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仙人之姿
許歲安二人談着話,卻不知道樓下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哎喲,謝左使。”掌櫃的眉開眼笑,那眼珠子都要釘在那人身上了,趕快湊到近前,恭恭敬敬道:“您是要——”
他聲音拉得老長,小心翼翼瞅着那人眉眼,斟酌着字眼詢問。
“找人。”他生得高大,這會子掌櫃的又彎着腰,他更要稍微低頭說話。
掌櫃的一聽這話就明白了,能讓謝左使親自來找的還能有誰,他笑意更深,側開身子來揚手說:“您這邊請。”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
原先那小二剛剛擦完桌子,他幾步跨過來,趴在樓梯欄杆處仰着頭看,嘴裏嘀咕道:“方才有位姑娘也去找那位客官,什麽人啊,這麽大排面。”
說罷就搖搖頭,嗨了一聲就又去幹活了。管他呢,就算是官家大事,又有他們這等跑腿小二什麽事。
上了樓的二人不消一會就到了,掌櫃的偏頭說了句稍等,親自上前敲門,清了清喉頭說:“這位客官,有人找。”
許歲安神情一凜,快速說道:“小汗仔細掂量掂量,三日後我會再來。”還不待蒼淩吉瑪說話,她裙擺一撩,直接翻身一跳下了樓,穩穩落在後頭胡同裏。
蒼淩吉瑪霎時沖過去,雙手緊緊摁着窗棂,卻已不見那人身影。他使勁一拍,震得窗扇都抖了抖,眼角眉梢露出狠意來。
該死。
“請進。”他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來。
掌櫃的十分識趣,為謝曉閣開了門就自覺退了下去,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你是?”蒼淩吉瑪蹙着眉,覺得面前的人有些面熟,但又确實想不起來。
那人瞥了眼握刀的靳戎,淡淡開口:“淨務司謝曉閣。”
靳戎一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蒼淩吉瑪擺擺手示意他下去,自己則雙手抱胸站在窗前。“不知謝左使有何要緊事?”
謝曉閣沒回答,轉而問:“小汗這是跟誰過不去了?”他視線落在翻倒的木桌上,随即單膝蹲下,拾起一塊碎片細細打量着。
“自己。”蒼淩吉瑪沉聲應答。
他輕聲一笑,縱然是笑着,還是帶着冷意。謝曉閣慢慢站起身來,直視着蒼淩吉瑪道:“怕是一個來找小汗合作的人吧。”
“謝左使有話不妨直說。”蒼淩吉瑪并不接招,這人瞧着比方才那個還難打理。
“問點事。”謝曉閣道。
你看我信不信你就完事了。蒼淩吉瑪哦了一聲,面露疑惑。問:“何事?”
謝曉閣面色凝重:“是你救了勒朗,追殺他的那批人知道是誰嗎?”
蒼淩吉瑪哈哈大笑,笑得彎腰捂着肚子,臉色也微微漲紅。他跟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
待笑了好一會,他才理了一下衣帽說:“我有那麽大本事能知道?”
謝曉閣摁着劍,在房間裏踱了幾步,稍微走近了些,轉而說:“我已經見過勒朗了。”
“他讓你來找我?”蒼淩吉瑪挑挑眉,深邃眼睛露出好奇來,看起來倒是半分不作假。
謝曉閣點點頭,蹙着眉又問:“當真不知道?”
那人轉過身去,看向方才許歲安進入的胡同,眼中帶了些許殺意,冷冷道:“不知道。”
……
“什麽都沒有?”靖文帝雙手撐在案桌上,微微眯着眼問。
陳褚衛應了句是,明悅公主的死什麽也查不出來,看來那人也是個手段了得的。想了想他又問:“陛下,勒朗那邊可還要查?”
“你看着辦。”靖文帝收回手,看了眼夏勳。他低眉淺笑,手持拂塵下了臺階走到陳褚衛身邊,聲音溫和:“陳大人,請。”
陳褚衛雙手奉了個禮,心裏倒是繞了千百道,這句看着辦聽着有意思了。他腳尖一轉,跟着夏勳出來內殿。
堪堪出了門,兩人略一頓腳。
“陳大人也莫怪咱家多嘴。”夏勳彎着腰,語氣稍稍重了些:“有些事還是要分輕主次的。”
陳褚衛撫着扳指,難得的沒有那股子盛氣淩人的氣勢,眺望着遠處道:“是啊。”他笑了笑,偏頭道了句多謝離去。
夏勳瞧着他背影,平靜雙眸隐隐閃現擔憂。直到完全看不見陳褚衛,他才收回視線,目光落在前方,喃喃道:“起風了。”
走在廊道上的陳褚衛卻沒着急出宮,他凝眉思索了片刻,轉過拐角去了安王的宮殿。
安王梁谌住的偏遠,在皇宮東南角,宮殿也十分小。其母早先只是一尋常宮女,且又早逝,他沒有依仗,一直以來都不受寵。
不像齊王與賢王自己開府,梁谌雖然也封了王,但還是住在宮中,是唯一一個沒有自己府邸的親王。
還沒推門進去,從宮牆處就傳來一陣咳嗽聲,聽起來十分微弱。陳褚衛下意識停下腳步,仰頭望去正好能看到從裏邊伸出來的一根樹枝。因為是春天,正在發芽,是青翠的顏色,映着陽光,有些透明,卻又朝氣蓬勃。
他不知怎地就直接跳上了牆頭,單手撐着瓦礫,明黃色的宮殿微微有些晃眼。他垂眸,瞧見那人正在院裏石凳上坐。一手捧着書,一手握拳掩唇。
從陳褚衛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見他因為咳嗽而顫抖的身體。露出來的一截脖頸細長,皮膚白皙,像是女孩子的柔嫩,仿佛輕輕一觸便會折斷。
他幾乎是沒有見過梁谌的,身為長鷹衛統領,京城所有安危巡邏都由他執掌。就算是進宮也只去陛下那裏,他鮮少來這邊。從前宮中設宴,梁谌也以身子不好為由,全部都給拒了。
陛下也從未提過他,這麽久,也許所有人都已經忘了他。
陳褚衛甩了甩腦袋,想什麽呢自己。随即他縱身跳到地面上,身姿如燕,又輕又穩。
“安王殿下。”他咳了一聲,走到他身旁喚了一句。他實在想不出什麽打招呼的方式,唯恐自己把人給吓倒了。
梁谌聞言擡頭,眉頭一皺,問:“你是誰?”
仙人之姿。
這是陳褚衛腦袋裏第一個湧現的詞。梁谌并不像其他兩位王爺劍眉星目,棱角分明。他是更偏于平和溫潤的臉,臉色雖然蒼白,但唇不點而朱,尤其那雙眼睛像是染了星夜的光,又像是蘊了一整條銀河,眼尾微微上挑,眼角卻又十分鋒利。
有着男子的俊朗,又有着女子的柔美。
微風襲來,三千青絲與白色發帶微微舞動,越發襯得人氣質清冷,随性淡然。
他娘的。
陳褚衛回神,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接着禮貌而不失尴尬地一屁股坐下,瞄了眼他手中的書道:“有人托我來看看你。”
“有人?”梁谌将書關好放在桌上,他手腕處的一串青綠玉珠若隐若現。
陳褚衛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盒子表面雕了花,是海棠。精美小巧,隐隐散發着幽香。
“什麽人?”梁谌并沒有接,目光定在陳褚衛臉上,還是皺着眉。
“好像是你表哥。”陳褚衛将盒子推到他跟前,想到那人的吩咐,他抿着嘴倒也沒有合盤托出。
梁谌複又拿起書,平靜道:“我沒有表哥。”
“表弟。”
“沒有。”
“表妹。”
“沒有。”
陳褚衛赫然起身,看着那人頭頂說了句:“管你有沒有,東西帶到了,走了。”
說罷就真的擡腳走了幾步,可又突然倒了回來,他環視了一下院子,沒有看到一個太監宮女,問:“沒有人伺候你?”
梁谌似乎很奇怪,他如玉面容透帶着不解,開口道:“你不是走了?”
那人似笑非笑地說:“你——”誰知道話還沒說完,梁谌又猛地咳嗽起來,他耳朵都咳到發紅,險些拿不住手中的書。
陳褚衛瞧着面色卻有些古怪,他轉動着扳指,站在原地道:“我以後會常來。”
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梁谌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輕,最後消失。他慢慢放下手,起身到了那棵樹前。
“表哥?”低聲呢喃了一句,他笑了笑,眸子裏閃現利光。
走遠了的陳褚衛心裏打鼓,似乎哪裏不對勁啊。他想到方才那個盒子,自己确實是沒打開看過的,當時那人交給他時也沒有多交代。表哥也是自己胡謅的,那那個人到底是什麽身份呢?
城府極深,手段狠辣。确實不容易對付。
想着想着他靈光乍現,生生剎住了腳步。他眉間露出陰狠算計來,會不會那人也是沖着皇位來的。
如今齊王賢王争權,撇去刑部兵部中立,戶部禮部跟着齊王,齊王是皇後所出,乃是嫡子,背後又站着宛州郁家,那可是個大世族。
置于賢王,工部吏部也早就追随于他,雖然母妃早逝,不過他娶了博安侯的二姑娘,博安侯那人可不是個什麽好鳥。
難不成那人要幫着這位安王也要争一争?
那個病秧子,陳褚衛搖搖頭斂了心思,又提起腳往前走。且瞧瞧吧,看着倒是翻不起什麽風浪的。
可陳褚衛不知道,就在他走了後,謝舟喻也進了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