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東境傅家界(八)
第8章 東境傅家界(八)
“這是什麽東西……”魑離低下頭,用手指将黎英修給她戴上的挂墜勾了起來,發現是一塊被雕刻成為了魚形的墨玉。
她眯起眼打量着還帶了體溫的墨玉,忽然覺得這種材質的玉石在哪裏見到過。
在哪裏呢……好眼熟啊。
“這是玄命玉,有溫養魂魄的作用。”黎英修低聲道,“才修成形的妖魔無法控制自己的魔氣不外洩,也因為他們魂魄根基不穩,玄命玉也可以掩蓋魔氣。”
原來如此,是之前被鎮魔劍殺死後失去了身為大魔的力量,只留了一個甚至可能受到了損傷的魂魄,所以才無法控制住自己身上的妖魔氣息外洩。
魑離将那塊魚形玄命玉緊緊捏在手中,揚起臉望着黎英修道:“我以前也見過一塊玄命玉……不過,為什麽你會有這麽寶貴的東西?”
“你居然見過玄命玉?”黎英修倒有些驚訝了。
玄命玉珍貴無比,極其罕見,又因其溫養魂魄的功效備受矚目,更是有市無價,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無法見到一塊玄命玉,這只小妖魔竟然說自己見過?
魑離滿不在乎地一揮手:“好早之前的事情了,我都快沒啥印象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這東西你是哪裏來的?”
好早之前的事情?難道說這只小妖魔之前是個人類?
黎英修臉色有些凝重,如果她真的是由人入魔,那也就是說,她可能接觸過妖魔界的大妖和大魔。
大魔是指妖魔道的領袖晚花,大妖則是指歸屬于晚花手下的幾名未成魔、力量卻又無比強大的妖,包括兩人,這兩人都屬于石妖一族。
人類的身體脆弱無比,根本無法承受妖魔的力量,所以人類想要入魔的難度不亞于複活一個死人的難度,但如果是在大妖大魔的幫助下,那麽也不是不能辦到的事情。
黎英修的目光在魑離身上來回巡視着,如果他的猜測沒有錯,這只小器魔應該會與妖魔道的幾位領頭人物有過交集。
嗯……有待觀察,現在需要穩住她。
這麽一想,黎英修才回答她的問題:“是……傅家一位主子送給我的。”
魑離想都沒想,直接問道:“靈間?”
黎英修露出驚訝的表情:“……你連靈間都認識?不過不是他,你為什麽會猜是靈間?”
魑離無奈地攤了攤手:“誰叫我只認識傅家的靈間呢。”
……呵呵,女人。
他還真是想多了,對一只滿嘴不靠譜的小妖魔産生了奇怪的誤解。
魑離這次倒是沒有騙黎英修,傅家人她确實只認識靈間,而且是多年的朋友,這次來傅家也是為了找靈間,只因為靈間身上有一種特殊的能力,是她需要的。
而且她也知道這玄命玉不可能是靈間送的,玄命玉稀有難得,效果上佳,千金難求,有價無市,以前她只見到過一次,還是別人送給她家死對頭的時候。
靈間就是個飯都吃不飽的窮鬼,怎麽可能會有這麽稀有的寶物。
魑離撇了撇嘴,還想說什麽的時候,被黎英修截斷了話頭:“進去了。我不管你來傅家有什麽目的,謹言慎行,這是我的忠告。”
說完之後他就轉身離開了,魑離對着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地跟着上前去了。
那邊義叔敲了幾聲門,不多時緊閉的大門裏面就有人應了,稍微等候了一會兒,大門緩慢地被打開了。
傅家的這兩扇大門沉重無比,照理來說作為一個勢大氣派的仙門家族,門外應該有家丁守門才是,然而大門緊閉着,人站在這裏只能感受到從上方壓迫下來的陰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窒息感。
黎英修走過去後,幫着将大門從外面拉開了,裏面走出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擦着額頭上的汗對黎英修笑了笑。
黎英修淡然地朝她點了點頭:“阿陽姐。”
沒有守門的人,所以沉重的大門完全是被這名叫做阿陽的女子從裏面推開的,所以才讓衆人等了一會兒。
魑離跟着蹦跳過來,東看看西看看,最後目光落在了阿陽的臉上。
她有一張算不上特別出衆、只能說是标致的臉,但因為年輕所以看上去還是有幾分動人的顏色,不過,那張臉上有幾處淤青。
看上去還是新傷,明顯是遭到了虐打,才會出現這樣嚴重的傷勢。
不止是魑離在盯着她的臉看,黎英修的目光也有些漫不經心地落在她臉上,義叔只看了一眼,便露出焦灼的神色走上前去:“你這臉……”
他想走近一些看得更加清楚,卻被阿陽退後一步避開了。
阿陽讪讪地笑着,有些不自在地拿手擋住自己臉頰上受傷的部分:“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沒什麽事。”
義叔卻像是被氣得厲害,渾身都在劇烈發着抖,聲音也抖得不行:“他們……他們……又打你?”
阿陽垂下眼眸避而不答,只是側身讓開路:“你們幾個先進去吧,義叔,你把牛車從後門趕回去。”
義叔的雙眼有些赤紅,站在原地沒動,只是盯着阿陽:“我問你話呢!你回答我!”
阿陽依然避開了他的逼視,只是對魑離以及其他的女孩子們說:“你們來得正好,大人們正在正院外打擂臺,可以直接過去了。”
除了魑離以外的其他女孩子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激動神色。來之前就被家裏人教導過是來這裏享福的,跟着那些修士們,只要能學到一招半式,這一輩子都不愁吃穿了,而且相當于是進入了另一個階層的生活,以後回家去都是要受人仰望的。
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夠見到那些大人物了,這些沒怎麽見過世面的年輕女孩子們都在內心歡呼雀躍。
她們一個接一個從阿陽身邊過去,進了那道後方不知道有什麽在等待她們的大門,然而魑離沒有動,只是慢慢吞吞地走在了最後方。
阿陽在義叔的注視下,沉默不語地退回到門後,黎英修側過身看了一眼憤怒不已的老人,低聲道:“義叔,慎言。”
魑離看到老人有些佝偻的身體不住地發着抖,他注視着阿陽終于快要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中,渾濁的眼中只剩下了絕望。
在說不出來的絕望中,義叔大喊了一聲:“阿陽,不要為虎作伥!”
阿陽的臉半隐在陰影中,似乎是在冷笑,又似乎是想哭泣。
“你知道什麽是‘伥’麽?”她的聲音冷極了,像是充滿了死意。
“伥”,是死在老虎利爪之下的人,他的鬼魂甘願為老虎做事,幫助老虎引來其他活人,新的人被殺死,他的鬼魂才能夠解脫。
“‘伥’尚且能夠解脫,但我不能!”
義叔愣在原地,臉上的表情似乎很難過,難過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魑離不是很懂人類的這些故事,僅有知道的一些,還都是她家死對頭講給她聽的。
于是老實魔魑離認認真真地提問:“為什麽不能解脫啊?”
有些緊張的氣氛瞬間被她這句發問打破了,阿陽轉過頭看見滿臉傻呆呆的魑離,冷笑了一下。
但魑離卻像是沒有看出來她的嘲諷一般,還是認真的表情,走上前去對阿陽說:“成為了‘伥鬼’,雖然不管生死都不能讓這個人解脫,但是你也說過了,會有另外一個人來,代替他成為‘伥鬼’,這個人就解脫了。”
“所以啊,生死不一定是終點,但若有這麽一個人,你就會‘解脫’。”魑離反手拉住阿陽的手,這是一個親昵的、依靠的姿态,“你一定會等到一個人來,讓你解脫。”
不知道是因為她這幾句有些奇怪的話,還是因為什麽,黎英修的目光悄然落在魑離身上許久,其中複雜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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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陽嘆了聲氣,那種針鋒相對的氣勢在魑離幾句像是無心說出來的話中化解了,她點點頭,對魑離道:“抱歉,是我失态了,跟我來吧。”
她拉着魑離進了傅家的大門,沒忘記轉頭叮囑黎英修:“二狗,記得把門關上。”
魑離被她拉着往前走,跟在先行的一群女孩子們後方,悄悄地問:“為什麽二狗要叫二狗啊?”
阿陽露出一個有些柔軟的笑,就像是鄰家姐姐一般,輕聲回答道:“他本來有一個名字,叫做黎默,聽說還是一個身份很不凡的人,然後被仇家算計了所以才落得奴隸身份。奴隸身份輕薄,連我們這些家仆都可以随意欺淩,所以之前管事的人這樣叫他,那他也只能受着這個名字了。”
魑離忽然想起自己只在黎英修身上看到了奴隸印記,微微有些驚訝道:“對哦,你和義叔不是奴隸?那之前義叔說自己是奴隸。”
阿陽苦澀地笑了笑:“自從那些人來了,我們就算不是奴隸,現在也是奴隸了。”
那些人……?哪些人?
魑離越發的對現在的傅家好奇了,正想打探更多的事情,走在前方的童纓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沒好臉色地看了一眼阿陽身邊的魑離,然後惡聲問道:“我們還要走多久?”
他們已經走到了空蕩蕩的大堂前,阿陽卻還是沒有說要停下來的意思,所以童纓才疑惑問了一句。
阿陽并不太在意童纓有些惡劣的态度,嘴角輕輕動了一下,像是在竭力抑制自己的不自在:“快了,從這裏繞到後方開闊場地,就是擂臺了。”
話音剛落,大堂一帶的院落後方驟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喝聲,沸沸揚揚的聲音幾乎直沖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