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八字說親

幾日後的一個清早,城西慕府裏,慕長業剛醒沒多久,就聽小厮前來通傳說是小張夫人來了。慕長業一聽這消息,眉頭不自覺就皺了起來,這小張夫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已故正房太太的親妹妹,也就是天華雲華的姨媽。慕長業會皺眉頭,也不是因為反感她來,他深愛着他已故的夫人,也愛屋及烏地照顧着她的妹妹許多年了。然而這個小張夫人實在是太能唠嗑,常常絮叨的叫慕長業頭疼。

這不,慕長業還沒繞過屏風走進正堂,就聽見小張夫人絮絮叨叨地對着正堂裏頭打掃的小厮唠家常。慕長業苦笑着搖搖頭,硬着頭皮就走上前去,小張夫人見慕老爺子出來了,連忙笑嘻嘻地轉過頭來,“姐夫可出來了,我還尋思着,這都什麽時候了,姐夫可別是身體抱恙了,差點就給你去請郎中了。”

慕長業什麽都沒說,只陪笑着,他扶着椅背,坐在了主位上。慕長業素來雷厲風行,将慕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是個威風八面的老爺子,然而他就真拿這個小張夫人沒轍。

小厮規矩地給慕老爺和小張夫人都擺了茶,小張夫人剛抿了一口,就啧啧道,“姐夫可是家道中落了?這茶可遠不如前些日子我說媒的那家奉上的茶口感好啊。”

奉茶的小厮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笑了,慕長業無奈地擺擺手,叫小厮退下了。

“張娥呀,你就沒個正經營生麽,年紀也一把了,還到處去給人說媒。”慕長業本想喝茶的,但聽到小張夫人都這麽挑剔了,他便不自然地擱下了茶杯。

“說媒怎麽了,難道有錯麽,我成全的都是好姻緣。姐夫忘了是誰幫你把姐姐娶到手的?”小張夫人白了慕長業一眼,片刻間就跷起了二郎腿,樣子可跋扈着呢。

慕長業也不能否認,他點點頭,順從這個不好答對的女人,“是是,當年的事都給你記功呢。”慕長業雖然語氣勉強,但心裏并不勉強,他已是個老頭子了,再說什麽情愛之事簡直會讓他的老臉讪讪起來。可是,他打心裏頭承認,他的正房夫人張姒是他這輩子遇到的最美好的人,而這份姻緣也确實得益于眼前這個撲脂抹粉的中年女人。

“好了姐夫,我就開門見山,有話直說吧。”

慕長業抿了抿唇,不忍打斷,卻是心想,這也叫開門見山,有話直說……

“前些日子我碰着個好姑娘,特別有眼緣,一心想着給咱們雲華說親來。這不我連八字都要來了,昨兒拿去給算命先生瞧過,先生可說這倆人命裏真真兒是一對兒呢。”小張夫人從袖中抽出字條,又細致認真地展了開,染的紅亮亮的丹蔻敲在了慕長業跟前的方桌上。

慕長業接過,卻沒有多看,他笑道,“天華還沒個意中人,你就急着給雲華說媒了。”

小張夫人擺擺手,神色認真地道,“我瞅上的這個黃花閨女哪都好,就是庶女出身,跟天華的身份不登對。況且不是我說,你看雲華那孩子,從小就孤僻,姐姐去世後,他更是不給人露熱乎臉了。我一直惦記這孩子,心想必須得趕緊給他說個媒,有個人作伴,或許性子還能好些。”

慕長業點了點頭,“說的是,雲華确實有些孤僻。”

“咱們長輩在這唠那都是白唠,還是得把雲華叫過來,我親自跟他說。”小張夫人一副掌控全局的樣子,腰板都不自覺直了。

慕長業喊了一聲,門口候着的小厮就颠颠跑了過來,“老爺,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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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雲華叫來,就說我有事。”慕長業垂目瞥到了手腕邊的茶杯,又趁着小厮離開前補了句,“對了,叫人過來換壺好茶。”

小厮點頭答應,就去執行吩咐了。小張夫人笑眯眯的,“姐夫,不用麻煩了,其實我也是說笑的。”

“哎呀,對,我還沒跟你說這姑娘的家世。”小張夫人一拍腦門,一股熱勁又湧了上來,看着她的嘴唇一張一合,慕長業的頭都疼了起來。

“城南那邊有一個白家藥堂,姐夫你知道吧。”

“嗯,是有耳聞。”

“不錯了,這姑娘就是他們白家的二閨女,模樣那是标致的沒話說。我一直瞅着她給人抓藥,看上去性子也好,肯定能适合咱們雲華的。”小張夫人邊說邊瞪眼睛,好像在講什麽大道理一般,逼得對方信服。

“好好好,聽着家世不錯。”慕長業為了滿足她的心理,一直在附和她。

“唉。”小張夫人平白無故長嘆一口氣,“我知道姐夫反感官府,所以也就沒去踅摸那些顯赫的人家。況且雲華身板也不算多結實,小時候還總是生病,可不得找個從事醫藥的人家好好調理麽。”

慕長業雖然不喜歡張娥多話,但是張娥的心思确實細膩,虧得她還記得慕雲華小時候好生病這種事,他這個父親都自嘆弗如。兩個人一來二去的搭着話,很快二公子慕雲華也過來了。

今天他一身墨色暗紋的長衣,因着暗紋絲線色深的緣故,張揚繡着麒麟的紋路隐匿在墨色之中,倒顯得十分低調。小張夫人見雲華來了,樂呵呵地迎了上去,趁着慕雲華不注意,一下子擰在了他的臉上。

“哎呀,這麽瘦,怎麽一點多餘的肉都沒有呢?”小張夫人大驚小怪的,慕雲華先對她行了禮,而後淡淡玩笑道,“既是多餘的,還怎能留在臉上。”

小張夫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而後嗔道,“雲華,對姨媽越來越不客氣了呀。”

慕長業也難得的笑開了,解釋道,“雲華,你張娥姨媽這次過來,是想給你說親的。”

慕雲華怔了一下,旋即又平淡了下來,言語簡而又簡,“兒還不急于成親。”

“你這孩子,瞧你冷的,笑也不笑一下。別人家兒子被說親了,都急着要看對方的女兒家是個什麽樣子。”小張夫人點了點雲華的額頭,示意他坐下來從長計議。

慕雲華婉拒道,“爹,姨媽,我還有些事要去辦,這件事不如以後再說吧。”

“別急着走呀,我把八字都拿來了。”張娥姨媽立刻回到慕長業身邊,把他手裏的字條扯了過來,“呶”了一聲後遞到了慕雲華手裏。

慕雲華一時間不知為何有了些微的緊張,他閃避了一下,宣紙條就飄飄然掉落到了地上。他蹲下身去,手在碰到宣紙前的片刻突然頓住,他突然有了一絲這個場景似曾相識的感覺。疑惑地拾起字條後,他也未想起來這感覺的根源。

“你和這姑娘的八字呢,我已經拿去給算命先生看過了,先生都說你們兩個命中有緣,你瞧瞧。”

慕雲華并未聽進去張娥姨媽的啰嗦話,他只是掃了一眼宣紙上的八字。宣紙上的小楷倒是異常娟秀清麗,他沒多想,又恭敬地遞回了姨媽的手中,“抱歉姨媽,這事還是以後再說吧。況且大哥那裏還沒動靜,我這個做弟弟的也不好僭越。”

“你哥自有他的有緣人,而你的現在已經出現了,你不把握可不好。”小張夫人又擺出了她慣有的說教面目。

慕雲華也了解張娥姨媽的性格,越回答她的話,她的話就越沒完沒了。于是他行了一禮,又對慕長業行了一禮,告辭出去了。

“哎!你這孩子!”小張夫人氣的直跺腳,她攥緊了手裏的八字,自言自語道,“給誰說親不好說,就是給你們慕家說親真是難!”說罷,她還瞥了一眼慕長業。慕長業知道她是一語雙關呢,不止說雲華,還說當年的他自己。

慕長業為了不讓張娥挫敗感太強,他安慰道,“雲華就是這性子,他話不多,但心思不少。說親這事兒我看你還算了,想必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唉,也罷。若是雲華以後後悔了,想找我來了,我還不答應了呢。這悶葫蘆一個,帶去人家白家,還得以為咱們孩子是啞巴呢。”張娥就是個直腸直肚的人,說起話來也不繞彎,慕長業知道她其實心地善良,所以很多方面他都不予計較。

張娥坐回了位置,開始提起了別的事,“姐夫,眼瞅着就到清明了,姐姐那兒可有什麽打算?”

慕長業沉默了一陣子,心裏說不清的傷感,尤其是在他這個年齡,傷感顯得格外沉重。

“老樣子,我帶着兩兄弟去祭拜。”

“姐姐是個可憐人,當年的病本來來的不算兇,卻硬是被那個江湖庸醫給生生耽擱了。”說到這裏,一貫音調很高的張娥也低下了聲音。

“好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慕長業擔心自己會受往事影響,他總是說服自己從沉痛裏走出來。到了他這個年齡才會明白,很多事情如果想看淡,那是真的可以淡到不留一絲痕跡的。張姒死的時候,他才三十而立,這件事對他的打擊特別大。他費了好久才從愛妻死亡的陰影裏走出來,後來他又娶了三個小妾,卻再沒一個能帶給他和發妻相處的感覺了。“今年你要是願意,就跟我們一起去祭拜她吧,這麽多年你都未去過,你姐姐肯定想你了。”

張娥面露難色,她還是拒絕了,“不管怎麽說,當年給姐姐治病的庸醫是我找來的,雖然我當時不知道他是騙子,可這份愧疚讓我根本無法面對姐姐……”

“世事難料皆在天命,你姐姐不幸,你也不要背上不該屬于你的包袱了。”

“謝謝姐夫。”張娥很感動,她直言道,“或許姐姐一輩子所有的幸事累在一起,就是嫁給了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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