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她跟誰熟悉,關他屁事!

……

“公主将陛下帶來的太醫安排在離蘅蕪苑最遠的汀蘭苑裏,只叫了丫鬟婆子伺候着。”肖大站在牆角的陰影中恭恭敬敬的禀告道:“屬下查過了,的确都是太醫院裏的太醫。”

“先盯着吧。”賀之洲想了想,淡淡道:“宗正明最擅長玩聲東擊西,暗度陳倉的把戲,他不會無緣無故的送這些人進來,想是安排了什麽後手,只需盯着就行了,真要有那不安分的,格殺勿論。”

“是!”肖大領命。“冒充小孩子的殺手已經交代,其組織的确是收了一大筆銀子來刺殺王爺。屬下查過了,跟他們那個組織接頭的人,的确是宗正明府上的人。”

賀之洲毫不意外的點了點頭,“本王疑心是他,果真沒錯。他跟本王的賬倒是越來越多了,慢慢來吧,總有跟他清算的一天。”

頓了頓,又問道:“太夫人那邊如何了?”

“安小侯爺還陪着她,不過安太夫人什麽都沒說。安小侯爺問急了,安太夫人就罵他,安小侯爺就不敢問了。”

“黃鴻飛,務必要仔細查。”姨母的表現不得不叫賀之洲提高了警惕。不管怎麽樣,對于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子,還是要查清出些才能放心得下。賀之洲想着,提醒了一句:“單劍鋒。”

“屬下明白了。”

“昨夜之後,那些該清理的,都清理了吧。”賀之洲眉峰一動,神色立時變得冷酷肅殺起來。

肖大便明白,王爺這是要動手清除昨夜那些渾水摸魚的人了,正要應聲,耳朵忽的一動。

他聽到了,賀之洲自然也聽得到,“去辦吧。”

肖大的身影才剛消失,輕輕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來人似乎在門口站了一會,方才推開門慢慢走了進來。

賀之洲早已聽出這熟悉的腳步聲是屬于誰的,因此當來人輕手輕腳走進來時,他便睜開了眼睛,對着來人輕輕且依賴的笑了笑,“姨母。”

安太夫人一進來,便先四下裏張望了下,似在找什麽人,見屋裏除了自己與賀之洲,并沒有別人,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的呼了口氣。

這才看向賀之洲,歉意的問道:“可是我吵到你了?”

“本來就沒有睡着。”賀之洲搖頭,輕聲問道:“姨母可是有話要跟我說?”

安太夫人走到床邊,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不放心的摸了摸他的手,“怎麽屋裏連個人都沒留?明月呢?她不在你身邊守着,去哪裏了?你如今傷成這樣,身邊怎麽能沒個人看着?”

“昨晚她守了我一夜,今日一早又遇到這樣的事。”賀之洲不自覺的為明月說話,“我身邊又不缺人服侍,便讓她下去歇着了。她還是個小姑娘呢,這兩天的事怕把她也吓壞了。”

安太夫人白他一眼,“這就護上了?我瞧着那丫頭年紀雖小,膽子卻不小。夏國雖小,到底是一國公主,聰明膽識都不缺,若她能心無旁骛的跟着你,倒也不錯。”

說着輕嘆一口氣,“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小皇帝漸大,你的身份地位只怕會愈發的尴尬起來。這往後的路,你可已經想好了?”

“姨母不必擔心我。”賀之洲握了握安太夫人冰涼的手,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的眼睛:“倒是姨母您,有什麽事是連我都不能說的嗎?”

☆、046 惡毒女人

安太夫人面上就露出了猶豫躊躇之色來,她盯着賀之洲的臉,卻似乎透過他的臉,看着旁人一般,目光迷離而茫然。

賀之洲并不出聲打擾她,只靜靜的等着她。

他了解他這位姨母,她此時心裏必定很亂,正掙紮着要不要告訴他。

他也篤定,她一定會告訴他!

可安太夫人沉默良久,卻開口說道:“洲兒,能不能把那孩子送走?”

賀之洲故意裝傻,“孩子?姑母說的是誰?”

她能這般親切的喚黃鴻飛為孩子,偏偏見了黃鴻飛卻吓得像是見了鬼一樣。姨母并非膽小之人,否則也不能在從前那麽險惡的環境下将他養大,便拿今日來說,若她是個膽小沒主見的內宅婦人,見了小皇帝只怕連話都說不出來,又怎麽可能那麽強勢的幫他争取到幾日的修養時間來?

他長這麽大,還真沒見過他這姨母怕過什麽人或什麽事。故而,姨母在面對黃鴻飛會有如此失常的舉動,不能不引起賀之洲的懷疑。

安太夫人瞪一眼明知故問的賀之洲,卻似有難言之隐一般,嘴張了又張,到底還是化作長長一聲嘆息,“洲兒,你心裏想的什麽,你想要什麽,姨母心裏都清楚。所以這個孩子斷斷不能讓他留在京城,不能讓別人看見他的臉,知不知道?”

她說的很是鄭重,面色因嚴厲而自然而然的顯露出了肅殺冷酷來,“把他遠遠地送走,不許他踏入京城半步!”

她的眼中,亦是鐵血殺伐的果斷與狠厲!

賀之洲微微皺眉,姨母是如此的忌憚那個人,偏又不說直截了當除了他便是,反要這般麻煩的将人送走。她雖沒有明說,他聞弦歌而知雅意,已經明白過來,如若黃鴻飛留在京城,勢必會壞了他的事。

然而這令賀之洲愈發好奇起來,憑黃鴻飛一個名不經傳的江湖人士,怎麽就能有那麽大本事壞了他的事?

“姨母既已經開口了,不妨再疼我一些,将您知道的都告訴我吧。”賀之洲得寸進尺的要求道。

安太夫人面上就又流露出遲疑之色來。

賀之洲正色道:“姨母也是了解我的,便是你不說,我也會讓底下人的人去查,總能查出些蛛絲馬跡來。”

安太夫人愣了愣,沉沉嘆息一聲,妥協道:“罷了。”

又問賀之洲,“你此時感覺如何,若是不好,待你睡醒了姨母再來跟你說話。”

賀之洲忙道:“姨母放心,用了黃鴻飛的藥,眼下已是沒什麽大礙了——您瞧,便是不為別的,只為了他身上的好東西,我就不會輕易放他出府的。”

他輕輕一勾唇,眼裏算計無遺,也不怕被安太夫人看了去,甚至可以說,是有意的讓安太夫人看去的,“此人身懷絕世武藝,又有如此奇藥。最要緊的是,他腦子不大好使,倘若本王将他放走了,他再聽信了別人的讒言跑來刺殺我,那也是極麻煩的事情。”

所以,遠不如将人放在他跟前,就算黃鴻飛真的有問題,他也能第一時間就發現。比将人送到別人手中再反過來收拾自己便宜得多。

安太夫人聽他這麽說了,便再不遲疑,倒是又嘆了一聲,問他道:“你可還記得先靜成皇後?”

賀之洲要想一想才能回答出這個問題,“隐約有些印象,先帝還是太子時,這靜成皇後是父皇當日指給他的太子妃,後來父皇駕崩,先帝即位,太子妃自然就成了先帝的皇後。”

他是父皇最小的兒子,先帝雖是他皇兄,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比尋常父子還要大些。不過先帝登基時,他已經能記事,約莫也有四五歲的模樣了,但對那靜成皇後卻真的沒什麽印象。

于是說完了那話,便靜靜的看着安太夫人,等着她來補全他不知道的那些秘史。

看來,那洪鴻飛竟是跟皇室有所牽扯的人?

“你記得沒錯,先帝還是太子時,靜成皇後便跟在先帝身邊了,只是先帝與靜成皇後之間的夫妻情分并不深厚,但靜成皇後的父親乃是幫着太祖爺打下大梁江山的大功臣,為太祖爺十分信任。先帝顧念着太祖爺對靜成皇後娘家的情分,表面上倒是與靜成皇後頗為恩愛。實則私底下,先帝最寵愛的是當時的太子側妃吳氏,也就是後頭的孝文昭順皇後——”

說到這大梁鼎鼎有名的孝文昭順皇後,安太夫人撇了撇嘴,面上的輕視不屑不言而喻。

孝文昭順皇後便是如今小皇帝的親生母親。

“你只聽聽這谥號,就知道先帝爺是如何的寵愛她了。”安太夫人搖搖頭,“什麽孝?太祖爺病重不起,她還能纏着先帝與之嬉鬧,她的親祖母,聽說也是她叫了人親手勒死的,只為了她那祖母想送個族妹進來為她固寵為家族謀利……這樣的人,也配得上一個孝字?”

賀之洲對靜成皇後沒什麽印象,對後頭的孝文昭順皇後倒是印象深刻。她是先帝後宮第一人,獨寵後宮許多年,若非她牢牢占着先帝,誰敢來跟她争寵誰就沒有好下場,他那死鬼皇兄也不可能膝下荒蕪的只有小皇帝一根獨苗苗。

孝文昭順皇後不獨在後宮稱王稱霸,其十分不安分,還将手伸到了前朝來。太祖爺留下的兒子,那也是先帝的兄弟們,可也沒少被這位皇後磋磨打壓,便是賀之洲,當年不過一個小小的幼童,只因他在她經過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導致轎子不穩而颠簸了一下,孝文昭順皇後便勃然大怒,非說他是故意的,竟絲毫不顧及他母妃當時已是太妃之尊,命人将他丢進獸苑。還趾高氣揚的讓人給他母妃送信,母妃聽到消息,匆匆趕到獸苑來,就見到了他差點被老虎撕成碎片的模樣,當即便吓得心膽俱碎,随後便大病一場。即便如此,還拖着病體去求孝文昭順皇後放過賀之洲,結果只得來一句“太妃不會教子,本宮便幫幫太妃,讓你兒子在獸苑學學規矩也是好的”。母妃當即又暈了一回,母妃母家一直不顯,唯一得用的,也就一個在母妃百般謀劃下才終于嫁到逍遙侯府的親妹子。只是不等母妃招了姨母進宮想辦法,就病上加病,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賀之洲一直深恨孝文昭順皇後,在先帝彌留之際,不顧先帝的哀求,強行将孝文昭順皇後吊死在先帝跟前,名其名曰孝文昭順皇後舍不得先帝黃泉底下寂寞孤獨。先帝當時就氣得吐了一口心頭血,卻已經拿賀之洲沒有法子了,不能讓心愛的女人在他去後享太後尊榮,便讨價還價的要給心愛的女人一個風光的谥號。

反正人都死了,死後再是尊榮風光的谥號又如何?賀之洲也就無所謂的應了他。

想到昔年裏那些陳年舊事,賀之洲冷冷勾了勾唇,想着姨母提起了前頭的靜成皇後,便知他們要談論的并非是後頭這個被禦史們口誅筆伐禍國殃民的一代妖後孝文昭順皇後,只略略感嘆了一番,便将她丢到了腦後。“難不成那黃鴻飛,竟與靜成皇後有什麽關系?”

他一向最是敏銳,結合安太夫人見了黃鴻飛之後的失常失态,還非要他将黃鴻飛遠遠送走,以及這會兒無端端的又提起靜成皇後來,他便已經猜到了些什麽。但又覺得不可思議:“靜成皇後倒是生過孩子,不過全都夭折了,這是世人都知道的。”

安太夫人早知道這個侄兒聰明得很,憑着她的态度以及短短幾句話,就已經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來,此時自然再也沒有任何隐瞞他的必要了。點頭道:“靜成皇後一生生育了三個兒子。第一個孩子在東宮落地,那可是太祖爺的皇長孫,當時太祖爺尚健在,先帝也不敢寵那吳氏太過明顯,太子妃又一舉得男,先帝得了第一個兒子,自然也是開心的,太子妃那段日子怕是她人生中最輕快高興的日子了。”

說到此,安太夫人忍不住唏噓半晌,方才又接着道:“然而皇長孫的洗三禮才過沒幾天,那麽個白白胖胖的皇長子竟就因病夭折了,東宮對外的說法是有人謀害皇長孫,後來謀害皇長孫的人被查了出來,說是你三皇兄所為,證據确鑿。然而誰又不明白,這不過是東宮利用皇長孫的病逝打擊鏟除異己罷了,當年你三皇兄是最有資格與先帝争的。”

“靜成皇後母家忠心為君,便是有所疑心,也被太祖爺安撫住了。靜成皇後得不了母家的助力,卻也不是個笨的。失子之痛猶如剜心,靜成皇後悲痛欲絕大病一場之後,反倒清醒了起來。悄悄命人在東宮查,結果查來查去,還真的将側妃吳氏查了出來。只是靜成皇後拿着側妃吳氏謀害皇長孫的證據去找先帝,卻被先帝斥責一通,只說她是失了心志,反将靜成皇後軟禁了起來。對外只說靜成皇後失子後病重不起,連太祖爺都未曾懷疑過。”

賀之洲靜靜的聽着,腦海裏不由得就浮現出了孝文昭順皇後那張明豔張揚的臉來,要說她有多漂亮多絕色,賀之洲覺得她比起明月來簡直差遠了,就連當時的靜成皇後的容貌也要略勝她一籌的。可就這麽個張揚又惡毒的女人,卻被他皇兄無怨無悔的疼寵了一輩子,凡有禦史谏臣讨伐孝文昭順皇後,他二話不說就命人當衆責打朝廷禦史與谏臣。那些年因為孝文昭順皇後死掉的禦史谏臣不知幾多,可孝文昭順皇後依然耀武揚威風風光光的活在先帝的庇護下。

能這樣放縱寵愛一個女人,這就是真愛吧。賀之洲想了想自己,再把明月代入成孝文昭順皇後……他堅信,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先帝那樣昏聩!

更何況,明月也不是孝文昭順皇後那個蠢貨!

“靜成皇後病了一場,也明白了側妃吳氏在先帝心目中的分量,自此後再不提皇長孫被吳氏謀害的事,小意兒的對先帝認了錯,不惜放下身段讨好吳氏。先帝也不好一直軟禁着她,畢竟太祖爺還在呢,也就順勢解了靜成皇後的禁。許是見了靜成皇後病怏怏的不成樣子,又想起那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到底也憐惜了靜成皇後一回。”提起先帝,安太夫人亦跟提起那孝文昭順皇後一樣的不屑與鄙夷,冷笑一聲繼續說道:“靜成皇後肚子争氣,先帝不過在她屋裏留宿了兩回,就又有了身子。這一回,靜成皇後格外小心,甚至為着肚子裏的孩子求到了太祖爺跟前,太祖爺便親自派了幾個嬷嬷來東宮服侍靜成皇後。然而——”

安太夫人又是一嘆,“靜成皇後千防萬防着終于生下了第二個皇子來,二皇子雖然體弱,倒也平平安安的長到了一歲上。靜成皇後也不跟吳氏争搶先帝的寵愛,本本分分的養育着二皇子,誰知就這樣,還是礙了吳氏的眼。哼,她自個兒生不出兒子來,便也不許別人生在她前頭,你說這樣的女人惡毒不惡毒?我一想到她當年做的那些事,逼死你母親,我就恨不得将她從皇陵裏弄出來鞭屍一百次!”

瞧着姨母氣得雙手緊握滿臉通紅的模樣,賀之洲安撫道:“姨母不必動氣,那女人如此惡毒,我怎會讓她安然躺在皇陵中享皇室供奉?”

見安太夫人怔然望過來的神色,賀之洲便笑了笑,“先帝要将她風光大葬于皇陵,跟他一起享身後殊榮,她又怎麽配?我随便找了個地兒把她埋了,聽說那地方甚是邪祟,人若埋在那裏,幾輩子也投不了胎,只能做那孤魂野鬼。”

他這輕描淡寫的話語将義憤填膺的安太夫人徹底驚着了,“那、那皇陵裏頭的,與先帝合葬在一起的又是誰?”

雖然這事太過匪夷所思,但安太夫人一想到那不可一世的惡毒女人死後落得個永不超生的下場,又忍不住額手稱慶,幾乎要誇自己的好侄兒做得好做得妙了!

☆、047 宮廷秘事

賀之洲瞧着安太夫人一臉歡欣鼓舞恨不能拍手叫好的模樣,低低笑了一聲,“姨母可還記得當年偷偷給姨丈送信的小宮女?”

安太夫人用力的回想了一下,畢竟時隔多年,還是沒有想起賀之洲說的是哪個小宮女,“倒有這麽回事,不過那小宮女長的什麽模樣,我卻是不記得了。”

當年賀之洲被孝文昭順皇後丢進獸苑後,才六七歲的孩童,再是大膽也被吓得要死,況他母妃再是不得寵,他也是龍子龍孫,金尊玉貴養着的,乍然被投進獸苑,還差點落入猛獸腹中,正是獸苑裏頭一個負責馴獸的小宮女出手救了他。母妃被吓得卧病在床,也是小宮女可憐他,瞞着孝文昭順皇後的耳目偷偷給姨丈送了個口信兒。到底姨丈在先帝面前還有幾分薄面,先帝也怕這事傳了出去,對本就名聲不好的孝文昭順皇後更不好了,這才親自将他從獸苑中放了出來。姨丈又趁機說服先帝,将賀之洲送出京城學藝。

先帝慮了一回,大概想着這是最小的弟弟,便是送出去也不足為慮,便點了頭将賀之洲送走了。倘若他知道最後這偌大的江山都要托付給這個最小的弟弟,想來當年也不會那麽痛快的答應送走他了。

後來先帝病重,賀之洲學成一身武藝回到京城,一打聽才知道當年那個悄悄幫他的小宮女到底還是被孝文昭順皇後發現了,在他離開京城不久後,就被那惡毒的女人随便尋了個借口打死了。

屍體仍在亂葬崗上,還是得了風聲的姨丈讓人替她收殓了屍骨下葬。他回京時,姨丈也還活着,聽說他在打聽那個小宮女,很是嘆了一回,讓當初葬那小宮女的小厮領着他去給她上了柱香。

聽了賀之洲這番講述,安太夫人也不由得感嘆了一回,“是個好丫頭,可惜了……”

随即眼睛就瞪大了,“你不會……不會将那小宮女的屍骨與先帝葬在一處了吧?”

賀之洲不敢笑的太大聲,卻還是心情愉悅的勾了勾唇,“姨母猜的沒錯。”

“你、你這也太胡來了。”安太夫人半晌盯着賀之洲愣了半晌,“這要是讓人知道了,少不得又要被禦史言官彈劾。”

她忽然又拍了下手掌,滿臉都是笑意與贊嘆的瞧着賀之洲,“不過,幹得好!先帝連要死了都還念着那惡毒女人的殊榮,給她封了那樣的谥號。呸,憑她那樣兒也配得上孝文昭順?就該用這樣的法子來惡心惡心先帝——”

一邊說着一邊笑道:“哎喲喂,也不知道先帝爺到了閻羅殿,發現陪在身邊的不是心心念念的那一個,也不知道會不會氣死去……不對,他都已經死了。哈哈,也不知道鬼魂有沒有腳,倘若有腳,定是要氣的跳腳吐血的!真是太解氣了,好孩子,你這也算是為你親娘出了一口惡氣呢!”

安太夫人就有這樣的本事,只要跟親近的人說話,永遠都能說着說着就将話題帶跑了。眼見着她一個勁兒的拍手叫好,顯然已經忘記了先前關于黃鴻飛的事情了。她這樣高興,賀之洲很不想打斷她,但由着她這樣偏下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說回主題呢。

“姨母,我們還是先說黃鴻飛的事情吧。”

安太夫人愣了愣,“黃鴻飛?哦,剛才說到哪裏了?”

“靜成皇後的二皇子。”賀之洲提醒她。

“對,靜成皇後的二皇子已經一歲了,眼見着這孩子能跑能跳健康活潑,那惡毒的女人哪裏還坐得住。竟撒嬌賣癡的纏着先帝将二皇子從靜成皇後屋裏抱了出來,只說自己沒有孩子愛得很。先帝哪舍得她失望啊,就将小皇子抱到她屋裏,這頭一回她自不會這樣明目張膽的下手。等着先帝抱了一回又一回,終于有一天,二皇子跟伺候他的奶嬷嬷失足跌進了蓮花池裏。哼哼,失足——”安太夫人冷笑兩聲,“當世人都是笨蛋呢,誰不知道是那女人幹的!可又沒有直接證據,先帝還想維護她呢,太祖爺卻發了大脾氣,下令将她拖到宮門口當衆杖責二十。那一次,估計是孝文昭順皇後一輩子最丢臉的一次。被太祖爺打了,倒是老實了起來,直到太祖爺身體不好了,就又開始翻雲覆雨作起妖來。”

安太夫人顯然恨毒了孝文昭順皇後,氣死了自己的親姐,逼走了自己的親侄,可先帝在位那麽多年,她就作威作福了那麽多年。那樣一個德容言功俱無的女人,憑什麽母儀天下,還要天下人敬仰她,我呸!

“太祖爺駕崩,先帝順利登基,他剛登基,根基還不穩,雖然一心想要冊立孝文昭順皇後為後,可也不敢做得如此心急,畢竟太祖爺還屍骨未寒呢,他若真的那麽做了,少不得就要落個不孝的名聲來,靜成皇後到底是太祖爺給他挑的,于是順理成章得封了靜成皇後為後。靜成皇後那會子身子骨已經不大好了,病歪歪的撐了一年,不想竟又讓她懷上了龍種。這一回靜成皇後是半點喜也沒有,只剩下驚了。料想自己本就活不長,那苦命的孩子生下來,就算有娘也護不住,更何況以後還沒有了娘,可怎麽是好呢?可孩子來都來了,靜成皇後又哪裏狠得下心一碗藥将他打了去?就這麽憂心忡忡的熬過了十個月,靜成皇後生下了皇三子——”

安太夫人目色沉沉的看着賀之洲,對着他探究的眼神點了點頭,“就是如今的這個孩子。”

賀之洲神色不變,只頗有些好奇,“這樣的宮廷秘聞,姨母是如何知道的?”

“這件事,便是我當年幫着你母親辦的。”安太夫人揉了揉額角,“你母妃當時已經是太妃,靜成皇後生了兒子,你母妃便去恭賀。你母妃是個心腸軟的,對靜成皇後平日裏的處境也是心知肚明,背着那個惡毒的女人私底下也幫過靜成皇後幾次。靜成皇後見了你母妃,斥退殿裏所有的宮人,求你母妃想法子将三皇子送出宮去,哪怕他日後只是一介平民呢,做母親的只想要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長大。你母妃也是做母親的,被靜成皇後一求一哭,稀裏糊塗就應了。”

提到這個膽小偏又心軟的姐姐,安太夫人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母妃應了靜成皇後此事,偏又怕的厲害,不敢告訴家中長輩,倒急巴巴的将我宣進宮裏去說話,要我幫着想法子。當時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叫你母妃将已經抱過來的孩子趕緊送回靜成皇後宮裏去。誰料孩子還沒抱過去,靜成皇後宮裏突然失火,宮裏頓時亂成一團。我哪裏還不明白,靜成皇後這是要用自己的死換那孩子一條活路,也是逼着你母妃跟我不得不幫她将孩子送出宮去。趁着大火宮裏亂成一團,我給孩子喂了安神的湯藥以防他哭,就匆匆忙忙的将他裝進食盒裏帶了出去,哎喲我當時都快要吓死了,生怕被人發現了,偷帶皇子出宮,那是何等的罪名啊!我心裏頭将你母妃罵了又罵……你不會怪姨母罵她吧?”

說的正興起的安太夫人忽然有些不安的問道。

賀之洲聽的好笑,“怎麽會,換了我也會忍不住罵她的。”

“可不是嗎?”安太夫人立刻放下心來,又比比劃劃的接着往下講,“我帶着三皇子出宮這個事啊,當時可真差點把我吓死去。又不敢告訴你姨丈,馬車出了皇宮,車夫問我是不是直接回府,哪裏敢直接回府去喲,府裏那麽多人,那麽多雙眼睛,被人發現了還了得,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禍事。想到這些,我就又想罵你母妃了……心煩意亂之下,就讓車夫先随便走,待聽到外頭有人說起那天是文殊菩薩聖誕,要去寺廟裏頭上香祈福,我靈機一動,就叫車夫将馬車趕到菩提寺去,那裏香火旺人也多,将孩子往那裏一放,有那善心人士撿了回去養也是有的。”

安太夫人說着,又嘆了口氣,“我當時也沒有別的法子,只得将孩子丢在菩提寺裏,不過到底是龍子龍孫,我又怕孩子被什麽腌臜的人撿了去,便使了銀子将那孩子放到了方丈的門口,留了張紙條,只說孩子命苦被人容不下,就悄悄地離開了菩提寺。孩子送走了,我回去後卻是接二連三的做噩夢,生怕那孩子被人發現被人找到,再牽扯出了我跟你母妃,又怕那孩子被人錯待傷了死了之類的……哎喲那大半年啊,你姨母我是生生的瘦了一大圈兒,衣裳穿在身上就跟貼在骨頭架子上的一樣,可遭罪死了!”

即便到了現在,回想起生命中那驚心動魄的一件事,安太夫人仍是心悸不已,重重的喘了口氣拍着胸口說道:“靜成皇後去世沒過多久,先帝就扶正了吳氏。也不知道那女人是查到了什麽還是懷疑了什麽,總之那時候對你母妃就有些橫挑鼻子豎挑眼了,你母妃只能一味的忍讓躲避,結果還是讓她尋着機會發作了你。後來你姨丈全力斡旋,将你從宮裏接出來送到乾坤門去學藝,也是為着避禍的原因,将你送走後,我又想起那個可憐的孩子。喬裝了一番讓人悄悄去菩提寺打聽,得知那孩子被一對行走江湖的夫妻看中了,那對夫妻沒多久就帶着他離開了京城,我心裏頭一塊大石頭才總算落了地。事情都過去十幾年了,哪裏能想到兜兜轉轉的,那孩子竟又回到上京了,還住進了你的府邸。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吓得我腿都軟了!”

賀之洲疑惑的問道:“當年姨母見他也不過還是個襁褓裏的小嬰兒,怎麽就能那麽篤定如今這個黃鴻飛,就是當年被你送走的三皇子?”

細算起來,都過了十八九年了,安太夫人怎麽能僅憑一眼就認得出黃鴻飛來?

安太夫人輕嘆道:“當年你還小,不記得靜成皇後的長相。我卻是記憶深刻——那孩子長的就跟靜成皇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般,雖然當年我心慌意亂的也沒注意他身上有什麽标記,但卻一直記得他額頭靠近眉毛的地方有顆小紅痣。你當我為何連他臉上的紅痣都記得?原是因為靜成皇後的臉上,也有這麽一顆紅痣,還有那只酒窩……總之我一看到他,就肯定他是當年被我送走的那個孩子。”

“如此說來,确實不能讓他在上京露面了。”賀之洲沉吟道。

“可不是麽,靜成皇後雖然不在了,先帝也死了,可靜成皇後的母族還在。勇安侯府如今雖說比不得太祖爺在時,又被先帝尋着各種由頭踩了一番,似有落敗之相,可到底是皇後的母族,這一代出息的兒郎也不少,若讓他們瞧見了那孩子,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麽樣的風波來。”安太夫人又擔心了起來,“你所謀之事我心裏清楚,勇安侯府也是你在拉攏的對象。這樣就更不能讓他們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了,趁早兒将他送走才是上策啊!”

賀之洲想了想,斟酌道:“此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待我好好想一想,這人或可派上大用場也說不定。”

擡眼就見安太夫人一臉不贊同,滿眼擔憂的模樣,就又笑着安撫道:“姨母放心,人現在就在我的王府裏,任他再厲害,我不想叫他出府,他也是出不去的。你且安心,我自有打算。”

便是這小子被人發現了也不要緊,小皇帝如今有了個宗正明給他撐腰,愈發使勁兒的想要蹦出他的手掌心呢,若這時候爆出原靜成皇後所出的三皇子竟還活着,該頭疼的可不是他!說不得,他還能用那傻小子将這灘水攪的更渾一些。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或者他還可以做個得利的漁翁!

……

安太夫人與賀之洲關着門細說黃鴻飛的身世來歷,這邊明月也坐在正捧了碗狼吞虎咽的黃鴻飛對面打量着他。

黃鴻飛打了個飽嗝,終于放下碗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來,“這王府裏的飯菜還真是好吃!不過說到底,還是小檀的廚藝好——哎喲小周你是不知道,我師娘那廚藝簡直慘不忍睹,我讓她荼毒了那麽多年,還能好好活着真是太不容易了。我跟你說啊小周,以前我一直認為紅燒排骨是甜的,涼拌番茄是酸的,豆腐蒸蛋是苦的……直到下山後,我才知道我師娘的廚藝是多麽的鬼斧神工!”

黃鴻飛一臉痛苦的回憶着往昔被他師娘做出來的奇奇怪怪的味道的飯菜荼毒日子,他表情生動,語言誇張,逗的明月忍不住笑出聲來,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總聽你說你的師父師娘,卻從沒聽你提過你的父母。”

黃鴻飛滿不在乎的說道:“我師父師娘說了,我是個孤兒,生下來就沒人要,被人丢到寺廟裏頭,方丈見我可憐,本想讓我跟着他做個出家人的。恰好我師父師娘經過那裏,覺得我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就把我帶走了。我打小就跟着師父師娘,他們在我心裏,跟我的父母也差不多了。”

“你自小就知道你沒有父母?”明月略有些好奇的問道。她先還有些忐忑,這到底是人家心底裏的傷呢,沒想到這家夥這般豁達,壓根兒沒有因為被父母抛棄而有半點傷心難過的意思。

“自我懂事起,我師父就告訴我了。他說我總有一天會下山,也許會想去尋我的親生父母呢。他們夫妻兩個一輩子也沒有孩子,雖然表面上我是他們的徒弟,他們待我卻跟親生兒子也沒有差別的。”仿佛是想起了山上那些雖單調枯燥卻總雞飛狗跳的熱鬧日子,黃鴻飛臉上露出懷想的笑容來,“在山上的時候,一心想要下山,這下了山之後,偏又總想起單劍峰來,也不知道師父師娘沒了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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