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守着,明月怎麽想都覺得有些蹊跷。
凡哥兒細細聲說道:“劉嬸子說,我娘已經死了,以後我再不能回去了,要一直住在這裏。她還說,她也不能一直陪着我,地裏的麥要熟了,她要趕回去收麥……我害怕,不想留在那裏,我也想回去。我娘在家裏等我,我要回去找她。”
他說着,又傷心難過了起來,眼淚落在明月的衣裳上,很快就氤氲成了濕濕的一團。
明月想起之前的婆子回話說,他們是在城門口找到凡哥兒的,這才知道這孩子是想出城回去找他娘呢。
這麽小的孩子,居然也能順利的找到城門口。明月在心裏輕嘆一聲,“其實凡哥兒不用回去,也能找到你娘呢。”
凡哥兒淚眼朦胧的眼睛霎時睜的老大,“真的嗎?那我娘她在哪裏?我好久沒看到她了,好想她的。劉嬸子說她死了,我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我可傷心了。姐姐,。你真的知道我娘在哪裏嗎?”
明月只得繼續往下編:“我當然知道你娘在哪裏,不過現在我們看不見她,等到了晚上才可以看到你娘。所以你現在乖乖睡覺,等你睡醒了,我就幫你找你娘,好不好?”
“好,我乖乖睡覺。”凡哥兒說着,當真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很快的,就響起了他均勻輕柔的呼吸聲。
他果真是困極了。
……
明月從屋裏出來,見安太夫人就等在外間,忙上前輕聲道:“太夫人,凡哥兒睡着了。那孩子估計昨晚一晚上沒睡,困得很,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
安太夫人起身拉了明月的手,又是感激又是滿意的拍着她的手背道:“今日多虧了你,若不是你哄着他,還不知道要鬧多久呢。”
“太夫人太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她雖說的雲淡風輕,但太夫人還是十分感激她,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走了出去。
安太夫人也覺得凡哥兒可憐,她自也知道,倘若自己對凡哥兒一點都不傷心,底下的人看着她對凡哥兒的态度,也會踩低作踐凡哥兒的。因此一出門便對守在門口的丫鬟婆子厲聲說道:“好好照顧小少爺,若再有之前那樣的事發生,我誰都不問,只将你們全都打出去!”
安太夫人發了話,丫鬟婆子們哪還敢怠慢,紛紛應了是。
明月見狀,這才放下心來。有府裏的丫鬟婆子盡心盡力的照顧凡哥兒,凡哥兒不會再受委屈,想必很快就會将她忘到腦後了。
小孩子都是沒有長性的。
可她實在放心的太早了。
到了晚飯的點兒,紫菀跟小檀剛将飯菜擺上桌子,便聽見外頭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紫菀忙放下手上的事轉出去,明月便聽見她在外面低聲訓斥小丫鬟:“跑什麽跑?怎的一點規矩都沒有?若吵到了公主,管事媽媽少不得要打你兩板子。”
“紫菀姐姐,我也是沒有法子。”小丫鬟甚是委屈的聲音也傳了進來,“小少爺醒了,沒見着公主,立時又哭鬧了起來,不肯吃藥也不肯吃飯,誰喂都不成。殷媽媽也沒有法子,才叫我來求公主過去看一眼。再不成,就只有禀告太夫人了。”
若是驚動了太夫人,她們那院子伺候小少爺的人只怕都要被太夫人責罰了。是以,無計可施的衆人只得求到明月跟前來。
小檀也聽見了外頭的動靜,忍不住撇嘴抱怨道:“那也不能來找公主啊,這是把您當成什麽了?公主乃是金枝玉葉,又不是專門哄孩子的。”
又緊着勸明月,“公主您可千萬不能去,這要是開了先例,往後那小少爺但凡有點什麽,她們就都找上你,那不成了您幫着她們帶孩子了?憑什麽呀,您住到這裏來,可不是為了給人家帶孩子的。”
帶孩子這種事,都是乳娘跟底下的人的事,只是要把她家公主當乳娘還是當下人呢?
小檀很不情願讓明月過去哄孩子。
明月笑吟吟的瞧着她,“之前不是還很同情凡哥兒的?對着那個假的凡哥兒你都關懷備至,怎麽如今卻不許我關心凡哥兒了?”
小檀鼓着臉頰道:“這不一樣,我現在還是很同情他啊,可我關心他跟公主您關心他又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了?”明月邊說邊起身。
小檀見狀,急的不得了,脫口說道:“您是金尊玉貴的公主,凡哥兒只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女人生的孩子,您這不是自降身份嘛。”
明月聽得好笑,一邊往外走一邊淡淡道:“金尊玉貴?你什麽時候見我金貴過了?”
“公主!”小檀氣的直跺腳,可明月已經施施然的走了出去,她咬着牙站了一會,不得不快步跟了上去,到底意難平,在明月身邊小聲嘀咕道:“就算要過去幫人家帶孩子,您好歹也先吃兩口飯啊,別到時候餓着了您自己!”
明月就吩咐她:“把我的飯菜送到凡哥兒那邊,我跟他一塊兒吃得了。”
想着那小小孩子滿是眼淚的小臉與慌張依賴,明月就狠不下心不去管他。
她一邊在心裏嘆氣,一邊暗自想着,最近她的心是不是越來越軟了?
對黃鴻飛如是,對凡哥兒也是這樣。
唉,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啊!
凡哥兒的院子裏燈火通明,小丫鬟們見了明月,一個個跟見了菩薩似的興高采烈,只差沒念阿彌陀佛了。雖然她們都很擔心,但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以免驚動了安太夫人,俱都熱情萬分的引着明月進了屋。
屋裏年紀最大的殷媽媽是安太夫人從自己身邊撥過來照顧凡哥兒的,她此時正端了碗,半蹲半跪在縮在牆角哭鬧的凡哥兒身邊,求祖宗似的求着他吃飯。
凡哥兒卻只是哭鬧,兩只小手還揮舞着要趕走殷媽媽,“你走開,走開,我不要你,走開!”
一臉無奈的殷媽媽一轉頭看到明月進來,雙眼也亮了起來,忙起身對明月行了禮,“公主,您可算是來了。小少爺一直吵着要找您,奴婢們實在沒有法子,這才……還望公主海涵。”
明月還來不及說話,凡哥兒已經炮彈似的沖了過來,緊緊抱住明月的雙腿不撒手,一邊嗚嗚哭的好不可憐,“你到哪裏去了?我好害怕……我怕你跟我娘一樣,也要不見了……”
明月只得蹲下來哄他,“我不會不見的。因為要吃晚飯了,所以我讓人去廚房準備晚飯去了,你看,我把晚飯都帶過來了,想找你陪我吃晚飯呢。”
她指了指紫菀跟小檀帶過來的食盒,笑着抱起他來,“你要不要賞臉陪我吃飯呢?”
凡哥兒扭頭看了眼正在擺飯的紫菀跟小檀,這才停止了嗚咽,乖乖的擦了眼淚,用力點頭,“好,我陪你吃飯。”
明月就笑了起來,“凡哥兒真乖。”
凡哥兒蒼白的小臉紅了起來,他不好意思的将頭埋在明月肩窩裏,悶聲笑了起來,頗有些驕傲的說道:“我娘也說我是最乖的好孩子。”
這回凡哥兒沒讓明月喂他,自己用銀勺小口小口的吃着飯,他的吃相很斯文,半粒米飯也不曾掉在桌子上。
明月原還想叫丫鬟來喂他,見他自己會吃飯,便擺了擺手,只讓丫鬟給他布菜。
不難看出來,凡哥兒的教養其實很好。他的娘在那麽貧困的環境下,還能将他教的這樣好,明月都忍不住要想,那是怎樣一個女子呢?
凡哥兒雖還是有些緊張,不願意讓殷媽媽等人靠近了服侍,但明月氣定神閑的坐在那裏沖他微笑,不知為何他就沒有那麽排斥殷媽媽等人了。
用完了晚飯,他由着殷媽媽等人給他淨手漱口,只很快又撲進了明月懷裏,“姐姐,你說了要帶我找我娘的。現在就是晚上了,我娘到底在哪裏啊?”
明月原以為他睡一覺就會将這事兒給忘了,誰知這孩子還記得這樣牢。明月在小檀那壞丫頭幸災樂禍的笑容下抽了抽嘴角,又有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悔悟感。
可凡哥兒就這麽滿臉期待的眼巴巴的瞅着她……明月只得硬着頭皮抱起他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用力回想,今天晚上到底有沒有星星呢?
剛才過來的太急,竟忘了擡頭看上一眼,要是沒有星星,她可要怎麽編啊?
應該有星星的吧。各種劇裏邊,只要有這個梗兒的,都會是有星星的夜晚。這就是個套路嘛,沒道理到了她要用的時候,星星們就不給她面子了吧!
明月握拳,嗯,肯定會有星星的!
只是當明月帶着凡哥兒走出去,擡頭想要仰望星空卻只看到漆黑一片時,明月不但嘴角抽了,她只覺得九天驚雷滾滾而下,打得她全身都黑了。
卧槽,說好的璀璨的星空呢!
明月木頭柱子似的僵立在黑漆漆的夜空下,淚流滿面無語凝噎。
沒有星星,叫她怎麽哄凡哥兒說你娘變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這樣的鬼話啊!
偏凡哥兒還抱着她的脖子緊張又認真的問,“姐姐,我娘呢?”
跟着明月他們出來的丫鬟婆子也都好奇的望着明月,十分不解她出門呆呆望着夜空那種仿佛被雷親了的呆滞模樣,見她久久沒有動作也不說話,心裏頭都不由得七上八下了起來。
明月終于動了,她郁卒的吐出一口氣來,抱着凡哥兒坐在新做的秋千架上,她也挨着他坐了上去,硬着頭破編造道:“因為昨晚凡哥兒沒有乖乖睡覺,今天也不肯乖乖吃飯,所以你娘藏了起來,不讓你看見她呢。”
她這話一出,凡哥兒便便扁起了嘴巴要哭。
明月見狀頭皮更麻了,只得威脅他道:“你要是哭了的話,明天晚上也見不到你娘喔。你乖乖的,你娘就會出來見你了。”
凡哥兒便忙用力吸鼻子,強忍住情緒跟眼淚,飛快搖頭道:“我不哭我不哭。我以後都不哭,會乖乖睡覺,也會乖乖吃飯,那我娘就會出來見我嗎?”
他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緊盯着明月,小狗似的可憐又可愛。
明月便摸摸他的頭,肯定的點頭道:“你乖乖的,她當然會出來見你的。”
“可是,她在哪裏呢?”凡哥兒锲而不舍的追問。
“劉嬸子不是跟你說,你娘死了嗎?每個人死了之後,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明月深吸一口氣,用輕柔和緩的語調低語道:“這樣呢,每當我們想念自己的親人時,只要擡起頭,就能看到他們。他們也很舍不得我們,所以才會變成星星,讓我們一擡頭就能看到他們。雖然我們再也看不見他們的模樣,可是呢,你知道你娘就在那裏看着你,她也很想你。所以你不要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娘,她會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的。知道嗎?”
凡哥兒便努力的仰起脖子往天上看,半晌垂頭喪氣的道:“可是今天晚上我娘她一點兒都不想我。”
見他相信了自己的鬼話,明月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才又笑道:“你娘肯定也很想你的,可是你不好好睡覺不好好吃飯的話,身體就會很不好,你娘很生氣你不肯好好照顧自己,所以才要懲罰你今晚看不見她啊。其實她心裏也很難過,但為了你好,她只好使勁忍着。你也不希望你娘那麽辛苦的忍着不見你對不對?”
凡哥兒使勁點頭,“我明白了,我不會讓我娘難過的。以前她生病的時候,我答應她會很乖,會聽祖母聽爹爹的話,娘一定是知道我沒有很乖,沒有聽祖母跟爹爹的話,所以才生我氣不見我。我都明白的。”
明月瞧着凡哥兒這般懂事的模樣,都不知該欣慰還是心虛。
凡哥兒總有一天會長大,她這蹩腳的謊言,也總有一天會被拆穿的,但願到時候凡哥兒不會怪她才好。
原以為這就将凡哥兒忽悠過去了,沒想到凡哥兒又問道:“姐姐,我娘離我那麽遠,我想跟她說話,她肯定聽不見的,那可怎麽辦呀?我有好多話想要跟我娘說呢。”
明月:“……”
這謊言的雪團是要越滾越大的意思嗎?
“姐姐,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凡哥兒一臉期盼的望着明月。
明月:“……你可以給她寫信啊。”
她話音一落,小臉上便漾起了歡快的笑容來,撫掌道:“沒錯,我們可以給你娘寫信的——小檀小檀,讓人找幾只孔明燈來!”
“孔明燈?”小檀一臉不解,“眼下不年不節的,您要孔明燈幹什麽呀?”
“別問那麽多,叫你去找你就去找來嘛。”
見自家公主興奮的眼睛都似在發光一般,小檀便也不多問了,轉而去找紫菀要孔明燈。
紫菀聽了小檀的要求,也很有些疑惑,她卻沒有多問什麽,只笑着道:“元宵節時府上買了不少孔明燈,應該還剩下不少,我這讓人去找來。”
……
時下已經有了孔明燈,只是一般年節下或者寺廟裏有什麽重大節日才會放燈祈福,這平白無故的要找孔明燈,自然引起不少人猜測,就連正院裏的太夫人都被驚動了。
聽說是明月要的,安太夫人便找了紫菀來問,聽說明月要孔明燈是為了哄凡哥兒高興,便忍不住嘆了口氣,面上卻帶着笑,“明月這孩子,雖也時常挂着笑,我卻一直覺得她是個性子清冷的。倒沒想到她肯為了凡哥兒這樣費心……她着實是個不錯的孩子。”
她身邊的心腹王媽媽便笑着奉承道:“誰說不是呢。公主心地善良,是太夫人您和小少爺的福氣。”
安太夫人就又嘆了口氣,“若是洲兒不中意明月,我定要為那不孝子将明月娶過門來的。那才真真是我的福氣呢,只可惜……不過明月嫁給洲兒也好,這麽多年了,那孩子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不論之前我如何催他,這成親的事就是不肯松口,如今總算是點頭了,又是明月這樣的好姑娘……我該為他高興才對。”
“依着奴婢說,不管是王爺還是咱們侯爺娶了公主,那都是您的福氣。您想想,王爺他平日裏對您多孝順?您可是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王爺孝順您,以後公主不也一樣的孝順您?這說來說去,都是一家人,所以呢,這還是您跟小少爺的福氣。”
“你啊。”安太夫人被她說的笑了起來,“知道我愛聽什麽話,便撿了我愛聽的話來哄我——罷了,難得凡哥兒高興,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王媽媽忙扶了安太夫人起身,主仆兩人領着丫鬟婆子往凡哥兒的院子走去。
還沒進院門,便聽見裏頭傳出凡哥兒清脆響亮的笑聲來。
安太夫人忍不住駐足,與王媽媽對視一眼。
“還是公主有法子,能讓小少爺這樣開心。”王媽媽笑着道,擡頭看見一只孔明燈正悠悠的往天上升去,“太夫人您瞧,這就放上了呢。”
孔明燈一只接一只的升上了天空,在漆黑的夜空下,點點光芒閃爍着,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姐姐,這樣我娘真的可以看到我給她寫的信嗎?”
安太夫人一進去,就聽見凡哥兒緊張的詢問着明月。
他們此時坐在亭子裏,丫鬟婆子都在亭子外頭服侍着,明月正揮着筆埋首寫着什麽,凡哥兒就黏在她身邊使勁的看着,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
安太夫人就見明月頭也沒擡的笑着說道:“放心,咱們放了這麽多燈,你娘肯定能看到的——還有什麽話想要跟你娘說?”
“還有還有。”凡哥兒忙又說道:“你告訴我娘,我很快就會學寫字的,到時候我就能親自給她寫信了。我一定會好好學的,我娘希望我好好讀書,姐姐你告訴她,我會好好讀書,不會讓她失望的。”
他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叽裏呱啦說了一大串,明月也不嫌煩,笑眯眯的應着他:“好好好,我都給你寫上。你這麽乖,你娘肯定不會失望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話,旁邊的丫鬟婆子俱都會心的笑着。
安太夫人聽着,也笑了起來,她看着明月的眼神,愈發滿意溫柔了起來。
幽靜小道的盡頭,廊下的燈影模糊了夜色的暗沉,恍惚的光影勾勒出一道清峻的身影。
他安靜的站在那裏,靜靜地與黑暗融為一體,臉上卻淡淡的籠了一抹笑意,似水而無光,卻漫溢出來,帶着攝人心魄的孤寂與絕傲與奇異的溫柔,宛若流水潺潺,似要将什麽牢牢環繞。
☆、071 癡心妄想
半夜時分,夜風很涼,拂人衣襟。
小院裏早已不聞歡笑聲,沉靜與安寧籠罩着逍遙侯府的上空。
小道盡頭的那道身影卻依然沒有動,直到一個黑影憑空出現在他身後,“王爺,今日勇安侯世子的确去了菩提寺。”
賀之洲沉凝的神色這才稍稍松緩了些,“結果呢?”
“菩提寺的老方丈去年圓寂了,除了老方丈,其他人也說不清當年的事情。”肖大恭敬的回道道:“勇安侯世子也不敢将此事鬧得人盡皆知。”
“他眼下沒有真憑實據,自然不敢鬧出來。”賀之洲淡淡說道,“不過他不會這樣輕易就放棄的,下一步,估計要去單劍鋒尋找黃鴻飛的師父了。”
“王爺,需要阻攔嗎?”肖大皺眉問道。
“不必,讓他折騰去吧。”賀之洲唇角勾起一抹慵懶冰冷的笑意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肖大卻沒有賀之洲這樣放心,“屬下不明白,您不是應該阻止他們才是嗎?”
可他怎麽看,都像是王爺在推波助瀾一樣,就像今日王爺幫着黃鴻飛策劃接應明月公主一事一樣,讓他怎麽都想不明白。倘若黃鴻飛真的是靜成皇後的兒子,這大梁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麽樣子。
“本王為什麽要阻止?”賀之洲唇邊笑意漸盛,淡淡說道:“不論他們怎麽折騰,都不可能找到證明黃鴻飛就是靜成皇後生的三皇子。當年那一場大火,将靜成皇後宮裏的知情人全部燒死了。靜成皇後為了保住那一滴血脈,甚至連勇安侯府都瞞得死死的。如今這世上唯一一個知情的,便是逍遙侯府的太夫人,你覺得本王的姨母會為他證明他的身份?”
賀之洲這樣一說,肖大頓時茅塞頓開,大大的松了口氣,笑着道:“原來如此,難怪王爺絲毫不擔心。不過王爺,屬下瞧着勇安侯世子如此積極的調查這件事,只怕不會輕易放棄的,到時候他若捏造一個知情人士出來,證明那黃公子就是靜成皇後的三皇子,那黃公子的容貌如此肖似靜成皇後,只要見過靜成皇後的,只怕都會有所動搖。到時又該如何是好?”
賀之洲絲毫不将肖大的擔心放在心上,“他不敢!就算他真的狗膽包天這樣做了,也輪不到本王來擔心,小皇帝不是還有餘力拉攏太長公主嗎?到時候且讓他們去對付勇安侯一家吧。”
肖大眉頭全然松懈了下來,“王爺說的很是,叫他們狗咬狗去,王爺若能兵不刃血的坐收漁翁之利,那是最好不過的。”
賀之洲點了點頭,微微笑起來,“還有什麽消息?”
“夏國傳回來的消息,蕭峰勸服了周帝,賜婚他與……明月公主的親事,周帝同意了。”肖大這樣說的時候,飛快的看了眼賀之洲的神色。
賀之洲的臉融在黑暗中,他看的并不分明,可這并不妨礙他敏銳地感官,這話一出來,他就知道他的王爺定然生氣了,似乎連周遭的空氣都變得有些稀薄了起來。
賀之洲靜默了一瞬,方才低低笑了,“這蕭峰,倒是本王低估了他。”
肖大聽着他那般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繼續說道:“蕭峰跟周帝說,燕國與雲國都要求娶明月公主,可是他們心知肚明真正的明月公主去了何處,為着日後夏國不被三大強國同時報複,絕對不可以将冒充明月公主的長樂公主嫁到燕國或者雲國。還道如今拒絕燕國與雲國,雖也是得罪了他們,但至少沒有得罪大梁。有大梁暫時護着夏國,燕國與雲國此時也不敢拿夏國怎麽樣。而後,蕭峰求娶明月公主的事就這樣定下了,周帝已經頒發了聖旨,擇日便要為他們完婚。”
肖大說的很詳細,賀之洲聽得很認真。
過了一會,賀之洲的薄唇勾起個譏诮的弧度,他毫不留情的嗤笑道:“望梅止渴,癡心妄想。”
蕭峰那點心思,賀之洲心知肚明。但他可以很肯定的告訴蕭峰,他做夢!
這輩子他都娶不到他想娶的明月公主!
“燕帝被拒,十分惱火,日前已經離開了夏國。至于雲國——”肖大頓了頓,方才說道:“雲國太子放話說,他無意中見過明月公主,為她驚為天人的美貌所傾倒,願不惜一切求娶明月公主。只是這話早就放了出來,求親的使者團也到了夏國,卻不見雲國太子有什麽動靜。屬下會繼續讓人留意,一旦有消息即刻通知王爺。”
肖大并不知道明月一手足以獨霸天下的彪悍技能,故而他非常困惑,夏國的明月公主本是個籍籍無名的養在深宮裏的公主,雖說确實美貌過人,但這世上多的是美麗的女子,且明月公主在夏國的風評并不好,怎麽突然之間,就有這麽多人想要娶她呢?
就連他家王爺都鐵了心要娶她為正妃,連逼迫小皇帝下旨這種事都做了。
肖大表示他真的十分困惑。
賀之洲只一眼就明白了肖大的想法,當然他也不打算為他解惑,只淡淡的點了點頭,表示他都知道了。
肖大見他沒有別的要補充的,正要退下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那個……”
“還有何事?”賀之洲微微挑眉,略有些不悅的瞥一眼欲言又止的肖大,冰冷的神色就帶上了些許不悅。
肖大就摸了摸鼻子,“屬下過來時,看見黃鴻飛也進府來了,這時候恐怕正在明月公主的院子裏說話。”
賀之洲目光陡然一凜,他又看了肖大一眼,而後黑影倏忽一閃,小道盡頭微風拂過,不過轉眼之間,就只剩下肖大一個人,他摸了摸有些發寒的手臂,瞧着賀之洲突然消失的方向,喃喃低語道:“怎麽感覺剛才王爺看我那一眼,那麽陰森可怕呢?”
他又打了個激靈,覺得夜風好像又冷了幾分。
他一邊順着樹影往外走,一邊嘟嚷道:“看錯了,一定是我看錯了。王爺就算氣的想殺人,那殺的肯定也是明月公主屋子裏的那個人,怎麽可能是我呢?”
他念叨了一陣,突地停下腳步,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來,“王爺方才那一眼,難不成是在怪我?怪我沒有先說黃鴻飛溜進來的事?”
疑惑了這麽久,肖大終于後知後覺的真相了。
☆、072 要不要搶
此時黃鴻飛正在明月屋子裏,神色既興奮又苦惱,還帶着些神秘兮兮的意味,非要湊到明月身邊來說話。
“我今日打聽了下,嚯!你猜我打聽到了什麽?”
“不許賣關子。”明月陪着凡哥兒玩耍了大半夜,早已經困乏的不得了,懶懶的躺在軟榻上打了個哈欠,半點形象也沒有。“愛說不說,不說拉倒。”
當然在黃鴻飛面前,她也不需要有維持什麽好形象。
黃鴻飛司空見慣一般,他也擠在明月的軟榻上,不過是坐在上頭罷了,似乎生怕他們的對話被人聽了去,他才特特兒的靠的這樣近,“有點耐心好不好?”
黃鴻飛表示不滿,又死勁盯着她疲累的模樣,“怎麽這樣累?你回府後幹什麽了?”
明月拿腳踹他一記,提醒他正事要緊:“你到底打聽到什麽了?”
“原來那勇安侯府的老侯爺當真有個寵愛至極的幼女,她嫁的不是旁人,竟是先帝!而且,他那幼女還是先帝的第一任皇後,人稱靜成皇後!”黃鴻飛賊兮兮的與明月咬耳朵,眉飛色舞的問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就是靜成皇後的兒子?”
明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是誰的兒子?”
天老爺,這玩笑開的有點大了吧!
明月知道先帝共有兩任皇後,靜成皇後雖然賢淑恭順、溫婉大方,堪稱天下女子之典範,可惜她并不是先帝的真愛,後來被一場大火燒死在她自己的宮殿裏。關于她的死也有很多種說法,有說她受不了連失三子的打擊而精神崩潰,自己放火燒死了自己的。有說是皇後宮裏的宮人伺候不周打翻了燭臺引起大火燒死了她的。有說靜成皇後是被當時的寵妃後來的孝文昭順皇後弄死的,還有一種,則是道靜成皇後是被先帝秘密處死,只為了給他最心愛的寵妃騰出皇後之位的。
明月當然不清楚靜成皇後的死因是什麽,史官給出的官方解釋就是皇後宮裏的人伺候不周打翻燭臺引發大火致靜成皇後身亡。但流傳的最多的揣測,還是孝文昭順皇後與先帝弄死靜成皇後的傳言比較多。
比起宮人失手打翻燭臺,顯然先帝與孝文昭順皇後以及靜成皇後之間的八卦更讓人津津樂道。
但現在黃鴻飛跑來告訴她,他很有可能是靜成皇後的兒子,這就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當初靜成皇後死于宮中大火,的确是才生三皇子沒多久,連月子都還沒出,傳言以及史書都說他們母子二人同時葬身火海,滿殿宮人,無一人生還。他又怎麽可能會是靜成皇後的兒子呢?
可明月回想起勇安侯父子倆見到黃鴻飛的模樣,他必然長的跟靜成皇後一模一樣,才會令他們情緒失控成那樣。她忽然又想起安太夫人乍一見到黃鴻飛的神色,那時候她就覺得她看黃鴻飛的神色很不對勁。驚慌害怕,卻又莫名帶着些懷想的意味。躲避着他,偏又忍不住要關注他,似乎還有那麽一點點的歉疚。
明月那時候就猜測,安太夫人大概是知道黃鴻飛的身世的。可她作為局外人,自然不好去打聽這些事,如今聽了黃鴻飛的猜測,再結合安太夫人當時的情狀,明月愈發覺得,黃鴻飛的猜測很可能是真的。
如果他真是是皇子,還是靜成皇後所出的皇子,到時候被人利用來争奪皇位,他往後的路……
黃鴻飛絲毫不知道明月的擔憂,猶自興致勃勃的說道:“小周,你說萬一我真的是靜成皇後的兒子,那我就是皇子啊!咱要不要把皇位搶過來坐坐,過一過當皇帝的瘾?”
他面上露出向往的神色來,“你看當皇帝多好玩啊,呼風喚雨威風八面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要是當了皇帝,就封你當……當個什麽好呢?小周,你想要什麽?”
他言語無忌說的十分歡喜,明月卻被他吓得不輕,他要是真的動了要當皇帝的年頭,賀之洲會不會第一個就弄死他?連忙輕聲斥責道:“別胡說八道,你以為皇帝是那麽好做的?”
想一想苦逼的小皇帝費盡心機想要弄死賀之洲然後自己親政,繼而實現他呼風喚雨威風八面的願望,結果呢,還不是被賀之洲壓制的死死地。小皇帝再是不濟,那也是在宮中以及賀之洲的手底下經歷過各種陰謀與磨難的,有不少與賀之洲長期抗戰的經驗,可到如今還得繼續被賀之洲磋磨着。黃鴻飛有什麽?他連小皇帝經歷過的那些磨難都沒有,想跟賀之洲過招?那真是分分鐘找死的節奏啊!
黃鴻飛不服氣,“皇帝有什麽難做的?不就是每日裏上上朝,處理一番政務嘛,我以前是不會,但我可以學啊!”
他雙眼一閃,突然猥瑣的笑了兩聲:“最要緊是陪着後宮三千佳麗玩耍,哇哈哈,三千佳麗啊!”
明月:“……”
這個才是他想當皇帝的初衷吧!
黃鴻飛越說越是興奮,圓溜溜的大眼睛閃閃發亮,“小周,你放心,等我做了皇帝,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誰要是敢欺負你,我就砍了他的腦袋給你當球踢,你想要嫁給誰,我就讓你嫁給誰,絕不勉強你嫁給你不願意嫁的人。小周,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
明月無語的瞪着他,“感謝你為我想了這麽多,不過你聽我一句勸,皇帝真的不是那麽好當的,你學過治國之道嗎?你懂得用人之道嗎?當朝臣和你的想法有悖時,你要怎麽辦?難道将朝臣全部都殺掉嗎?你什麽都不懂的話,自然就會有人欺你騙你糊弄你,奸佞橫行,貪污跋扈,到時候國将不國,民不聊生,你又該怎麽辦?若你昏聩無能,逼得百姓奮起反抗,引發戰禍導致國家大亂,外周強國伺機而動,你的江山國土四分五裂,你的百姓恨不能除你而後快,你除了以死謝罪,還能怎麽辦?”
不是她看輕黃鴻飛,實實在在這人就不是做皇帝的料子嘛。他這麽個單純的小白若真的被人拱上了皇位,妥妥兒又一個比如今的小皇帝還要不堪的傀儡,到時候遺臭萬年都是輕的。
當然,這是賀之洲不弄死他的前提下,他才有機會做一個比小皇帝更傀儡的遺臭萬年的皇帝。
前有賀之洲,後有奸臣佞相,黃鴻飛當皇帝的前途,只有死路一條。
見明月一臉沉重的模樣,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