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和餘榭起雙雙成為當紅炸子雞的結局完美謝幕。
前者是因為身體原因直接缺席了後面四天的訓練,後者是因為在晚會上的驚鴻一曲。
總之,這兩人沒有再為班級同學是否認識他們發過愁了。
跟家長商量過後,餘榭起和林次亦決定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
起初還是兩人行,在江元元有一天臨時起意之後,就變成了三人行。
林次亦對江元元這種放着家裏保姆做的美食不吃要跟他們二人搶食堂剩飯的精神很是佩服。
因此她沒有扔江元元在早讀課上傳來的紙條,而是默默夾在了自己的摘抄本裏,留作紀念——論愛情是如何讓冷靜自持的大小姐鬼迷心竅。
又是周二,最後一節是體育課。高大威猛的體育老師人卻很溫柔,每節課總會提前五分鐘集合,然後放他們這群長身體的小孩去食堂打自己喜歡吃的菜。
早上起遲了只匆匆啃了個小面包的林次亦早就磨刀霍霍,一手拉了一個人朝食堂飛撲而去。
她帶着體溫的手搭到餘榭起手腕的瞬間,他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下,腳是下意識跟着林次亦的步伐在跑的,心卻跳得有點超出了運動過度的範疇。
恍恍惚惚地到了三食堂,林次亦才松手,抹了把汗,笑嘻嘻地去拿餐盤,“今天有炸雞腿!”
下一刻就朝目标所在地義無反顧地奔了去。
江元元垂着頭,跟餘榭起一同去拿餐盤,餘光卻在打量着身邊的男孩子,抿嘴欲笑。
瞥了眼肉食愛好者林次亦,餘榭起搖搖頭朝另一個窗口慢慢走去。江元元也跟了上去,沒話找話,“你不喜歡吃雞腿嗎?”
“嗯?”轉頭看着自己身後的江元元,餘榭起思索了下,“太油膩了。”
對嗓子不好,辛辣的也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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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只是踱到了窗口,物色着可以搭配的菜。
所以最後林次亦看到他盤中的菜,悻悻放下了奪食的筷子,敲了敲湯碗脆生生地報菜名,“清炒白菜,甜椒肉絲,南瓜蒸肉,番茄雞蛋湯……”
“餘榭起你吃的菜真是越來越清淡了,要跟太上老君比肩修仙?”
對于她滿嘴跑火車的話一向置之不理,餘榭起垂眼把飯碗撤到了桌上,拿起了筷子,“我給你說過的……”
“是是是,保護嗓子。”
林次亦歪着頭學他一臉嚴肅的樣子,才嗤之以鼻地默默夾了一塊孜然排骨放到嘴裏。
江元元在對面喝着湯,無法出聲,卻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兩并排坐着,間或說幾句話。
熟稔無間的樣子。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将兩人的關系往不純潔的方向聯想過,況且當事人都還沒開竅。林次亦的一句“我們小時候都是穿開裆褲長大的,熟的不能再熟了。”更打消了江元元的所有顧慮,安心把她拉入自己的謀臣之位。
所以她只是單純羨慕林次亦跟餘榭起的熟稔關系,順便在她身上打點挖更多信息的歪主意。面上還是端得十分優雅的,就差按粒吃飯了。
林次亦看得眼珠都差點掉了。
可怕。
一邊吃飯一邊打量着魅力如此神通的餘榭起,她還是很不解。
這種仿若把他當下飯菜般吃一口看一眼的行為還是惹怒了餘榭起。
他放下了碗筷,扭過頭去,正好和林次亦探尋不解的目光撞在一起。
林次亦猝不及防,嗆着了。
對面還飄來了一句清淡又優雅的話,“我有這麽好看嗎?”
“咳咳……餘榭起……你不要臉!”拍着胸口,林次亦急慌慌地去拿盛着湯的碗,卻發現紫菜湯早已被掃蕩一空。
她更難受了,紅着眼瞪向餘榭起。
擺擺手,餘榭起看到林次亦眼角湧起了淺淺一層淚意,還是默默起身,接過了她的碗,朝打湯的不鏽鋼大桶走去,嘴裏沒忘記嫌棄她,“真沒吃相。”
江元元看到林次亦緩緩擡手,清楚又堅定地朝他的背影豎了一個中指。
噗。
江大小姐表示,自個也嗆着了。
不太安靜地吃完了一頓飯,餘榭起跟二人告別,邁着悠閑的步伐朝籃球架走去了。
升入初中,他居然對這些球類運動有興趣了。
林次亦聳聳肩,拉着江元元漫步在梧桐樹下,享受着難得陰涼。
“狗狗,我覺得有點心慌?”
沒頭沒腦的,江元元抛了一句話,眉頭微蹙,看起來有點可憐又焦灼的意味。
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林次亦還是決定關心一把甘心每天陪自己吃粗糧的大小姐,大爺般捏了捏她的臉,“咋了小妞,有什麽煩心事嗎?”
“我總有種感覺,餘榭起在初中會越來越受歡迎的。”
江元元望天,充滿少女的惆悵,跟這碧空晴日實在不搭。所以還沒開竅的林次亦更是不解,“那又怎麽樣?”
“……林!次!亦!”
忍不住咬牙切齒,江元元覺得自己一腔心事實在不該跟這天真無邪的兒童述說,但偏偏她是跟餘榭起關系最好的那人。
“那我還有機會接近他嗎?”
林次亦茫然,眨眼,很肯定地點點頭,“機會很大啊,你看,現在你是除了我之外跟餘榭起走得最近的女生。每天一起吃飯呢!”
她人畜無害地将句末那個感嘆詞咬得特別重,以證明她的話。
江元元想了想,暫時寬了心,沒忍住伸手揪了回去,報了林次亦在她臉上胡作非為的仇,“走了,回教室去。”
點點頭,林次亦移開了視線,正氣凜然地踏着步伐朝前走,暗暗思索。
這樣說的,昨晚林其瑞來接兩人回家的時候,是在下樓的途中聽到幾個女生叽叽喳喳的議論,關鍵詞無非是軍訓啊晚會啊鋼琴啊就在前面那個啊之類的詞。
現在想來,大概也許就是指的是餘榭起。
充滿壓力感地擦了把汗,林次亦心想自己的僚機之路,大約還很艱辛。
開學已有三周,林其瑞在快要學月考的前夕帶林次亦回了她奶奶家。
車已在樓下停穩,她卻磨磨蹭蹭的,解了幾乎近五分鐘的安全帶。
“林次亦你要造反嗎?”扶着車門等着的林其瑞不耐煩了,瞪着她。
不情不願地跟着自家老爸走進了樓道,林次亦提着一大袋水果,在幽暗的燈光下看着抱着新電風扇的林其瑞。
臉上的表情一寸寸地冷了下去,林次亦幹脆低頭看着交錯前進的腳尖,就是不忍心看到那個男人額角和後背的汗水。
她不知道為什麽這麽一個憨厚正直的男人,會有一個不講道理脾氣古怪的母親。
該稱之為奶奶的人,卻沒給過林次亦任何屬于長輩的寵愛。記憶裏的她,總是毫不溫和的。無論是林次亦的媽媽嫁過去的時候,還是最終兩人被迫離婚的時候。
如果婆媳關系是普天下每個女人要面對的一個劫難。那她的奶奶估計是黑風老妖級別的,直接作法作得林次亦家庭破碎。
但彼時即使還沒有上初中,她也明白,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用俗語來講,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
所以她從此對這兩個女人都懷着難以言喻一言難盡的複雜感情。
“到了,狗狗去敲門,我手沒空。”林其瑞好脾氣地朝林次亦努了努嘴。
将水果袋換到了右手,林次亦活動了下被勒出了一圈紅印的手腕,才觸上了已經快生鏽的門,不帶感情地拍了兩下。
等了十秒,一個蒼老卻尖利的女聲傳了出來,隔着一道門,不太清晰,“誰呀?這大白天的?”
見林其瑞目光炯炯地盯住自己,林次亦吸了口氣,将腦袋湊了過去,“奶奶,我是林次亦。”
又過了漫長的幾分鐘。
防盜門才被吱呀一下拉開,露出了一張兩鬓斑白的臉孔,林次亦立刻低了頭,盯着腳尖叫了一聲“奶奶。”
“媽,前幾天您不是在電話裏頭說風扇壞了嗎?我給您買了個新的。”林其瑞立刻擠到了兩人中間,示意老太太看自己肩上的大箱子。
“難得想起來了我這個媽,進來吧。”
林次亦還在發呆,被人拍了下腦袋,“快點,進去了,傻站着幹嘛。”
她沖就知道以大欺小的林其瑞翻了個白眼,臉上終于有了點堪稱鮮活的色彩,跟着前面兩人踏進了屋子。
将水果袋放在了小桌上,林次亦立刻朝林其瑞貼了過去,看他不慌不忙地從包裝盒裏往外扛着風扇。零件就散落在地上,他只專注地在拼着。
“看我幹啥,去看看你奶奶。”
“哦。”
林次亦在關鍵時刻總是很給林其瑞面子,她不想讓外人覺得林其瑞的生命裏已經沒有了可以支撐起他的女性,縱然她還小。
慢吞吞地移到了老人的背後,林次亦也不說話,靜靜地看她從卧室裏拿了一個香爐出來,蹒跚地朝飯桌走去,期間她略過林次亦,目光和腳步都沒有任何停頓,自顧自地将手中捧的東西放了上去,然後摸出了火機,點燃了三根線香。
退了一步,林次亦默默皺起了眉。
她的老爸還在調試風扇,悶熱的室內,她竟覺得那香氣格外刺鼻,悶在胸口,很不舒服。
“老頭子,我又來給你燒香了……想來想去,活着的親人始終沒有死去的可靠啊,這一個月來一兩次就跟賞賜一樣。還有,那個女人的孩子,也不喜歡我這個老太婆喲,哪有這麽疏遠的婆孫關系,每次來都擺着一張不耐煩的臉……”
林次亦別過頭,不想看站在那絮絮叨叨的老人,留意到林其瑞的動作停滞了片刻,随後又埋頭組裝。
她突然有些難過,默默站在了林其瑞背後。
從那間壓抑的屋子走出來的瞬間,林次亦覺得宛若新生。
她無法理解那個年輕的時候堅強扛起一家的女人,在中年喪夫後,是經歷了怎麽樣的胡思亂想才能把晚年過得如此刻薄又傷人。
還是跟她有着血緣關系的人呢。
拉住了林其瑞的衣袖,林次亦仰起頭撒嬌,“爸爸,我好餓啊,帶我去吃燒烤好不好啊,餓死了哼,不帶我去就哭給你看。”
“貪吃狗,走吧走吧。”
☆、每個人都開始變化了
“初中科目好多呀,我有點擔心第一學月考試了。”
林次亦躺在床上,艱難地背着歷史編年表,一邊注意着扔到一旁的小粉機的動靜。
最近她和樓曉的聯系完全靠短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目前還很短暫的生命裏,沒有對自己掏心掏肺的女性,林次亦很依賴樓曉這個大哥哥——畢竟林其瑞每天要上班,父女兩人各自有各自的苦惱,能潑出去的絕對不留在自家的田裏。
幾分鐘後,短信回過來了。
林次亦拿起點開,卻被樓曉本質又哲理的話噎住了——“那就少玩一點,多學一點。”
她回了個省略號,無言地把腦袋埋進了歷史書裏。又聽到手機響了下,“不過我還是相信次次的。”
樓曉滑着手機屏幕,并沒有察覺到自己正在被人注視着。
實在看不過他這幅懶散的樣子,肖航拿胳膊撞了撞他,朝講臺上的女生努努嘴,“眼熟嗎,樓少爺?”
放下右手指尖轉動的筆,樓曉從面前的試卷上拿起眼鏡擱在眼前,很誠實地搖搖頭,“不認識。”
“9班的黃雨霖啊。”肖航小聲提醒他,沒忘記還在自習課中,收斂了點桀骜不馴的八卦氣息。
“嗯?”
“就上次把你堵廁所門口那個啊。”
點點頭,樓曉一臉恍然大悟,摸着下巴看肖航,“您老看上人家了?才見了一面就如此印象深厚?”
“呸。”
肖航翻了個白眼,表示不想跟這個對美女不感興趣的人說話,但打量了片刻臺上借着問題來串班的女孩子,還是賤兮兮地湊到了樓曉耳旁,“大仙你喜歡哪種類型的啊?黃雨霖已經算是咱們級花了,都入不得您的眼。”
晃了晃手指,樓曉言簡意赅,“就你那點審美觀,庸俗。”
肖航:……………………………………
從桌洞裏摸出了一個東西,揣進了褲兜,樓曉拉開了凳子,起身,朝肖航勾勾手指,“去廁所嗎?”
立刻心領神會,肖航點點頭,“您先走,我斷後。”
掀起蓋子,指尖微動了下,紅芒瞬間燃起,樓曉夾着煙靠在牆上,望着大開的窗戶外的樹影,被月光切割得破碎,卻仍婆娑搖曳。
“不得不說,還是少爺你的煙最帶感。”肖航咬着煙,舒适地伸了個懶腰,似乎在排解高三開始就接踵而至的壓力。
看了眼沒說話只是笑了笑的樓曉,肖航突然有了些詢問一些一直以來就想知道的事的膽子——因為此刻他的臉在昏暗的廁所裏,實在很溫和。
“老實講,以前真沒看出來你是這種……衣冠禽獸。”
撣了撣煙灰,樓曉瞥他一眼,“語文真差。”
此刻受人恩惠,肖航也不介意,興致盎然地繼續着自己的回憶,“你知道我們那幫打籃球的人起初怎麽看你的麽?”
“徒有其表,只會耍帥逗女生,家裏有幾個錢,風一吹就能倒的弱雞。”
樓曉覺得有趣,吐了口煙圈,睨着肖航,“然後呢?”
“結果你丫就是一個X冷淡的大方少爺。”
嗤之以鼻,樓曉在牆上按滅了煙頭,朝肖航招招手,“走了,吹會風回教室了。”
明白自己的速度又被嫌棄了,肖航無奈,“我這不是跟你說話呢,你一個聽衆嫌棄我說書的,不講道理啊。”
“我先出去了。”
“樓曉你丫禽獸,就只有對我們小妹妹才溫柔。”
本欲轉身的樓曉定住,疑惑地看着肖航,“小妹妹?”
“就是我看到兩次的那個小姑娘,您老對人家可真是有耐心啊,跟當爹似的。”
似乎在認真思考肖航的話,片刻後樓曉才仗着身高優勢,摟住了他的肩,“很明顯麽?”
肖航有些慫了,雖然樓曉是在笑,但沒有哪一絲是真正入了他的眼中的,“成成成,我不說了,走,回教室。”
兩人慢條斯理從廁所走出的時候,黑漆漆的前方立了一道纖細的身影。肖航雖然堂堂八尺男子漢,其實最怕鬼怪,立刻跳到了樓曉背後,哇哇叫了出來,“誰啊這麽沒公德,大晚上站男廁門口。”
剛訓斥完,他覺得這個場景給了自己出奇的熟悉感。
慢慢從樓曉身後探出了頭,肖航掏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通亮的光線映亮了一張女生的臉。
“黃雨霖你有病吧!擱這站着吓人吶?”他也瞬間不記得憐香惜玉什麽意思了,那個香和玉實在作得連他這種顏控都不忍直視。
樓曉沒什麽表情,左手默默轉着火機。
“樓曉。”
黃雨霖攥着掌心,有些不解,看着這個淡漠的男孩子,臉仍然是好看的,跟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煙味一樣,不知是哪出了點認知的問題,眉梢眼角隐隐讓她覺得徒生了幾分戾氣。
這不是她聽說和想看到的樓曉。
“怎麽了?怕黑不敢去廁所嗎,要我們給你打個光嗎?”他笑了聲,輕聲開口。
話裏的意味不那麽客氣,甚至是絲毫不溫柔不考慮她感受的。
“你……?”
“用自己的意識去判斷他人的行為真的很愚蠢。”
拍了拍肖航的肩,樓曉往左邁了兩步,越過了站在原地的黃雨霖,朝教室走去。
身為初中生的第一次考試結束了。
林次亦立刻摩拳擦掌開始了新的挑戰——競選班委。作為從小到大都沒變過的紀律委員,她還是燃燒着極大的熱情。
這件事讓她維持了好幾天興奮的狀态。
每天接她放學的林其瑞發現了,在某天入睡前,敲了敲林次亦的門,裏面立刻傳來了聲驚呼,随後是極其重的落地聲。
推門進去,正趕上林次亦捂着屁股從地板上憤憤爬起,李其瑞哈哈笑了,摸着自己的肚子,“狗狗這是幹啥呢?”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受傷的部位,轉念想到自己要做的大事是一件需要人氣和精力的挑戰,又支起了下巴,“爸爸,我在練習競選班委時的發言。”
“班委?”
“當然了。”林次亦眨眨眼——你快誇我。
“那你加油。”
“……”
咬牙從褲兜裏摸出演講稿,林次亦接過了他手中的牛奶,一口氣報複性地悶盡,然後還了回去,爬回了床上,選了個自己覺得最正經的姿勢站好,開始笑容可掬地對着牆壁說話。
到第二天等公交的時候,她的咬肌都是酸痛的,笑得太用力,生怕自家牆壁覺得自己不夠親切,口中仍然念念有詞。
餘榭起前一晚也才扒完一支舞的動作,破天荒沒有跟林次亦嬉笑,靠在站臺上發呆。
直到她湊過來,在他臉上輕輕撓了一道。
林次亦一直都沒留過指甲,觸感就跟剛出生的小狗狗充滿奶味的攻擊一樣。
被撓得心裏泛癢,餘榭起拍開了她作惡的手,別開了頭,遙望遠處車來的方向,“你幹嘛?”
“餘榭起你還要不要去競選班委啊?”她仍然不以為然,繼續問。反正從小到大林其瑞都叫她好好照顧餘榭起這個有些腼腆的小男孩。
粗線條的林次亦并沒有發現這個邁入青春期的男孩,身上開始了什麽樣細微枝節的變化,還把他留在對外人寡言的那個童年。
“嗯。”
“嗯是什麽意思呀?你自己主動要去嗎?”
林次亦驚訝,圍着餘榭起仔仔細細看了好幾圈,又伸手去捏他的臉,“你怎麽……”
突然變得這麽勇往直前了。
就連小學的那個三道杠都是因為林次亦的慫恿和大隊委老師的偏愛得來的。
餘榭起,在某種程度上,還是一個不愛說話的男孩。
她搖搖頭,沒敢說自己的心裏話。原來男孩子在初中起會奮起直追是真的,無論是學習或是人際關系。
對于餘榭起的開竅,她心情頗為複雜,但沒有絲毫的不快。
江元元的那句話突地湧入腦中,“他會越來越受歡迎的……”
腦中奇妙的預感竟然成真了。
在周一升完旗的朝會後,就是班會。
林次亦的表現中規中矩,沒什麽可圈可點的,但是至始至終挂着的笑,讓衆人覺得這個女孩子又很爽朗。
她本是奔着紀律委員去,最後因為那篇分量厚重的演講稿得了宣傳委員的位置。
反正都是一家人,只改了個前綴而已。林次亦還是很落落大方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回到座位上準備觀賞餘榭起的表現,兩人擦身之際,林次亦對他鼓勵地笑了笑,“加油。”
餘榭起低頭,朝落座的林次亦眨了眨眼,有些缥缈難測的意味。從容不迫地朝講臺上走去,只是相比上臺競選的女生們都選擇的長篇大論,他的話很短,清清爽爽地說出口,語氣親切松和,以一句“一班一定會成為我們心中最棒的班級”結束。
姿态自然,就連鞠躬的時候露出的發絲裏的漩渦都在白熾燈下閃着光。
林次亦沒忍住,跟同學們一起歡快地鼓起了掌,後排的幾個男生尤其捧場,吹起了口哨。
餘榭起這個顯得很自在的亮相讓後來參選的男生都顯得不那麽出彩。直到江元元站上講臺,才算是有了第二個小波瀾。
對于見慣了大場面的她來說,做個班委競選大概比委屈自己吃食堂餐還要簡單,甚至是在場的女生中唯一一個脫稿的。
林次亦托着腮,有些羨慕地看着臺上的江元元。
沒錯,是羨慕。
不是因為她精致高端的衣物和富庶優雅的生活,她這顆珍珠如若沒有蚌殼的養育,光芒不會如此過人。
她只是想要一個同樣可以躲避風雨的蚌殼而已,就算裏面沙粒多一點也無所謂。
最後的結果十分順遂人意,餘榭起成為了新任團支書,江元元當了副班長。他們的食堂三人組搖身一變,成為了新的班委三人組。
林次亦是在真心實意地高興着。
甚至晚上在吃完了林其瑞為她做的慶祝大餐後,很是開心地撥通了樓曉的電話。
等了漫長的三分鐘,電話才被接起,那方還沒說話,林次亦就搶話了,“樓曉你怎麽了啊?”
“次次有什麽事嗎?”
面對着他明顯帶着疲憊的聲線,林次亦也不好意思拿自己小孩子一樣的喜事去煩他,默默低了個聲,“就是打電話給你說一聲晚安。”
“嗯?”
樓曉迷糊地反問了句,語氣有點可愛。
林次亦沒忍住,笑出聲,又清晰地加重了點語氣,“就是這樣,晚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好的次次,晚安。”
低頭看着指尖還沒來得及點燃的煙,樓曉笑了笑,将它折彎在指尖。
這下他或許知道該怎麽回答肖航了。
為什麽對林次亦很溫柔,因為孩童的真心最為可貴。
☆、身高差?
不知道為什麽大事總會發生在周一。
林次亦起了個早,心情正憋悶着,走到教室卻發現每個人的桌面都被雪白的試卷給淹沒了。
那一片刺眼得快反光的顏色讓她直覺有點不舒服。
“同學們靜一靜啊,這次月考的成績出來了,教室前後各貼了一份。”
田一文站在講臺上,試圖增大音量來控場,但他被啫喱收拾得齊整的頭發完全敵不過第一次月考的勁頭。
林次亦默默加好了總分,在心裏和自己預期的目标做了對比,結果是不如人意的。
“還有十分鐘就要去操場上參加升旗儀式了,我就只象征性地念個前十名,讓大家知道知道,順便鼓勵鼓勵哈。”
田一文推了推眼鏡,估計是一班這次考得沒有愧對尖子班的名號,笑得牙龈外漏,“第一名餘榭起、第二名江元元、第三名劉歌……”
攥着手中的豆漿聽到了最後,林次亦的名字并沒有出現。
拿到寶座的餘榭起也很平靜,只是不動聲色地瞥了看起來比他更平靜的林次亦一眼。
得,好不容易在小升初考試翻身把歌唱。三爺還是被打倒了,變成幾爺都不知道了。
對比起來,江元元就春風得意多了,餘榭起第一她第二,要不是她還算一個聰明的少女,幾乎就要自作多情地把這個巧合往有緣那方面上算了。
加上林次亦實在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區別,還會在跟她在路上吐槽着田一文的發型,江元元頭一次不要皮不要臉地拉住了林次亦,“狗狗,餘榭起這次考了第一,我第二,是不是……很配啊?”
還在一頭霧水,江元元已經忍不住捧着臉開始傻笑了。
要說的話卡在了喉嚨,林次亦認真思索着,該說什麽——對于這個在她眼裏已經算神志不清的少女。
嘴角努力地做了個微笑的模樣,林次亦模糊地嗯了一聲。
心裏卻有些異樣的情緒。
肯定是因為考差了,沒有進前十。嗯,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只差一點點是最殘忍的事。在升旗之前,林次亦繞到教室的張貼欄看了看,自己果然光榮晉升了十一爺,只差1.5分就可以參加皇城奪嫡了。
才不是因為餘榭起這個突然發育起來的發光體亂招人喜歡的緣故。
推了推江元元,林次亦摸了摸劉海,“我去公區掃地了。”
撒腿就跑的她實在看起來有點慌亂。但江元元不明所以,還是保持着愉悅地心情回了教室。
拽着手中的掃把,林次亦朝樹人樓後的巷道走去,感嘆着學校的良苦用心,為了實現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目标,硬是把全校被扔垃圾最多的地方劃分給了一班。
至少在上課的時候,憑空出現幾架紙飛機是經常的事,在空氣中顫顫巍巍地滑行幾下,就悠悠地掉下了樓,正中一班公區。
餘榭起甚至在桌上撿起過一架動力超足的紙飛機,兩人頗感興趣地打開,裏面卻寫着——美女交個朋友嗎?
笑嘻嘻地把飛機推給了同桌餘美女,林次亦表示自己要認真朝讀。
“什麽情況?”
林次亦估摸着自己會是第一個到,卻沒想到這條巷道裏會是這樣的一個場景。
她們班不久前投票選出的班長,一個紮着馬尾戴着眼鏡的清秀姑娘,被七八個男生堵在了水泥牆前。
往後退了幾步,确定自己已經出離了那群人的包圍圈,林次亦才扔了掃把,給餘榭起發短信。
出了一手心的汗,林次亦在衣角處擦了擦,撿起了掃把,英勇無畏地朝包圍圈走了過去。
人未近,聲先到。
一個猥瑣又尖銳的嗓音鑽了過來,“劉歌,我們大哥就是看上你了,你端着那好學生的樣子幹什麽,尖子班的了不起嗎?”
聽着那還未變聲完全的聲音實在刺耳,而有些瑟縮的班長那個背影更是給了林次亦救美的決心,她捏着掃把,應了句,“以多欺少就不害臊嗎?”
還起哄的衆人瞬間齊刷刷看了過來,還沒完全收斂的恐吓表情讓林次亦忍不住咽了口水,才繼續說道,“我們班打掃公區的人馬上就要下來了,你們不要亂來。”
順手摸出了手機,林次亦在那群人面前晃了晃,“不要逼我打電話,你們幾個男生強迫人家女孩子……算什麽事……快讓我們班長走!”
話語裏沒多少底氣,林次亦昂着頭,努力和最前面那個男生對視着——輸人不輸陣。
雖然她這已經是第三次看到他了。
劉歌立刻将感動和害怕的目光投向了林次亦,抱着大掃帚,可憐兮兮。
用口型告訴了她沒關系,林次亦還是緩緩看着應該是老大的那個男生,他比周圍的小弟高了不少,卻一直作壁上觀沒發話。
但他的一句話,卻肯定能決定劉歌的去留。
畢竟那群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沒什麽自己的思想,只受到不少電視劇裏兄弟情義的熏陶,就跳出來替人跑腿長威風。
林次亦完全沒察覺,從小就面對着懂事的餘榭起,還有認識了樓曉後,她完全能以一個走在前面的人的視線來看這群同齡人。
“那個,你說看上我們班長了是嗎?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強迫來的,沒意思……”
林次亦努力放緩着語調,苦口婆心勸說。
被稱為老大的那個男生突然往前走了步,吓得劉歌往後貼了步,瑟縮地看着他。
他卻略過了劉歌,在林次亦面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而後揮揮手,示意身後看熱鬧的一群小弟放過快要心跳停止的劉歌。
“班長,你先過來。”
看着傻在原地的劉歌,林次亦皺眉,焦灼地朝她招手,提醒她。
直到劉歌走到了自己身邊,林次亦才松了口氣,又覺得大概自己的胡說八道讓自己成為了新的目标。她打量了下兩撥人之間的距離,湊到劉歌耳邊,“班長,我等會一拉你,就跟我一起跑出去,記得,千萬不要發傻了。”
她堅定的樣子感染了劉歌,她點點頭,扔開了手裏的大掃帚。
領頭的男生瞬間上前了一步,作勢伸手。
“你幹嘛!班長快跑!”林次亦叫了聲,立刻轉身拉着劉歌朝巷子口踢踢踏踏地跑去。
顧忌着身後和身邊的人,林次亦精神高度緊張,在路過轉角的樓道時雙腳打滑,栽倒在了地上,膝蓋傳來的瞬間放大的劇痛讓她哀嚎了聲,拉回了已經向前跑了兩步的劉歌。
“林次亦,你怎麽了?來我扶你起來。”
也沒再管是否有追兵,劉歌蹲在林次亦的身邊,因她慘兮兮的一張臉而愧疚無比。
樓梯口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狗狗……你怎麽了?”
餘榭起喘了口氣,平複了下因為疾跑而紊亂的呼吸,繞到了林次亦左側,卻被她刀一樣的目光刺了滿懷,“餘榭起你來的可真早啊!!!”
咬牙搭上了劉歌的手,林次亦白了他一眼,堅強地從地上爬起。
被噎住,餘榭起還是看清了她雙膝上的一團淤青,“你到底怎麽了?給我發短信說讓我來公區找你,我這不是來了嗎?”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走開走開。”林次亦是真的被吓到,在經歷了摔倒在地的劇痛後,才緩了幾分緊張害怕的心情,對餘榭起沒什麽好臉色,伸出左手沖他拼命揮了揮。
感覺自己瞬間跟某種叫蒼蠅的生物淪為了同一地位。
餘榭起沒有計較只有在他面前才會各種任性的林次亦此刻的所作所為,只是默默跟了上去,蹙眉看她以一種頗為扭曲的姿勢朝上走,“你能自己走嗎?”
擡腳邁第一階,膝蓋卻軟得擡不動,林次亦轉身,戳了戳餘榭起的肩頭,“不能,你能背我嗎?”
餘榭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身軀,誠懇又無辜地攤手,“我背不了你。”
“你……!!”林次亦咬了咬牙,被劉歌按住,“你們兩別鬧了,掃公區的人馬上就要下來了。”
實在見不得這一對冤家還有心情吵吵鬧鬧,劉歌看向林次亦的眼神裏卻多了許多友好,要不是這個外向的女孩子挺身而出,她還不知道怎麽處理這種書裏沒教過的可怕場景。
伸出右手,扶住了林次亦的胳膊,餘榭起一臉無可奈何,“班長,我們兩邊夾擊,走吧。”
劉歌笑吟吟地點點頭。
于是林次亦幾乎是被擡回教室的。
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