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四蟲顆鑽石(捉蟲)
最後一筆橫圓滿勾出,放下筆。
梁雪然開口:“等等。”
魏鶴遠擡眼看她。
波瀾不驚。
往前挪挪,再往前。
梁雪然默默走到他面前,纖細的手覆蓋在紙張邊緣,穩穩捏住,往外一扯,試圖自他手下把那張價值一億元的支票抽出——
紋絲不動。
魏鶴遠壓着那張紙,斂眸:“做什麽?”
梁雪然沒說話。
他淡淡問:“不是說好由我随便填麽?”
梁雪然想打哭兩分鐘前說這種話的自己。
……話是這麽說的沒錯但是你填的這個數額明顯過分了啊啊啊啊啊!
“這麽快就要反悔,你确認要和我解約?”魏鶴遠放下筆,一手掐住她下巴,迫她與自己對視,眼底蒙上一片暗色,聲音沉沉,“這不是游戲,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梁雪然感到他的手在抖。
下颌被他捏的有點疼。
梁雪然十分堅定地回望:“我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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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鶴遠冷着臉放開她。
壓住支票的手驟然松開,他松開手,修長蒼白的手虛虛握着,什麽也沒抓,任由梁雪然抽走支票。
然後,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把支票飛快撕成碎片,丢進垃圾桶中。
做完這一切之後,梁雪然才若無其事地說:“這樣吧,重新規劃一下違約金;我們清算一下這些年我從你那裏得到的錢,翻倍後還給你怎麽樣?”
梁雪然認為自己的誠意已經表現的足夠多。
錢翻倍啊,去哪裏找這麽劃算的投資?
這麽一想,魏鶴遠真是賺大發了,他白白睡了三年不說,還反手賺了一大筆錢。
梁雪然都忍不住有點羨慕他。
竟然能夠擁有如此優秀又敬業的自己。
魏鶴遠雙手交握,漠然:“我不缺你那點錢。”
梁雪然看他,有些弄不明白他這話是真是假。
還是說,是想從她身上其他地方再狠狠的撈一筆?
該不會要求肉、償吧這麽恐怖的嗎?
魏鶴遠站起來,走到書架前,随手取出先前雙方簽過名的協議,徑直遞給梁雪然,居高臨下看她:“拿走。”
梁雪然去接,都已經握住了,魏鶴遠卻沒有松手,仍舊捏着那紙合約的一角,聲音低下去:“祝你幸福。”
梁雪然禮貌回應:“謝謝,你也是。”
她本來還想祝魏鶴遠早日找到下一個任勞任怨乖巧可愛漂亮的小姑娘,又覺着這話太過繁瑣,最終還是全部吞回腹中。
何苦替他操這種心呢?這個男人才不會餓到自己。
魏鶴遠深深看她,松開手。
梁雪然穿好外套,拿着好不容易磨回來的合約,昂首挺胸走出公館。
外面的陽光刺的眼睛酸痛,她眯了眯眼,把淚意藏下去。
奇怪,快入冬的傍晚了,太陽光怎麽還這樣強烈?
庭院一角灑了一地金黃的銀杏葉,公館美麗安靜,只是她今後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梁雪然回望一眼,書房位置的窗戶似乎有人影站立。
眨眨眼,消失不見,依舊是空蕩蕩的。
多半是幻覺。
梁雪然搖搖頭。
恢複自由身後,鐘深才告訴梁雪然關于房産的另一件事。
梁老爺子留給她的那些房子,明城有三套,現如今,出除了梁老爺子過世前居住的那一套,其他兩個小別墅都被梁老爺子的侄子侄女占去了。
雖然如今法律上歸梁雪然所有,但是老賴這種東西有點纏手,梁雪然要想把這些人趕出去,還得花一番心思。
“你不必顧忌所謂的親戚情分,”鐘深簡單介紹完情況之後,提醒梁雪然,“那些人就是一群狼,吃人不吐骨頭,扒皮抽筋喝血,眼裏只有錢。梁老爺子不耐煩被他們刮磨,去世時一個子兒也沒給他們留。現在你過去收房子,他們指不定多怨你,你做好心理準備。”
梁雪然想了想:“最差就是房子不要了呗。”
鐘深失笑:“你膽量這麽小?”
“也不是怕他們,我拿不到,他們也住不成,”梁雪然咬着手指,認真思考,“快到元旦了,元旦三天假,夠我處理她們了。”
鐘深藏在鏡片下的桃花眼彎彎:“提醒你一句,燒房子或者直接破壞,那就違背梁老先生本意了。”
“不會破壞,”梁雪然笑,“我相信梁老先生會喜歡我的處理方式。”
梁雪然咬着手指沉思,忽然看向旁邊的鐘深:“說實話,我怎麽感覺你有點像游戲中的NPC?”
鐘深微怔:“為什麽?”
“表面上的職責是幫我正确處理財産,但梁老先生交代給你肯定不止這些,”梁雪然分析,“不然,你不會拖到現在才說房子有問題。大膽猜測,梁老先生其實讓你暫時隐瞞了一些吧?類似于闖關升級,必須等我順利解決房子之後,你才會告訴我另一部分事?不然梁老先生肯定有很多種手段把那群人趕走,但他沒有,卻交給我處理。這其實是對我的考驗吧?”
鐘深嘆氣,摘下眼鏡慢慢擦拭:“梁小姐,你這樣坦誠,讓我都不好意思說謊了。”
梁雪然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出于契約精神和職業道德,”鐘深說,“有些事情暫時不能透漏給你,但你只需要相信一點,我和梁老先生始終站在同一邊,對你并無惡意。”
梁雪然相信他們沒有惡意,不然幹嘛費盡心思留這麽多錢給她?
想讓她因為錢太多而爽、死嗎?
元旦将近,服設專業由院文藝部主導,在金主爸爸的資助之下,弄了個服裝展示,展示近一年來專業同學的各種優秀作品。
模特也是自願報名挑選的,最後差了幾位,沒人肯報,直接抽簽選。
很不幸,宿舍中的顧秋白抽中了簽,天天排練到很晚,青着眼窩回來;一天晚上回來時沒看路,一腳踏空臺階崴住腳,疼到鋼鐵落淚,看傷勢,很難再參加走秀。
梁雪然就這麽被老師直接挑了出來,要求她臨危受命。
得知消息後的她連連推辭:“老師,我膽子小不敢上臺還有點人群恐懼症沒受過訓練姿态也不夠好……”
主要負責老師姓唐,扶扶眼鏡,笑的如春風般和煦:“給你加拓展學分,四分。”
梁雪然斬釘截鐵:“我去。”
四分啊,上次她參加運動會長跑三千米才得了0.5分!
淩宜年的婚禮安排在平安夜這天。
年菁擔心月份再大之後,肚子會遮不住,要求提前辦婚禮;對淩家人而言,這算不上什麽大事,反正淩宜年如今立了業,也該是成家的時候。
至于淩宜年,他在年菁面前賭咒發誓要收心,早一天亦或者晚一天結婚并無什麽區別。
魏鶴遠參加了淩宜年的婚禮,這場婚禮在一座熱帶的小海島上舉行,請來各色名流,辦的隆重而浪漫。
向來性子潑辣的年菁,在接受淩宜年親吻時紅透了半邊臉,那一眼嬌嗔似曾相識。
賓客的歡笑聲中,唯獨魏鶴遠微微失神。
簽完協議之後,雪然剛剛搬到公館的那幾天,十分拘謹。
雖說在此之前,兩人已經有過一次荒唐,但她很不安,似乎也有些畏懼男人的觸碰;魏鶴遠亦不曾吓過她,一點暗示也沒有。
畢竟那時候的梁雪然剛剛遭受驚吓,如驚弓之鳥惴惴不安,夜中也時常驚醒。
直到一周之後,魏鶴遠出差回來,梁雪然留在公館。
他本來沒想做什麽,但在回到卧室之後,梁雪然主動地自背後、怯生生、小心翼翼地抱住他。
纖細白淨的胳膊柔韌脆弱,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斷。
魏鶴遠轉身,輕而易舉地把她抱起來,親她的臉頰。
那一瞬間,梁雪然臉上的表情,同現在的年菁,一模一樣。
一個小花童冒冒失失跑過來,不小心撞到魏鶴遠身上,打斷他的思緒。
魏鶴遠扶這個胖乎乎的小子起來。
他恍然間想起,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麽。
晚宴上,魏鶴遠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淩宜年實在看不過眼,傾身過來,想要自他手中奪走酒杯:“少喝點。”
魏鶴遠微醺,眼尾發紅,哪裏還有平時清冷自持的模樣,只是那樣斜瞧着他。
淩宜年只覺着此時魏鶴遠的目光吓人,硬着頭皮,連極少出口的稱呼都冒了出來:“二哥,喜歡喝酒也得适度不是?這還是你以前教我的呢,怎麽自己倒忘得一幹二淨?”
從露臺上往下看,遠處是居民區,明晃晃的光芒,魏鶴遠任由淩宜年奪走杯子,右手掌心,被玻璃紮破的痕跡還沒有消除。
淩宜年終于說:“梁雪然走就走了,二哥,既然哄不回來,咱們也該朝前看不是?你好梁雪然那口,這沒問題啊,趕明我就給你介紹個模樣身段差不多的,保管比她還聽話,還讓你滿意——”
“不用,”魏鶴遠說,“沒必要自欺欺人。”
他站起來,離開,徒留淩宜年一人留在原地茫然。
沈州走過來,拍他肩膀:“新郎還不去陪新娘,在這裏做什麽?”
淩宜年把剛剛魏鶴遠說過的話轉述出來,茫然不解:“你說鶴遠該不會真喜歡上那個梁雪然了吧?我瞧那梁雪然除了漂亮點外也沒什麽啊。而且,他倆剛分手的時候,鶴遠不是把梁雪然的東西都搬出公館了麽?”
沈州輕笑:“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
魏鶴遠沉默地穿過宴會廳,周遭音樂人聲嘈雜,亂成一團。
酒精不是什麽好東西,會麻痹人的神經,把那些潛藏的惡念、私欲全部激發出來。
行為思考徹底脫離控制,思念和遺憾成倍增長。
吞噬他的理智。
甄曼語看他走路不穩,粉腮紅成桃,湊過來想要攙扶他回去,聲音柔和:“鶴遠哥哥——”
“甄小姐,”魏鶴遠避開她的手,冷眼看她,仿佛她是一件垃圾,絲毫不考慮周遭人訝異的目光,“我們不熟,別叫的這麽令人作嘔。”
甄曼語委屈的快要哭了:“鶴遠……魏先生,你怎麽能這樣欺負人?”
魏鶴遠不欲與她過多糾纏,沉着臉離開,大步回自己的房間。
他仰面躺在柔軟的床上,閉着眼睛,太陽穴突突突的跳個不停。
手指搭在額頭上。
即将陷入沉睡的時候,呢喃一聲“雪然”。
無人應答。
而這空寂卻把他從柔軟夢鄉之中生生拖了出來。
魏鶴遠睜開眼睛。
周遭空蕩蕩,唯有窗臺的紗被風吹的輕輕飄起。
墜在窗臺的鈴铛輕輕響了一下。
明天是聖誕節。
魏鶴遠想不起來去年梁雪然送他的聖誕禮物是什麽,也想不出給梁雪然準備的什麽回禮。
梁雪然送他的小東西不少,但他很少會花心思去記。
潛意識覺着,她會永遠在公館中等他,乖巧柔順,不會令人擔心。
如今滿室寂靜。
魏鶴遠終于意識到。
梁雪然真的已經走了。
她再也不會回來。
他咳了兩聲,坐起來,顫抖着手,找到手機,開始撥號。
雖然梁雪然把他拉黑,但他有她舍友的聯系方式。
理智告訴他不該打這通電話。
他按下第一位數字。
不該。
輸完號碼,嘗試撥,提示號碼不存在。
錯了兩位數,魏鶴遠沉默着一一删除,重新撥。
酒精把理智侵蝕的一幹二淨,他早已失控,只想着梁雪然。
讓她回來。
如此嘗試三次,終于接通。
背景樂是甜甜的情歌,女孩們交談,歡聲笑語。
接電話的人愉悅詢問:“請問哪位?”
魏鶴遠坐在床上,半屈腿,房間內沒有開燈,月光皎潔,在他半邊肩膀上灑落涼涼的光。
他冷靜地開口:“梁雪然在嗎?可否請她接個電話?”
“你找雪然啊?她剛剛和她男朋友出去了,今天晚上不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