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願意為你
皇帝的話音一落下,片刻間,整個大殿都寂靜的怵人。孫福連晃了晃拂塵,緩緩低下了身子,他伺候皇帝這麽多年,最清楚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有多可怕。白瑄依舊跪在地上,心裏也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停。
“白太醫,你說話啊。”皇帝的聲音驟然擡高了許多,白瑄不得不點頭道,“是太子殿下的血沒錯。”
“那句話是怎麽說的?”皇帝甩掉帕子,直起了身子,不怒自威的表情下是深不可測的內心。白瑄十分通透,他明白皇帝所指是哪句話,但他不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下官愚鈍,恐不知陛下聖意。”
“血不融者——”皇帝徑自說出了這四個字,而後的話被硬生生吞回了肚子裏,他一只手搭在了案上,五指緊緊箍住案臺的金邊,久久才沖白瑄擺了擺手,“辛苦白卿了,下去罷。”
白瑄遲疑了一下,并沒有起身,孫福連見了立刻對白瑄使了眼色,細聲細語提醒道,“白太醫,陛下讓你下去了。”
“臣鬥膽,有一事相禀。”白瑄已經橫了心,他知道現在皇帝心裏正混亂,可是再不會有比現在更合适的時候說出他的請求了。
皇帝雖皺了皺眉頭,還是做出了傾聽的姿态。白瑄抓住機會,立刻道,“臣雖任職太醫院提點,卻自知醫術欠精,遠不及家兄白璟。家兄因十八年前靖貴妃之死獲罪,如今已經貶谪戊庸近二十年。臣不敢為家兄開脫罪責,但這麽多年的邊關生活對他的懲罰已然足夠。臣懇請陛下,饒恕家兄,準許家兄回京,與家人團聚。”
這段話,他準備了許久。自從三皇子慕封将人血藥丸的辦法說給他,他就悄悄在心底醞釀出了眼前這一幕。皇帝吃了自己親生兒子的血後嘔吐不止,何況靖貴妃與白璟的關系如此遙遠,不相融是必然。皇帝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他一定想得通白璟的遭受的冤屈有多大。白瑄并不完全是慕封的棋子,他也在暗暗為自己謀劃,為白家的地位和未來謀劃。是時候了,白璟若是可以順利回京,那麽太醫院中,他就有了自己人。
“十八年了。”皇帝閉上了眼睛,“朕那時候還年輕,現在是真老了。”
孫福連立刻滑溜溜地接道,“陛下真龍天子,是萬歲萬萬歲。”
“想來,你大哥也老了。”皇帝打量起跪伏在地上的白瑄,沉思了許久,道,“罷了,朕準了。你大哥也該返鄉了。”
白瑄只覺眼底一陣熱浪湧動,多少年了,都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動情至此,內心的感激唯有一個動作可以傳達——他的身子緊伏在地上,久久未曾直起。
與此同時,千萬裏之外的戊庸城,白家的藥堂還是一貫平靜,藥鋪裏白蘇和慕天華忙活了半天,半點喘氣的工夫都沒有。慕天華常常偷看認真抓藥的白蘇,心底飄揚而過的是那日的初遇,彼時他看到的也是這般專注的神情。不知不覺他已打了很多藥包,受傷的肩膀有些酸痛了起來,他咬着牙,暗自挺着。
白蘇其實并沒有慕天華看上去的那麽專心,她也一直在暗暗留意着他。她很感激他今天在這裏,不然白芷的事情,她一個人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心安,踏實,是她現在最需要的。
遠遠看去,兩個人忙前忙後的樣子像極了開小鋪子的夫妻,一個看方子稱藥抓藥,一個打包記賬收銀。慕天華早就注意到了這點,他一直在享受着和她“齊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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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鋪子裏最後一個病人走出去之後,下一個病人還沒來,白蘇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正向慕天華,卻沒想到眼前的男子的臉色像宣紙一般蒼白。
“慕公子——”白蘇連忙上前了兩步扶住了他,慕天華笑了笑,道,“無礙無礙。”然而,他還是忍不住疼痛,單手按住了右肩口的傷處。
白蘇大概知道了是怎麽回事,她愧疚極了,要不是她胡來,讓慕天華這個病人來幫忙,他也不會舊傷複發。白蘇左思右想,認為現在除了幫他檢查一下傷口,而後敷些草藥,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可藥鋪子還要有人看着,白芷看樣子是短時間內不會回來,青之也難說,白蘇越想越急。
慕天華看出了她的難處,他按住她的手背,“不必了,我還好。”
“你還在胡說。”白蘇看見他的雙唇都失了血色,就猜的出他有多痛。
“跟我來。”白蘇也不多想了,還是先給慕天華檢查要緊,她先一步走進了夾院,硬是讓慕天華跟着她出了藥鋪。兩個人一前一後拐進了藥廚,藥廚裏頭,青之正低着頭靜靜坐着。他看到白蘇和慕天華後,正想問情況,白蘇就利索地囑咐他去前頭看着藥鋪了。青之含糊地應了,白蘇垂目間注意到了青之鞋尖上幾近幹涸的粥漬,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
待到青之出去後,她扶着慕天華坐了下來。就像每一個正經的郎中一樣,她自然而然地伸手去解病人的衣襟,然而就在她的手指觸碰到男子光滑的衣料時,她整個人都頓了住。天啊,白蘇你究竟在做什麽。她怔怔地轉了轉眼珠,這,這不是寬衣解帶是什麽……
慕天華察覺出白蘇的猶豫,他也不忍讓她尴尬,便主動解開了自己領上和懷間的搭扣。
白蘇只覺得兩靥之間灼灼生溫,她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而後才緩緩正視起慕天華的胸膛……
男子的肌膚十分緊致,與他一貫呈現出來的儒雅之風不同,胸膛的細微之處透露着男人獨有的張力。白蘇還未直視過男人赤|裸的上身,她費了好大勁兒才将手覆到慕天華右肩處包紮着的紗布之上。雪白的紗布正中被崩裂的傷口染紅了些許,并不嚴重,但也必須要塗藥醫治。白蘇一圈一圈解下舊的紗布,他肩上的傷口也就逐漸暴露了出來。
完全看清傷口的時候,白蘇還是震驚了一下,雖然傷口才不到兩寸長,但似乎很深。她不清楚慕天華好端端地為什麽會受劍傷,她也沒有多問。
慕天華一直在望着白蘇,他看到她的額前掉落了一縷碎發,便忍不住伸手将碎發撥到了她的耳後。“早知生病會有這樣的待遇,我寧願早就中了這一劍。”慕天華斂額淡笑,聲音是說不出的溫柔。
白蘇臉上的紅雲立刻燒到了耳根,“多少人巴不得一輩子不來藥堂,我就當你在說混話。”她起身,從一旁琳琅滿目的瓶瓶罐罐中找出了愈合創傷的藥末,抖了一些在掌上。
女子的手指沾着草藥覆了上來,慕天華雖然感受到了傷口處鑽心的痛,但他的心自然是再舒服不過了。白蘇拿來新的紗布,為他一圈一圈纏緊了肩膀,就在系好結的時候,慕天華突如其來地捉住了她的手。
“哎——”白蘇低喊了出來,她慌亂了片刻,而後正要抽手,慕天華就順勢将她攬在了懷裏。
短短的數天之內,慕天華再一次将白蘇抱在了懷裏。剎那間,火一般的體溫在兩人之間竄燒着,灼得彼此心中的桃花開了千遍萬遍。
“蘇兒——”他貼着她的鬓角,嗅得了發香幽幽,喉結翻動間,醉人的聲音響在白蘇的耳畔,“我已舍不下你——”
白蘇心中一陣小兔亂撞,她想掙紮,卻掙紮不過慕天華堅決篤定的态度。
“我等不到殿試後了——蘇兒——我想一直握住你的手——”慕天華只覺得舌上有絆,說起話來都笨拙的很,他不知道他的心意表達好了沒有,不知道白蘇會作何反應。
白蘇既說不出拒絕的話,也說不出答應的話,整個人就像懸在了半空中,腦子嗡嗡作響,亂成一團。
男子的身上隐隐傳來的荷包清香讓白蘇漸漸迷了心智,她從懂男女之情開始,就一直在設想着未來那個占有她整顆心的人。她不敢說慕天華就是她所設想的那樣,但他熱忱的愛慕之心已然融化了她。未經世事如她,還未遇到過一個如此愛慕她的男子,而這樣的男子一出現,又是那麽美好的存在,便理所當然地觸動了她的心。
白蘇未置一言,踟蹰之間也并未拒絕,慕天華便當做她是默認了。一時間整顆心都被濃濃的溫情浸透,他的手臂不覺加了力,恨不得将她揉進自己的胸腔之中。
“蘇兒,我會疼你,惜你,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過上你喜歡的生活。”
這句話從慕天華的口中說出,看似輕描淡寫,卻着實讓白蘇渾身戰栗了一下。為了掩飾自己的羞赧,她直了直身子,開起了玩笑,“你有沒有這能耐,還說不準呢。”
慕天華勾起嘴角,星碎的笑意微漾開來,像是平靜的水面倏然蕩起了波瀾。
末了,“殿試後,我若是中不得頭三甲,就放你走,可好?”他說話的時候似笑非笑,但他的心底是真的把這句話當作了對她的許諾。昨兒午後,鄉試的結果放了紅榜,他高居榜首,為人稱道。但這點事情,相比起白蘇和他的心意相通,根本算不了什麽,所以他也就沒有提起。
在慕天華的懷抱裏,白蘇出神地想着,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他會不會就是自己命中的那個一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