
透水越說,心越涼:“英雄救美,老套路了。劉應娘本就是個心思活泛的懷春少女,被姑爺這樣的俊美郎君救下,還帶回府邸,怎麽能不生出別樣的心思?那簡直順理成章!”
“再說老夫人這邊,她不知從哪裏聽來的鬼話,說我們縣主不能生育,早就鼓着勁兒要讓姑爺納妾。可姑爺一直沒松口,姑爺在家時,她也不敢出什麽幺蛾子。可現如今,姑爺自己帶了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回來。老夫人又怎能不折騰?巧的是,一向能暗中約束她的姑爺,也外出辦事了。”
“所以,老夫人一定會折騰,還要趁姑爺回來之前,使勁兒折騰!”
競秀長吸一口冷氣:“這可真是太巧了!”
“倘若他真是偶然路過,也許一切真是巧合。倘若不是,姑爺把劉應娘帶回來,自己就出差了,那縣主就要一個人面對這些麻煩。”透水擰着手指,羞愧的看向珈若,“縣主,姑爺到底是怎麽想的?”
這兩個丫頭雖說各有各的毛病,可絕對不傻,不用秦鸾和秋池對她們多說什麽,就知道自己錯了。
縣主身體不好,她們是縣主最信任的人,就要做縣主的眼睛,縣主的耳朵,去看什麽是真,去辨什麽是假。
可她們都太過于相信溫谯了。在這種相信之下,哪怕在溫府的日子,不是那麽美滿,甚至麻煩多多,也會溫吞吞的忍下來。
像溫水煮死的青蛙。
前世,秦鸾意外死後,珈若怎麽也不敢相信,她會是失足落下。她當時已經病的起不來身,競秀和透水都去過大理寺問詢,但經查此案的人,正是溫谯。
她們都信任溫谯,所以,查到最後,秦鸾也是冤死的。
珈若又怎能怪她們?她自己不也被騙了?
溫時遠是誰呀?本朝最俊俏的探花郎,鹿鳴宴當日,連公主郡主都要在閣樓上搶個好位置,往他頭上丢花。那世家出身的狀元郎崔集,在他襯托下,簡直黯淡無關。
他還有一雙,這世間最真誠的眼睛。當他漫不經心瞧你一眼,你便以為,有一顆星星,要落進你手心了。當他專注的望着你,珈若便真的以為,自己擁有了整個銀河。
珈若哄了她兩幾句,兩個丫頭又破泣為笑。
珈若也餓了,叫人擺飯:“多擺一份。”
秦鸾警惕起來:“擺的再多,您也不能多吃。”
珈若哭笑不得:“好鸾兒,我在你眼裏,就是個貪吃鬼嗎?”
秦鸾毫不猶豫:“是。”
珈若笑道:“是有人要來蹭飯。她呀,巴不得我過的不好,凡是我倒黴,她必定要巴巴的過來瞧個熱鬧。”
果不其然,涅陽郡主宋虛淵踏聲而來。
還沒坐下,宋虛淵便咋咋呼呼的問:“珈若,我聽說,你給你男人,又找了兩個女人?”
珈若嘴角一抽,點了點頭。
怎麽什麽話到了虛淵嘴邊,都變了味兒?
“你說話這樣粗俗,真是打小在廟裏長大的?對得住你師父給你取的法名嗎?”
蕭虛淵不理她,繼續問:“那兩個女人,還都是從外邊擡進來的,你婆婆的親戚?你男人的表妹?”
珈若吃了一驚,都城的消息竟然這樣靈通:“你從哪兒聽來的?”
虛淵得意洋洋:“我猜的!這種要納妾的,一半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許,還有一半,就是表哥表妹相親相愛,啧啧。”
珈若嘆氣:“小點聲,安靜點。”
“你還知道丢人啊!那老婆子敢逼你,你就進宮去,找皇後娘娘,再把懿旨拍在她的老臉上!你什麽人啊?太子都要管你叫一聲老姨,你活這麽憋屈你,你有意思嗎?哦,不對,你有意思,可太有意思了。你啊,怕你家溫谯難做嘛!寧願委屈自己……”
“你太吵了!我腦門兒都疼!”
“該!”虛淵看她臉色的确不好,果然不說了,給她夾了一個酸筍雞丁包子:“哪兒疼啊?要不要找禦醫來瞧瞧?”
“你閉嘴,我就好了。”
虛淵氣的揪了一把她的劉海兒。
“好心當成驢肝肺。不過,你這招以退為進,還真不錯。”
珈若懵了:“以退為進?”
什麽鬼?她做什麽了,就以退為進?
虛淵搖頭晃腦,繼續點評她的“宅鬥技能”:
“現在滿城都知道,溫家老夫人以死相逼,非要逼縣主納妾,縣主不得不一口氣擡了兩個妾室。哎,嚴縣主好慘一姑娘,皇後最疼的幺妹,還自小長在陛下身邊,陛下當女兒養大的,結果呢?偏偏遇人不淑啊。”
珈若萬萬沒料到,外頭會是這麽個風聲,雖說她不在意名聲,可也不介意,給溫谯臉上再潑點馊水。
“我們大殷,雖說女子彪悍不輸男兒,不過男子娶平妻,納妾,也算稀松平常吧。我怎麽就慘了?”
虛淵拍案而起:“可那納妾的人,是溫谯啊!當年他為了娶你,可是在鹿鳴宴上,當衆立下誓言,此生只你一個。你說你體弱,恐不長久,他當即就道,即便此生無子,也絕不納一人。結果呢?你這才嫁進來兩年,多的是成婚好幾年,沒有孩子的。他們這就火急火燎的要納妾,不是騙婚嗎?”
“不過,溫谯現在也不在京中。等他回來,自然是要遣那兩個女子離開。你也不必挂在心裏。等鬧過這一場,你家老夫人往後就能消停些了。”
珈若沒吱聲。
虛淵留了一會兒,讓她過幾日進宮去看皇後娘娘,又約珈若出門去看雜戲。
秦鸾勸說,縣主剛落了水,還是不要出門雲雲。哪知道,虛淵立刻來了勁,鼓掌拍案,興奮莫名:
“去,怎麽不去!今天是闵國世子安排的雜戲,那可是一場大戲,光臺子就搭了好幾天,各國最出名的雜耍藝人都請來了,京中泰半的人都要去。快快,鸾兒秀兒水兒,給你家縣主穿的素淡些,多抹點白·粉,去那兒露個臉,叫所有人都看見這小可憐黯然神傷楚楚可憐我見猶憐的小模樣。走!”
虛淵一番生拉硬拽,珈若只好換了一身窄袖胡服,上了虛淵的馬車。
哪知道,二人剛到大陽居,就見虛淵的夫君王沛立在園子外邊。
王沛出自太原世家,與虛淵本就是政治聯姻。
虛淵一見了他就掃興,橫眉冷眼的問:“你怎麽來了?真是,哪哪都有你!”
王沛原本籠着手站着,一見虛淵,自然伸出一只手,拉她下來。
“謝禮兄請我來,恰好剛到。”
虛淵更氣了:“這謝禮真煩,自己纨绔就算了,偏偏要叫你一塊玩。去哪裏玩不好,偏偏每次都要挑我喜歡的地兒,害我走哪都碰見你。”
恰好此時門口又停了一輛馬車,謝禮脖子上繞着女子披帛,臉上被塗了一臉口脂,被兩個美貌舞姬簇擁着,從車上下來了。
謝禮遠遠的就跟王沛招手:“潤之兄,真巧!你也來看雜戲?”
王沛:…… ……
真他娘的不巧了。
王沛眯了眯眼,冷冷的瞧了一眼謝禮。
謝禮打完招呼,發覺王沛整個人都更冷了,急忙縮着頭,摟着他的舞姬進去了。
虛淵摸了摸下巴,突然間明白了什麽:“我知道了!”
王沛:“你知道什麽?”
虛淵:“好呀你!你可真虛僞,自己想來玩就來呗,偏偏要說是人家硬拉你來的。怎麽着?怕我訓你玩物喪志啊?你放心,我是你名義上的娘子,又不是你名義上的老娘,老娘才懶得管你……”
王沛:…… ……
呵,他就知道,這丫頭除了滿京城上蹿下跳的看熱鬧,她能知道什麽?
虛淵随着王沛往裏走,突然頓足,滿臉興奮的問:“王沛,你納妾嗎?”
真是忍不住,想試試鬥小妾的滋味呢!
王潤之臉都黑了,按着她的腦袋往裏走:“雜戲開始了。”
風兒吹過,門外只剩下珈若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馬車上。
競秀暴躁起來:“郡主怎麽回事?是把咱們縣主給忘了?”
珈若懶洋洋的擺擺手:“算了,鬧鬧嚷嚷,也沒什麽可看的。你跟進去回給她,就說我先走了。”
等虛淵自己想起她來,都不知猴年馬月了。
不過,這一次見到王沛和宋虛淵,她好像看明白了點什麽。
前世,她嫁給溫谯,全天下人都知道,探花郎許下了一生一世的諾言。算是嫁給了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愛情。
虛淵急于從太明寺脫身,到這紙醉金迷的京城中來打幾個滾,因此潦潦草草的挑中王沛,政治聯姻。
現在看來,完全反了。
溫谯拿她當能獲取好處的聯姻人選,只不過披上了愛情的美貌外皮。
王沛卻是實打實把虛淵當個寶,今日他必定是知道,虛淵那愛看熱鬧的性子,一定不會錯過這場大雜戲,特意在這裏等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種瓜得豆,種豆得瓜,這特麽都是些什麽神仙嘲諷?
作者有話要說: 溫渣:卡姿蘭深情大眼睛,讓你成功做渣男。
虛淵:彪悍的個性下,藏着一顆想宅鬥的靈魂。
王沛:納妾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納妾的。
男主:我以為我這一章可以出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