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願意順從她爹攀着黃鴻飛這根高枝兒,但她還是有些疑惑,照黃鴻飛所說,他進老太太的院子時,院子裏非常安靜,丫鬟婆子定然都是提前得了招呼不得随意走動的。畢竟黃鴻飛的身份是一件暫時還需要絕對保密的事,在安排他進內院時為避免被人看到,肯定要清場,還要派人守着院門才是,那位杜意婉姑娘卻就那麽走了進來,明月怎麽想都覺得不合理。
要不就是那位杜意婉姑娘心機深沉,要不就是杜士奇逼着杜意婉過來,自然就有人大開方便之門,使得杜意婉成功的見到黃鴻飛,且給他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
明月并不是一個總以惡意去揣摩別人的人,但她見過杜士奇,不說十分了解此人,起碼也有三四分的。如他這樣權利熏心的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好處,這于他而言簡直就是本能,就不知道那位杜意婉姑娘是不是真的無辜了。
“老太太呢?”明月将思緒拉回來,笑着問黃鴻飛。
黃鴻飛也笑,“我外祖母自然是非常稀罕我的,不過我覺得,她可能有些矛盾,既希望我看上婉表妹,又有些怕我看上婉表妹似的,別的我就看不出來了。後來在外祖母院子裏吃午飯,又來了好幾個姐姐妹妹的,不過她們都拿鼻孔瞧我呢,沒有婉表妹那樣親切可人。”
她們不知道黃鴻飛的身世,只當他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自然對他看不上眼。
“後來那位世子爺還想邀我去書房說話,我借口太累了要回去休息就告辭出來了。”黃鴻飛扁扁嘴,他對杜士奇沒好感,口口聲聲喊的都是世子爺,他喜歡杜老夫人,便口口聲聲稱呼外祖母。
“杜家的人就這麽放你出來了?”依着杜士奇對黃鴻飛的看重,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将他留在勇安侯府才是,怎麽舍得放他離開?
黃鴻飛就得意的翹起了嘴角,“那位世子爺當然不肯放我走,不過他再怎麽樣也不敢違拗外祖母。外祖母一瞪眼,他就不敢多說什麽了,叫我明日又去,我是不想去了,不過外祖母好像很舍不得我的樣子,到底要不要去,我還得再尋思尋思。”
一副明明很想去卻偏要裝出矜持的樣子來,明月就忍不住想笑,“是了,杜家姐姐妹妹都來見你了,那世子爺是怎麽介紹你的?”
黃鴻飛說杜家的姐姐妹妹都拿鼻孔看他,很明顯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明月就好奇,杜士奇是怎麽介紹黃鴻飛的。而且,勇安侯府肯定也有女眷見過并認識靜成皇後的,若見了黃鴻飛,又怎會不生疑?
黃鴻飛就撇了撇嘴,“說我是杜家的遠房親戚呗。”
他顯然也明白了明月好奇的是什麽,又接着說道,“那些小姑娘看起來都比我小。”
明月就明白了,勇安侯府那位世子爺安排過來的女眷,竟全是比黃鴻飛小的姑娘們,一來可以讓黃鴻飛這個“鄉巴佬”瞧瞧勇安侯府的姑娘們的姿色,若黃鴻飛沒有看上杜意婉,而眼瞎的看上府裏其他姑娘也是好事,這就是遍地撒網重點撈魚的意思了。二來麽,若是叫了府上那些有些年紀的女眷來,定然也能一眼就看出黃鴻飛生的像靜成皇後了。
不過此事也只是暫時保密,杜士奇已經決定要借着黃鴻飛重振杜家威風的話,遲早會将黃鴻飛的身世公諸于衆。
尤其,現在還有個大長公主攪合在裏頭呢。
想到那位大長公主,明月就忍不住嘆了口氣。她那天見過大長公主後,就一直頗有些不安,總覺得那位看起來高深莫測的大長公主似乎還憋着什麽壞。如今又乍然知道她很可能跟勇安侯府世子勾結起來,這其中還不知道會使出什麽樣的手段來。
聽見她嘆氣,黃鴻飛忙問道:“這是怎麽了?”
明月不欲使他擔心,可又不得不提醒他:“如今不僅是勇安侯府的人知道了你,太長公主很可能也已經知道了你,往後,恐怕你很難再有清靜日子過了。”
黃鴻飛皺了皺眉,卻沒當一回事,“不怕,外祖母會護着我,不會讓那世子爺亂來的。”
明月卻搖了搖頭,勇安侯府的老太太再是維護黃鴻飛,但她到底只是個內宅婦人,又怎麽敵得過杜士奇的滿腹欲、望?況且,這個時候的大家族,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為着自家家族的利益,犧牲掉黃鴻飛的自由又算得了什麽?
明月還擔心,賀之洲他将如何看待黃鴻飛身為皇子這件事,倘若黃鴻飛在被杜士奇逼着走上那條争奪之路,卻觸犯了賀之洲的利益,賀之洲又怎麽能夠饒得了他?
有小皇帝一個敵人不算,再招惹了賀之洲,黃鴻飛能全身而退嗎?
見明月依然很難開懷,黃鴻飛眼珠子一轉,重又提起剛才吓壞了他的那個問題,“小周,你覺得那位大長公主會跟世子爺勾搭成、奸嗎?”
他問了,又歡快的笑一聲:“還是覺得你這詞用的不對,我腦子裏怎麽總出現世子爺跟個白發蒼蒼的婦人在一塊兒的畫面呢?都怪你,讓我生出了這麽奇怪的幻想來。”
明月忍不住又是一頭黑線,經黃鴻飛這樣一說,她的腦子裏也突然湧出了杜士奇與太長公主親親我我的畫面,随後就一身雞皮疙瘩的阻止自己胡思亂想,“我用詞錯了,其實我想說的是狼狽為、奸。”
黃鴻飛細細一想,點頭贊同,“狼狽為、奸聽起來才正常嘛。小周你見過太長公主,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聽說她是個很嚴厲的人,不茍言笑,說是一年到頭笑起來的次數五根手指頭都數不完。”
他說着,就啧啧感嘆:“你說這樣的人活着有什麽趣味兒?連笑都不肯笑,這人生得多無趣啊。我就不喜歡板着臉的人,好似旁人欠了她錢似的。我就喜歡小周這樣好性子又愛笑的,笑起來多好看呀。”
明月瞧着他嘻嘻哈哈的模樣,忍不住也跟着笑起來,他口中說着喜歡,然而神色坦然純粹,并不帶半點輕薄或調戲的意味,他說喜歡她這樣的性子,就只是單純的欣賞明月這樣的人罷了。他自小生長在單劍鋒,自然坦率慣了,并沒有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的顧忌。
明月自不會将他的喜歡當真,卻開口提醒他道:“倘若你對着那位杜意婉姑娘也開口喜歡閉口喜歡的話,就要做好娶她的準備了。姑娘家都是矜持嬌貴的,你對她們說這樣的話,那就是傾心愛慕她們的意思——想必那位世子爺定然樂見其成的。”
黃鴻飛嘿嘿直笑:“你當我真是傻子,對誰都胡亂說喜歡不喜歡的呀?我當然知道喜歡這種話不能随便對姑娘家說,但小周你不一樣啊!”
明月心頭一跳,面上卻神色不變,“哦?哪裏不一樣?”
“你一點都不像個姑娘家嘛,更不像嬌滴滴的姑娘。”黃鴻飛老實回答道。
明月抓起小幾上的雞毛撣子就朝黃鴻飛抽了過去,“我不像姑娘家?會不會說話,會不會說話?”
黃鴻飛身形猛地一退,人已經到了窗外,他對着明月做鬼臉,笑嘻嘻的趴在窗沿上說道:“好了好了,我跟你鬧着玩兒的,小周你比一般的姑娘家可漂亮多了,就是一點兒都不嬌弱。不過我一點也不喜歡那些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小周你這樣就很好,我說真的哦!別打了別打了,我走了,改天又來找你。”
待明月追殺到窗口,他早已經不見了人影。氣的明月對着月亮連“呸”了三聲!
上輩子她沒有女人味,導致連個戀愛都沒談,連個小手都沒牽成。這輩子她……好吧,雖然有時候還是改不了暴脾氣這一點,但好歹也在夏國修身養性了這麽多年,只要她願意,她也可以做個嬌嬌弱弱的嬌美人兒。
可是裝模作樣委實太累了,再有像黃鴻飛與賀之洲這樣的人,真是分分鐘逼她暴露本性,讓她想做個安靜的美女紙都不行。
唉!
明月對月嘆息。
一口氣還沒嘆完,眼前就多了道黑漆漆的影子,那影子幾乎是貼着她的臉出現,吓得明月蹬蹬蹬連退了好幾步,小心髒都險些要跳出腔子了。
定睛一看,那吓死人不償命的人,不是賀之洲又是哪個?
莫名其妙的跟個幽靈似的出現在她面前,還狠吓了她一跳,明月自然就沒有好臉色,一邊撫着胸口一邊沒好氣的問道:“王爺又捉、奸來了?”
賀之洲難得的竟沒有冷笑,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怎麽,不打自招了?”
明月就翻了個白眼給他看,撇嘴道:“随你怎麽想。不過,堂堂攝政王怎麽就那麽喜歡聽牆角呢,你要是有什麽不放心的,大可以大大方方的進來聽,偷偷摸摸躲在外頭偷聽,算怎麽回事?”
賀之洲絲毫不将她的嘲諷放在眼裏,漫不經心的問道:“本王有什麽不放心的?”
“我哪兒知道王爺有什麽放心不下的?”不就是不放心她跟黃鴻飛接觸,怕她跟着小飛跑路呗。打量誰是傻瓜不成,這點心思都不知道。
若不是有此擔心,怎麽每次小飛一走,他就出現了?擺明是知道小飛來了,不放心才過來盯着她的。
真是難為他了,日理萬機的攝政王竟肯抽空親自來監視她,也算是她的榮幸吧?
明月又想翻白眼了。
賀之洲卻冷嗤道,“本王是來看蠢貨的,跟你有什麽關系。”
明月:“……”
他這借口找的也太随意了些吧。
“蠢貨就在外頭,王爺慢慢看。”她也不敢過去關窗,轉身就要往內室走去。
賀之洲竟也沒有攔她,目光沉沉的目送她進了內室,眸中沉黑一片,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對于賀之洲這麽輕易就放過了她,明月頗有些不敢置信,她也不敢就睡了,還是怕賀之洲會闖進來,磨磨蹭蹭的走了幾個來回,再探頭往外面一看,窗戶已經被關上了,外頭自然也沒有了那令她不安的人。
确定他真的走了,明月這才松了口氣,翻身上床,不過片刻就睡了過去。
……
翌日一早,凡哥兒又過來了。明月睡得好也起得早,見了凡哥兒很是高興,招呼他一起用了早膳。
凡哥兒雖然已經用了早膳,但明月讓他陪着她吃,他就又喝了小半碗的粳米粥。
他人長得瘦弱秀氣,吃東西也很是秀氣。
殷媽媽就在一旁對明月說道:“小少爺胃口也太小了些,想當初侯爺像小少爺這樣大小時,這樣的粥能吃兩碗,蟹黃包子水晶餃子能吃一小屜呢。不過後來侯爺三天兩頭的生病,這才将身子骨拖的不太好了……”
她說到這裏,忙止住了話頭,見明月并未露出別的神色來,方才繼續笑道:“不過有府上的府醫為小少爺調理身體,小少爺的身體定然會越來越好的。”
明月就笑道:“是呢,凡哥兒還小,好好調理,定然會長好的。平日裏你們也不要總抱着他,讓他多走走多跑跑才好。”
她見殷媽媽等人因太過擔心凡哥兒,怕他摔倒跌倒的,總是抱着他,鮮少讓他下地走動,原就想說說的,此時聽殷媽媽這樣說了,于是順勢将這話說給殷媽媽聽,“我知道媽媽是好意,也是煩心凡哥兒的緣故,只是你細想想,男孩子要經得起摔打才行,若總是這般嬌養着,對他實在沒什麽好處。”
殷媽媽聞言并未露出不悅之色來,她是安太夫人從那麽多媽媽裏頭專門挑出來照顧凡哥兒,雖知道以凡哥兒的出身,日後這逍遙侯府是輪不到他做主的,但這到底是安太夫人第一個孫子,日後的前程也是說不準的,更何況,這孩子似乎還頗得攝政王的親眼,只要攝政王稍稍為他打點一番,他的前程自不必愁。而作為凡哥兒的奶嬷嬷的她,自然不愁沒有好日子過。
所以她對凡哥兒的關心照顧,是真正發自肺腑的。生怕自己哪裏做的不夠妥當呢,因此聽了明月的話,不但不生氣,琢磨了一番覺得頗有些道理,便笑着道,“是奴婢想左了,總擔心小少爺磕了碰了。當初侯爺身子骨不甚健壯,老侯爺就說了要送出去摔打一番,不為別的,便是強身健體也是好的。如今侯爺的身子骨那是真的好,一年到頭也不會生病,可見孩子的确不該養的太嬌氣。”
明月見她能聽進去自己的話,這才放心的笑了笑,“我也看得出來,凡哥兒是個不愛動的孩子。以後每天早晨送他過來,讓他跟我玩一會吧。”
殷媽媽笑着道,“便是公主不說,凡哥兒也是要過來的。他可喜歡您,一睜開眼睛就要來找您呢。”
對于凡哥兒愛黏着明月這件事,換做一般人,多半是要不悅的,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照顧的孩子親近別的人。可殷媽媽卻是個通透的,凡哥兒再喜歡明月也沒用,明月又不可能在逍遙侯府住一輩子。小孩子又都是沒有長性的,今兒再喜歡,日久不見了,自然也就忘記了。如今由着凡哥兒親近明月,不管凡哥兒還是明月,都會記她的好呢。
明月笑着低頭去看凡哥兒,他睜着雙黑黝黝的眼睛也正擡頭看着明月,明月摸摸他的頭,“真的喜歡我嗎?”
凡哥兒就用力點頭,細細聲說道,“喜歡的。”
頓了頓,又認真的補了一句,“像喜歡我娘一樣。”
明月就哈哈笑了起來,“還是個小馬屁精呢。”
兩人用完早飯,明月帶着他在院子裏慢慢走動消食,琢磨着以凡哥兒這樣的小身板,什麽樣的運動适合他。在院子裏溜達了兩圈,凡哥兒就不肯再走了,這孩子固執起來,也不哭也不鬧,就拿那雙眼睛看明月,直到明月受不了先投降了:“好,不走就算了。咱們玩點別的游戲,你喜歡玩什麽游戲?”
她回想了下,像凡哥兒這麽大的時候她都在玩什麽?上輩子大概是跟着院子裏的小屁孩爬高爬低不亦樂乎,這輩子這時候正被宮裏的嬷嬷拘着學規矩,以及枯燥得要命的琴棋書,要不就是整治長樂那死丫頭,哪裏有上輩子那樣的好命啊!
她想帶着凡哥兒運動,再是懷念她的上輩子,她也不能帶着凡哥兒上樹下河嘛,回想了好一陣,才叫了小檀與殷媽媽過來問話。
聽明月問起現在的小孩都玩些什麽,小檀先就愣住了,“奴婢不知道啊。”
她記事開始,就被沒入宮中當罪奴了,每天都是做不完的活兒,稍不留意還要被打被罵,克扣飯食更是家常便飯,每天睜開眼睛想的是今天要如何填飽肚子,至于玩耍,那真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殷媽媽也露出回想的神色來,“侯爺小時候愛玩投壺,不過自打聽人說那是女孩兒玩的,就再也不肯玩了。別的麽……侯爺小時候身子骨不好,太夫人看的緊,多半是在跟前玩九連環七巧板之類的。”
明月也聽說過侯府的一些陰私事情,知道安小侯爺能平安長大不是件容易的事,自然明白安太夫人那時候恨不能将眼珠子都粘在他身上的緊張心情。
只是如今這府中就凡哥兒一個孩子,實在不必再像從前那樣緊張兮兮的。
“凡哥兒,我們來玩個你沒玩過的新鮮游戲好不好?”明月想了一會,終于決定要帶着凡哥兒玩什麽了。
……
安太夫人過來時,遠遠就聽見從聽竹苑裏傳出來的凡哥兒的尖聲歡笑。
“凡哥兒小心。”明月帶笑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凡哥兒哈哈大笑,“別丢我別丢我,丢小檀姐姐。”
小檀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公主您別老丢我啊,我身上都被丢了好些大包了,疼死了。”
“這又是在玩什麽?”安太夫人就笑吟吟的與身邊的王媽媽說話。
王媽媽扶着她往裏走,“多半是公主又想出了什麽新鮮的玩法,您聽小少爺笑的多開心。”
“咱們進去瞧瞧。”一邊往裏走,一邊嘆息道:“也虧得是明月,才有這樣的耐心陪凡哥兒玩耍。”
一進去,就見滿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圍在一處,看着場中飛快跑來跑去的一大一小兩條身影,又見明月站在一條線圈出來的邊緣,手裏掂着個荷包樣的物事,正眯了眼在場中央的小檀與凡哥兒身上打量,而後迅速出手,手中的荷包朝着小檀的方向飛速砸了過去。
小檀哇哇大叫着躲避,一邊不滿的抱怨,“公主,怎麽又是我啊!您倒是也丢一次小少爺啊!”
凡哥兒跟着小檀跑來跑去,聞言笑眯眯的道:“公主姐姐最喜歡我了,才舍不得丢我呢。”
話音才落,從另一頭飛過來的荷包就砸在了凡哥兒的肩頭上,惹得他也哇哇大叫起來,“紫菀姐姐你太壞了,公主姐姐都不舍得丢我的……”
圍觀的重衆人都被他逗笑了。
☆、077 以弱示人
見安太夫人過來,明月便招手令離她最近的一個丫鬟過去替了她,讓她繼續陪着凡哥兒玩耍,這才過來迎接安太夫人。
不待她行禮,安太夫人忙就拉了她的手臂,微揚起下巴往人群中掃一眼,“這玩兒的又是什麽?”
“丢沙包呢。”明月就将帶着凡哥兒運動鍛煉身體的想法又說了一遍,安太夫人聽得頻頻點頭。
“你說得很是,凡哥兒的身子骨的确太弱了些,光靠着藥膳食補也不行,你這想法很好。”安太夫人誇贊道,看一眼滿場跑的凡哥兒,又笑着點頭道:“這樣看起來才像個孩子該有的樣子。明月,我得多謝你,這般為凡哥兒着想。”
“您太客氣了,反正我整日裏也沒別的事。”明月笑說道,“太夫人這麽早過來,怕是有什麽事吧?”
安太夫人原還滿是笑容的臉頓時就垮了下來,她放開明月,伸手接過王媽媽遞來的大紅燙金帖子,“太長公主府下帖子來,邀你明日去赴太長公主府上舉辦的賞荷宴。”
明月愣了愣,才接過那張紅的像血還鑲嵌了金絲銀線的邀請帖,她翻開來看了看,“太長公主只邀請了我一人前去?”
安太夫人面上就有了幾絲尴尬之色,“太長公主一向不喜歡我。”
這裏面定然也有些緣故,安太夫人頗有些尴尬,并不想提起往事,明月自然不好多問,就揚了揚手中的帖子問道:“往年太長公主府裏也舉辦賞荷宴嗎?邀請的人多不多,多是什麽樣身份的?”
“往年雖也舉辦賞荷宴,卻多是太長公主的媳婦們操辦此事,鮮少有太長公主親自下帖子請人的。邀請之人也算不得多,多是與太長公主府來往密切的人家。太長公主共有三個兒子,兩個閨女,三個兒媳婦有兩個出自名門世家,兩個閨女也嫁的是鐘鳴鼎食的名門望族,其中關系錯綜複雜……”
安太夫人雖然與太長公主之間有罅隙,但說起太長公主府裏的事,依然如數家珍,細細的告訴給明月聽,這麽一大家人,錯綜複雜的關系下來,明月腦袋都開始暈了起來。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賞荷宴是年年都有,可她卻是近幾年來,太長公主唯一親自下帖子邀請的客人。
明月頗有些忐忑,不過想着上次見面,太長公主也沒能将她怎麽樣,她大可不必現在就自己吓自己,太長公主肯定有什麽意圖,只是她現在猜不到,與其還未對上她就吓個半死,還不如明日親自去弄個明白。
這樣一想,明月就坦然了。
安太夫人已經說到明日的衣裳首飾了,“前兩天我讓人給你趕制了幾身衣裳,正有明日赴宴可穿的,一會兒再叫人給你送些首飾來——別推辭,都是洲兒放在我這裏的,我不過替他轉下手罷了。洲兒那孩子就是個面冷心熱的,你的一應事情他嘴上不說,暗地裏卻十分的上心。就是有時候說話不中聽,你別同他計較啊。”
說着說着,這話題就又歪樓了。
安太夫人似乎認定了她跟賀之洲之間有矛盾,對着明月又說了賀之洲不少好話。明月含笑聽了,也不駁她的好意,只連連應好。
這太夫人是真心實意想她跟賀之洲好的。
只不過,她可能要失望了。
其實在賀之洲分裂之前,在那馬車裏他親吻她之前,賀之洲擺明要娶她,她那時候也不是沒有動搖過的,她看得出賀之洲對她是有點喜歡的,如果他能一如既往的喜歡他,跟他在一起試試也不是不可能。
就當是談場戀愛嘛,雖然這人的名聲各種聲名狼藉,但他沒有碰過其他女人,男女之事上并不亂來,一個男人,尤其是允許三妻四妾的男人,在這一點上就挺讓人動容的。就算最終還是要分道揚镳,好歹也算是有戀愛經驗的人士了。誰知她這頭才動容,賀之洲竟就莫名其妙的分裂了,那對着她動了殺心的赤紅眼睛,能讓明月每每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從此之後,她只恨不能離危險源越來越遠。
她總不能冒着生命危險就為了談一場不知道靠譜不靠譜的戀愛吧?什麽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抛。在明月看來,卻是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生命故,兩者皆可抛。
再沒有什麽,能比活着更重要了。
這是她活了兩世人的最高體悟。
……
翌日,明月早早起來,小檀與紫菀領着丫鬟婆子便忙開了。
丫鬟們将新做的衣裳用托盤托了,站成一排由着明月挑選,石榴紅、煙霞色、冰藍色、蓮青色……各色或明豔或素淡的滾雪細紗、蜀錦、織錦、羅綢等材質所裁制的漂亮衣裙閃的明月都有些眼花。
小檀建議她穿石榴紅的娟紗金絲繡花長裙,“公主穿了這件去赴宴,必定光豔照人,令人移不開眼睛。您那句話怎麽說的,全場矚目霸氣側漏啊!”
明月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卻問一旁微笑不語得紫菀:“你覺得穿哪件好?”
紫菀想了想,挑了件煙霞色散花百褶裙,“公主覺得這件如何?”
明月贊賞的點了點頭,小檀卻皺眉嘟嘴,“這件也太素了些,公主第一次在人前露面,卻穿的這樣素,難保不會叫人看不起!咱們公主容貌是一等一的,興許多少人正等着瞻仰咱們公主的風采呢,就該穿的漂亮鮮豔才好。”
足夠出風頭,也叫她們都瞧瞧,她家公主是何等樣的風華絕代!
明月與紫菀相視一笑,明月笑着搖頭,“我是去太長公主府赴宴的,可不是結仇的。”
“怎麽就結仇了?”小檀不解,兀自嘀咕道:“哪個去赴宴,不是打扮的光彩奪目,就怕讓別人給比下去了的?偏公主要反其道而行之,也不怕被人看低了去。”
依小檀的意思,就該高調而張揚的出現在衆人眼前,叫她們都為明月的美麗與華貴震上一震,那才叫過瘾呢。
“首先,你家公主是被送來和親的公主,和親公主不過就是穩固兩國邦交的一枚棋子而已,這枚棋子不夾緊尾巴小心做人,反而高調張揚的出現在衆位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女人們面前,你道她們會如何想?說我沒有自知之明都是輕的——”
小檀仍是滿臉委屈,紫菀卻又看了明月好幾眼。
“就算您是和親公主又如何,哪裏就比她們低一等了?”小檀嘴硬的說道,心裏卻明白公主說的很對,那些人根本就不想要看她家公主如何光彩奪目,她們要看的就是公主低眉順眼灰溜溜的做人。
若公主不能滿足她們的願望,她們定然就要仇視公主的。公主就要嫁給攝政王,雖然那些人可能會看在攝政王的份上對公主面上恭敬幾分,但誰又能擔保,她們不會因為看不慣公主的高調張揚而在背後給公主使絆子呢?
賜婚聖旨是下來了,可婚期未定,那些人若真的存了心要給公主使絆子,公主可說是防不勝防,到時候再鬧出些什麽不堪的事情來,依攝政王的脾氣,怕是殺了公主都是輕的。內宅婦人跟後宮婦人所用手段,大概都差不了多少,雖說公主并不懼,可擋不住的就是防不勝防啊,尤其那是人家的地盤,出了事那是任人說嘴,誰還會護着她家公主不成?
由一件赴宴的衣裳想到的這些可怕後果,令小檀終于願意承認,她們在大梁的第一次公開場合的露面,的确不适合高調張揚這個路子的。
見小檀終于想明白了,明月才繼續說道:“倒不是你家公主我因此就怕了她們,只是以弱示人,示人以愚,有時候卻能有意外的收獲呢。”
紫菀忍不住點頭,“公主所言極是,所謂智者總是先以弱示人,而後愈戰愈勇,而愚者總是先拉滿弓,然後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大抵如此。”
小檀心悅誠服,嘴上卻道:“我就是笨嘛,想不出你們那麽多的大道理來。衣裳挑好了,首飾想必也要以低調含蓄為主,我這就去挑揀了來讓公主過目。”
瞧着小檀氣呼呼的背影,明月忍不住搖頭失笑。
小檀是跟着她見證了她各種兇猛彪悍的,就算是到了攝政王府低調蟄伏過一段時日,可也沒多久就用實際行動狠狠的震懾住了攝政王府那一幹女人們。在小檀心中,明月簡直就是戰無不勝的代名詞,她心裏是極不願意明月對人示弱的。
小檀這點小心思,明月心知肚明。
……
明月一身低調的前去與安太夫人辭別,安太夫人瞧了她的裝扮,先是皺了皺眉,随即就舒展了眉心,“這樣穿很好。雖說是頭一次在人前露面,卻也不必太過小心翼翼委屈自己,你只要記得,你的背後有洲兒,還有逍遙侯府,她們就不敢過分為難你的。”
明月溫順的笑道:“是,您的教誨我都記在心裏了。”
“我讓紫荷王媽媽都跟着你去,她們二人時常跟着我出門,上京城的名媛貴婦她們都是清楚的,有她們在你身邊提點一二,也是好的。”
明月求之不得,雖然昨日安太夫人給她惡補了關于太長公主府裏的各種複雜的關系,但她能記住的沒有幾個,且都是沒有見過的人,她也怕自己記岔了。有兩個熟知上京城女眷底細的人跟在身邊指點,是最好不過的了。
為着安太夫人這份妥帖,明月又一次對她道了謝。
“好了,時辰不早了,這會兒出門正好,再晚一會,日頭可就大了。”安太夫人笑着受了明月的謝意,揮手讓她們趕緊去赴宴。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只早間這會子還有點涼風,待到日頭大了再出門,弄得汗流浃背的,也是一種失禮。
明月一衆人到達太長公主府時,日頭已經升的老高,所幸安太夫人早有吩咐,讓人在馬車裏擺了冰盆,明月才不至于被熱的失了禮數。一下車來,就感覺熱浪一浪接一浪得直撲而來,二門處迎客的年輕媳婦打扮的婦人連忙迎了上來,不動聲色的打量明月幾眼,便笑吟吟的對着明月行了個平禮。
紫荷在一旁提醒明月,“這是太長公主的小兒媳金三夫人,其馬氏一族是大梁最大的皇商。”
小檀的臉色立刻就落了下來,不忿的狠盯了那小媳婦一眼。不過是商賈出身,就算是皇商又如何,見了她家公主,竟就只行了個平禮,這是将她跟公主放在了相同的等級上!
明月倒沒有小檀那般憤然,只微笑着看她行了禮。
馬氏行了禮,就等着明月回禮,誰知等來等去,也不見明月對她回禮,臉上的笑容就僵了一僵。但她到底是個長袖善舞的,心裏不高興,笑容卻愈發燦爛起來,“長樂公主,快裏面請。今兒個天熱,這一路上只怕多有辛苦,我們府上建了個涼屋,最是解暑不過。不是我誇口,這滿上京城裏,也就只有咱們府上建了涼屋。長樂公主來自夏國,倒不知夏國的夏天熱不熱,夏國可有涼屋?”
她口舌利落,言談間非常的親熱,仿佛真的只是好奇夏國的暑天是什麽模樣。
但明月又怎麽會聽不出她言語中的炫耀與鄙夷。太長公主府的涼屋在整個大梁都是獨一無二的,來自貧瘠小國的明月又怎麽可能見過涼屋?她這隐約的天然的優越感,在明月面前表露無遺。
“夏國只是個小國,哪裏能及得上大梁。這涼屋在大梁都是獨一份,夏國又怎會有呢。”明月抿了抿嘴,依然微笑着,說出了馬氏預想中的答案。
這馬氏是太長公主第三個兒子的妻子,出身不高本就是她心中的痛,雖然家裏是皇商,還是大梁最大的皇商,卻還是時常被妯娌小姑看不起。原以為嫁入大長公主府,身份上自然沒有人再敢說嘴,後來才明白,人家只是明面上不說,暗地裏誰不議論她一聲銅臭味兒。故而,馬氏是最不喜被人看低的。
方才明月不肯還禮,自然惹惱了她,讓她在心裏狠狠的記了明月一筆。因此尋了機會就要給明月不痛快了。
其實明月先前并沒有打算給她沒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