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郡郡守

沒想到去蘇郡的人還挺多,她們運氣好,雇到了當天的最後一輛車。

久居北方衰草寒煙之地,看膩了那一成不變的金沙和荒地,如今南下蘇郡,一路碧草如氈,青山連綿,連空氣裏都泛着潮濕的桂花香,當真讓人感覺惬意。

到了蘇郡,景色更是秀麗無雙,流水如披帛,彎曲圍繞在城外,樹木亭亭如蓋,鸠灰色的飛檐此起彼伏,多少樓臺煙雨中,欲攀月宮,仿佛只有一臂之遙。整體觀來,風格雖沒有江南那般婉約柔美,但作為一朝古都,自有它深厚的底蘊在,那份韻味是抹不掉的。

當然,這是白以檀的想法,到了小月眼中就只剩四個字——好有錢啊!

她們到的時候已華燈初上,車水馬龍,門庭若市,絲竹菱歌沿街飄蕩,往來皆黔首,腰間玉發間釵卻堪比半城糧,也難怪小月會看呆了,這地方不愧為直轄郡之首,富得流油啊。

“小姐,你這是撈了個肥差啊……”

“胡說什麽,趕緊走,馬上就到了。”

衙門前的景象與之前截然相反,冷冷清清,就挂了兩盞長信燈,孤零零的在風中搖曳。白以檀帶着小月推門走了進去,直門直戶的,一眼就能看到底,最深處的大堂上坐了一個人,似乎正在埋頭書寫公文。

“請問……”

白以檀一開口就被打斷了,那人邊說話邊擡起頭,膚如凝脂,聲似冰雪,字句敲打在空階上,尚有餘音,一聽便知武功深厚。

“白探花?”

“啊……正是在下,敢問你是?”

那人擱下筆走了過來,正對着光線站在她跟前,道:“蘇郡郡尉蘇幼瑩。”

先前白以檀怕自己看錯就沒亂喊,沒想到還真是個女子,一身銀色軍甲潇灑不羁,年紀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是個端正的美人,而她報上的軍階說明了一件事,她就是掌管蘇郡三萬守軍的人。

天.朝所有州郡都是一文一武的配制,方便劃分職權和管轄,既互相制約,又相輔相成,缺一不可,關系可謂十分微妙。

今日休沐,這個時候她還留在衙門,想必是在等自己了,白以檀彎了彎唇角,眸光變得深邃,道:“蘇郡尉,幸會。”

蘇幼瑩微微點頭,直接進入了正題:“這個衙門今後就是郡守辦公之處,要做些什麽應該不用我一一說明了吧,希望郡守以後會把蘇郡當做自己的家來愛護。”

“那是自然。”

“好,那今天就聊到這,我差人領你去郡守府,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白以檀趁她回頭吩咐人的時候暗自撇了撇嘴,随後若無其事地說:“甚好,趕了一天的路乏得很,我明日再來向郡尉請教。”

說完她便跟着衙役走了,沒有多餘的客套,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從郡守府到衙門不遠,一刻鐘的路,白以檀同小月說了兩句不太相關的話,那衙役畢竟年輕,忍不住就聊開了,後來話題一轉,扯到了蘇幼瑩身上。

“白大人,您可別介懷,蘇大人對誰都是那麽冷淡,不是只針對您。”

白以檀點頭,表示毫不介意,然後不經意地甩出了一個暗鈎:“就算針對我也無可厚非,在其位身不由己嘛。”

“不不不,真不是。”衙役連連擺手道,“她人非常好的,并不看重權力,而且再過幾年,她就要把這一切還給她弟弟了。”

“她弟弟?”

“是啊,當初她接下蘇氏族長和蘇郡郡尉之職就是因為弟弟還年幼,為此她的青梅竹馬還上門退了婚,唉,真是可惜,聽說那位大人現今已是朝廷的大官了呢。”

話匣子一打開就說不完了,衙役絮叨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八卦,白以檀沒得到什麽重要的情報,不過倒有點佩服蘇幼瑩,自己當年若有她一般的勇氣與決斷也不會淪落到那種境地。

眼看着郡守府已在眼前,白以檀笑着沖衙役道謝:“辛苦你了。”

“沒有沒有,能為您帶路我……哦不,屬下十分榮幸。”衙役腼腆地紅了臉,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随後站在原地看着她們進去才放心地轉身離開。

進了郡守府,剛關上大門小月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小姐,您剛才說什麽在其位身不由己,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白以檀瞥了她一眼,道:“問那麽多做什麽?”

“沒有,人家就是怕您不高興嘛……”

“不高興什麽?”白以檀好笑地反問,“天下人多了去了,要為這種事費神,恐怕我要英年早逝了。”

“我知道了……”小月感覺智商上受到了碾壓,悶悶地進屋拾掇去了。

白以檀笑完了開始打量這座宅子,寬敞是寬敞,有花園假山和植樹盆栽,青磚黛瓦,雕欄玉砌,就是舊了點,應該有年頭了,不知住過多少昔日俊傑,也不知因為她的到來擠走了原本歷史上的誰,一想到這個就覺得時間真是包羅萬象,由得她南轅北轍地改變命運。

天幕逐漸染上一層淡淡的墨色,兩人都有些餓了,決定出門覓食,最後在隔壁街的攤子上吃了碗馄饨,皮薄餡大,綴以蔥花和魚絲,鮮得叫人把舌頭都快吃進去了,白以檀又叫老板包了一些沒煮的,拎回去做明天的早飯。

吃完飯後她把房間全部逛了一遍,打掃得很幹淨,只是起居雜物還差了些,沒什麽家的氛圍,她一一拿筆記下要買的東西,準備明日上街采購。小月瞅了一眼單子,雖然不認字,但是那一長串不用想也知道要花很多銀子了,于是又開始哀嚎。

“早都說了多帶些東西來,放在天都城也沒人用,都浪費了,小姐,這可都是錢啊!”

白以檀失笑,一指頭戳上她的額心,道:“你怎麽比我這個當主子的還財迷?餓不着你就行了,別擔心那些有的沒的。”

小月張了張嘴,本來還想問問她月俸是多少,怕她又發動一陽指神功,遂放棄,開始琢磨這單子上的哪些東西是可以先不置辦的。

白以檀見她不說話了,知道她肯定想着怎麽省錢呢,于是便走到書架前找書看。

說到這個書房,簡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整整一面牆都擺滿了書,羅列整齊,五花八門,她剛看見的時候直接兩眼發光地撲了上去,如獲至寶,恨不得把前幾任的郡守都挨個謝一遍。

贈人玫瑰,手有餘香,贈人一屋子的藏書,可歌可泣啊!

“列陣,造車,琢玉……還有經書?嘿,還真是越古怪的越齊全,之前的郡守們到底是什麽怪物,讀冷門技能書有瘾?”

白以檀翻來翻去找到一本機關術的冊子,拂開厚厚的灰塵一看,居然是失傳已久的古籍,頓時驚喜到想流淚。

“嗚……就是現在不當這郡守,這一趟來得也值了!”

她七手八腳地把所有機關術的書籍都掏了出來,還順便抽了兩本琢玉的,準備抱回房間慢慢品讀,走着走着從中掉出個巴掌大的信箋,拾起來一看,是首七言絕句,想必是作者拿來當書簽的,她也沒太在意,正準備夾回去,好死不死瞅到了落款人的性命,頓時怔住了。

諸葛及?

記憶就像是葉子的脈絡,被光芒貫穿之後,散發出鮮活的碧色,而那些不起眼的東西,也會一瞬間蹦出腦海。

這個人非常有名,至少在白以檀前世的歷史中非常有名,是當朝名相之一,她還專登買了他的自傳和詩集來看,裏面就寫了一段他擔任蘇郡郡守時的往事。

蘇郡從前有一句話叫做“舊時王謝,差比今蘇”,說的就是望族蘇氏,他們從開朝之初他們就守護着此地,一時風光無兩。後來孝帝變革,對割據朝野的世家下了狠手,蘇氏從此一蹶不振,除了寥寥無幾的兵力,還要跟每一任的郡守打拉鋸戰,避免權力被架空。

這樣的情況下雙方是很難交好的,諸葛及卻是個例外,跟上任蘇氏族長成了生死之交,景帝怕他過于放權,導致蘇郡失去控制,便将他調回了天都城,後來沒過多久蘇郡就出了事,族長被暗殺,長女一肩扛下所有重擔,在諸葛及的幫助下,最終将真兇正法。

那個女孩是蘇幼瑩。

想到這白以檀就很奇怪,她在天都城待了一年多,成天混跡文人會館,從未聽過諸葛及的任何事跡,可見他根本沒調回去。她不知是哪裏出了岔子,總而言之,蘇幼瑩的仇人沒人幫她找了,諸葛及也不知流落到了何方,也許從此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

不管如何,還是先跟蘇幼瑩搞好關系吧,畢竟蘇郡要發展的話郡守和郡尉必須一條心,否則萬事休矣,諸葛及能做到的事她也要盡全力做到,好歹她還是個有“特殊知識”的人呢……

不過一想到蘇幼瑩那個冷冰冰的性子她就有點沮喪,罷了,慢慢來吧,凡事不可一蹴而就,反正她在蘇郡的日子還長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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