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春宴
? 月上柳梢,春風欲醉。
思君拖着長長的裙擺,目不斜視地路過穿着各品級官服的人,烏有蘭一身醒目紅衣跟在她的身後,偶爾幫她收拾一下有些褶皺的裙角。
思君盯着遠處朦胧的光線,卻知道在場衆人幾乎沒有一個不在暗中打探自己的。他們或因她自己的名聲而關注清河公主,或因自己和河間王被刺殺一事而關注,不論哪一種都是她所不喜歡的。
思君寒着臉坐到禦座下方左手第一個的位置上,烏有蘭則坐在她的身後,她旁邊不遠的位置正是剛剛才見過面的禦史大夫蕭金縷。
蕭金縷朝她欠了欠身子行禮。
思君微微點頭,這時感覺到一股炙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是從對面遞來的。她擡眼看去,只見蕭涉水再燭火下微微笑着。
奇怪,明明蕭涉水就坐在自己對面,為什麽自己落座的時候偏偏能忽略掉他呢?
思君眉毛一挑,也朝蕭涉水露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容,頓時身邊的談話聲都小了許多。
“殿下……”烏有蘭突然出聲,打斷了她與蕭涉水的對視,思君現在對他有些害怕,卻仍然很珍惜這個人的才華,不想因為一些小事撕破臉,而烏有蘭也能夠很好地把握不讓她真正動怒的度。
“嗯?”思君回頭看向他。
即便漫天星光、椒蘭宮燈也比上他此時的神情,那是将天下都願意捧起奉給心愛之人的深情。
思君狼狽地轉過頭,死死地盯着酒杯裏微微晃動的粉紅酒液,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他,也不想回應他……
“皇上駕到!”林公公尖聲道。
場面頓時靜了下來,各官員均跪了下來,即便桀骜不馴的蕭涉水,也彎起自己的黃金膝蓋,跪在了地毯上。
思君剛要行動,卻被烏有蘭從身後拉扯住。
平時也就算了,這個時候可不能讓他搗亂,這樣想着的思君,便用胳膊使勁朝後捅了一下,後面發出一聲細微的悶哼,随後烏有蘭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殿下,一向不用行大禮的。”
思君這才明白他只是想要提醒自己,可是捅都已經捅了,錯怪就錯怪了呗!
她扯開他的手,卻輕輕捏着他的袖角抻了幾下。
即便現在是皇上盛宴,即便九五之尊近在眼前,可烏有蘭還是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沖動,無限柔情地撓了撓她的掌心,見思君似乎害羞的一抖,越發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沉在蜜糖之中了,果然自己的選擇是沒錯的,他們兩個人本就該如此甜蜜。
“清河?”似乎注意到思君奇怪的神色,聖上走到她眼前的時候輕聲問了他一句。
思君自己還沒有感覺到什麽,卻聽到身邊的蕭金縷似乎倒吸了一口冷氣。思君木着臉,搖了搖頭。
聖上鋒利如刀的視線落在她身後烏有蘭的身上,頗有些熱切道:“人人都說玉京雙絕,朕今日終于有幸見到烏子了?”
烏有蘭欠了欠身,仙姿天成一派潇灑,“草民一介布衣,當不得聖上如此稱贊。”
“哈哈……”皇上朗笑出聲:“烏子何出此言,既然是棟梁就應該為朝廷效力,況且憑您的本事,封侯拜相也是不在話下的。”
“陛下!”荀公似乎有些顫抖地出聲。
皇上根本沒有回身看他,卻自然而然地握住思君的手,視線在她的手串上停留片刻,複笑道:“姑姑,也該勸勸烏先生,為朕效力,自然也是為了大秦效力。”
思君淡淡一笑,“沅芷他就是這麽一副倔脾氣,他到陛下身邊,肯定會惹陛下生氣的,青城書院不是也有很多能人異士,陛下何不從中挑選有用之人?”
皇上煙波微晃,牽着思君的手便往禦座上去,邊走邊道:“朕也想過啊,青城書院三才子可是念了好久的棟梁,知道這三人各有怪癖,朕也很是理解,可惜荀有光早逝,董淮棄家背祖又瘋瘋癫癫,而唯一剩下的婁家庶子……”說着他用不滿的神色看了思君一眼,思君神情一震,直接停下腳步。
“婁山月不是也被姑姑收到麾下,正打理着您三郡的封地嗎?”
思君這下子可是真的弄懂了皇上的意思,這是在指責自己收攏人才太多,威脅了帝位。
不過,思君站在禦座高臺上,望着諸位大臣的發頂,想象着踩在衆人的頭上,光是這樣想想就忍不住熱血沸騰起來,果然權勢會讓每個人都上瘾的,而站的離這個位置越近的人越是渴望得到這個位置。
這一時刻,思君發現其實自己的心和蕭涉水是一樣的,看着他跪伏在地上的身形,思君在心底舒了一口氣,好在自己比他離得更近,而他此生也不會有這個機會站在這個位置上的。
“陛下,說笑了。”思君搖了搖頭苦笑道:“這是在帶我去哪裏?”
“朕想與姑姑一同坐在這裏。”皇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卻一陣心驚膽戰,只能當作笑話道:“陛下莫要說笑了,我知道自己的位置。”
皇上的眼睛微微眯起,因為生病而蒼白的臉色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姑姑,莫要多心,朕沒有其他意思,朕一向信任姑姑。”
他握着她的手緊了緊,道:“今日你發生了那等危及性命的事情,朕實在擔心是有小人故意為之,目的是要讓你我離心。朕可是一直記得,因為有了姑姑的支持,才有了朕的今天。”
皇上努力地将兇手的人選放在河間王身上?
思君看着他察覺不到任何多餘情緒的雙眸,輕聲道:“我自作為清河公主,便知道我能獲得的榮光和遭遇的危險。”
他抿了抿嘴,到底還是将手放下了,轉身道:“衆愛卿平身。”
“謝皇上!”
因為思君與皇上交談的聲音小,所以基本上沒有人聽到兩個人談論了什麽,只是覺得兩人交談了好久。
他瞅到思君盯着下方衆臣的神情,笑道:“這種萬人之上的感覺,可是每一個男人畢生所追求的啊!”
思君微微仰起頭,阖上雙眸,似乎在感受這個位置的榮光。
他目光一時有些陰郁,問道:“姑姑,可願意與朕一同上座?”
思君退後一步,用行動說明了自己的答案。
皇上的臉色一時間難看起來,便随意指了指腳下腳踏道:“既然你不願上座,那便坐在這裏吧!”
思君頓時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在臉上扇了一個巴掌,臉上難堪的疼痛一直蔓延到心底。
“皇上何意?”思君正色道。
他坐在座位上,俯下身子湊近她,目光甚至可以探進她的眼底,“你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嗎?”
什麽意思?他的話是要求自己做什麽嗎?
思君垂下眼睫,睫毛上似乎沾染上了夜裏露珠,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猶豫了很久,思君終究選擇坐在他的腳下,紅色的裙擺如花朵般綻放在皇上的腳下,他望着那豔麗的顏色有些發呆。
底下衆臣似乎被清河公主的舉動驚吓到了,下面一時間嘈雜起來。
皇上單手捂着自己的嘴,輕輕咳了幾下,嘈雜的聲音立刻停了下來。
他淺淺一笑,朗聲道:“今日踏春節,朕與各位同樂!”
“謝聖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萬歲,盛宴開始。
思君攥緊雙拳,冷冷地看着下面的舞姬表演。如果不是為了……自己怎麽會忍受這樣的屈辱。
不過,付出的越多,我也必将從他手中讨要的更多。
她的目光游移,突然抓住烏有蘭望來的憂心神色,他的目光帶着安慰,右手舉起了一個香囊朝她示意。
香囊?香!
思君頓時想到呂相如裝神弄鬼前自己所聞到的煙香味,難道皇上也使用?
她目光中的警惕神色更甚,微微垂下頭,防止別人的窺視。
皇上單手支着頭,懶洋洋地打量着她道:“你經歷一場刺殺,必定心神未定,不如等宴會散後讓國師給你看看?”
“國師的醫術還能比得上禦醫?”思君冷冷反問。
皇上卻沒有在意她的語氣,玩弄着坐墊上的流蘇道:“國師的神通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思君擡頭看向他,神色故意流露出不滿道:“我覺得國師十分讨厭我,而我也不想看見他!”
皇上卻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柔聲道:“國師很喜歡你的,聽說你被刺殺,還特地為你尋了南國香料,制成安魂香,點了它之後你的精神也能好些。”
來了!思君越發的警戒起來,眸中閃爍着星星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