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屈小少爺

謝舟喻還沒到府上,那巷道口迎面走來一人。手持折扇,嘴哼小調,嘴角含着若有似無的笑,揚聲喊:“誰啊這是?過來給爺瞅瞅。”

“少爺。”徐霖跟眼淚花都要冒出來了,我的小祖宗,您收斂點行不行。他快步上前賠笑:“是我,徐霖啊。這麽晚了,您是要回去吃飯了嗎?”

“吃你個頭,豬精。”

屈延欽賞了他一個爆栗,眼皮一翻,嫌棄道:“爺平時怎麽教你的?瞅你那熊樣,說你是我屈延欽的手下,人家還以為我也是個豬精轉世。”

“是是是。”徐霖瘋狂點頭,義憤填膺。

“你還給我是?”屈延欽喲呵了一聲,那火氣兒簡直要燒到山那頭去了。他霎時折扇一收,作勢就要好好教育他一番。

謝舟喻斜了他一眼,翻身下馬道:“沒完了?”

屈延欽一把推開徐霖,走過來梗了梗脖子,嚷嚷道:“謝舟喻,你這出去溜一圈,小膽兒見長啊。”

謝舟喻面無表情應答他:“确實是。”

兩人四眼瞪了片刻,屈延欽陡然笑了出來,他折扇輕點了點他胸膛,擠眉弄眼地說:“給爺說說,護花使者的感覺怎麽樣?”

“那也算花?”謝舟喻擰眉。

屈延欽不知為何,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撇撇嘴轉移話題:“事辦得怎麽樣?”

那人眉頭輕蹙,半晌沒有答話。

“走吧,喝兩盅。”屈延欽背過身去,擡腳就往謝府走。路過徐霖身邊,他上下瞅了他一眼,直把人瞅得身子僵硬了才說:“回去給我那好姐姐說,我今兒就在謝府吃了。”

徐霖想到那位大小姐,腦子甕的一聲,結結巴巴道:“知…知道了。”

這頭吩咐完,屈延欽又對着謝舟喻扭頭抱怨:“走啊,你那兩條腿是棉花做的?咋了,還使不上勁了?”說着又回過身去,嘴裏還叨叨:“墨跡死了,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謝府不大,可謝淵是個喜歡奇門機巧之人,縱是見識廣博的屈延欽也不禁暗自贊嘆。

“謝三,你爹也真是。”他嗤笑一聲,搖頭晃腦道:“自個家整這麽麻煩,他也不怕哪天找不到回房的路。”

謝舟喻難得的沒反駁他,一雙眼睛平靜無波,瞧不出喜怒。

天色漸晚,兩人一前一後,拐到了謝舟喻的庭院裏。他院子幹淨,什麽都沒有。

“我去年給你弄的那東西呢?”屈延欽東看西看,愣是沒找着去年謝舟喻生辰,他送的那顆樹。

其實謝舟喻到現在也想不通,生辰送樹是什麽把戲。

“那裏。”他指了指庭院最角落,矮小瘦幹的小樹。

“我去,怎麽還這麽小。”屈延欽是沒整明白了,這也太不合常理了。

去年謝舟喻還沒回來,可他非要送棵樹來栽上,想來府上是沒人打理了。

“少爺。”一道驚詫聲音傳來。

何玦正翻過牆頭來,瞧見那人,張大了嘴愣愣喊他。

天色已晚,明月當頭,清涼寒光撒下,只見謝舟喻衣袖一揮,牆頭之人應聲而落。摔倒在地後又慌忙爬起來,耷拉着個腦袋慢步移到了謝舟喻跟前。

“這不小何嗎?”屈延欽見狀不懷好意地诶了一聲,背着雙手左搖右擺地走了過來,笑眯了眼問:“幹什麽去了?”

謝舟喻方才回來半個月月,這是謝淵給他挑的随從,說是單純,沒什麽心思。

果然這邊何玦先偷偷瞄了一眼謝舟喻,見那人壓根沒看自己,他這才咽了咽口水道:“小……小的剛被抓走了。”

屈延欽一聽這話臉色猛地一變,現如今這世道賊子真是膽大包天,抓人竟然抓到謝府來了。他撸了撸袖子,沉聲問:“是誰?”

何玦欲哭無淚,掙紮了半晌,弱弱道:“是…是常姑娘。”

那人氣勢頓時矮了一截,死撐着重複:“誰?”

“常姑娘。”何玦咬咬牙,大聲了許多。

謝舟喻視線落在屈延欽身上,眼裏帶着些許戲谑。

屈延欽觸到謝舟喻目光,一下跳開一丈遠,不自然地摸着下巴,尬笑道:“她消息還挺靈通。”說着又插腰問:“她抓你去幹什麽了?”

“沒幹什麽,就讓小的好好看着今晚您和少爺聊了些什麽。”何玦眼神東瞟西瞧,就是不看謝舟喻。

屈延欽眯了眯眼,道:“撒謊。”

“真的。”何玦趕快對天發誓,一雙眼睛裏滿是真誠。

“就這點破事要說到晚上?”屈延欽明顯不信,他上下睨了何玦一眼,似笑非笑:“怕是你還順便去街上逛了逛。”

何玦整個人一僵,急急忙忙擺手,眉毛眼睛都皺到了一起,“沒有沒有。”

屈延欽身子一動,輕易便從那人懷裏掏出了一小袋桂花糕。他掂量着挑了挑眉,得意道:“沒辦法,你這太香了。”

謝舟喻瞧着何玦,倒是突然想起來別的什麽。

“愛吃桂花糕?”他撚着手指問。

何玦還沒回過神,他怔怔地啊了一聲,接着又跟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我也愛吃。”謝舟喻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說罷轉身進了屋。

“行了,這東西爺替你收着,小孩子晚上少吃甜食。”屈延欽訓了他兩句,笑眯眯将桂花糕放進了兜裏。

“去弄點酒來。”

何玦眼睜睜看着桂花糕被搶走,小聲嘆了口氣,認命地去備酒。

這頭屈延欽進了屋裏,正瞧見那人拿出紙筆來,揚聲喊道:“您謝三公子能賞臉好好喝個酒嗎?”

謝舟喻擡眸看了他一眼,随即就着燭光提筆,剛勁有力的字躍然于紙上。他邊寫邊說:“酒呢?”

“何玦去拿了。”屈延欽往雕花木椅上一坐,翹着個二郎腿,哼哼唧唧道:“不是我說你,謝三,成日裏不是練劍就是讀書寫字,哪個姑娘家願意跟你?”

“與你無關,小師弟。”謝舟喻頭都沒擡。

謝舟喻拜在若遠大師門下的第二年,屈延欽也來了浔安峰。他天資聰穎,但貪玩不定,若遠大師教了他五年,也沒教出個什麽樣子來。于是大手一揮,攆了他下山。

若真算起來,兩人還是師兄弟。

屈延欽橫了他一眼,從懷裏拿出方才收繳的桂花糕,往嘴裏塞了一塊。眼珠子轉了轉,直接朝着謝舟喻扔過來一塊,高聲戲谑:“狗改不了吃屎。”

等等,屎?屈延欽砸吧砸吧嘴,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

謝舟喻卻是眼眸一縮,擡手穩穩接住,接着擡頭意味不明道:“屈将軍與屈夫人皆是穩重之人,不知為何你生得了這般性子?”

屈延欽腮幫子正鼓着,聞言含糊不清地說:“放屁。”他使勁咽了咽糕點,又趕快喝了口茶,擦了擦嘴角道:“我爹那能叫穩重嗎?他那叫冷血。真是的,就那街頭老黃還知道給孩子叼塊屎回去呢。”

老黃,那不是狗麽?

謝舟喻眉心跳了跳,不想與他争辯。

“不過我娘你倒是沒說錯。”他笑了笑,眉眼間再不是往日裏灼人的意氣風發、桀骜不馴,而是不輕易顯露于外人的溫軟無害。

謝舟喻放下桂花糕,道:“說起來,屈小姐身上倒是有幾分屈夫人的影子。”

屈延欽冷笑一聲,是,揮鞭子那模樣确實挺像。

“酒來了。”

何玦一推門,進來就瞧見那位屈家小公子滿臉都寫着爺很傷感憤怒,他身子一僵,穩了穩心神,随後蹑手蹑腳地走了過來。

堪堪放好,正想着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退出去,謝舟喻瞧了他一眼,道:“不是要旁聽?”

何玦這才想起來常眉歡的交待,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愣地杵在那裏。屈延欽拿起酒,先嘬了一口,說:“你別管,那臭丫頭爺明兒就去收拾她。”

常眉歡是屈将軍手下常越的女兒,倆人從小一塊長大。常眉歡性子跳脫,但只認死理,打從她看上了屈延欽後就死抱着不撒手,說今生是非他不嫁了。

何玦征求的看了一眼謝舟喻,後者微微點頭,他這才松了一口氣出了屋子。

“來。”屈延欽朝謝舟喻招手。

二人坐在小幾旁,窗戶大敞開,月光也透了進來。

“津州那事如何了?”連喝了幾口,屈延欽漸漸斂了神情。

謝舟喻伸手倒滿了酒,輕聲說:“成了。”

“那你剛才那樣子跟吃了閉門羹似的。”屈延欽瞥了他一眼,“我還想說安慰安慰你來着。”說着眉間又露出點點寒意來:“不過,賢王那頭肯定也知道了。”

“是嗎?”謝舟喻扯了扯嘴角,仰面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當今大梁朝分兩派,一派為齊王梁傲,皇後嫡子。另一派為賢王梁焱,其母早逝。二人并不像前朝那些個皇子鬥得頭破血流,心狠手辣,反而是瞧起來和和氣氣,俱是寬厚仁愛之人。

可皇位只有一個,任你怎麽德善,終究還是要分出個高下的。

屈延欽掃過謝舟喻的四指,眼中凝聚了些殺意,聲音卻溫和了幾分:“要說這拿捏人心思,我還真不如你。”

他笑了笑,吊兒郎當道:“遙想當年,我也算個天賦異禀之人,沒想到學的那些東西盡拿來對付我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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