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打出手
一聲雞鳴,天蒙蒙亮。京城漸漸活絡起來,那些個小攤支起了帳篷,許多早點鋪子也開始敞開了門做生意。
宮裏頭也是一樣,皇後現下正坐在銅鏡前梳妝,身後是一溜的宮女排着等。或是托着首飾盒子,或是端着衣衫,又或是準備了洗漱瓷罐。
那心腹大嬷嬷彤槐正為她梳着頭,皇後近兩年頭發掉得多了,也白了不少。這人到了歲數啊,是争不過天的。
“阿嬷,天亮了嗎?”皇後就像是個孩子,她拽了拽彤槐的袖子,着急地問。
彤槐繼續梳着頭,望了眼窗外,已經有些許陽光灑進來。再往近處看,溫暖晃眼的光照過了窗前擺放的一株螺夕菊。二三月的天,菊花是還沒開的。
她瞧着瞧着心頭一抽,公主還沒能等到這株菊花盛開呢。相傳螺夕菊是秋日最後一個月才會開放,就像是夕陽下的殘霞,華麗美豔。
“娘娘,天亮了。”她轉過頭來,含笑應了一句。
今天是明悅死去的第七天。
皇後也笑了,如往常一樣的溫婉端莊,大氣賢良。她正正坐着,背挺得筆直。
彤槐的手越來越輕,她順着那頭發摸,像是上好的綢緞,柔軟光滑,可中間露出的白發就像是污漬,任她怎麽弄都無法抹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手腕翻轉間盤好了頭發。
皇後梳洗好,各宮嫔妃便要來拜見了。其實随着靖文帝年紀越發大,宮裏頭這些老人便也沒有了當初的熱忱。況且靖文帝也并不是個耽于美色之人,後宮來得也少。
一國之君,又有多少時間耗在這上頭?不過就是哪個順眼了就多生幾個孩子,哪個不行就關去冷宮。說到底,邊陲安定、民生安穩,江山社稷,這才是一個皇帝該擔心的。
“皇後娘娘近日瞧着有些憔悴了。”說話的是六皇子梁捷的生母,榮妃。她生得嬌憨可人,就連歲月都善待她幾分,臉上還是看不出那些年老痕跡來。
說着萱貴妃又接過話頭:“誰又不是呢,我如今也睡不大好,岚淳的病還沒個着落。”她說完眼淚盈在眼眶,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萱貴妃是年紀最小的,生孩子卻趕在了嘉妃前面,于是岚淳倒不至于是最小的孩子,下面還有一個八皇子梁宥,也就是嘉妃所出。
殿內衆人靜了一靜,都小心翼翼去看皇後的臉色。這話說得太不合适了,皇後娘娘方才痛失明悅,這般提及不是故意揭開人家的傷口麽。
皇後卻是微微一笑,她并未過多追究,反而是安撫道:“岚淳這般養着,會越來越好的。你何故給自己找罪受,且放寬心便是。”
現在這位皇後并不是靖文帝原配,早在靖文帝還是皇子時就娶過一位姑娘,是老濟安侯的幼女。只是她飛揚跋扈,性子乖張,同靖文帝實在是不合,又碰巧因為外出游玩溺水而亡,靖文帝這才娶了後來這位。
宛州郁家,從前朝起便是大世族,只是到靖文帝掌權前不久,便已經不再混跡于朝堂。只散落到天下去,或是經商,或是退隐,門生遍布天下。總之雖然不再同官家有密切聯系,但實力仍不可小觑。
皇後是宛州郁家長房的姑娘,大方得體,溫婉賢淑。要說一般人家比不得世家大族,光是那一派身段氣質,都是不可比的。養人養得貴,這出來的自然就差不了。
衆人見皇後沒生氣,便打着哈哈越過了這個話題,又撿了些別的說。
“今天就到這吧。”皇後似乎有些疲憊,她輕揉額角,朝着衆人揮了揮手。
“是。”
一衆人福身退下去,彤槐憐惜她累着了,趕快過來捏腿捶肩,她嘆了口氣,慢悠悠地說:“娘娘這又是何苦。”
什麽何苦。
“彤槐,你不懂。”
她說你不懂,眼中泛起波瀾,像秋天下過的那場雨,狂風怒吼中透着蕭瑟,寒涼。又像是放了一把火,點燃了整個春天,熾熱,猛烈。
……
暢煙坊裏突然就鬧了起來。
本來那些個喝着酒聽着曲兒的人,突然就圍成了一個圈。他們氣嘴八舌地議論着,有面露好奇的,也有皺眉嫌棄地。
謝尤煦臉上仍舊帶着笑,他走過來,腳步雖然匆匆,但整個人看起來卻不着急。堂內自動為他讓出一條道,随着他一說話,哄鬧的大堂陡然一靜。
“又是怎麽了,可是我這的酒水不好喝,姑娘不夠多?”他并不去拉方才打架的兩人,只微微掃了一眼,就将矛盾攔到了自己這邊。
原是吏部尚書的四公子柳達昭,他臉上紅一塊青一塊的,顯然是被打得夠狠。反觀對面那人,旁人只覺得他服飾奇特,但不知道是誰。
可謝尤煦知道啊。他除了不知道國庫裏頭有多少銀子,這天下事,但凡要沾上生意,他都會去打聽。
“蒼淩小汗,可是飯菜不合口味?”謝尤煦擡手行了一禮,視線劃過柳達昭,落到了蒼淩吉瑪身上。
蒼淩吉瑪拍拍手,端正了一下帽子,頗為客氣地回道:“勞謝二公子費心,在下已經吃好了。”
旁人不禁捂嘴嗤笑,瞧這一地的飯菜和碎片,桌子七歪八扭地倒在四周,酒水也糊了一地。這叫吃好了?
柳達昭冷哼一聲,張嘴就斥了一句:“他那狗嘴能吃出什麽好東西,一張嘴就是屎味,到處噴糞。”
柳四公子比他老爹柳汝義的名氣大,慣會說些聽起來就非常臭的話,他雖然纨绔,但卻不橫行霸道,有時候甚至還會替百姓出頭。只是說話實在難聽,又愛逗弄調戲姑娘,衆人對他雖不至于厭惡,但還是存着幾分敬而遠之。
蒼淩吉瑪沉着臉,含着怒氣的雙眸對準了柳達昭。那人也不甘示弱,昂着頭愣是給瞪了回來。只是他現在鼻青臉腫,還非要做出一副老子根本不怕你的表情,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謝尤煦是暢煙坊的主子,在這裏鬧事,就是給他難堪。他稍一抿嘴,走到兩人近前,臉上又帶上笑來:“二位難得相遇,又何必為了小事鬧些不愉快。況且咱們大梁一向是好客的,蒼淩小汗遠道而來切莫壞了興致。”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柳達昭身上:“也還請柳四公子給我謝尤煦一個面子。”
嘶。
衆人不禁暗自點頭,确實是謝尤煦啊。一句話就搬出了大梁,又帶出了謝家。
大梁畢竟與察拜族沒有過什麽戰事,一向也是和平相處,如若因為兩人之間有了什麽間隙,怕是都不好交代。況且現在是在暢煙坊,後頭就是謝家,掌尊大人可不是個心腸軟的主兒,殺人放火眼睛都不眨一下。
柳達昭神色變化,似乎也是在衡量利弊。他眼中微光閃爍,緊緊咬着牙關。而蒼淩吉瑪卻是好整以暇地站着,他瞧着是半分都沒有要退步的意思。
“好,就給謝二公子一個面子。”柳達昭舒展了眉目,微微一笑。看向蒼淩吉瑪時也沒有了方才那股子狠勁,帶了兩分少爺的散漫道:“還望蒼淩小汗不要怪罪,我方才也是急昏了頭。”
蒼淩吉瑪似乎早就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他點點頭,朝着謝尤煦示意,随後就離開了暢煙坊。
坊裏的客人們都目送着他離去,雖然知道明悅公主比武招親,四面八方都會來人,但沒想到是察拜族的蒼淩小汗。
其實若真的說起來,蒼淩吉瑪在京城也并不是不為人知。因為當代名儒藺庭藺老先生的獨女嫁到了察拜族做闕妃,即如今的大汗王後,她的兒子便是蒼淩吉瑪。
那時候在京城也是鬧過一段時間,畢竟察拜族居無定所,條件艱苦,藺老先生根本不答應,奈何藺小姐鐵了心要去,百般相勸都無用。
後來藺老先生怒急,狠心斬斷了父女之情。他搬離了京城,并揚言此生不複相見。一直到現在,再無聯系。
老百姓們不知道內情,單就因為這個,衆人都覺得藺老先生太過了。可誰又知道呢,人家老先生自個都不在意了,旁人也再未提起過。
柳達昭待人一走,張牙舞爪地對着那人背影揮拳。可一動作,又牽扯到臉上身上的傷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柳四公子,這邊請。”謝尤煦收起了笑,擡腳走在了前面。
二人繞到了後面,穿過回廊,幾步就到一個水池旁。池子裏放了假山,又喂養了好些魚。謝尤煦抓起一把餌料往池子裏一扔,聲音沉了幾分:“那天才鬧過,今個又給我擺出了事。柳四公子這是存心不想讓我暢煙坊做下去了?”
那天便是他回府要見駱淺,卻硬生生因為柳達昭在暢煙坊蹦跶,馬不停蹄又趕回了這邊。
柳達昭踢了一塊石子,瞥了那人一眼,開口道:“又不是我要鬧。那個什麽蒼淩吉瑪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只是教教他怎麽說話。”
謝尤煦哦了一聲,尾音微微上揚,他稍稍偏頭打量了一下他的臉,似笑非笑地說:“您怎麽教的,以身涉險?”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開學,更新時間以後就不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