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珈若明亮的眼中,倒映出柳枝疏影。

“若我是虞夫人,也絕不會回頭。”

溫谯心生煩躁,但又不知是從何而起。

以往,她與他在一處,無論她說什麽,溫谯都會耐着性子,去回她的話。可她卻無比的專注,眼中從來只有他的倒影。

溫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可避免的外放:“虞夫人不回頭又如何?離了上官清鴻,她過的又有多好?”

珈若望了他一眼,并不意外他的此種看法,淡淡道:“即便她後來的經歷褴褛了些,但起碼守住了身為女子,獨立的尊嚴。”

溫谯更是不悅,道:“可上官清鴻已經後悔了!他後來也沒有再娶,一直心心念念的,便是虞夫人。這些還不足以說明他的決心嗎?便是犯錯,也該給人一個改過的機會。”

珈若突然笑了,彎着月牙兒,吐出了一句話:“溫時遠,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溫谯太陽穴突突一跳,驚異不已。

他印象中的珈若,軟和可親,幾時會說這樣粗俗的話?

可這句話分明就是珈若說出口的,随後,珈若還意猶未盡的道:“上官清鴻那廢物,雖然沒有再娶妻,可是卻眠花宿柳,以章臺柳巷為家,今日給名妓作曲,明日為歌姬賦詞,身邊的女子,從未斷過。這算什麽後悔?”

溫谯不知怎麽了,似乎憋着一口氣,想在“上官清鴻值不值得原諒”這件事上,贏得珈若。

他言不從心:“可是,他正妻之位,始終是留給虞夫人……”

話還沒說完,他看見珈若嘲弄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珈若依然軟和可親,語氣柔柔的:“那時遠,一個妻子若是在外面有三兩位知己,時常飲酒作詩,并不逾矩,只是偶爾夜不歸宿,作為夫君,能忍受嗎?”

溫谯脫口而出:“自然不能!”

珈若一攤手:“可這個妻子,只有他一個夫君啊,而且,又沒有什麽逾矩之舉。嗯,就用你的話來說,她正夫之位,始終是留給她夫君的。”

溫谯皺眉:“男人和女人怎麽一樣?……”

珈若早知道溫谯的無可救藥,沒打算和他糾纏這個問題。恰好溫谯的貼身小厮泊羊跑上樓來,小聲向溫谯彙報。

珈若對溫谯在大理寺的事,并不上心,便端了茶盞,在窗前慢慢飲着。

片刻,溫谯歉然過來:

“珈若,我今日實在不能陪你了。前日我擒回大理寺的真兇,竟然又翻案了,還牽扯出幾名極有身份之人,若是屬實,那就是一樁大案。這次,我若是落實不了這幾人的罪名,只怕以後,會遭受報複……”

溫谯突然頓住,說不下去了。

他完全是習慣性的,對珈若含蓄說起大理寺的事。以往,珈若總會專注的聽完,若是溫谯沒有麻煩,她便笑盈盈的,用各種語句,誇贊溫谯。

若是溫谯踟蹰不決,或者遇到了麻煩,珈若總會旁敲側擊,給他一點自己的建議。

這些建議,對溫谯往往很有用。

溫谯也只有這時候,沒有那種不耐煩。甚至,他很喜歡和珈若分享自己在大理寺的事。

可今日,珈若明顯沒有聽。因此,溫谯就說不下去了。

見他閉嘴了,珈若立刻問:“那你要回大理寺了?去吧去吧,我自己随意走動走動,散散心也好。”

溫谯:…… ……

他好像,被嚴珈若嫌棄了?

可這怎麽可能呢?

嚴珈若對他用情極深,要不是這樣,怎麽能容忍他納妾?

溫谯走後,秦鸾給珈若換了一盞新茶:“縣主,您到底怎麽想的?難道,真能願意,将那兩個妾室留在府中?”

嚴珈若沒說話,品着暌違已久的茶香,突然問:“鸾兒,你看我,以往像不像被人捏在手心裏的一只茶盞?蠢不蠢?”

秦鸾不明所以,看她神色不尋常,有點心驚肉跳:“縣主,您胡說些什麽呢?”

嚴珈若搖搖頭:“沒什麽,就是覺得,溫時遠好厲害啊。”當真是一個最厲害的僞君子。

秦鸾默了一默,尴尬的笑道:“縣主挑的姑爺,自然厲害,呵呵……”

嚴珈若将手中的茶盞,倒扣在了桌子上。

這一世,她算是知道了溫谯的真正心思,在他徹底反應過來之前,她要把溫谯捏在手中,就像這只茶盞,也像前世的自己。

她是身體不好,前世也早亡,可她哪怕只活一天,一個時辰,只剩下一口氣,又憑什麽要和溫時遠這種僞君子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溫谯連夜出京,溫母還不知道,自己兒子為正事忙的焦頭爛額,一門心思,撲在子嗣上。早上珈若剛起來,溫母就讓人來請。

珈若随意打發了人回去,不多時,溫母居然笑眯眯的,自己親自過來了。

秦鸾早得了消息,告訴珈若:“老夫人請了一位名醫,據說可以憑脈象辨認胎兒男女。”

珈若嗤笑一聲:“難道,那兩個妾室一夜之間,肚子就鼓起來了?”

秦鸾失笑:“這位大夫雖然比不上薛淼薛大夫,但也小有名氣。老夫人還是不死心,請他來看過,順便調養。”

珈若冷笑一聲,道:“這倒也是,等她的寶貝兒子一回來,就能立刻開始開枝散葉的偉業了。”

溫母不肯走,珈若懶得與她歪纏,讓那白胡子大夫號過脈,果然如薛淼所說,珈若的身體調養的不錯,并沒有什麽大問題。

溫母這才松了口氣,忙不疊的追問:“那您瞧,我今年能聽到喜信嗎?”

白胡子翻了翻眼皮子,又瞅了一眼珈若,道:“老夫人家中這貴人媳婦,生的是花容月貌沉魚落雁,就是和尚見了,也要還俗。只要令公子多多努力耕耘,還怕沒有孫子抱嗎?”

溫母喜不自勝,等聽到珈若說,她想去廟裏小住幾日時,就覺得有點不好了。

麥氏憋了好半天,厚着臉皮道:“嚴氏,你沒聽神醫方才說嗎?你們小兩口,要抓緊啊!要,要勤勉,對,要勤勉,可不能閑着啊。”

珈若懵懵懂懂,并不是很能體會其中真意,但總覺得,她說的就不是什麽好話。何況,她去廟中,是有一件大事要辦。

等珈若帶着人浩浩蕩蕩離府走了,麥氏才回過味來。

以前,她是覺得,自己兒媳身份有些高了,怕兒子拿不住她,才故意刁難。後來,又以為她不能生,所以,就更看不順眼了。

但在麥氏看來,所有的事,都不如溫谯的子嗣重要。如今,麥氏知道珈若沒問題,就一心想撮合珈若和溫谯,巴不得珈若立刻就有喜信。

珈若走後,她就立刻把劉應娘和秋玉禁足在小院之中,不許她們礙珈若的眼,打算等珈若有孕之後,再讓兩個妾室圓房,這樣,說不準,她今年,還能抱上三個孫子呢!

珈若自從得知,有人要借自己的手,謀害皇後姐姐,就一直在思慮,到底是誰,能神不知鬼不覺,把麝香和毒物,混在自己親手做的點心當中。

她心中隐約有一個人選,可又摸不着頭緒。但似乎前世,皇後姐姐出事後不久,那人就在自己的閨房之中,懸梁自盡了。

後來,溫谯斷斷續續的告訴珈若,她已經有了身孕。也許,是因為慚愧自己做出了醜事,或者,是因為自己被人抛棄,才選擇了懸梁。

她死後,這其中緣由,還有奸夫的身份,都成了謎團。

前世,珈若對溫谯的說辭,堅信不疑。

可現在卻看出些不對勁了。

皇後出事不久,溫之靈就懸梁自盡。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吧?

珈若上了山,就見溫之靈笑容滿面,蹲在菜田邊,拿着水舀出神,臉上時不時的露出幸福的笑容。

珈若蹲下來,從桶裏舀水澆菜,笑眯眯的叫了她一聲:“大姑子?”

溫之靈這才回過神來,居然被吓了一大跳,尖叫着打翻了水桶,泥巴和水沾了一身。

“嚴氏你瘋了?你幹什麽吓唬我?你有病嗎?”

溫之靈就是個年輕版的麥氏,尖酸刻薄,愚笨又無自知之明。

珈若對麥氏能容忍一二分,可對溫之靈就不會客氣了。

珈若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在泥水中打滑,剛站起來,又滑了一個嘴啃泥。

“大姑子,我沒病,我就站在你正對面,你都沒有看見我。我看,是你瞎了。”

溫之靈抓着柳樹站穩:“呸,你才瞎。你來這裏做什麽?我不是都說了,我在清修,要過幾天才回去。”

珈若嗤笑道:“清修?清修到滿面含春,連人到了眼面前都還在出神?若是落在別人眼中,還以為,你在這莊嚴廟宇之中,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溫之靈心虛不已,色厲內荏的喊起來:“你少胡說。你敢這麽跟我說話,我讓我弟弟休了你。”

珈若笑眯眯:“姐姐才是,一大把年紀了,還是争取早日嫁人吧。”

溫之靈氣的不斷用手指拍着胸口,氣呼呼的往前走,打算回去換身衣服。

珈若帶着秦鸾、競秀不緊不慢的跟着,溫之靈想找珈若的麻煩,可看着競秀,又有些不敢。

溫之靈心裏罵罵咧咧的走進林子,珈若突然清淩淩的喊了她一聲:“溫之靈,停下。”

溫之靈下意識的停下,發現自己居然這麽聽珈若的話,惱怒的叫道:“嚴氏,你算老幾?你一個不會下蛋的雞,在我們溫家,連老婆子都不如!你叫我停下,我就停下?”

競秀取出一塊男子玉佩,遞給了珈若。

珈若很是嫌棄,一根手指提起玉佩上拴着的紅繩,晃了晃:“溫之靈,你可認得這個?”

溫之靈臉色霎時變的慘白。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親們,今天事情實在太多啦,更新晚了,明天趕早!(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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