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分有聚

許歲安今個又很閑。

她坐在堂裏磕瓜子兒,外頭就是頂着太陽練劍的晏清。實在是無聊,左手右手換着磕。

“我不去拜見師父?”晏清收了劍背在身後,額頭上全是汗水。

“好像也是啊。”許歲安動作沒有片刻停頓,只眼中微微一晃。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晏清,錯開眼說:“去叫聲舒寒,讓他帶你回去。”

正要進門的舒寒撇撇嘴,嘴裏嚼着炒豆子,他哼哼唧唧道:“不去。”說完就一屁股坐到她右手邊。

許歲安沒說話,猛地一個瓜子丢過去,正巧砸在臉上。舒寒嘶了一聲,又向她扔了顆炒豆子。他哎了一聲,不情不願道:“去。”

“就今天。”許歲安雙腿交在一起,搖搖晃晃,她睨了眼翹着二郎腿的那人,又說:“東西都準備好了。”

“許歲安你玩我?”舒寒忽的起身,指着她鼻尖,痛心疾首:“你真的,最毒婦人心。”

晏清卻有些奇怪,她是怎麽知道自己要提這件事的。

“你呢?”他又問。

許歲安放下沒磕完的瓜子,拍拍手道:“我就不去了。”她站起身來,背着雙手走到門口,好像是想起來什麽,又退回到晏清身邊,微微一笑說:“記得替我給老人家問個好。”

真的說風就是雨。

兩人行李一會就收拾妥當,兩個男子,自然也用不上馬車,一人一匹馬就行了。許歲安同崔忱煙站在門口,她嬉笑着揮揮手,說:“慢走啊。”

舒寒斜了她一眼,打馬先行。“走了。”

晏清到現在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總覺得這一走,再見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眼前的人一身青綠衣衫,臉上是鼓勵欣慰地笑,眼角眉梢都是柔和,他下意識脫口而出:“許歲安。”

仍舊是平淡如水的雙眸,冷靜克制的語氣。

許歲安一愣。

他其實是從來沒叫過自己名字的,就連師姐也沒叫過。

“嗯?”她端端正正看着他,眉間有些疑惑。

晏清深深看了她一眼,揚鞭策馬,衣袂飄飄間只能瞧見舞動的黑發。像是即将出鞘的利劍,冷光已然迸發。

“就這麽走了啊。”崔忱煙聳了聳鼻子,腳尖繞着地面畫了一個圈。

“不然呢?”許歲安收回視線,轉身進了門。

崔忱煙卻有些好奇,她三兩步湊近那人,跟狗皮膏藥似的緊緊貼着,神神秘秘地問:“師姐,你收下晏清是不是要幹什麽大事啊?”

許歲安腳步一頓,偏頭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我就覺着吧,你莫名其妙半道上截下他,帶回來好好教劍法,可只在京城晃了一圈,現在又要把人送到凰臺山去。”她說着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摸了摸下巴抿着嘴道:“不簡單。”

“不錯,豬腦子總算動起來了。”許歲安贊許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又擡腳往前走。

“師姐!”她氣鼓鼓地撅着嘴,跺了跺腳跟上去,一邊走一邊說:“什麽大事啊?”

“殺人放火?”她眼睛一下瞪得老圓,嘴巴裏都能放下雞蛋了。

“搶殺掠奪。”許歲安還淡然接了句。

“我跟你說真的呢。”崔忱煙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她一顆心都要飛到晏清身上去,生怕他幹出點什麽事來。

許歲安聞言卻心思翻轉,是啊,好像事情都得提上來了。

……

晌午一過,許歲安瞞着崔忱煙,戴了個紗笠就出了門去。

謝府兩個大字映入眼簾,稍一垂眸又見有兩個石獅子坐落于府門口,威嚴盡顯。還有兩個守門的男子,目不斜視,神色肅然。

“啧。”她揚唇一笑,閑庭信步似的離開了那裏。

從糕點鋪出來,手中的桂花糕一搖一晃,正要問問小攤上的簪子怎麽賣。忽的一銀鞍白馬從身邊呼嘯而過,馬上之人一個小藥箱斜挂在身後,須臾便不見人影。

許歲安在感受到疾風時便已跳開,她站定在路邊,凝眉瞧着那人背影,有些奇怪。

“姑娘,您還買嗎?”攤主的聲音拉回思緒,她回過神來抿嘴一笑,搖搖頭離開了。

進了松筠巷,許歲安徑直去了寶齋,程殊還是一如既往的看着書,她站在門口,擋住了大半陽光。

“程殊,又看書呢?”她拿下紗笠,語氣十分熟稔。

程殊怔愣一瞬,這不是那個姑娘麽。他擱下筆,瞧着朝他走來的許歲安,心裏一個咯噔,不會又有什麽話要說吧。

他吸了口氣,眼神越發堅定。

“你看你,緊張什麽。”許歲安做了個坐的手勢,面上一副和藹可親,溫和道:“來看看你而已。”

我不信。

程殊繞過桌腳,走到那人跟前,聞到了一股子桂花糕的味道。他視線向下,有些吃驚,聲音也高了幾分:“你買桂花糕了?”

許歲安提起來晃了晃,眉眼彎彎:“不是給你的。”

程殊面上露出早有所料的表情來,他咳了一聲,問:“是給泊言的吧?”

确實是給謝舟喻的。不過麽,許歲安将糕點放到桌上,又從懷裏掏出一本書來,努努嘴道:“喏,給你的。”

“給我?”程殊瞥了眼書籍,搖搖頭,義正言辭:“我不要。”

“拿着。”許歲安皺眉。

“不要。”

行。許歲安收回書,熟門熟路地搬了把椅子,坐上去道:“麻煩叫聲他。”

“你自己怎麽不去?”程殊嘆了口氣,他一個讀書人,哪裏懂那麽多彎彎繞繞,這個姑娘真是的。

許歲安想了想,似乎是有點不對。她現在跟程殊還不熟呢,不過想想好像就是這兩年吧,也該當官了。

“我一個姑娘家,得矜持一些。”她面上露出些許嬌羞含蓄來,別別扭扭地,耳尖竟也微微發紅。

程殊可是當場看傻眼了,原來這個姑娘有意于泊言啊。怪不得,怪不得。只是泊言也未曾與他提過,不知他是什麽想法。

他愣是站着沒動,低着個頭不應答。

許歲安一瞧,喲,這小子還挺沉得住氣。她深吸一口氣,行,再加重火力。臉上已經緋紅一片了,聲音更加輕柔,軟軟央求道:“好不好嘛?”

嗯?!

“好……好。”程殊猛地擡起頭來,面相十分尴尬,他腳下跟着了火一樣,逃也似的沖出了門。

邊跑邊想,這也太惡心了。

許歲安見狀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程殊這人就是性子直又單純,沒見過這等不要臉的行徑,真真是有趣。

想想前世,她跟他還吵了一架,那人臉漲得通紅,一板一眼教訓她,那些個倫理道德簡直要貼到她臉上。

竟然有些懷念吶。

漸漸斂了笑意,她合上眼歇息。不過也就小眯了一會,程殊就領着人來了。謝舟喻堪堪踏進門,神色一變,審問似的看着程殊,後者撓頭不言。

“謝三公子,快坐。”許歲安眼中恢複清明,臉上挂笑。

謝舟喻今個穿了件天藍衣袍,越發顯得他面色如玉,身材修長。只是臉上還是清清淡淡,甚至帶着些許冷意。他點點頭,問:“什麽事?”

許歲安笑意更深,揚聲說:“敘敘舊。”

誰跟你有舊。

謝舟喻心裏又升起煩躁來,怎麽老是甩不掉這塊牛皮糖。他皮笑肉不笑,道:“我就站着,說吧。”

“要不,去裏邊?”程殊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詭異,他還怕若真打起來毀了這一屋子書呢。

許歲安點點頭,随後又去拿了桂花糕,程殊走在前頭領路,謝舟喻在最後,他瞧着那人頗有些輕快的腳步,微微一愣。

說是裏邊,其實也只是一個後門過來的小院子,四四方方,三邊是牆,只一間屋子。院子裏栽了好些花草,還有棵梨樹,只是還沒有開花,只有青綠葉子晃動。

樹下是一石桌,正好三個凳子,許歲安想不想就邁步過去。糕點往桌上一放,笑眯了眼說:“來嘗嘗?”

謝舟喻眉頭一皺,問:“你知道我愛吃桂花糕?”

許歲安搖頭,望天道:“不知道啊,随便買的。”

程殊端着茶水過來,想說句什麽,又好像插不上嘴,他眨巴一下眼睛,幹脆安安靜靜坐下當個啞巴。

“我已經把晏清送走了。”許歲安頓了頓,收起了那副閑散模樣。

送走,什麽意思?

謝舟喻知道那個少年身世應該是有蹊跷,只是許歲安一直沒有動作,他便也沒有再查。一開始她領回來的那天,就已經派人探過了,确實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

他呷了口茶,撚着手指道:“嗯。”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暗地裏防着他呢。”許歲安斜了他一眼,砸吧砸吧嘴,嘴裏回蕩着茶的清香,開口說:“他跟屈家小少爺沒關系。”

“雖然眉眼是有些相像,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只是碰巧了而已。”

謝舟喻挑眉,正正經經看着她:“你那晚說的話可不像是沒有關系。”

程殊聽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他根本不知道說的什麽,什麽晏清,什麽少爺。他心裏嘆了口氣,這位姑娘既然有意于泊言,怎地老說這些風月無關的話,也不撿些有用的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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