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珈若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那一年,她和皇後姐姐離開嘉陵,太子淘氣,在半道上脫了鞋襪,跑到山溪裏去抓魚。他抓了滿手的水草,渾身都濺上水珠,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

溪流如緞,清淺明亮,水中的游魚和碧綠的水草,就在腳下,伸手就能抓到。

天上有陰影劃過,擡頭看,鳥兒結伴成群,掠過了青翠的樹林。

這一場夢醒來,她像破開了一片籠統的霧氣,心頭從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寧。

秦鸾守在她身旁繡着一個帕子,見她醒來,拍拍手,競秀透水都端着托盤進來。

“昨晚胡鬧,您睡得沉,也不好吵醒。不過,您再不醒,我也要叫人了。”

珈若皺眉打了個呵欠,眼角都逼出眼淚:“大長公主的壽宴不是還早嗎?若是來不及,便稱病不去罷了。”

秦鸾眉梢帶喜:“何止這件事?還有一樁喜事,只怕稍後傳旨的內官就要到了。”

珈若一愣,手腳麻利的穿衣裳。因為要接旨,秦鸾選了一件月白色鑲黛色雲紋的錦緞長袍,方才收拾妥當,宮中內官已經到了。

珈若受封縣主時,父親還在世。這幾年,陛下數次想再次加封,但太後不允。陛下和皇後為保護珈若,只好暫時擱置。

香案早已經擺好,內官宣旨,加封嚴縣主為萬年縣主,賜金珠一斛,加食實封五百戶。

送走內官,秦鸾實在高興:

“今日早朝時,陛下加封長寧侯為長寧郡王,沒料到,長寧郡王向陛下進獻了一件棉麻長袍。”

珈若兩手放在金珠裏,一把一把抓着玩,像稚童抓米:“棉麻長袍?有什麽稀奇?”

“陛下也這麽問。可您猜,長寧郡王說什麽?他說,這長袍是北境的婦人親手織的,因為質地輕軟,就連北狄都有人,拿上好的毛皮來換。不知如此,長寧郡王竟然為您請功,說是您幼年時,随父親鎮北侯在北境,特意派人教化當地百姓,教會了北境百姓紡織棉麻。”

珈若那時候還小,一門心思泡在軍營裏,舞槍弄劍,哪懂這些民生之事?

雖說出過些力,但若真算起來,也是皇後姐姐的功勞。

不管誰的功勞,陛下和皇後姐姐都格外滿意,順理成章給珈若上了封號。加了食邑。

秦鸾道:“說起來,也算是長寧郡王為您讨的封。”

珈若正在換衣裳——接完旨,該準備去姚陽大長公主壽宴了,這身衣裳隆重又老成,還很沉,得再換一身。

她皺着精致的眉:“我和長寧郡王素不相識,連見都沒見過,為我讨什麽封?難道是可憐我新近和離?我看,多半是陛下和他串通好的。”

姚陽大長公主是陛下姑母,今年六十大壽。往年壽辰也沒有大辦,今年聽說,是想給她家的大齡長孫安國公世子相看孫媳婦,特意廣發請帖,大辦一場。

連辦壽宴的地方,也不是公主府或者安國公府,而是西山腰的茯苓別院。

走到半山道上,就見一輛馬車歇在旁邊,兩名女子在旁邊拉拉扯扯。

珈若仔細一看,認出是含山公主和其女阿福。不知為了什麽事,阿福滿臉通紅,含山公主時不時用手指戳着她的額頭訓斥。

秦鸾道:“縣主,含山公主的馬車好像壞了。”

擦肩而過,不問一句也說不過去。秦鸾下車相詢,要不要坐縣主的車一同過去。

阿福撇過臉不說話,含山公主連忙“哎喲”一聲:“萬年縣主真是人美心善,不過,我們的馬車也快修好了,就不勞煩縣主。縣主先請,先請。”

珈若恭恭敬敬作了個禮,便先走了。

珈若走後,阿福臉還是紅的,又羞又氣:“都怪您!出的什麽馊主意,非說在半道上能碰見安國公世子,結果呢?世子沒碰到,還碰到她了!你看看她那副瞧不起人的樣子,母親,你可是公主,做什麽這麽低聲下氣的?”

含山公主啪的拍了她腦門一下:“公主有什麽用?在這皇城裏,陛下皇後擡舉誰,誰才是最尊貴的!都怪我當初不開眼,把皇後娘娘得罪死了,現在可好,你婚事在即,娘娘都不願意管。”

含山公主像小時候在農家幹活一樣,挽起了袖子,豪情萬丈:“不過沒關系,阿娘想盡辦法,也要給你籌謀一個好夫婿,讓我兒下半輩子能過的好好的!”

正說着,她眼尖的發現,安國公府的馬車過來了。含山公主嗖的一下,就竄到路中間,把馬車給逼停了。

安國公世子聶藏戎翻身下馬,問清緣由,便請含山公主和阿福上馬車。

阿福見了潇灑魁梧的聶世子,心裏美滋滋的,剛掀開車簾,就僵住了。

含山公主見女主傻呆呆的,上前問:“我兒,怎麽了?快上車吧,可別遲了給你姑奶奶賀壽……”

她也愣住了!

這馬車裏,除了安國公夫人,好巧不巧,還正正坐着她的死對頭江都公主和其女姚溪。

聶藏戎挑起嘴角:“含山公主,這馬車還坐嗎?”

含山咬咬牙:“坐!怎麽不坐?”她江都一個假貨,都敢這麽招搖過市,她可是堂堂的真公主,難道坐不得?

江都公主手持宮扇,優雅的翹起嘴角:“姐姐,真巧。”

含山“優雅”的翻了個白眼。

珈若進了園子,去拜會姚陽大長公主。她老人家好巧不巧,正和身邊人抱怨,自己家這個嫡長孫,一大把年紀了,就是不肯成婚。

珈若剛好這時候來了。她老人家指着珈若,脫口而出:“小珈若還比他小兩歲,都和離過一次,馬上都要成第二次親了,他怎麽就不肯成親?”

珈若:“…… ……”這老人家怎麽還是這樣,口無遮攔?

老公主倒是真心喜歡珈若,拉着她的手,問她打算什麽時候再成親。

珈若被一群不含蓄的老太太問的生無可戀:“殿下,珈若還沒想過……”

“什麽沒想過?那你喜歡誰家的兒郎?我去給你說媒去!”

珈若:“…… ……”

珈若好不容易從一群喜愛做媒的老太太中脫身,秦鸾也是一臉哭笑不得。

競秀冒出來,向她們彙報最新的八卦:含山公主今日居然和江都公主一同坐着安國公夫人的馬車來了。下車的時候,江都公主之女姚溪不知怎麽被含山公主推了一下,摔傷了腳。

安國公夫人出于禮貌,便讓自己兒子過去扶一下。但安國公世子聶藏戎好像不小心聾了,扔下摔在地上的姚溪,就直接走了。

秦鸾無語了:“我聽說,含山公主和江都公主極為不合,怎麽還會坐了同一輛馬車?”

競秀搖頭晃腦:“因為她們兩有一個共同的目标,安國公世子這個香饽饽啊!所以,馬車一起壞了,又一起蹭上了安國公夫人的馬車。”

阿福追着姚溪進來,拉着她的衣袖:“姚溪,你和大家說清楚,明明是你自己沒站穩摔下來的,我母親根本都沒有碰到你……”

姚溪淚痕未幹,她還沒說話,阿福就被一個武将之女粗魯的推開:“你松開!沒看見姚溪都哭了?我警告你,別總是欺負姚溪。當年的事,你們母女雖然可憐,可江都公主和姚溪也是無辜的。”

說完,一群千金衆星捧月一般,簇擁着姚溪走了。

阿福呆呆的站在原地,捂着被樹枝刮傷的手背,半天沒說話。

珈若站在亭子裏,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她這是被孤立了啊。”

秦鸾唏噓:“也是可憐。明明是真公主之女,卻過成這樣。”

珈若道:“身份算什麽?含山公主當年被陛下找回來,若不是拎不清,做出那麽多荒唐事,皇後娘娘也不至于不管她。若是拎得清,不管是農女,還是公主,都能過的不錯。”

阿福愣愣的站了一會兒,長長的吐了口氣,四周看了看,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到姚溪她們那邊,冷不丁抄起桌上的兩盤糕點,走到一邊自顧自吃去了。

珈若失笑:“算我看走眼了,倒還算是個有意思的。”

珈若如今還算是風頭浪尖的人物,也無意和這些貴女結交,帶着秦鸾往假山幽徑處走。

數年前她回京,姚陽大長公主十分喜愛她,特意許她能随時到茯苓別院長住。珈若借此地溫泉療養過數月,因此,對別院熟悉的很。

假山周圍都種滿了翠竹,清風徐來竹香沁人。珈若剛走進竹林,看見一高挑男子,她沒留神,側身進去,突然看清了男子的臉。

珈若忙不疊轉身,拉着秦鸾就走。

可那人已經看清了她的模樣,皺眉喊了一聲:“站住!”

秦鸾即刻攔在珈若面前,目光一掃,猜測這男子的身份。

聶藏戎背着手,眉宇間有些不耐煩,三兩步走過來:“姑娘為何見了聶某就往回躲?”

原來是安國公世子聶藏戎。

秦鸾不卑不亢道:“此處并無人際,我家姑娘見了外男,繼而回避,乃是守禮之舉。”

聶藏戎轉着手中扳指,漫不經心的轉到珈若面前,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的臉。

秦鸾正要開口,就聽聶藏戎問:“姑娘是誰家女?家中可有兄弟?”

珈若道:“并無兄長,也無小弟。”

聶藏戎失望至極:“那可有堂兄或者表兄?”

珈若:“也無。”至少,活着在世的,是沒有了。

聶藏戎臉上的失望更加明顯,可看着珈若的臉,實在有點在意,正打算再問點什麽,姚溪闖了進來。

“聶表哥,真巧……”她臉色一變,“萬年縣主,可真是巧啊!”

姚溪本來是打算進來“偶遇”聶藏戎,看見珈若,以為她也是這心思。她掩唇一笑:“從前倒不覺得,如今看着,世子和萬年縣主站在一處,倒是養眼的很。觀音娘娘身邊的金童玉女,也不過如此。”

“原來這就是萬年縣主。”聶藏戎冷哼一聲,雖然沒說什麽,但這語氣怎麽聽也十分不善。

聶藏戎說完,十分無禮的甩袖離去。姚溪審視的看了一眼珈若,也跟着追了過去。

秦鸾:“聶世子可真是好大的威風,實在無禮。”

珈若心累的擺擺手:“走罷,總之,能不再見就最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打滾求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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