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座冰山

魏鶴遠站在不過五步遠的位置,衣冠楚楚,板正漠然。

金色袖扣上的圖案精致而複雜。

甄曼語歡天喜地跑過來,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魏鶴遠卻沒有看她,而是問旁邊的人:“鬧出這麽大動靜,怎麽還不叫保安?”

目光淡淡掃過來,年菁腿一軟,下意識扶着旁邊的櫃子,險些給他跪下。

年菁和這位交際不多,最主要的還是不夠格;現在人站在她面前,她才終于體會到何為害怕。

秘書見魏鶴遠過來,才定下心神,小聲地叫着魏先生。

魏鶴遠問他:“怎麽回事?”

甄曼語見他沒注意到自己,不樂意了:“鶴遠哥哥——”

魏鶴遠十分冷淡:“閉嘴,我沒問你。”

甄曼語委委屈屈的咬唇。

秘書說:“大約半個小時前,梁小姐過來找淩總;剛剛淩總去開會,梁小姐就繼續在辦公室等他……”

從進來到現在,魏鶴遠終于看向雪然。

微微皺眉。

梁雪然沒想到淩宜年的女友這樣潑辣,猝不及防被當成小三罵了一聲,此時又看到魏鶴遠,大腦直接停止運轉。

魏鶴遠沒有動,微微側臉看她,聽着秘書的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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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擦着冷汗,小聲繼續說:“……恰好年小姐正好也過來了,都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這不一上來就開打,我這怕傷了她們,攔也攔不住啊……”

梁雪然:喂喂喂別以為你小聲說話我就聽不到了啊,你這添油加醋說這麽多這麽有語言天賦怎麽不去說相聲啊?

她還得時刻牢記着在魏鶴遠面前保持形象,眼圈紅紅,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再加上剛剛眼睛酸澀蘊起來的一縷霧氣,別說多真實了。

好像真的受到多大的委屈,要等着向他傾訴。

年菁本來還在瑟瑟發抖,一瞧見梁雪然這模樣,氣的心頭火都要上來了,忍不住對魏鶴遠說:“魏先生,您和宜年是好朋友,也評評理,這樣的狐貍精——”

“年小姐,”魏鶴遠開口,面色不悅,“注意下自己的言詞,我女朋友怎樣,還輪不到你來評判。”

秘書和年菁齊齊愣住。

周圍豎着耳朵想聽八卦的人俱是驚愕,有個冒失鬼甚至不小心碰掉了文件夾。

啪的一聲,格外響亮。

而甄曼語泫然若泣的表情變了又變,再看梁雪然時,目光裏似淬了毒刀子。

原來,這就是魏鶴遠藏着的那個小美人。

果然好看。

秘書同魏鶴遠接觸過幾次,但從未聽說過他有女友;在他眼中,魏鶴遠就是那種毫無七情六欲的工作狂魔。

竟然也有女友?

還……這麽乖?

而年菁,雖然知道魏鶴遠有個小情人,但她原本以為,像魏鶴遠這樣的性格,對方一定是美豔可人的那種。

卻沒想到,是這麽個素淨幹淨的小美人。

年菁心情極其複雜。

而且,剛剛她是不是罵了人家?

她想暴打一頓五分鐘之前的自己。

年菁實在拉不下臉道歉,心虛的不敢看魏鶴遠的臉色,讷讷:“對不起啊魏先生,我不知道她是您……”

“需要你道歉的對象不是我,是我女友。”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在年菁耳中宛有千斤重;她慌忙向着梁雪然賠禮:“對不住啊,呃,那個……那個……”

那個了好久,也沒弄明白該怎麽稱呼。

讪讪笑。

甄曼語嫉妒的表情再也遮掩不住,現在有看魏鶴遠為了梁雪然出頭,氣得她胸悶氣短,懊惱不已——

早知道剛剛該撺掇着年菁,一起上去撕破她的臉。

魏鶴遠終于走過來,完全無視年菁,到梁雪然面前站定,垂眼看她,淡聲問:“吓到了?”

梁雪然搖頭。

年菁大氣也不敢出。

甄曼語氣的嘴巴都要歪了。

魏鶴遠說:“要不要跟我回公館?”

梁雪然還有點猶豫。

她電腦還沒修好呢。

魏鶴遠不悅:“還有什麽事?”

梁雪然小聲說:“電腦中病毒了,我拜托淩先生幫我修電腦呢,還沒弄好。”

魏鶴遠說:“帶回去,我幫你。”

嗯……嗯????

梁雪然傻了眼。

不是,魏鶴遠還會修電腦?

他什麽時候掌握的這個技能?

一臉懵逼帶着電腦跟魏鶴遠一同回了公館,魏鶴遠徑直帶着電腦去書房,梁雪然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在跨進書房門之前收回了腳。

差點忘記,這是禁地。

平常沒聽說過魏鶴遠有計算機方面的天賦啊,他能行嗎?別再給她弄壞了……梁雪然深深陷入迷茫,開始思索憑着記憶熬夜繪圖的可行性。

另一邊,她覺着自己該趁他工作的時候去端杯咖啡或者沏壺茶,但還沒等她糾結好該做哪樣的時候,魏鶴遠拿着電腦,塞到她懷中:“好了。”

梁雪然抱着電腦,往後倒退一步,不知所措。

雙目茫然。

這麽快?

要知道淩宜年還在那裏一臉自信地弄了半個多小時呢!

梁雪然喃喃:“您真的好厲害。”

魏鶴遠看她一眼,波瀾不驚:“一般厲害,畢竟我沒長幾個腦袋也沒長幾個胳膊,不分手也是等着過年。”

梁雪然僵住。

那天你到底是聽到了多少啊!

話雖這麽說,他臉色緩和許多:“以後遇到麻煩直接找我,淩宜年又不是你男友。”

“……嗯。”

梁雪然的腳慢吞吞踮起來,又放下。

她真情實感地道謝:“謝謝您。”

魏鶴遠沒有回應她的道謝,他摘下一次性的手套,随手丢進垃圾桶中:“該除塵了,你上次清理是什麽時候?”

梁雪然臉紅了:“……買了之後沒清理過。”

“什麽時候買的?”

“呃……剛上大二。”

魏鶴遠抽出濕巾,擦拭指尖;還不夠,他重新去洗了手。

一出來,就看到梁雪然崇拜的目光。

“下次再遇到電腦上的問題,我可以問您嗎?”梁雪然雙眼亮晶晶的,凝望著他,小梨渦若隐若現,“在您空閑的時候。”

“不用問我,”魏鶴遠說,“對你來說,重啓能解決80%的問題。”

“那萬一遇到剩下的20%呢?”

“重新買個電腦。”

梁雪然:“……哦。”

魏鶴遠折身離開。

雖然魏鶴遠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好歹是解決了一大難題,梁雪然興沖沖地抱着電腦回小書房,打開仔細查看。

文件一個都沒丢失,而且不知道魏鶴遠動了什麽手腳,感覺運行速度都更加流暢了呢!

她抓緊時間把自己要修改的東西找出來,替換掉電子稿,重新生成,打印裝訂成冊。

這小書房雖然不大,但材料樣樣俱全;缺少的東西,只需要梁雪然寫個單子,保證在第一時間采購送達。

梁雪然将耳邊垂下的一縷頭發順手掖在耳後,對自己重新制作的作品集十分滿意。

明天就帶着它去投遞給C&O吧。

C&O是一家輕奢英國服裝品牌,建立至今已有百年歷史,主要理念是優雅和高貴。

不少人為了進C&O搶破了頭。

它們家的校招就安排在明天下午。

C&O并不缺乏優秀的設計師,如今招聘條件極為苛刻,每年在A大的招生數目不會超過兩人;而葉愉心當初被破例招走,引起不小轟動。

所以才會有那麽多的學弟學妹把她捧上神壇。

梁雪然長長伸個懶腰,很感激魏鶴遠今天幫她修電腦;思來想去,她覺着自己該做點小禮物贈送給他。

但魏鶴遠似乎什麽都不缺。

梁雪然想起魏鶴遠的名片,性冷淡風,适合商業用途;但魏鶴遠似乎沒有私人的、适合放縱時候醉醺醺地暧昧遞給小妹妹的那種。

——或者遞給大姐姐小哥哥小弟弟都成。

說幹就幹,梁雪然雖然主修服裝設計,但為了多賺些零花錢,她也掌握了不少其他技能,熬了四個多小時,三删三改,總算是把成品做了出來。

潔白的底,燙金邊,魏鶴遠三個字是梁雪然親自手寫出來的;暗紋浮雕的仙鶴與雲朵,梁雪然藏了不少小心思上去。

等到晚飯時,梁雪然興沖沖地把名片捧給魏鶴遠看,獻寶一樣:“瞧,我送你一個小禮物,作為你幫我修電腦的答謝,怎麽樣?”

迫不及待想要聽到他的誇獎。

然而魏鶴遠只是淡淡地瞥一眼:“什麽東西?”

“名片啊,”梁雪然得意地把自己的作品又舉的高一些,好讓魏鶴遠看的更加清楚,“怎麽樣?是不是超精致超美麗的?”

魏鶴遠走開,視線淡淡自名片上掃過,漫不經心:“一般般吧。”

梁雪然放下手,突然覺着自己好像有點開心過了頭。

對了,這麽挑剔龜毛的人,怎麽可能會看的上她這只四個小時就出來的成品?

……怎麽今天又想不開試圖去暖這個冰山?

本來就是合約關系嘛,她幹嘛浪費這麽多感情在上面。

橋歸橋,路歸路,等到合約到期,兩人還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只是暫時的在一起而已。

只是交易。

這不是梁雪然第一次拿熱心腸去暖冷石頭。

剛剛到公館的時候,梁雪然還有點懼怕魏鶴遠,平時說話也多拘謹。

到底是年紀小,還沒有學的會僞裝,幾乎什麽都寫在臉上。

把她從陳固那頹靡地方帶走的那天,魏鶴遠端坐在闊大的紅木桌後,襯衫上一絲褶皺也沒有,西裝革履,面若冠玉,整個人如同冰雕玉琢,毫無瑕疵。

對彼時走投無路的梁雪然而言,那時的魏鶴遠無異于天神下凡;更別說他十分禮貌,不曾強迫過她半分。

或許被那一刻所蠱惑,梁雪然才會義無反顧地在那張合約上簽下自己名字。

自此約定,三年為限,各取所需。

然後,梁雪然慢慢發現,魏鶴遠的确是冰做的。

硬生生去暖,只會凍傷自己。

那張名片用力攥在手心,梁雪然垂下眼睫。

她不知道該把這個一時沖動的産物放在哪裏,環顧四周,最終決定先藏在床邊的一本書中,等明天再丢出去。

今日心情驟然大起大落,她在浴室中待了很長時間,終于能夠做到心平氣和。

仔仔細細地吹幹頭發,梁雪然突然有點抵觸心理;但她覺着自己似乎有點不應該,該拿出點責任心來,畢竟早先在約定時候,兩人就沒有寫清楚,感情這筆賬該怎麽算。

魏鶴遠在物質上十分大方,但在感情饋贈上,卻吝啬到冷漠。

別自讨苦吃,梁雪然暗暗告誡自己。

多看看他的錢,不好嗎?

是錢不夠花嗎?還是住的不舒服?

但等到魏鶴遠自背後抱住她,輕輕咬上她的後頸時,梁雪然閉上眼睛。

絲綢柔軟,空氣微涼,冷冽的氣息侵占她的呼吸。

還是有些控制不住的難過偷偷地從心裏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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