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暴斃事故

很快,酒樓小二就把他們點好的菜端了上來。白蘇粗略打量了一下,這些菜各個色澤鮮美,香味誘人,光是菜樣就足夠讓人垂涎,更難得的是每盤菜都裝飾着形态各異的食物雕刻。平時她跟家人來品川閣,最多也就是在一樓或二樓的散臺吃飯,點的菜樣也只是普通的家常菜,就算這樣,品川閣也不是他們家能時常消受的。在美味珍馐面前,她突然感覺到了她與慕天華的距離,這種距離從前是隐形的,現在卻被這一桌菜硬生生端在了眼前。

白蘇挪了挪身子,放下了本來提起的竹筷,她心中不甚舒服。慕天華見她不去夾菜,便主動為她夾了一塊香糯滑軟的馬蹄糕,“身體不舒服麽?”

白蘇搖了搖頭,勉強勾起嘴角,對着慕天華笑了出來。為了不讓他擔心,白蘇還是伸出手指捏起竹筷,向碗中的馬蹄糕夾去。慕雲華看了一眼白蘇,而後淡笑着開口道,“今天大哥點的菜式十分精致,不止白姑娘不忍下手,連我也要猶豫三分。”

這句話帶着一點玩笑的意味,白蘇聽了之後卻莫名安定了許多。慕雲華邊說着邊拿起竹筷,饒有興趣地打量起這些美味,繼續道,“不管怎樣,這是大哥的心意,咱們也不能客氣。”話音剛落,他就挑了自己愛吃的菜兀自吃了起來。在這個動作的帶動下,東雅間裏的氣氛這才活絡了。慕天華聽過弟弟的話後,才發現症結大致是出現在哪了,他一面暗暗佩服弟弟的洞察力,一面舉杯賠笑道,“是我疏忽,平日裏家常菜吃慣了,就想着今天點些帶花樣的新鮮一下。”

又一杯酒滾入喉中,慕天華正想伸手去拿酒壺,卻被白蘇按了住,“酒非善類,适可而止。況且你肩口有傷,還是不要喝太多的好。”

“嗯?”慕天華輕應一聲,而後暈開笑容,“是,蘇兒說的是。”

慕雲華自顧自地吃着菜,聽着方桌對面兩個人互相關心的話語,從心底為慕天華感到欣慰。從小到大,關心他們的就只有彼此,而手足之情遠不如男女之情來的細膩,慕天華總算找到了中意的人,他這個弟弟終于可以偷偷閑了。思及這裏,他又不由得想起今晨張娥姨媽來給他說親的事兒,深感滑稽之餘,他獨自淺笑了出來,又為自己添了一杯清冽的酒。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天說地,半個時辰過後,慕雲華已經喝了三壺酒,但他卻面色依舊。白蘇多打量了一下一直不多話的他,心下思忖,面癱的人真是連喝酒都能面不改色。

“雲華,這次可解了你的酒瘾?”慕天華晃了晃空空的酒壺,想着再為弟弟叫來一壺。

“該開心的本是你們,酒卻被我喝了。”慕雲華站了起來,不成想衣襟前衽刮到了桌上的竹筷,竹筷掉在了地上。

“我去叫小二。”慕天華起身按住了慕雲華,不忘玩笑道,“千杯不醉的你,今天怎麽醉了?”

“大哥你知道我沒醉,只是不留神之故。”慕雲華擺擺手,卻還是抵不過慕天華的動作快,眨眼間慕天華已經掀簾走了出去。

于是,東雅間裏只餘白蘇和慕雲華。兩個人都不再說話,白蘇垂睫,慕雲華則一直盯着窗外的熱鬧。清明将至,空氣多了許多涼薄,盡管如此,陽光依舊樂此不疲的微茫着。安靜,總是讓時光顯得格外綿長。白蘇覺得這樣尴尬下去不妥,便想着辦法尋找打破兩個人僵局的話題。到底是慕雲華先開了口,“馮家的事情,後來怎麽樣了?”他的目光正了過來,望向白蘇。

又是目光的接觸,白蘇有些莫名的緊張,說實話她有些懼怕眼前這個男子的眼神。他的瞳仁雖然澄澈,卻十分幽深,加上言語不多,更顯得十分深沉,讓人難以揣度他的喜怒哀樂。連他現在問她的問題,她都無從判斷他是真的關心,還是客套的詢問。按理說他是慕天華的弟弟,她不應該有這麽多顧慮,可這些想法就是這麽從心底生長了出來。

“還算順利,多謝關心。”白蘇的回答十分客氣,她在刻意拉開她跟慕雲華的距離。

“沒事就好,大哥很關心這件事。”慕雲華沒有展開說下去,他是個很少會主動說話的人。能這樣跟白蘇聊上兩句,已經快到他的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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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蘇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正當她為難的時候,慕天華回到了東雅間。白蘇正覺得慕天華的出現十分及時,舉目望去,卻見進來的慕天華一臉慌張,“蘇兒,快!快跟我來!”

“發生什麽了?”白蘇萬分不解,還是即刻站了起來。

“酒樓大堂裏有個客人突然病倒了,現在所有人正急着找郎中!”

白蘇聽聞這個消息,也忘了自己其實是個根本沒給人看過病的冒牌“郎中”,立刻就随着慕天華沖出了雅間。慕雲華也并未置身事外,他站起身來,飛快地跟上了前面的兩個人。

病倒的這個人是個約莫四十餘歲的男人,身型偏大,有些虛胖。此刻這個病人正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搐,嘴上挂着一片唾沫和嘔吐物,腦袋邊也灘了一大片穢物。在場的人将病人團團圍住,卻都瞪着眼睛看,有人覺得害怕,有人嫌棄惡心,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幫忙。白蘇撥開重重人群,終于擠到了最前面,在她看到這個病人如此痛苦的慘狀時,她已顧不得什麽,撩開長袖就靠了上去。

她抓住病人的手腕,攤平了放在地上,三指覆了上去。然而,她越想靜下心來切脈,腦子裏就越是混亂。上次為慕天華診脈,她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現在她是真的在為一個病人診脈了,她若是什麽都診不出,那該怎麽辦啊。白蘇已經明顯察覺到自己的指尖正在逐漸放涼,她的手開始抖動,不論怎麽暗示自己,她都無法冷靜下來。白蘇猛然抽回手,起身後退了一步,連連搖頭,“不,不可以,我還不可以給人診脈……”

“蘇兒。”慕天華從身後環住了她,低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蘇兒,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慕天華的聲音那麽讓人安定,白蘇眼中的淚水已經開始打轉,但她還是漸漸安定了下來,“天華,我害怕,我擔心會誤了他……”

“這人怎麽回事啊……”

“會不會看病啊,不會是裝郎中呢吧,真是的。”

“小丫頭可別耽誤事啊。”

人群中指指點點的聲音開始傳來,白蘇聽到這些議論,整顆心更加慌亂了起來。是啊,她是不會看病,她也怕會耽誤這個病人,她連脈都切不出,更別提給病人施以援救的方法了。白蘇不斷搖着頭,不敢上前半步。

“在場就只有你一個懂醫術了,你要想辦法讓他的狀态穩定下來,已經有人去請郎中了。蘇兒,就堅持一會兒,好麽?”慕天華耐心地勸慰着她,傳遞給她信心和力量。白蘇忍着淚水,她看着眼前全身都已經蜷縮起來的病人,一陣恻隐湧上心間,她努力告訴自己要打起精神。沒人懂醫術的情況下,所有的希望就都在自己身上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畏縮。

白蘇聽進了慕天華的意見,她重新回到了患者身邊,蹲下身來,開始觀望他的狀态。這個病人正處在極度的痛苦之中,呼吸困難,面部憋的通紅,口中不斷湧出唾液和嘔吐物,渾身更是虛汗不止。白蘇長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三指重新覆上病人的手腕。她的指肚間根本感受不到病人的脈搏了,因為這個病人整個身子都在抽搐,沒有平靜的診脈環境,一個新手是很難診出正确的脈來的。

白蘇閉緊了眼睛,她凝神,再凝神,強迫自己去思索。然而這時候,出其不意的,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拽了起來。她吃驚地睜眼望去,只看到慕雲華一臉沉靜,“白姑娘,你先退後。”

白蘇大為不解,她十分焦急,難得沉着的狀态被破壞,她掙紮着就要回到病人的身邊,“為什麽?為什麽要打斷我?我正在給他診脈!”

慕雲華手上不減力道,他緊緊握着白蘇的手腕,五指的骨節都因為發力而根根分明起來,“我知道。”

白蘇此刻恨極了慕二公子的冷淡态度,人命關天,他居然要拉開一個“郎中”,還不給她任何的理由!一陣疼痛從手腕處傳來,她差點覺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慕雲華扭斷了。

“雲華,你做什麽?”慕天華也沒看明白眼前的場景,白蘇好不容易靜下心來為這個徘徊在鬼門關前的病人診脈,慕雲華為什麽要上前阻攔。

慕雲華什麽都沒解釋,他上前一步,取代了白蘇的位置,蹲了下來。白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只聽見他說了一句,“大家不要慌,我懂醫術。”

伴随着慕雲華開始診脈的動作,在場的人又開始了一陣竊竊私語。

“哎呀,這個看着才像郎中啊。”

“剛才那個小姑娘簡直就是黃毛丫頭啊。”

“估計有救了啊。”

白蘇萬萬沒想到慕雲華懂醫術,別說白蘇了,連慕天華這個親生哥哥都不知道慕雲華什麽時候有了這個本事!

然而,就在他們倆驚詫的當口,悲劇突然發生。就在慕雲華把手指擱上病人手腕上之後,不出片刻,這個病人就兩腿一蹬,翻着白眼一命嗚呼了,死時一張臉憋的紫紅紫紅,甚是怵人。

“不!”白蘇失聲尖叫了出來,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刷刷地順着雙靥流了下來。這是她第一次眼睜睜的看着一個人死在自己跟前,而她作為一個醫者卻手足無措!十餘年的挑燈夜讀,十餘年的醫藥積累,難道都被狗吃了去嗎!白蘇痛恨着自己的沒用,痛恨着這份手足無措的感覺!

病人死的這樣快,圍觀熱鬧的人群之間立刻就炸了開。所有的責備和辱罵一股腦的湧了上來,全部湧向了還蹲在死者旁邊的慕雲華。

“庸醫啊!害死人的庸醫!”

“好好的人就這麽沒了,你這個郎中是怎麽給人看病的!”

“大家記住他啊!這種庸醫日後千萬不要找啊!”

人性大約就是這樣,當人群中響起了一個聲音之後,附和之聲就會不絕的響起,且愈演愈烈。很多人并不是存有惡意,只是太過愚昧,太過缺乏主見。落井下石,是再常見不過的橋段。

慕雲華沒有起身,他默默承受着衆人的非議。甚至有一個十分彪悍的中年男人,直接将口水吐到了慕雲華的腳邊。

看到這一幕的白蘇,腦中不禁劈過一道滾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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