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蘇母病危

事出緊急,白以檀也跟着去了蘇府。

聽家仆說,蘇夫人這肺病是蘇族長去世後犯上的,如今已有一年,看過無數大夫,仍然纏綿病榻。前段時間蘇幼瑩的族叔請了個人來,治了一陣頗有起色,進食多了些也能下床活動了,所有人都以為她将痊愈,沒想到今日病情急轉直下,危在旦夕。

蘇幼瑩菱唇緊抿,面如冬雪,幾乎是踩着輕功回去的,穿過廳堂,繞過長廊,最後來到蘇夫人居住的梅園。

“娘!”

“小姐……”

蘇夫人房裏的嬷嬷直接跪在了蘇幼瑩面前,兩行淚水挂在臉上,不停啼哭,袖間還有血跡。蘇幼瑩的臉色更白了,直接撲到床前掀起了簾子,床上的人呼吸微弱,已經陷入深度昏迷,怎麽喊也不應,仿佛随時會駕鶴西游。

“劉大夫呢?怎麽還沒來!”

她沖邊上的丫鬟吼,丫鬟抽搭着說:“回小姐,早、早就去請了,應該已經快到了。”

話音剛落,大夫和白以檀一起跨進了門,蘇幼瑩瞬間将他拽到了床前,大夫眼一花,差點連手裏拎的藥箱都摔了,穩住心神之後趕緊把起了脈,邊診邊搖頭,看得蘇幼瑩肝膽巨顫,幾近崩潰。

白以檀趕緊上前撐着她,順帶着瞧了眼蘇夫人。

嬷嬷跟着過來了,急問道:“劉大夫,我家夫人怎麽樣?需要抓什麽藥您只管開,我這就去取!”

劉大夫摸着胡須半天不肯說話,除了嘆氣就是搖頭,蘇幼瑩急了,直接揪住他的領子怒道:“再不說休怪我砍了你!”

“哎哎,蘇郡尉別激動,別激動……”劉大夫慌了神,連連擺手道,“您松開一下,這樣子小的也沒法說啊……”

蘇幼瑩手一松,面罩寒霜地盯着他。

劉大夫扯了扯襟口,滿臉不自在地說:“原本小的開的藥是有奇效的,您也見着了,夫人是在慢慢好起來,如今突發急病,恐怕已不是肺部這一處的毛病了。是藥三分毒,夫人長年累月地飲藥,怕是已經深入肺腑……”

藏在袖中的雙手改握成拳,蘇幼瑩深吸了一口氣,勉強開口問道:“依你之見,現在該怎麽治?”

“之前肺病的藥必須斷了,小的只能先開些祛毒祛風的藥給夫人喝着,有什麽上好的人參或百靈果盡管拿來吃吧,興許能拖過這個寒冬……”

此話一出,蘇幼瑩倏地跌坐在床沿,眼前一片昏黑,胸中痛得仿佛被車輪碾過,幾乎窒息,再無法說出一言半語。屋子裏的下人的抽泣聲越發大了,像惱人的蜂鳴,她失神地望着蘇夫人的睡顏,眼眶逐漸溢滿淚水。

白以檀一直靜靜地立在後面,看着下人垂首彎腰地退出去,看着嬷嬷準備随大夫去抓藥,看着一貫冷漠獨斷的蘇幼瑩揭下了硬殼,露出脆弱柔軟的內心,然後做了一件事。

“慢着,把方子給我看一下,要是有難找的藥材我那或許有。”

房內的人都停下了動作,仿佛被喊了暫停的皮影戲,只有劉大夫微微轉過身,遲緩地将藥方遞了過來,手細微地抖了下。

白以檀來回掃了一遍,發現都是普通的藥材,便道:“沒什麽稀缺的,看來用不上我出馬了,你們去吧,有勞大夫了。”

“小的告退。”

等一屋子人都走了個幹淨,蘇幼瑩的理智也回來了,眨也不眨地盯着白以檀問:“你想幹什麽?”

白以檀沒吭聲,輕輕掀起蘇夫人身上的錦被,捧着她的手指看了看,随後放進了被窩,道:“我建議你去天都城找個大夫來看看。”

蘇幼瑩俏臉一沉,柳眉攢成了彎曲的樹根,“你這話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覺得其中有問題,夫人像中毒,而不是肺病。”

氣氛陡然凝滞,這句話似半空中砸下響雷,震得蘇幼瑩兩耳轟鳴。她猛地站起來,腦海中閃過許多支離破碎的片段,越想越覺得恐怖。

這是她的族叔介紹的大夫……不會的……一定不會是那樣……

“不可能!前面的大夫也判斷為肺病,你指責得毫無道理!”

白以檀勾着唇,滿臉嘲弄,“我又沒直指是這個大夫的問題,你這麽着急為他辯護,說明你直覺也認為他有問題。”

蘇幼瑩啞口無言,她說得沒錯,在提出疑問的時候她就瞬間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了,只是不願意承認,承認她的族人竟然已經喪心病狂到把手伸到了她的母親身上。

“我終于明白上午你在衙門說的是什麽意思了,你不是受控于人,也并非除不掉那些居心叵測之人,你是不想,不想在蘇家大開殺戒,不想對嫡親的族人動刀子,可他們卻沒你心軟。”

“你閉嘴!”

場面靜止了一分鐘。

“那劉大夫把方子給我的時候明顯顫了一下,夫人指甲的顏色也不太像是喝藥沉澱下來的,若再往深裏推,便要扯到你父親了。此上,你覺得是陰謀論也好,離間計也好,一切都可以先放着,慢慢辨忠奸,但請一個天都城的大夫來看總不費什麽事,我言盡于此。”

白以檀抖了抖袖子,轉身往門口走,一只腳剛跨過門檻,蘇幼瑩無力的聲音傳來:“路已凍死,怎麽去請?”

“所以我這就回去趕工了,另外還有一個別的辦法,雙管齊下,希望能有用。”

“為什麽幫我?”

“因為這是我的遺憾。”

白以檀目視着院子裏開得正盛的白梅,思緒回到了許多年前。

若說兩世為人讓她學到了什麽,那一定是保護好自己,除此之外還有四個字——不忘初善。她的娘親就在她眼前病逝,如今再看到這一幕,雖然蘇幼瑩仍處于敵友不明的狀态,但她也不忍心讓她遭受同樣的痛苦。

蘇幼瑩沒有追根問底,似一根崩到了極限的弦,已無力再管其他,于是白以檀踏出了房間向外頭走去,隐約聽到句謝謝,轉眼就被呼嘯的寒風刮得無影無蹤,她微微一嘆,拐個彎就不見了。

回到衙門,亂七八糟的零件已經該收拾的收拾,該搬走的搬走了,看着空曠的院子白以檀還愣了幾秒,随後走進書房,提筆又寫了一封信。

危急時刻也只能向溫亭遠搬救兵了,她只有這麽一個朋友。

本來準備寫個化名,後來想想又沒必要,以溫亭遠的聰明肯定知道她不會為了隔壁的王二麻子或狗蛋大費周章,索性把蘇幼瑩的名字寫在上頭,這樣他也明白輕重緩急。

“劉哥,麻煩你再去一次驿站,告訴他們這是加急件,給我派最好的信鴿,務必天黑之前送到天都城。”

“好的大人,我這就去。”

瞧着人影逐漸遠去,白以檀揉了揉眉心,疲憊到有種坐下了就不想起身的感覺,可沒辦法,還是得接着拼零件,唉,真是的,考個殿試都沒這麽累,這郡守可真不是人幹的。

天光漸沉,萬家燈火次第亮起,不知不覺就晚上了。

小月過來送飯,看見白以檀埋頭做事就喊了聲小姐,冷不丁地驚到她了,她猛地擡頭,骨頭喀地一聲脆響,随即聽到郡守大人的嚎哭。

“啊!我的脖子!快快快,過來給我揉一下!扭了扭了!”

小月吓得臉都白了,扔下籃子就跑來了,雙手一輕一重地按着白以檀的肩頸,只聽她哎唷哎唷地叫個不停,也不知是疼還是怎麽的,給小月急壞了。

“小姐,到底哪兒疼啊?您倒是指個位置啊!”

“沒事沒事,你就來回按着吧,就這個力度,剛剛好。”白以檀說完又繼續哼唧。

小月更糊塗了,也不知道有事沒事,拉她起來又不肯,只好讓她靠着牆,然後塞了個軟墊在她身後,繼續充當按摩師。

桌子上飯菜的香味漸漸飄了過來,白以檀肚子裏叽裏咕嚕地一頓亂叫,可相比饑餓來說她更想睡覺,尤其是在這麽舒服的伺候下,眼皮子不斷往下耷,最後終于頭一歪,靠着牆就睡着了。

“小姐,飯還沒吃呢,您先別睡啊,在這睡要着涼的。”

小月推了推她,沒推醒,拽又拽不動,只好又使勁推,她迷迷糊糊地醒了,剛要發脾氣,小月迅速地将她拉起來,半扛半拖地移到了簡榻上,在接觸到軟軟的被絮的那一剎那,白以檀滿足了。

她是真的困到不行了。

小月把被子給她蓋上,又把炭盆的火攪得更烈一些,搓了搓手,還是感覺寒意逼人,不免開始抱怨,這蘇郡好歹也是富人集聚地,怎麽衙門這麽寒酸啊,連個火塘都沒有,小姐以往在家的時候燃着地龍都嫌冷,也不知今年是怎麽了,吭都沒吭一聲。

罷了,明日上街買兩個袖爐再給小姐做幾身厚一點的棉衣來,馬上就到年關了,可不能讓她凍病了。

想到這,小月心底的算盤又開始打得啪啪響了,榻上的白以檀悄悄翻了個身,蜷成一個圓球,半張臉都埋進了被子裏,仿佛睡得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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