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東境傅家界(七)
第7章 東境傅家界(七)
魑離:“……你想表達什麽意思,不要以為我聽不懂‘不是東西’是什麽意思。”
黎英修沒理會她,雙手環抱在胸前,由上而下俯視童纓,曲着手指了指身邊的魑離:“她能說出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話,就憑這腦子,你覺得她能想到要幹出這種事來?”
他說得有理有據,句句在理,果然讓在場所有人都被帶着走了。唯一一個還清醒的當事人憤怒道:“什麽腦子!你說清楚!我什麽腦子啦?!”
黎英修看都不看不她一眼,直接無視掉她的怒氣沖沖:“沒什麽,你保持現在這個腦子,就足夠了。哦對,最好還不要說話。”
混蛋!混蛋!
魑離瞪着那張有疤痕的側臉許久,怒極反笑。
等着瞧吧,等他成為了自己的飼物,可有得他好受的!
想到這裏,魑離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雖然沒有了修為,但勝在年輕有力,還是可以給她補補力氣的。
人類奴役自己的同類,出現了“奴隸”這種身份,妖魔們将人類作為提升自己能力的物品,裝模作樣地學着人類,管這類由妖魔奴役的人類叫做“飼物”。
顧名思義,也就是人類奉獻自己的修為、精魄,供奉給妖魔。
這是一種将由血脈聯結的契約關系,在這種關系中妖魔自稱為“飼主”。不過有的人類也會飼養妖魔,将自己的力量分與妖魔,讓妖魔為自己效忠,這種情況下,則飼主和飼物的身份反了過來。
總歸來說,這種關系中雙方誰更加強大,誰就是飼主。
魑離還在盯着自己的未來飼物發呆,那邊童纓還在嘴硬:“怎麽了,人傻就不能幹壞事?這世界上還有這種道理?!”
黎英修漠然道:“沒有說人傻不能幹壞事,只是傻的人幹壞事的可能性,比你這種人小太多。”
童纓氣得快要尖叫起來了:“不是我!都說了不是我!”
身後其他女孩子們似乎都有些忌憚黎英修,紛紛勸阻童纓:“既然沒事了,幹嘛還要糾纏不休……”
童纓的手指都要戳到黎英修臉上去了:“你們看清楚,到底是誰糾纏不休?這丫頭本來出現得就古怪,這人還處處維護她,怕不是聯起手來整出這件事來,就是為了不讓我去傅家!”
黎英修對她的刁難半點沒有在意的意思:“等你去了傅家,說不定還會後悔剛才那些悲恸屍怎麽沒把你拖下去。”
牛車忽然猛地晃動了一下,然後停了下來,衆人齊齊回頭看向前方。
駕車的義叔從車上跳了下來,笑眯眯地說:“好啦好啦,都是些年輕孩子,有什麽好吵的?總算還是順利到達了,路上的事情就別那麽在意了,傅家已經到了,可別讓那些大人物聽見你們吵吵嚷嚷的。”
黎英修看着牛車前方挂着“傅家”二字牌匾的大門,微微皺眉,收回目光閉了嘴。
大概是被“那些大人物”幾個字鎮住了,童纓也變得安靜了許多,率先從牛車上跳了下去。她下車後,其他女孩子也一個接一個下了車。
義叔走在最前面,先去敲了敲大門。
魑離也準備跟着跳下車時,忽然被黎英修一把抓住了胳臂,輕輕松松又将她從下方提了上來。
·
傅家名界碑外的小樹林裏,不久之前送着魑離他們上了牛車的中年男人和一名少年站在一片血跡斑駁的女屍中央。
這些女屍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死狀凄慘,大多數的臉都被毀得血肉模糊,看上去很是滲人,還有一些被剜開了心髒,甚至是被斷了手腳。
“這些都是我從傅家帶出來的,你也看到了吧,足夠瘋狂,但是力量不夠強大,稍微有點力氣的普通人都有一搏之力。”
少年垂着眼,在一具女屍的衣物上蹭了蹭腳尖的血跡,對中年男人說道。
“為何要追着那牛車去?”中年男人低聲問。
少年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森森然:“因為,那輛載着人前往傅家的牛車,是一切因果最初的源頭。”
中年男人露出一個冷然的表情,像是在笑又讓人感覺不到這是一個笑容,只覺得他如刀劍一般鋒芒畢露,只要稍微靠近,就會被劃傷。
如果魑離在這裏,可能完全認不出來,這是之前還意圖對她動手動腳的猥瑣男人。
“她們生前都只是普通人,而且,這點數量太少,如果有很多很多……”中年男人微微皺眉,“你想象一下,如果将一個家族的修士都變成悲恸屍,這将會是如何驚人的力量?”
少年笑了起來,他一笑就露出一對尖尖的虎牙,看上去還有幾分不谙世事的純真。
“您的野心,還真是讓我這種自認心狠手辣的妖魔都望塵莫及。”
中年男人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調侃一般,只是低着頭看那些女屍。
他用腳将一具腦袋被削掉了一半的女屍翻了過來,讓那雙翻着眼白的眼睛對着自己。
“都被折磨到這種程度了,竟然還沒有成為散恸屍。”中年男人啧了一聲,“真好奇,散恸屍要怎麽樣才能出現。”
“那種傳說中的妖魔,并沒有在這麽漫長的歷史中出現過吧。”少年答道。
悲恸屍早已随着妖魔興起就出現了,人類會把這種因妖魔力量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叫做妖魔,并且冠以“悲恸屍”的名字。
悲恸屍生前受盡折磨,懷着滿心無法釋懷的怨怒,死後才會如此,而“散恸屍”,則是在遭受了更加深重的折磨後,懷着更甚的怨怒,才會從悲恸屍變為散恸屍。
在長達千百年的人魔鬥争中,還從來沒有聽到過出現散恸屍的事情。據說散恸屍可以控制所有的悲恸屍,不過也只是據說罷了。
“如果我能夠控制一具散恸屍,再将一個家族的修士都變成悲恸屍……也就是說,我将能夠讓一個仙門家族的修士都無條件聽我的號令!”
少年故作恭順低下頭,語氣帶着些許淡淡的嘲諷:“您已經擁有一個仙門家族的勢力了。”
中年男人冷眼看着他:“……你明知道一旦那些修士知道,自己家族的家令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們還會聽我的麽?”
這就生氣了?看來是被戳到了痛處。少年眯着眼笑了笑,轉移了話題:“其實,并不是死人才能成為悲恸屍、散恸屍,活人也可以,尤其是那種被吊着一口氣死不掉的人。”
中年男人心裏微微一動:“你是說……”
“你倒是可以試試,只不過,大概沒有人可以撐到化身為妖魔的時候,依然還活着。”少年笑着說,“畢竟人類都是十分脆弱的,一點妖魔之力都承受不起。”
中年男人有一種自己被騙了的錯覺,他冷哼一聲:“我知道了。”
他轉身走到樹林中央的那條綿長小道上,看着還殘留着車轍印的小路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處,眼睛裏驟然一道像是怨恨的冷意。
少年見他這反應,饒有興致地問道:“您對那個女孩兒很感興趣?”
中年男人臉上神色沒什麽波動,只是藏在袖子下的手緊握成拳:“只是想起來了一個人,但又覺得并不像。”
那個人,尊貴美麗,高高在上,讓他仰望了百餘年,怎麽會是那副普普通通的樣子?但他覺得當時自己是聞到了熟悉的花香,想要驗證時卻又無從下手。
他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庸的臉在一點點發生變化,面部輪廓逐漸淩厲出彩,咄咄逼人的氣勢越發顯着。
“我一定……一定要讨回來——!”
他看着自己緊繃的雙手,狹長的雙眸微微眯起:“人類欠我的,還有她還欠着我的一份愛……我全都要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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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阿嚏!”
魑離打了一個長長的噴嚏,回頭無辜地看着還拎着自己衣領的男人,納悶道:“人都走完了,二狗,你還拉着我幹嘛呢?”
黎英修眼睛裏露出幾分嫌棄:“怕你死了。”
魑離頓時感覺美滋滋:“哇,你這是在擔心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擔心我!”
黎英修冷笑:“呵呵,你能不能先聞聞自己身上什麽氣味,再問我為什麽要說這話吧!”
“什麽味啊……不會真的是臭味吧?”魑離連忙擡起手又嗅了嗅,但還是什麽都沒有聞出來,“沒有啊……”
黎英修覺得自己脾氣真的算好了,他要是脾氣不好,真就想在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魔腦袋上敲一敲了。
他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道:“你一身妖魔氣息,是真的沒有意識到,還是故意放出來的?!”
妖、妖魔氣息?
魑離驚了,她身為妖魔道的領袖大魔,當然是一身妖魔氣息,不是妖魔氣息還怎麽證明自己是大魔?
不對,以前來人界的時候,一般也沒有修士聞出來她身上的妖魔氣息,難道是因為力量遠不如以前,所以才不能收放自如地控制自己身上的妖魔氣息?
等等,還是不對!魑離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有些驚訝地看着黎英修:“等下,你不是一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嗎?”
普通人怎麽可能辨認得出來她是不是妖魔?
黎英修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只是冷哼一聲,然後低頭從衣服裏将自己脖子上的吊墜扯了出來。
他将繩子從脖子上取了下來,然後毫不客氣、不由分說地從魑離的頭上套了進去。
“我不管你來傅家有什麽目的,但你想進去,就把這個給我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