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鴻飛哈哈大笑起來,“小周,你還當真了啊?”
明月皺眉瞪他,“你哄我玩兒?”
黃鴻飛笑眯眯的點頭,“當然是哄你玩兒的,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有幾斤幾兩重,我有自知之明。就算我真的是靜成皇後生的,可這輩子我也是做不了皇帝的。你說的沒有錯,我不過一個江湖草莽,什麽治國之道用人之道,哪一樣也不是我能懂的,我要真的鬼迷心竅要去搶那皇位,後果正如你所言,不過是害人害己罷了。我啊,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做一個江湖游俠,仗劍江湖,打抱不平,逍遙自在,那才是我的願望。”
他說着,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且眼下也沒有證據證明我就是靜成皇後的兒子啊,不過就是因為我長的有些像她罷了,結果咱們就莫名其妙想了這麽多。哈哈……是不是好蠢?”
“蠢透了!”明月高高提起的一顆心驟然落了下來,沒好氣的沖着黃鴻飛翻了個白眼兒,“說完了沒有?說完了就快走,我要睡覺了。”
“好好好,你睡吧,有什麽消息我再來告訴你。”黃鴻飛起身,對明月的嫌棄也不惱,笑嘻嘻的說完了,翻身就出了明月的房間。
他如入無人之地一般,來去自如。
他像無事人一樣的走了,明月卻怔怔的盯着半開的窗戶,半晌輕嘆一聲。倘若他真的是靜成皇後的兒子,就算他不想做皇帝,他背後的勇安侯府呢?他不想争,卻被人推着逼着去争,又當如何是好?
“他走了,你很舍不得?”明月一口氣還沒嘆完,就聽見黑漆漆的窗外傳來一道清晰卻冰冷的嗓音。
明月被這動靜驚的差點岔氣,坐起身來就對上了賀之洲那張冷漠的俊臉,長長的鳳眼挑成一彎絲,周身寒氣四溢。
她摸了摸胳膊,怪道忽然覺得有點冷呢,原來制冷原因在這裏。
她一邊腹诽,一邊警惕的盯着站在窗外的賀之洲,猶豫着要不要跑過去将窗戶關上,若能拍扁他的鼻子,那就太大快人心了。
但她不敢。
自從他分裂過後,明月就很怕再看見他了。
萬一他哪根神經沒搭對,又要弄死她呢?明月再見到他時,忽然不知道該拿什麽面目對着他。
她愣了一下,方才勉強鎮定的開口打招呼:“王爺,真巧啊,您大半夜的,這是散步散到這兒來了?”
“你也知道這是大半夜?”賀之洲冷眼睨着她,她眼中的戒備與不安,再度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很想翻窗進去好好修理她一番,可又怕自己萬一又被她氣的失控,一怒之下當真扭斷了她的脖子就不好了。
他今天晚上原本心情還不錯的,看着她耐心細致的哄凡哥兒,說他死去的娘變成了星星住在天空上,還找了孔明燈來放,讓凡哥兒一整晚都很開心。她跟那孩子相處的十分融洽又快樂,他那時還真有些嫉妒安康的兒子跑在了他兒子的前頭。他甚至想,以後他們有了孩子,她應該也會這樣陪着兒子玩耍嬉鬧吧。雖然有點不成體統,不過,只要他們高興,他倒也無所謂的。
可直到大半夜的黃鴻飛跑來找她,還跟她親親熱熱的坐在一處說話,賀之洲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不過聽着他們的談話內容還算健康,這才沒有破窗而入捉他們個現行。好不容易那礙眼的臭東西走了,他卻又聽見她幽幽的嘆息聲,仿佛十分舍不得黃鴻飛離開一樣。
賀之洲就忍無可忍的開口了。
明月被這人莫名其妙的态度弄的緊張兮兮的,她一緊張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于是脫口說道:“我沒瞎又不傻,當然知道這是大半夜。”
“大半夜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不知廉恥!”賀之洲冷冷瞪着她,侮辱的話語就這樣脫口而出。
明月似有些訝異的挑了挑眉,這人不待見她跟黃鴻飛見面,可白天他才安排過他們私底下見面的啊?明月就愈發的肯定了他白日裏的作為是有目的的,只是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要不要現在試探一番?
明月這樣想着,口中便漫不經心的說道:“我以為這是王爺樂見的啊,王爺今日不還為了我們的見面費心安排麽。是了,還沒跟王爺好好道謝呢,多謝王爺為我們費心。”
她一口一個我們,氣的賀之洲狠狠握起了拳頭,瞧着她眉眼間淺淺淡淡輕盈跳躍的笑意,他又想弄死她了。
“任憑你們如何,別忘了你最後還是要嫁給本王,做本王的王妃!”賀之洲的語氣略含磨牙的節奏!
明月忍不住撇嘴,她都這麽激他了,他也不說點有料的消息給她聽,她就有些意興闌珊了,管他是什麽目的,她現在也沒心情知道了,“王爺實在沒必要時時刻刻的提醒我,我還沒老到得健忘症呢。倒是您,又安排我私底下見別的男人,又嫉妒吃醋的,圖的是什麽呀?”
賀之洲頓時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橫眉怒眼,只差沒有跳腳了:“嫉妒吃醋?你還真當自己是多麽了不得的人物,本王會為了你嫉妒吃醋?哼哼,你是在做夢嗎?”
明月瞧着他恨不能拿鼻孔來看她的傲嬌模樣,真的非常無語,他這情緒起伏未免也太大了點兒,不就說了個嫉妒吃醋麽,犯得着這麽大反應?人說此地無銀三百兩,他這反應還真有點……不過想到這人随時随地想要弄死她的陰沉冰冷,明月就覺得自己的推測可能有點不靠譜。
“是是是,我是在做夢。王爺多麽尊貴又高貴的人物,怎麽會為了我這樣上不得臺面的人嫉妒吃醋呢?我真是想得太多了,王爺別放在心上。”一旦他不那麽陰氣沉沉或者殺氣騰騰的時候,明月就敢随口敷衍他了,“您還有事?沒事我要睡覺了。”
☆、073 知無不言
賀之洲沒想到自己如此刻薄的話語她絲毫不放在心上,這般敷衍的态度也就算了,可竟還敢對他下逐客令,他就又想破窗進去收拾明月一頓了。
眼見着明月翻了個身,以背對着他,真的打算睡覺了,賀之洲額角青筋跳了又跳,修長的手指抓握着窗棂,咔擦一聲,抓下來一塊木頭。他頓覺心頭暢快了些,将木頭随手一丢,勉強調整了下面部表情,沉聲問明月:“你沒有什麽想要問我的?”
明月動也不動,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問了你也不會說,平白浪費我的口水罷了。”
她不過無心說了這麽一句,賀之洲卻猛地想起了那天在馬車裏,他捧着她的臉迫她擡頭接受他的親吻。他不自覺的想,親吻的時候,好像跟她交換了不少口水……咳,他忙回過神來,佯裝若無其事的說道:“興許本王心情好,你一問本王就說了呢。”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唇角,她的口水……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惡心嘛。是獨獨親她不覺得惡心,還是其他女人都一樣?
明月又翻了個白眼,心情好?她又不是瞎子,看不出來他的心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這都專門跑過來找茬了,還能有個美好的心情?
不過他站在窗外不肯走,明月怕不理不睬又要将他弄的失控起來,于是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問道:“那請教王爺,黃鴻飛是靜成皇後的兒子嗎?”
她發誓自己就是随口一問,壓根兒沒有期待賀之洲會回答她,甚至她還以為,聽了明月如此關心黃鴻飛的事情他又會大發雷霆而後拂袖而去。
她都做好了他盛怒離去的準備,卻沒料到,他竟真的開口回答她,“是。”
明夜又被他驚了一下,“你沒事吧”險些就要脫口而出,幸而被她強行忍住了。
她轉過身來,他的臉融在暗影中,在搖曳的廊燈下忽隐忽現。他現在似乎已經平靜了下來,不像剛才那般情緒起伏極大。明月稍稍放下心來,這才問他道:“小飛是靜成皇後的兒子,你要殺了他嗎?”
賀之洲冷嗤一聲,“他也算是本王的親侄子,本王為何要殺他?難不成在你眼中,本王就是一個喪盡天良想殺誰就殺誰的人?”
這回明月是真忍不住了,沖動的話一下子就沖出了口來,“難道不是嗎?”
不說傳聞中他是個怎麽樣的人,就是對着她,他不也是想殺就要殺的麽?雖然最後他都忍住了,可萬一到了實在忍不住的時候呢,她還不是要被他活活弄死去?
他難道還想否認自己草菅人命殺人如麻這樣的事實?
她這樣直白的質問,令得賀之洲才剛平複下來的額角青筋又開始亂跳起來,這回連帶着他的臉都變黑了,“原來你一直是這樣想本王的!”
得,又開始磨牙了!
明月無可奈何的又警惕了起來,“我一時嘴快,王爺就當胡言亂語,不要放在心上啦。”
不知道撒嬌有沒有用?明月邊眨巴着眼睛邊嬌嗲的說道,“你知道我這人的啦,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啦,其實我沒有那個意思的啦,我就是胡說八道的啦,王爺不要生氣啦!”
賀之洲嘴角猛抽:“好好說話!”
“是,王爺。”明月連忙端正态度,是她這嬌撒的不夠好,還是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吃這一套?
被明月這樣胡攪蠻纏一通,賀之洲剛才的火氣也就繼續不起來了,他揉了揉亂跳的額角,想要走,卻又不知為何,雙腳像是被粘在了這裏一般,竟讓他很有些挪不開腳步的感覺。他兀自忍了一回,瞪一眼端端正正坐好了的明月,她微微垂着眼,眼觀鼻鼻觀心的坐在那裏,一副乖巧柔順的模樣。然而長長眼睫下的那雙眼睛,卻滴溜溜的轉個不停,不時悄悄地觑他一眼。
被她這麽一打斷,他也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麽才好,頓了頓,方才道:“勇安侯世子跟太長公主都不時省油的燈,你要是不想死的太快,就少跟他們接觸。”
姑且當他這是在關心她吧。明月順從的點點頭,“是,王爺。”
她突然這樣柔順恭敬,弄的賀之洲竟有些不慣起來,輕咳一聲,語氣就變得粗暴不耐煩起來,“還有沒有什麽想問的?”
這是找不到話跟她說,要她主動找話題來聊天的意思?
明月正确的理解了賀之洲的意思後,很上道的繼續問道,“聽聞燕國與雲國有意向跟夏國聯姻,是真的嗎?”
他難得這樣大方的擺出一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态度來,明月自然不願意浪費這樣的好時機,只要他不發瘋,她還是願意與他周旋的。
賀之洲就冷冷的勾了勾單薄的唇角,“怎麽,後悔當初來大梁和親了?”
明月嘀咕:“這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賀之洲哪裏會信她,若她不願意代替長樂公主前來大梁,自然有她的辦法,便是周帝與蕭皇後也沒辦法拿她怎麽樣。可她偏偏還是來了,是無所謂,還是帶着別的目的?比如脫離夏國之後,再從大梁逃離,從此後世上再沒有明月公主之類的目的?
倘若賀之洲将自己的猜測說出來,明月定要大驚失色的。
所幸賀之洲什麽都沒說。
明月想了想,問他道:“那夏國到底會将長樂嫁給誰呢?是大權在握的燕國皇帝,還是身為準繼承人的雲國太子?”
“你覺得呢?”賀之洲不答反問道。
明月就皺了皺眉,左手不自覺地撫上下巴,食指一點一點的點在殷紅的嘴唇旁,眼神犀利,昭示出思考的意味。“燕國皇帝吧,蕭皇後一向務實得很,燕國皇帝已是大權在握,長樂嫁過去就是燕國皇後,執掌六宮母儀天下,這樣的風光。雲國太子雖說前途也很看好,但他畢竟還只是個太子,遠不如燕國皇帝來的誘惑。不過我聽說燕國皇帝年紀有點大了,雲國太子卻是個儀表不凡才貌雙絕的帥氣青年。長樂一慣喜歡長的好看的男子,若是依着長樂的意思,雲國太子雀屏中選的機會又要比燕國皇帝大一些。”
賀之洲看着她認真分析的模樣,目光停留在她那根不住點來點去的纖細手指上,仿佛着了魔一般,腦子裏竟什麽都沒想,就看着那根白皙細嫩的食指在她唇邊一下一下頗有節奏的點着。“說了半天,到底是誰中選的可能性比較大?”
明月沒有察覺賀之洲的異常,聞言又繼續分析道:“不過此事關系重大,他們定然會仔細斟酌的。父皇嘛,他從來就不是個有決斷的人,蕭皇後與長樂的意見相左時,長樂定然要去纏他鬧他的,他一向舍不得長樂有半分不開心,應承長樂的可能性也比較大。但是蕭皇後呢,她拿捏了父皇一輩子,自然也有對付父皇的手段。到頭來父皇不勝其擾,這件事肯定就不管了,所以最後,還是得看蕭皇後跟長樂兩個人——”
她說着,輕輕一笑,“我覺得雲國太子的機會又要更大了,蕭皇後也是經不住長樂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最後必然會允了雲國太子。”
說完了,這才眉開眼笑的去看賀之洲,眉眼彎彎的笑模樣,一副邀功的樣子,“我猜的對不對啊王爺?”
“不對。”她那個樣子軟軟萌萌的分外可愛,以至于賀之洲原還繃着的冰冷嗓音都不由自主的回暖了些。
“不對?”明月眉頭就又揪了起來,不太相信的看着賀之洲,“怎麽會不對?”
“蕭峰奏請周帝,将其愛女明月公主下嫁于他,周帝已經應允了。”賀之洲着重加重了明月公主四個字,而後目不轉睛的注視着明月的反應。
明月果然張口結舌,好半晌才輕輕地“啊”了一聲,“蕭峰要娶長樂?”
她面上只有困惑不解,半點傷心失意都不見。
賀之洲的臉色就又更好看了些。
明月用她困得要死的腦細胞又死勁的想了想,終于明白了過來,撫掌笑道:“蕭峰這一計倒是用的挺好,長樂本就鐘情于他,蕭峰要娶她,她自然顧不上什麽雲國太子燕國皇帝了,必定是歡天喜地的答應了……關鍵時候,還是蕭峰靠得住啊。如此也免了夏國的一番劫難,甚好甚好!”
雖說她對夏國以及對夏國的人并沒有多少深厚的感情,但那裏到底也是養育過她的地方,況且還有華嫔在。所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便是不為別的,只為了華嫔,明月也不願意眼睜睜的看着夏國自取滅亡。
蕭峰此一計,倒是很好的解了夏國的燃眉之急。
只是,他付出的代價是他的婚姻。
他一向不喜歡長樂的。
明月就有些替他難過起來。
賀之洲見她先還眉目飛揚十分高興,一眨眼的功夫就垂了嘴角黯淡了神色,不用細想也知道她是為了什麽,“那蕭峰一直夢想着娶明月公主,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你說是不是?”
明月忍不住瞪他一眼,這算什麽得償所願啊。不過她也不敢狠瞪他,随口又敷衍道:“是呀是呀,得償所願。”
賀之洲又冷笑了起來,“只可惜,他這輩子也不可能真的得償所願,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蕭峰的心思賀之洲一清二楚,借着娶了明月公主的名頭,到時候再想方設法的将明月弄回去,心狠一點殺了長樂公主也是有的,反正他是名正言順的娶了明月公主。只是這想法不錯,但他卻不會有機會将明月弄回夏國去的!
他賀之洲不允許,蕭峰也就只能抱着個明月公主的名頭做做夢罷了。
明月對他翻臉如翻書的臉色已經有了些免疫能力了,見他依然站在窗外,沒有要進來收拾她的意思,明月也就懶得再忐忑了,“不過這事情也算是皆大歡喜了,燕國與雲國铩羽而歸,以後就不會再出什麽幺蛾子了吧?”
她問賀之洲。
她的問話十分有技巧,賀之洲跟她一樣,心知肚明燕國與雲國點名要娶她的用意是什麽,雖然明月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到底是怎麽洩露出去的,但她一點兒僥幸都不敢存,她自認自己是個有點兒姿色的美人兒,但離傾國傾城且還遠着呢,燕國與雲國的争相相求不得不讓她提心吊膽。
賀之洲知道她的秘密技能,是斷然不肯放過她的,瞧他不惜用婚姻的枷鎖來鎖住她就知道了。既然賀之洲對她勢在必得,那麽對于燕國與雲國的觊觎,他應該不會坐視不理的。
說白了,明月其實是在向他索要保證。保證她在燕國以及雲國甚至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知道她的秘密後的人身安全,這個才是至關重要的嘛!
賀之洲自然聽得出她的言外之意,瞧着明月一臉期待的模樣,他冷哼一聲,嘴角卻微微翹起,“你不出幺蛾子,他們自然不敢出幺蛾子。”
這也是在警告明月,乖乖的別惹事別鬧事,他自然會護她周全,若是她敢起什麽別的心思,比如逃跑什麽的,他就撒手不管她了。
當真不管麽?明月撇撇嘴,表示她不信,嘴上卻很狗腿的道:“當然當然,我有什麽幺蛾子可出的?我這麽乖又聽話……”
好吧,她自己都惡心到了,說不下去了。
不過轉念一想,到底是怎麽發展到這麽詭異的對話來的?賀之洲可是對她動過殺心的,她居然還能如此自然的尋求他的保護,而賀之洲竟也答應了護她周全……好像哪裏真的不對勁阿喂!
賀之洲不知道明月的腦回路詭異的跑偏了方向,他猶自嘲笑道:“又乖又聽話?還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本王活了這麽多年,還真沒見過哪個閨秀的臉皮及得上你。”
思路還沒跑回來的明月順嘴就說,“那當然,我美的獨一無二嘛,臉皮自然也是獨一無二的。”
賀之洲被她如此不要臉的話震驚了,好半天才開口道:“……果然是獨一無二的不要臉。”
明月:“……”
……
折騰了一晚上的明月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睜開眼睛。
她迷糊了一陣,方才慢慢翻身坐起來,有些奇怪小檀聽到動靜竟沒有第一時間沖進來,就聽見外頭廊下傳來一個尖銳又怪異的聲音,“恭喜發財,喂我吃飯!恭喜發財,喂我吃飯!”
明月的眼皮就跳了跳。
小檀歡喜又歡快的聲音也跟着響了起來,“哇哇,說的真好,你還會說什麽?都說給我們聽聽,一會兒你想吃什麽都依你。”
“清蒸八寶豬,麻酥油卷兒,什錦豆腐,四喜丸子,五香羊肉各來一份!”
外頭靜了一瞬,忽的爆出小丫鬟們的轟然笑聲來。
“這鹦鹉還會報菜名兒呢。”
“估摸着是上飯館兒時,聽了夥計報菜名就記住了吧。”
小檀跟小丫鬟們在外頭嘻嘻哈哈的笑道。
“它還會說別的嗎?”是凡哥兒細細軟軟的聲音。
“床前明月光,牙齒掉光光。舉頭望明月,姑娘你別慌。低頭思故鄉,心裏想得慌……”
小丫鬟們又大笑起來,明月也忍不住扶額失笑,不知道這蠢貨以前的主人是怎麽教它的,整個一流氓嘛。
不過,它不是被送到了王府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明月也不打擾丫鬟們的興致,并不喚人進來服侍,自己穿好衣裳走了出去。
她打開門,就見門口的廊下圍了一堆丫鬟婆子,紫菀抱着凡哥兒,都被這只被取名為蠢貨的鹦鹉逗的滿面笑容。還是凡哥兒聽到了動靜,第一個轉過頭來,一看見明月,就立刻要掙紮着下地。
紫菀與小檀等人這才瞧見明月出來,又見她已經自己穿好了衣裳,俱都有些驚慌的跪了下來。
凡哥兒就趁機朝明月跑過去。
明月彎腰接住他,才笑着對跪了滿地的丫鬟婆子笑道:“好了,都起來吧。”
見明月并不怪罪,紫菀與衆人這才松了口氣,倒是一直沒有半點擔心的小檀笑嘻嘻的走了過來,“姑娘,這鹦鹉可好玩了,是哪兒來的?昨兒奴婢還沒見呢,今兒一早起來就發現它被挂在這兒了。”
明月想起賀之洲,這鹦鹉多半是他昨晚上送過來的。
“好玩嗎?”她不答反問道。
凡哥兒搶着回答:“好玩兒,它會說話,還會背詩,不過它背的都是錯的。”
又問明月,“姐姐,我可以教它背詩嗎?我也會背好多詩的。”
“好呀。”明月一邊抱着他進屋,一邊應了他,“不過你可要好好的教,不能再像這樣讓它亂背一起惹人發笑。”
又問跟着他過來的殷媽媽:“凡哥兒用了早膳不曾?”
殷媽媽忙笑着回道:“已經用過了。小少爺一早起來就要過來找您,奴婢攔不住,只好讓他來了,沒有打擾到公主休息吧?”
她這樣一說,凡哥兒就有些不安起來。
明月笑着揉了揉凡哥兒的腦袋,“沒有,是我夜裏走了困,早上才醒不過來。不過凡哥兒年紀小,昨晚又睡得晚,倒是可以多睡一會的,他小孩子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殷媽媽就連連應是,說話間,小檀領着小丫鬟們有條不紊的忙碌了起來,打水的打水,梳頭的梳頭,擺飯的擺飯,新的一天就在這樣歡快的氛圍與食物的香氣中開始了。
☆、074 有個胎記
相較于逍遙侯府上的歡聲笑語,勇安侯府的氣氛就顯得低迷很多。
“父親,菩提寺的老方丈已經圓寂了。”勇安侯世子一臉沮喪的對滿臉期待的勇安侯爺說道,“我問過寺裏其他的老人,有些人倒也有點印象,記得十幾年前确實有人将一個襁褓丢在老方丈的房間外頭,可因事隔久遠,他們也記不太清楚當日的情形。我也不敢十分打聽,怕引起旁人的注意。”
黃鴻飛到底是不是靜成皇後所出的三皇子還沒有證據能夠證明,若在此時讓人,尤其是勇安侯府的政敵得知此事,對勇安侯府定會是一次打擊。雖說如今的勇安侯府在朝堂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麽立足之地,但若有人趁機打擊他們,怕是連眼下這僅有的立足之地也要沒有了。
勇安侯爺臉上的失望溢于言表,他有些頹喪的往椅子裏一靠,似喃喃道,“這就是說,沒有憑證能證明他是靜成皇後的孩子了?”
“可是父親,他肯定就是小妹的孩子!”勇安侯世子握緊了拳頭,滿臉都是不甘的意味,“我肯定他就是當年的三皇子。他與小妹長的如此相像,我們只要查到當年他是為何被帶出皇宮,又是如何被人丢到菩提寺的,就肯定能找到他是三皇子的憑證!”
勇安侯爺卻沒有世子這般激動與積極,他輕嘆一聲,“便是證明了他的身份又如何?皇帝登基已經八年,雖還未能親政,可朝堂在攝政王的掌控與肅清下,穩固的猶如鐵桶一般。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不過你還是趁早打消你的念頭比較好。”
世子卻有不同的看法,“父親,要不是當年小妹被那妖婦欺淩逼迫,連自己的孩子都保全不了,如今大位上的,又豈會是那妖婦的孩子!小妹的孩子才當得起名正言順四個字啊,倘若大家都知道小妹的孩子尚在人世,定然會支持正統的!我們是三皇子的外家,這麽多年來,他本該是金尊玉貴的長大,可卻因為那妖婦憑白吃了那麽多苦頭。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們難道不該幫一幫他嗎?小妹在天有靈,若得知自己的孩子竟淪落至此,只怕也要泉下不安了!父親,便是為了小妹,此事我們也不得不管,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勇安侯爺只靜靜地注視着激動陳情的世子,靜默半晌方道,“你為着什麽非要證明那孩子的出身,我心裏一清二楚。別拿你小妹來說事,倘若她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登上大典,當年就不會私自将孩子送出宮去,我們是她的外家,可在當年,她卻連我們都瞞的死死的,不讓我們知道那孩子猶還活着,為的是什麽?就是怕有朝一日我們會動了這樣的念頭。如今你果然動了這念頭……”
世子皺眉反駁道,“父親如何知道小妹當年就是這樣想的?您如何就肯定是小妹要将三皇子送出宮去的?也許是有人趁着小妹不備偷偷地将三皇子帶出宮去,為的就是打擊小妹。說不定正是那妖婦所為,小妹的前兩個皇子,不也是被那妖婦害死的?小妹一連痛失三子,這是何等樣的打擊?她就是要逼死小妹啊!”
世子愈發激動起來,“就算三皇子真的是小妹派人送出宮去,那也是憂心三皇子安全的緣故。興許她只是來不及告訴我們,又擔心将孩子交給我們會被那妖婦發現,這才另托了人将三皇子送出宮去的。當年那妖婦是如何打壓小妹跟咱們家的,您難道還不知道?小妹不敢告訴我們,也是情有可原,并非她不願意!”
勇安侯爺久久沒有說話。
世子平複了自己激動的情緒,又懇切的低語道,“父親,如今咱們家是什麽光景,您比我清楚的多,自先帝登基,小妹被冊封為後,我們家不但沒能成為手握重權的外家,甚至還不得不被迫退讓蟄伏……”
世子如今提起當年那段屈辱的歲月,仍是覺得意難平,他深吸一口氣,才壓下體內的暴戾與煩躁,“咱們家原也是一等一的人家,朝堂之上也有我們的一席之地,可到了如今,父親您自己看看,我們家出仕的兒郎有幾個?外頭瞧着勇安侯度尚且風光,可這種風光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父親,我一直沒有告訴您,若我們還這樣下去,勇安侯度遲早要落沒成連京裏的三等人家都不如。如今就有大好的機會在眼前,只要我們幫着三皇子上位,從龍之功尚且不說,就是憑着外家這一條,我們勇安侯府就能再創從前的輝煌!”
勇安侯爺何嘗不心動,只是想着此事難度太大,那孩子即便是女兒所出,出身正統身份貴重,可若真的要扶持他登上大位,又豈是一件簡單的事?不說皇帝登基已久,就是憑着如今三皇子這草莽身份,只怕朝臣就不會願意。更何況後頭還有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此事千難萬難,勇安侯爺深知其中的危險和不易,這才不願意行此危險之事。可他到底老了,這個家以後還是要交給世子的。他自己的兒子他了解得很,平時看着不顯,卻最是醉心權利的,沒有機會也就罷了,一旦有了機會,便是他這個父親,只怕也攔不住他。
“父親,這是我們眼下唯一的機會了!”世子鄭重其事的看着老侯爺,一臉堅定的說道,“兒子,兒子是絕不會輕易放過這絕好機會的!”
老侯爺便輕嘆一聲,“罷了,此事,去找你母親問問,當年三皇子出生時,洗三那日她曾進宮去觀禮了,你問問你母親,那三皇子身上,可有沒有胎記之類的印記?”
……
黃鴻飛被請進勇安侯府時還沒睡醒。沒有明月陪着,他原本是不太願意過去的,不過又一想,明月也不能天天出門來,不好給她找麻煩,再說他也不能永遠依賴明月,于是收拾了一番就跟着永安侯府的人去了。
依然是老侯爺與世子一塊兒接待他,不過今日他們卻請了他往後院去。
“昨日我跟我母親說起了黃公子的事,我母親就一直念着要見公子。”世子一臉歉意的領着黃鴻飛往後頭走去,“小妹去了之後,她老人家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太醫道她乃是郁結在心,這些年我們想了無數的法子想令她開解些,奈何都沒什麽用處。她心心念念都是小妹與當年莫名夭折的外孫,今日能見黃公子一面,家母她定然會欣喜萬分,這心裏的郁結想必也能解開了。”
黃鴻飛說不出自己此時是個什麽心情,既有些好奇,想要見見有可能是自己外祖母的老太太,又覺得有些別扭,頗有些近親情怯的無措感。
他甚至升起了一種想要扭頭落荒而逃的念頭來,要是明月在就好了。有她在,他就覺得有了主心骨似的。
早知道今日要見老太太,他就不來了。
可此時都已經走到了老太太居住的慈恩堂了,這時候再落荒而逃,也太慫了,不是一個大男人幹得出來的事情。因此,黃鴻飛故作鎮定硬着頭皮跟着杜士奇走進了杜家老夫人的院子。
早有人守在了門口,是個頗有些年紀卻穿着打扮十分得體的老嬷嬷。她的神色也帶了些緊張與期待,乍一見到跟在杜士奇身後的黃鴻飛,她短促的“啊”了一聲,而後緊緊捂住嘴,眼睛刷的一下就紅了。
“于嬷嬷,你沒事吧?”杜士奇明知故問,特特兒的看了眼一臉茫然的黃鴻飛。
正疑心自己是不是長的太醜給人吓哭了的黃鴻飛眨眨眼,想要開口又怕說錯了什麽,惹得這位一見到他就眼淚連連的老人家更傷心就不好了。
看得出來慈恩堂是提前打點過的,整個院子都十分安靜,除了等在這裏的于嬷嬷,不見旁的丫鬟婆子走動。可見杜家的人見黃鴻飛,也是十分警惕與謹慎的——至少再沒有證實黃鴻飛的身世前,他們并不敢讓他曝光在府裏人的視線裏。
那于嬷嬷忙按了按眼角,眼睛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