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覆滅
葉顏微微一愣,卻見那對面的人竟然真的是很聽話地沒有出手,便也把準備要揮的那一劍又切了回來。
她與那人同時出手,又分別收招,那白衣人雖然收招的動作早過她,但因為雙方速度的差異,看起來反倒是她這裏竟似完全沒有動過的樣子,而那白衣人卻是很明顯地想要出手,卻又了停下。
他當然也已經看出了這一點,原本冰冷堅定的眼神居然有些動搖,渾身也不由自主地一震,再看向葉顏的目光,便有些複雜了。
葉顏卻不以為意,她早已經看出,這白衣人雖然頗有些該做敢為的性子,武功也的确已經是她在這山谷裏遇到的所有的人裏最高的一個,但是,跟她比起來,還是差着不少。
別的不說,就是方才那出手的動作,便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甚至,早在出手之前,大家剛剛一照面的時候,彼此便已經發覺了對方的實力到底在個什麽水平。
葉顏的江湖經驗其實并不算多,便已經靠着眼力可以分辨。這一位白衣人看上去已過中年,舉手投足連半分多餘的力氣都不肯用,一看就已經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了。所以,他定然更是早已經明了,他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明明知道打不過她,還在整個谷裏的人都逃跑的時候,一個人留下來等着她。哪怕知道旁邊可能隐藏着幫手,但葉顏也覺得這個人勉強還算條漢子。
可見,即便同樣是沒了一只手、同樣裝着個鐵鈎子做替代,這個人,比上次她一劍就拍飛了的尋死覓活的那一位、不,準确的說是“半個”人,要強上不少了。
她心中對此人的身份大約有了些猜測,卻也不多說,只盯住了方才跳出來打岔的那個人看。
這個人,當然就是那個方才執意偷偷幫了她的那個十三四歲的奇怪少年。
此刻,他雖然繼續頂着他那亂七八糟的造型,做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葉顏卻已經看出,他是真的很擔心她同那白衣人打起來。
莫非,他與這白衣人有什麽幹系?
葉顏沒有說話,那少年在她的目光之下,竟仿佛有些心虛。不過很快的,這種尴尬的局面便被打破了。那白衣人冷冷地開了口:“小魚兒,你怎麽回來了。”
那少年哈哈一笑,便朝着那白衣人道:“杜叔叔既然還在這裏,我當然是來看熱鬧的了。”
那白衣人冷笑道:“你居然會來看熱鬧,怕不是來看死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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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硬氣,但,悲哀的是,連他自己也知道,這裏若真的是要死人,那麽大約這死的人也會是他自己。
他整個人冷冰冰地,說話的語氣也像是吃了刀子,那叫做“小魚兒”的少年卻仍是不氣也不惱,反而笑嘻嘻地說道:“杜叔叔你不必擔心,這位美人姐姐是不會殺了你的。”
那白衣人愈發氣憤,正待說什麽,葉顏卻先開了口,冷冷道:“這倒未必。”
小魚兒笑道:“美人姐姐你不要騙人啦,你的武功這樣高,若是真的要殺杜叔叔,杜叔叔現在早就跟司馬叔叔他們一樣,躺在客棧那邊兒的街上了。又哪裏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又這麽兇巴巴地跟我說話呢。”
他一雙漆黑的大眼睛骨碌碌轉個不停,一張小嘴也說個不停,葉顏雖然難免覺得他有些聒噪,但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很聰明。
而且,不知道出于什麽理由,他不想她殺死這個白衣人。
想到方才在那客棧裏,他辛辛苦苦、瞞天過海地為她送上的那顆解毒丸,葉顏暗暗嘆了口氣。雖然說,那解毒丸沒有她此前服下的那顆皇帝弟弟給她的那麽高級,但,也的确是正對了那迷藥的毒性的,倒也難為他這一片善心了。
她從來都不喜歡欠人家人情,當時沒能推脫掉,即便最後根本沒有用他的藥,而至是仗着此前服下的那顆解毒丸殘存的藥效解了迷藥的毒,但也仍舊還是算欠了他一個小情——既然如此,今晚就放過這白衣人也無所謂。
從今往後,便也就兩清了。
她打定了這個主意,正想要走開,卻忽然聽得那白衣人冷哼了一聲道:“小魚兒,你實在是太多事了。你可知道,我生平不管遇到什麽樣的對手,都從不會逃?”
他一面這樣說,一面看了自己那斷了的手腕一眼,然後便擡起頭,盯住了葉顏。那雙早已經不再年輕了的漆黑的眼睛中,竟似又重新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得了,這又是一個視武為命,視尊嚴勝過性命的人。
葉顏對此表示尊重,便也就停下了前行的腳步,重新擺出了應戰的姿勢。
顯然那小魚兒對這白衣人的脾氣十分了解,故此聽了這話,他當即糾結得一張小臉兒都要皺在了一起了,卻也仍舊無計可施,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葉顏,似乎是在希望着她立刻轉身就走——當然,這也是不可能的。
那白衣人既然放出那樣的話來,同樣是作為一個練武之人,留下來應戰,才是對他起碼的尊重。
對戰的雙方都是這樣的性格,這一場對決眼看着便再所難免。然則,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事情忽然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那白衣人的背後,本來空無一人的長街盡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準确的說,是一頂轎子。
雖然擡着轎子的是四個功夫不弱的人,但你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就只會看見那一頂轎子。
而以在場人的耳力,當然能夠判斷出,那轎子裏坐着的,也不過只有一個人。
看到了這頂轎子,那白衣中年人和奇怪的少年小魚兒面色不由得都是一變。
葉顏雖然并不覺得怎麽着,但也認出了此人的來歷。
在江湖中混過的人都知道,便是你不認識這個人,你也該認識這頂轎子。
看到了這頂轎子,你便該猜到了其中坐着的是什麽人。
無腿行千裏,千手不能防。
這世上,只有那麽一個人,才配的上這一頂魯班後人親手制成的轎子。
現在,這頂堪稱機關極致的轎子上已經布滿了血跡和刀劍的痕跡。
那四個擡轎子的青衣童子的身上也有些狼狽。但,自這轎子裏出來的人,卻仍是纖塵不染,清爽的好似一個才剛剛踏青歸來的公子。
白衣中年人臉色愈發不好了,竟似完全沒有勇氣去看來人的臉。少年小魚兒雖然臉色也有些發白,但那雙漂亮的大眼珠卻仍是骨碌碌地亂轉,不知道在轉着什麽鬼主意。
葉顏卻是完全沒有什麽顧慮,徑自轉過頭,大大方方地盯着來人看。
很巧的是,這位也是個身着白衣的人。
與那白衣中年大叔不同,他穿着的是白色的儒生布衣,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愈發顯得他劍眉星目,儀表不凡。然則,即便如此,只要你對上了他的眼神,便能夠看出,這少年于溫文爾雅之中又帶了幾分殺氣,的的确确并不是個普通的布衣書生。
他原本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轎子中的,見到了葉顏之後,卻自轎子中“走”了出來。
到了這時,葉顏才發現,他竟然是坐在一張輪椅上的。
如此厲害的少年,竟是個不良于行的人。
而即便是不良于行,也竟能如此厲害,這便更是難得了。
她心念轉動間,那少年已經轉動輪椅來到了她的面前,雙手當胸抱拳,垂首施了一禮道:“見過姑娘。”
他倒真是聰明,果然也同他的幾位師弟一般知道不能随意道破她的身份,想來,是小花都專門叮囑過了罷。
再看了看他那幾個童子的模樣,葉顏心中哪裏還不明了他是為何出現在這裏,以及,出現在這裏之前,他都做了些什麽。估摸着,這裏,又用不着她動手了。
到了此刻,葉顏已經知道了此處這個“惡人谷”結局,故此,便微微朝着他颔首道:“辛苦你了。既然你都來了,那麽此處,便交由你處置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