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陰謀陷害
年一過完,朝中就出了大事。
這天,白以檀前腳剛踏進翰林院,禁衛軍後腳就來了,泛着銀芒的盔甲逐漸占據了大部分視野,為首的劉統領站在正中央,面容冷肅,不茍言笑,渾身煞氣十足,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掌院從蘅蕪院出來,身後跟着嚴子航等翰林,一群儒衫書生雖不如那鋼鐵之軀強大,但憑着一股凜然之氣震住了場子,尤其是掌院林敬,雪白的衣袍風中翻飛,籠袖往前一站,便無人敢近分毫。
“不知劉統領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大理寺收到數封檢舉密信,說是翰林院身為清流之源,卻滋生歪風邪氣,有人收受了下面官員的冰敬炭敬,目無法紀,擾亂朝綱!上頭命我将爾等帶回大理寺逐一排查,來人,都給我帶走!”
“慢着!”嚴子航上前怒喝道,“僅憑幾封來歷不明的信就敢在這血口噴人,簡直荒謬!誰給你下的命令,竟敢大搖大擺地上翰林院來撒野!”
“本太子下的命令,誰敢置喙?”
一個身穿杏黃色祥雲夔龍袍的男子從隊列中走出,雙目陰寒,神情倨傲,看似跟雲凜長得相像,仔細一看,感覺卻又差遠了,然而只是片刻間,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
白以檀仿佛胸口遭受雷擊,差點歪倒在地。
來了……這麽快就來了……白書言啊白書言,你可真是獻了一條毒計啊!
容不得她想太多,雲準沒叫任何人起身,禁衛軍直接沖過來将他們一個個從地上拖起來押走了,嚴子航在她前面,路過她身邊時眼角掠過一縷隐忍之色,她迷惑了幾秒,霎時恍然大悟。
這個陣仗哪是專門來抓她的,分明是想把翰林院裏頭其他黨派的人一舉清理幹淨,從而達到控制言路的目的,雲準可真是煞費苦心,正好,她也擦亮雙眼看一看,這院子裏還有誰的人。
一群人就這麽浩浩蕩蕩地去了大理寺。
最先被提審的是南書樓的幾個,不知是不是修史修得人都木讷了,進去了只會一個勁地說大人冤枉啊,提審官煩了,讓人把板子架上吓一吓他們,這才會說人話了,随後沒多久,幾個人就被帶下去了,看樣子應是擺脫了嫌疑。
在外面候審的翰林紛紛面露喜色,以為是虛驚一場,自己進去了老實交代也能這般輕易地出來,白以檀低哼了一聲,神情似笑非笑,在這群人中顯得頗為怪異。
“你笑什麽?”嚴子航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邊,試探地打量着她。
“我笑什麽你不清楚麽?”白以檀反問道。
嚴子航這下不說話了,唇角抿成一條直線,臉色更沉了。
緊接着,下一批慎始樓的人進去了,卻沒有想象中好過,嚴刑拷打之後抓了兩個放了兩個,出來的人面色煞白,活像從地府裏走過一遭似的。
掌院氣得手都在顫,沖着看守的禁衛軍道:“老夫要見太子!”
禁衛軍直接駁回:“太子殿下已經回東宮了。”
“好……”掌院指着內堂一字一句道,“那你告訴我,裏頭的主審官是誰?”
白以檀雖然心裏有個大概,卻還是豎起了耳朵,結果還沒聽到那名禁衛軍回答,她就已被人推搡着進去了。走到堂下她擡頭一看,倒是張熟面孔——大理寺少卿宋玉安。
哦,她怎麽忘了,這裏是大理寺,本來就是他的地盤,不過他一介少卿越俎代庖行主審之權,頂頭上司大理寺卿反而坐在邊上旁聽,這情形可真奇怪。
白以檀還沒找到答案,就被他的拍案聲驚到了。
“白翰林,你好大的膽子,在公堂之上也敢東張西望,簡直放肆!”
“我不過想看看是誰這麽有能耐,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對朝廷命官用刑,萬萬沒想到是宋大人您啊。”說着,菱唇扯出一道譏诮的弧度,看起來頗為刺眼。
宋玉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當着衆人的面又不好發作,只陰測測地道:“沒辦法,有些人嘴巴硬骨頭卻軟,打一打就招了,大家都省事,就是不知道白翰林是哪種人了。”
“宋大人,您就不怕屈打成招麽?”
“怎麽會。”宋玉安揮袖,一列衙役魚貫而入,手裏捧着各式各樣的寶貝,“這物證都切切實實地搜來了,即便是呈到聖上那,大理寺也不會理虧。”
白以檀眼珠子動都沒動,筆直地凝視着他,道:“這麽看來,您也已經上我家中搜過一趟了。”
宋玉安沒說話,指頭輕輕一勾,便有人捧着個金絲楠木盒子站到白以檀面前,打開蓋子,裏面的東西她再熟悉不過,正是那枚蝶形玉墜。
“白翰林,以你的俸祿要買得起這種暖玉恐怕很難吧?”
按理說,接下來白以檀應該否認見過此物,并一口咬定是大理寺栽贓陷害,然後宋玉安會把所有參與搜查的侍衛都叫出來,以證明此物确實是從她家雜物堆下搜出來的,再然後,若白以檀還不承認,便要上刑了。
思路一下子暢通了。
那兩個被抓起來的慎始樓的翰林恐怕是雲決的人,宋玉安如此費盡心思地打壓他們,身份自不必多說,看來這一切預謀已久,是借此機會收網,白以檀在他們眼中,不過是順嘴吃掉的那顆棋子罷了。
可惜,這個局怕是要壞在她這了。
“宋大人,此物确實為我所有。”聽了這上半句,宋玉安心頭咯噔一跳,感覺有些不對,卻見白以檀繼續笑盈盈地說着,“您不妨估個價,我也好聽聽,到底需要多少兩銀子才是一個翰林承受不起的。”
宋玉安再次拍案,冷哼道:“好,既然你不見棺材不落淚,本官就來同你算算這筆賬。翰林院月俸不足八兩,加上各種祿米恩俸,即便你不吃不喝,一年最多落個百兩,而這暖玉有價無市,随口說個一兩千恐怕多的是人來搶,你做何解釋?”
白以檀不疾不徐地答道:“大人,此話差矣,我參加科舉前連俸祿都沒有,還不是照樣買了城南的二進宅子,說來也要幾百兩了,您要查,怎麽不從那開始查?”
被她如此堂而皇之地譏諷,宋玉安居然露出個正中下懷的笑容。
“這麽說,白翰林家境頗為富裕啊,可本官聽來的怎麽不是這麽回事?”他驀然擊掌道,“将白翰林的兄長帶上來!”
白以檀一回頭就見到了那張令她無比厭惡的臉。
為了打壓她,白書言還真是不惜餘力,好啊,正合她意,這出戲唱得越大,一會兒就越難收場。
還不等宋玉安問話,白書言上來就撲倒在地哭訴道:“大人明鑒!家父乃秀才出身,日日吃糠咽菜,好不容易攢了些積蓄,全都供我和小妹讀書了,哪來的餘錢讓她如此揮霍啊!這玉和那宅子,都跟我們沒有半分關系啊!”
白以檀實在沒忍住笑。
宋玉安臉一沉,大聲呵斥道:“大膽!公堂乃肅靜端正之地,豈容你如此放蕩!”
白以檀婉約的面容罩上一股淩銳之氣,明眸微擡,說出口的每句話都極盡諷刺,“大人,您平時聽個小曲兒或評書都不笑的麽?他編得如此天花亂墜,我沒鼓掌算不錯的了。”
“你——”白書言氣結。
“不管如何,你無法解釋玉的來源,不是嗎?”
“您不也沒問麽?”她輕掀唇角,“這東西确實跟我家沒有關系,是我自己買的。”
宋玉安冷笑道:“白翰林這是承認自己收受了不法之財麽?那就簽了這認罪書吧,免得受那皮肉之苦了。”
一旁的吏官反應非常迅速,将筆墨和案牍呈到白以檀面前,就等着她簽字畫押了,沒想到她看了半天,半個指頭都沒動,反而幽幽地問道:“大人,您怎麽不問問是何人賄賂我,或者指使我幹什麽事?”
此話仿佛一盆冷水澆在了宋玉安頭上,他臉色難看至極,活似吞了一千根針。公堂上也變得鴉雀無聲,他們都明白,這是在說宋玉安為抓人而抓人,審案反倒成了形式。可即便是如此,宋玉安、大理寺卿乃至堂上的所有人,他們都是一丘之貉,并沒有誰會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白以檀仍然勢單力薄。
裏面的人或許感受不到,這一場已經審了很久了,但對外面的人而言,已不是用坐立不安就能形容的。
“掌院,這……”
嚴子航剛想說什麽,一道魅影從旁經過,徐如林,穩如山,無視守衛森嚴的禁衛軍,筆直地朝着公堂而去,不僅無人阻攔,所到之處,每個身軀都矮了一截。
“參見凜王!”
這震天的呼聲不禁讓裏頭的人都變了臉色,除了白以檀。
雲凜走到正中央,犀目掠過堂上數人,随後凝在宋玉安身上,道:“怎麽,本王來了就不審了?”
大理寺一幹人等都不敢作聲,唯獨白以檀,在這翻湧而入的寒風裏笑得清泠動人。
“王爺,您這個架勢誰還敢審犯人?不如入座上首,品一品茶,宋大人也好繼續辦差不是?”
跟過來在門外圍觀的嚴子航,眉心皺得能夾死一只螞蟻。
這女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凜王顯然是來撈她的,她卻勸他作壁上觀,而凜王還真就袖子一甩坐下了,這演的究竟是哪一出?
宋玉安清了清嗓子道:“王爺,您來了正好也做個見證,白翰林已經承認這玉是她買的,巨額錢財來歷不明,貪污受賄之事已是板上釘釘,再不認罪,鬧到太子殿下那裏,恐怕大家都不好看。”
白以檀心想,雲準在這那才叫好看呢,得活活被你們兩個草包氣死,不過既然王爺來了,還是別鬧大了,反正她也站累了,趕緊結束吧。
“宋大人,睜大你的眼睛看好了,這東西究竟值多少錢。”
說完,她閃電般奪過蝶形玉墜,使勁往地上一掼,那東西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摔成了齑粉,連塊玉渣子都不剩,這不符合常理的情景頓時讓宋玉安一窒。
那不是暖玉,是犀石做的仿制品。
“宋大人,我可以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