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九顆鑽石
約定好晚上去吃楓泾丁蹄,梁雪然拜托鐘深去請了幾個保镖過來,要求長相兇狠,人高馬大,能一眼震懾人的那種,還需要一個律師。
鐘深問:“你該不會是打算硬趕他們出去吧?”
梁雪然搖頭:“那樣太不雅觀。”
一直到現在,梁雪然都沒有告訴鐘深她的計劃;鐘深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只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事。
昨天晚上,梁雪然已經去聯系那些租戶,表明自己來意之後,加以高額賠償金,請住在兩家的人務必在上午十點之前全部都搬走——她付的賠償并不算少,除了一個人稍有怨詞之外,其他幾個人倒是痛痛快快答應了。
尤其是租住在二伯家裏的那幾戶人家,二伯的那個孩子熊到不像話,甚至敢大搖大擺地闖入租戶的私人空間,熊孩子奶奶又護的兇,不好惹;要不是簽訂完長期合同,押金還在那裏,幾個人早就想搬走了。
現在房子的真正主人出現,溫溫柔柔,心平氣和地過來解決,承諾退還押金和一部分房租之外,還會給予适當的補償。
怎麽想都覺着合适。
是以,趁着假期,幾個租戶晚上收拾好東西,一大早的就開始往外搬。
眼見着租戶紛紛離開,大伯二伯家只是小小慌亂一陣,也沒放在心上。
畢竟這些人沒有找他退房租,也沒強制性要押金什麽的,挺好。
廣告再挂出去,他們依舊可以找到下一批租戶;她梁雪然本事再大,也總不能把每一個租戶都往外趕吧?
這兩家人壓根沒把梁雪然放在眼中,畢竟梁老先生在世的時候都沒有收回這兩套房子,現在過了世,他們又是長輩,憑什麽要怕一個小輩?
論起來,梁雪然還不如他們和梁老先生血緣親厚呢。
更何況昨天見了一面,那梁雪然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聽說還在上大學,估計沒什麽能耐。
此時此刻,他們眼中沒什麽能耐的梁雪然,正帶着人去公證處申請提存公證,在律師的幫助下,很快拿到手續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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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趕去警察局,梁雪然出示了自己的房産證明,說明情況,申請換鎖;一切材料俱全,核對完之後,警察直接開了證明,她拿着證明,輕而易舉地說服開鎖公司跟她去開鎖。
一直到了現在,鐘深終于明白她準備怎麽解決,搖頭笑:“只怕這次連大門都要換掉。”
梁雪然想了想,十分認可:“你說的對。”
練習好搬家公司,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到了大伯二伯家中,兩戶人家看着兇神惡煞的幾個保镖,心裏這才開始慌。
不管怎麽說,在法律上,梁雪然才是這兩套房子的合法主人;現在看她這樣子,又是不打算好好談,直接要上手趕人了!
在大伯二伯驚恐的眼神中,保镖們輕而易舉地制止住他們,一概不許幹涉;在律師的作證下,一邊清點着屋內物品數量,有條不紊地列着清單,一邊拍攝視頻和照片做輔助證明。
待清點完畢,雇來的搬家公司的工人一擁而上,熟練地将屋內的東西一件件地往外搬——
大伯二伯氣的都快昏了過去:“你們這是要強搶啊還有沒有天理了?”
梁雪然沒說話,請來交涉的律師給他們解釋:“暫時把你們的東西放在提存處,放心,有公證——”
兩個人不停,仍舊是嗷嗷嗷地嚎着,但被死死地按着,一點兒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兩個老婆子哭天喊地的,這下是真的急了,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東西被一一清點出去。
氣的口不擇言痛罵鐘深是狗,梁雪然是婊……污言穢語,那個律師不得不取出錄音筆:“幾位,你們這樣涉嫌損害我當事人的名譽,我們有權利以此起訴你。”
這幾個噴糞機才終于消停。
這邊的動靜鬧的極大,圍觀群衆不少,竊竊私語,有人報了警,警察趕過來過來,梁雪然一一出示自己的身份證明、房産證明等等,包括公證處開設的申請存根、開鎖證明,說明來意,對方了然。
這不是什麽光天化日之下的強搶,而是有理有據地拿回自己的房屋所有權啊。
況且,梁雪然現在清點完物品是送去提存公證的,也并未損傷這地上兩戶人家的私人利益,他們的東西都原原本本地還回去,她只是要回自己的房子而已。
從根本上來講,兩家也是親戚,觀望一陣,确認未實施暴力之後,這才離開。
圍觀的人群樂的看熱鬧——
大伯二伯這兩家人平時兇悍跋扈的要命,自私又斤斤計較,現在看他們被掃地出門,心裏一個個都為不再和這樣的人做鄰居而欣喜高興。
東西太多了,梁雪然最終采納鐘深的建議,光換鎖只怕擋不住這些無賴,直接選擇更換大門,防盜措施更好、更完善的。
雇來的人多,但架不住地方大,直到日上三竿,時針慢慢悠悠指到一點,才總算把東西全部弄走。
梁雪然小口啜着鐘深買來的熱可可,笑眯眯地看着地上狼狽不堪腿腳皆軟的幾個人。
從一開始的不敢置信到鬧騰、見到警察時的狂喜,再到失落,這兩家人在不到一天的時間裏,經歷了大怒大悲,現在木已成舟,也不掙紮了。
可能也掙紮累了。
一個個蓬頭垢面,衣服髒兮兮,活脫脫的乞丐相。
而梁雪然氣定神閑,雖說中午飯沒出去吃,但鐘深打電話訂了餐。
小火煨到奶白色的鮮嫩鲫魚湯,肉質嫩到仿佛入口既化,熱騰騰的油酥餅,表層上是炙烤到金黃的芝麻,香到爆炸,內裏調着五香粉,外面酥熱,內裏綿軟;再加上香醇入味的葵花鴨,清爽可口的拌雙筍。
就當着地上那幾個人的面吃,一口一口,香味萦繞,惹的他們口水直流卻又莫可奈何。
漱過口,梁雪然姿态優雅地站起來,對着地上的那幾個人微微一笑。
大伯怒吼,氣的臉都紅了:“我們兩家在這裏住了十多年啊!梁老先生什麽話都沒說,怎麽你一個小輩上趕着就過來攆人!你是不是和鐘狗勾搭上了,為的就是騙梁老先生的遺産——”
“我本來不想做的太絕,”梁雪然嘆氣,打斷他的話,微笑着說,“這房産從一開始就歸梁老先生所有,你們在這裏白白地住了十幾年不說,不知道感恩,竟然還想着占為己有。升米恩鬥米仇說的就是你們吧?既然這樣不服氣,那就算算這筆賬好了,這兩套別墅,每一套建築面積約為825平方,先不提這些年的房價上漲,看在大家都是親戚的份上,按照十年前的房價來算,每個月收取三千租金不過分吧?十年就是三十六萬,這是你們欠下的房租。”
她低頭寫了一串號碼,把紙扔到他們面前:“一個月吧,一人打三十六萬房租到我賬戶上。”
二伯一下癱在地上,傻呆呆地看着梁雪然。
三十六萬他們當然能拿的出,但……肉疼啊。
“對這個結果不滿意的話,我們還可以走法律程序,”梁雪然輕飄飄地說,“起訴材料已經準備好,你們侵占房屋十多年,真要算下來,這占用費也不低啊。況且……兩位真打算就此被列為失信人員留下記錄?這可是會影響你們兒女子孫人生的事情啊。”
梁雪然的話剛說完,二伯的老婆兇惡地撲到大伯那邊,想要去拽他的頭發,眼淚不住地落:“叫你多什麽嘴!少說一句能死啊你!”
梁雪然氣定神閑,看夠了這場鬧劇,她留下兩個保镖在這裏負責看管房屋,自己準備回酒店。
她想回去補一覺,晚上去吃楓泾丁蹄,明天早晨乘機回華城。
上了車,鐘深提示:“你确定就這樣離開?一直留着那兩個人替你看守院子?那兩家人的無恥可是超出你的想象。房子這樣算是收回來,你接下來預備怎樣善後?”
梁雪然說:“附近不是有個武校準備擴大招生麽?我已經和他們的負責人在電話中初步談了談,他們願意租這兩套別墅做老師以及學生的宿舍,簽十年的租賃合同。”
鐘深笑:“梁小姐真是出乎我意料。”
梁雪然沒回答。
她這也是跟魏鶴遠學的,他同朋友聊天時從不會避諱她,耳濡目染,梁雪然多多少少也學到了點手段。
譬如恩威并施,譬如斬草除根。
那兩戶人家肯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今天看樣子是被鎮住了,那明天呢?
她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明京;若是現在把房子租給普通人,豈不是給租客添麻煩?
但這個武校不一樣了,學生們訓練強度高,身體素質強悍,饒是這兩對老夫妻再怎麽蠻橫,恐怕也不敢去挑戰這一群正熱血的少年。
梁雪然看向鐘深:“那我這算是過了考驗?”
鐘深點頭,他說:“按照梁老先生的遺願,我需要把你培養成一個合格的接班人。”
“接班人?”
梁雪然困惑了。
她目前手上雖然有梁老先生給予的大部分股份,但極少有需要她去做決策的事情,她只需要坐等着吃股權分紅即可——當然,如果她非要幹涉的話也可以,只是梁雪然認得清自己斤兩,還不如這樣只等分錢。
“梁小姐您可以自主選擇,”鐘深有條不紊地說,“你可以選擇接受我為你安排的課程和規劃,接受百梁集團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進入董事會,競選董事長,繼承梁老先生未完的事業;你也可以選擇放棄這條路,依靠着先前得到的那些財産和股權分紅,無憂無慮地度過下半生。”
看着梁雪然訝然的神色,鐘深摘下眼鏡:“百梁集團是梁老先生一手創建,發展壯大,如今市值約645.1億美元;他過世之前,暫時将這筆股權轉移到我名下。留下遺願,如果你選擇前者,我全部奉還;倘若是後者,那些股權将永久歸我所有。”
明明是如此巨額的資産,鐘深說的風輕雲淡:“您可以好好想想,這個并不着急,我等您的答複。”
梁雪然問:“那我若是拿走股份,你豈不是一無所有?”
鐘深側臉看她,摘去眼鏡的他,沒有鏡片所遮擋的桃花眼少了絲文弱氣,平添幾分淩然,他笑:“梁老先生贈予我的東西,不止股權而已,梁小姐不必為我擔心,做你想做的選擇。”
梁雪然思考三分鐘:“我能不能接受學習,但是只拿走百分之十五的股權?剩下的那些還是你的,我不動。如果你想競選董事長,或者其他,我都支持你。條件只有一個,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必須拼盡全力、毫無保留地幫我。”
這下輪到鐘深愕然。
“坦白來講,我清楚自己斤兩,這幾年內恐怕都擔不起這大任,”梁雪然微笑着看他,“況且,這也不是我的興趣所在……比起來這個,我更喜歡去時尚行業,未來去創建自己的品牌。錢多固然好,但也要量力而行,我沒有那個能力,更擔不起那個責任。”
她十分清醒。
那條短信也不知道是誰發送的,本意也是為了提醒她。在此之前,梁雪然私下裏也請人調查過鐘深背景,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既然鐘深已經跟了梁老先生十多年,接受他的教導培養,顯而易見,比她更适合那個位子;況且,梁老先生尚在世時把這份股權給予鐘深,多半也是看重他的能力,想要扶他做接班人。
至于為什麽最後又改變主意來讓她選擇,梁雪然就不得而知了。
鐘深重新審視梁雪然。
他認為自己需要對她改觀。
“當然可以,這是你的自由,”鐘深慢慢地說,“在不違背梁老先生意願方向的前提下,你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
鐘深話鋒一轉,轉而提起另一件事:“馬上就是寒假了,我已經為你制定好詳細課程。這一個半月的時間中,你需要了解簡略且系統的金融知識,以及學習商務禮儀、談判技巧,我會親自教授你一些品鑒知識,譬如賞酒、珠寶和藝術品鑒賞。我會盡我所能,把你培養成一位真正的名媛。除此之外,你還需要定期參加股東大會——當然,我會幫助你理清人際關系,但還需你自己去維持交際;等你大學畢業兩年之後,必須攻讀MBA。”
梁雪然感到深深的窒息:“啊?但是我寒假還有實習啊?”
鐘深重新戴上眼鏡,眼睛彎彎:“我相信你能夠同時兼顧這兩者。”
梁雪然哀嚎一聲:“哎?那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鐘深一聲喟嘆,“小雪然,開弓沒有回頭箭,你應該比我更懂這個道理。”
華城。
距離梁雪然離開已經過了一整個月。
這一個月來,已婚人士淩宜年親眼目睹魏鶴遠從一開始的失落失控回歸到現今的安靜。
如今無意間提起梁雪然,魏鶴遠亦不會再有波動,容色淡淡,頂多應一聲,再無其他反應。
這個名字似乎對他已經造不成任何影響。
淩宜年認為自己能夠完全體諒魏鶴遠的心理歷程。
畢竟他也是慘遭初戀抛棄過啊,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愛倒是說不上多麽深愛,更多的是猝不及防被甩的難以置信,不甘心,才千方百計地想要挽留。
得不到和已失去的永遠都自帶光環,閃閃發亮,凝成執念。
過去那一陣日子就好了。
更何況,驕傲如魏鶴遠,決計不會放任女人任意踐踏他的自尊,也絕不會卑躬屈膝低聲下氣地去求梁雪然回來。
現在魏鶴遠的表現倒是挺符合淩宜年認知中那個無欲無求的他。
雖說後來又有人聞聽風聲,嘗試着給他介紹女朋友、亦或者物色新的金絲雀送來,純潔天真的,嬌嬌妩媚的,溫柔可人的,各有千秋。
然而魏鶴遠全部否決,看也未看,明确說明,倘若再有下次,将不考慮繼續合作。
再也沒人敢送了。
晚上有一家明京的供應商設酒局,求淩宜年牽橋搭線,邀請了魏鶴遠過去。
那個供應商初來華城,預備着大展宏圖,今晚上亦是拼命地巴結着魏鶴遠,只是魏鶴遠煙不碰,酒喝得也少,更不近女色,讓供應商着實犯了難。
淩宜年的幫助也有限度,作為從小長到大的朋友,他也不清楚魏鶴遠如今想要什麽。
魏鶴遠什麽都不缺。
什麽也不想要。
酒局上的氣氛還算的上融洽,送不出禮去的供應商實在找不到話題,開始聊八卦:“百梁集團的梁老先生已經仙去,上個周末,百梁那邊突然宣布梁老先生的養子鐘深兼任CEO和董事長,啧,真是一表人才年少有為啊。還有人在酒會上看到他身邊跟着一個女伴,傳聞是梁老先生的孫女,漂亮的能把明星都給比下去,氣質也拔尖,養的真的和小公主一模一樣。你說這要是論起輩分來,還差着一輩呢,就這麽在一起,也虧得現在沒以前那麽講究……”
聽到這裏,淩宜年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去看魏鶴遠。
而魏鶴遠面色如常,目光甚至都沒有落在供應商身上。
旁側有人谄笑着敬他酒,魏鶴遠并未拒絕,他修長的手指捏着杯子,微微飲一口,墨黑的眼眸中無悲無喜,平淡安靜到仿佛被讨論的那個人不是他的前女友。
淩宜年總算是徹底地放下心來。
不管怎麽說,魏鶴遠能夠放下梁雪然,這都是好事啊。
這場酒局,魏鶴遠難得喝的微醺,步伐都有些不穩。
他平時并不放縱,醉酒的次數也少,供應商只當自己大價錢買來的紅酒起了作用,歡喜異常。
唯獨淩宜年放心不下,執意送他回去。
回公館的車上,淩宜年斜斜依靠着,半眯着眼睛,餘光瞥見旁側的魏鶴遠,拿出手機來,在看一段視頻。
淩宜年好奇地瞥了一眼,是段錄像,男女擁在一起跳華爾茲,燈光璀璨,衣香鬓影,隔着屏幕似乎都能聞到那馥郁的香氣,同一般的舞會并沒有什麽區別,沒看頭沒意思。
魏鶴遠極少參加此類活動,認為極其無聊以及浪費時間,怎麽現在卻看的這麽起勁兒?
淩宜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冷不丁注意到,視頻的角落中,西裝革履的鐘深一手拉着黑色禮裙的梁雪然,另一只手扶在她光潔的背上;而梁雪然仰起臉來微笑,那光彩竟是先前從未注意到的耀眼。
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但肉眼可見的親密。
淩宜年心驚肉跳。
魏鶴遠面無表情地看完整個視頻。
把進度條拉回最初。
再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