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後續
江文涵找着了自己的出路, 會堅定自己的選擇永不後悔, 此後都不會迷茫, 更不會因這方世界加諸于他身上的枷鎖和束縛而痛苦不堪, 蕭桓似乎已經沒有了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
畢竟從一開始, 他就是為了江文涵，為了拯救他才來到這個世界的，既然現在的江文涵已經不再需要蕭桓的幫助, 不需要蕭桓也可以将他這一生好好的過下去，獲得一個順遂美滿的結局, 那蕭桓已經沒有必要留在這個世界。
而事實上，蕭桓确實打算離開這個世界了，不過在他離開之前, 他還有一些事情必須要去做，比如說，給他不打算踏上修途的弟子安排一個足夠完美的未來，給他更長的壽命和更健康的身體。
斜靠在寬大華麗的王座上，蕭桓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自己的二徒弟, 他唇角含着一抹稍顯淡漠的怡然淺笑，淡淡問道：“既然你不打算踏上修途, 那你日後打算走上哪一條路？或者說, 你之後打算怎麽做？”
擡手撚了撚形狀優美的下颌，蕭桓眼中掠過一抹玩味和好奇，淡笑着反問：“你說你想在這天下四方行走，四處旅行, 但要四處闖蕩，總缺不了一些條件，比如說錢、武力等等，若是你什麽都不準備就直接上路，那你不是去四處游玩，你是去找死。”
“面對這些問題，你打算如何去做？”蕭桓瞥了眼陡然呆住的江文涵，繼續慢吞吞地問道，“還有你的祖母，你是否打算奉養她？那你是決定帶着你年邁體弱的祖母一起上路，還是決定為了她暫時放棄自己的打算，留在皇都？”
蕭桓輕輕啧了一聲，繼續說道：“南陽侯注定要落魄了，他就兩個兒子，一個是你，一個是下場只會比他更慘的江文鋒，如果你不肯奉養你祖母，你說她最後會是如何下場呢？跟着方家旁脈過活？”
江文涵渾身一震，陡然清醒過來，他重重搖頭，大聲說道：“不，我不會讓祖母被旁支分脈的人接手。”他面上神色陡然晦暗下去，冷冷道，“南陽侯府在這一代敗落，旁支分脈也要因此事被打壓被連累，他們不可能善待祖母。”
就算江家那些旁支分脈中有擁有良心和善意、會善待他祖母的好人，他也不敢去賭會正好由這樣的好人照顧祖母，他不能把祖母的安危寄托在旁人的好心照顧上，不能把祖母的未來交托給外人手中。
祖母是他最後的親人，他一定要照顧好祖母！
見江文涵若有所思，蕭桓不由一笑，淡淡說道：“看來你已經想到了，雖然你有心掙脫枷鎖去走你自己想走的路，但這可不代表你已身無牽挂，再無羁絆，你仍有許多放不開手的事情，有很多無能為力的地方。”
“既然你打算奉養祖母，那麽，你日後是打算留在國度，仍舊做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撰嗎？”蕭桓承認自己是故意把這些殘酷的事實和未來擺在江文涵面前，并帶着一點惡趣味去看他糾結、抉擇和徘徊。
當然，請不要誤會，更不要懷疑，蕭桓并不是一個很壞的、想要看弟子苦惱看弟子笑話的師尊。也許他對旁人很壞，會很随意的決定旁人生死，但他真的是個好師尊，一直都是。
蕭桓只是想要看一看，在江文涵找到自己的出路，有了發自真心想要去做的事情後，在面對重重困境和牽絆羁絆的阻攔時，他能拿出多大的決心和毅力來，是想辦法将困難一一解決，還是屈服于現實選擇妥協？
蕭桓很好奇江文涵會做出怎樣的選擇，這種好奇不帶惡意，只是單純的想要知道，想要了解罷了。作為師尊，蕭桓能體會到江文涵此刻心中的糾結和複雜，自然難免對他最終做出的選擇抱有好奇和疑惑。
但是一直套路徒弟、每個世界都變着法子逗弄徒弟的蕭桓這次卻碰到了一個不吃套路、不走尋常路的徒弟，在面對蕭桓連番提出的近乎質問的詢問時，江文涵他的反應是……
砰的一聲于寬闊空曠的大殿跪了下來，江文涵直接給蕭桓磕了個頭，他擡起頭來看向蕭桓，非常直白也非常誠懇地求肯道：“師尊，弟子一時之間真的想不到有什麽好辦法，還請師尊垂簾，幫弟子一把吧！”
沒錯，既打算離開國都四下游玩行走，又不打算留祖母一人在皇都吃糠咽菜（？）、吃苦受罪（？）的江文涵索性直接朝蕭桓求肯，反正他是師尊的弟子嘛，那弟子朝師尊撒個嬌、求個情，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當江文涵放下對蕭桓的戒心，不再對他這個從天而降的師尊抱有防備和排斥，而是真心想與他親近、想和他做一對好師徒後，江文涵便在蕭桓面前稍稍暴露出了自己的一點本性，別的先不說，至少厚臉皮這一點他是半點不打算隐藏。
低頭凝視着跪在大殿中央的江文涵，蕭桓神情漠然，不辨喜怒，因着他遲遲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态度，不管是憤怒、冷凝還是同意，仙宮大殿中的氣氛一時陷入到僵持和沉悶當中。
但江文涵像是沒有察覺到殿中氣氛的改變一樣，他仍保持着坦然自若的态度，以一種親近的态度再次對蕭桓求肯說道：“師尊，還請您幫弟子一把，以弟子如今的能力真的很難兩全其美。”
面無表情地低頭俯視着江文涵好一會兒，蕭桓俊美無俦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明朗笑容來，他不禁搖了搖頭，失笑道：“你真是狡猾，為師問你，你卻把這些難題推回到為師身上。”
但不得不說，弟子直接用這般信任篤定的态度開口求他，還是讓蕭桓覺得非常受用，心裏一陣舒爽：弟子願意向師尊撒嬌，豈不是說明試圖關系親近，弟子信任且依賴師尊麽？這可是件大大的好事。
因着心情不錯，蕭桓也就打算輕輕放過這件事情，遂了自家弟子的心意，便淡笑着問道：“既然你都求到為師身上，那你便說說，你要本座怎麽幫你？先說好，本座可不會一直留下來給你當老媽子。”
江文涵連忙點頭，忙道：“弟子不敢有勞師尊那麽久，弟子只願祖母身體常健，能承受師尊賜下的九草丹和延壽丹的藥效。”
其實江文涵在下定決心為祖母養老送終時，就已經打算帶着祖母一起離開國都，在這遼闊無邊、有着各種壯麗美景的天下四處游歷，縱然沒了南陽侯府的背景，他手裏依舊有錢、有人、有權，足以讓他和祖母在大周各地都過得很好。
只是江文涵唯一沒把握、沒信心的就是祖母日漸衰敗的身體，他不知道祖母的身體能否承受跟着他四處行走的奔波——就算他不帶着祖母四下行走，只打算在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建立宅院讓祖母養老，祖母也得先從國都前往養老之地吧。
雖然蕭桓賜給了他不少九草丹和延壽丹，這些丹藥其實也足以解決江文涵的大部分麻煩，但江文涵卻并沒有把握祖母真的能承受這些丹藥的藥力，祖母畢竟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人，而江文涵一點險都不敢冒。
江文涵說出自己的請求後，蕭桓一下子就笑了出來，他搖頭失笑，語氣不知是贊嘆還是無奈：“原來你就只是求這麽一件小小的事情嗎？我還以為你要說出什麽了不得的請求呢。”
結果是這麽沒難度的要求，實在是很難讓他這個師尊展現出自己的靠譜和能耐啊！
江文涵微微一笑，笑容清淺卻真實，語氣從容而平靜：“因為我曾于黑暗中沉浮多年，當我終于走出黑暗踏進新的明天後，我并不貪心，對旁的事情并沒有太多渴求。”他并不愛權、愛財，在報完仇後，他只想帶着祖母離開，僅此而已罷了。
“本座答應你了，你祖母會身體常健，也餓能承受九草丹和延壽丹的藥效。”蕭桓最後答應了江文涵這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要求。
深深凝視了眉宇間溢滿了豁達和松快的弟子一眼，在沉默許久後，蕭桓方才語氣缥缈地輕聲道：“你且去吧。”微微阖上雙眸，蕭桓面上流露出一分淡淡的疲憊和寂寥，聲音幾不可聞，“也許這便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蕭桓知道自己很快就會離開這個世界，而這也就代表着他将要與他這個弟子分開。以他的習慣，他只怕不會再回這個世界了，日後他們師徒将再無相見之日。
對于這種分離，蕭桓心中有些悵然，但并不算多，因為他早已經習慣了一次又一次的分離，習慣了一次又一次地停下又再次啓程，同樣的事情他經歷了太多次，自然也就不會有太多感覺。
“但願他未來真能如自己所願，再無桎梏束縛，于光明下走向明天。”蕭桓默默的祝福了二弟子一句，便不打算再拖泥帶水，十分幹脆直接地打開了通往下一個世界的時空通道。
他未來還有好長好長的路尤待他去踏足，還有好多好多個世界等着他前去，這個世界不過是他漫長旅程中的一個站點罷了，走過了，也就過了，雖然離開時難免有些悵惋，但他卻不會因此停步，更不會回頭再來。
蕭桓會将這段旅程一直一直進行下去，直到有一天，他膩了這種事情，膩味了于世界中流轉旅行的事情，他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
而停下腳步後的自己要去做什麽，蕭桓還沒想好，也從未想過。
未來之所以那麽讓人期待，不正是因為未來充滿無限可能嗎，他何必要想那麽多呢，一切順其自然即可。
至少現在，他還沒有對這件事膩味，不是嗎？
他的旅程仍将繼續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