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顆鑽石
梁雪然的寒假剛剛過去一個周,她卻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實在是太太太太累了。
梁母的手術已經順利做完,現在住在小別墅中休養,梁雪然請了一位專門的護工照顧着她;清潔工、園丁、司機、保镖和廚師也配備齊全——這些都是鐘深從明京帶來的,以前專門負責照顧梁老先生,專業素養非一般可比。
而鐘深亦奔赴明京,去快刀斬亂麻,正式接手百梁集團。
臨走之前,他仍舊為梁雪然請來不少老師們,嚴格地按照他既定的計劃對梁雪然進行培養。因着梁雪然需要去C&O實習,大部分課程都安排在晚上,每每都是十點多才“下課”,梁雪然學到筋疲力盡,再一次體會到讀高中的滋味。
梁雪然亦深知這些都是必修課,繼承了那麽多的金錢,不可能由着她坐吃山空。
即使已經委托給專門人士進行打理,她也需要去了解些知識,免得受人蒙蔽;而鐘深教給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惕心。
“除了自己,其他所有人都不值得你百分百信任,即便是父母,”鐘深這樣說,他的手放在膝上,手指無意識地去觸碰那個無名指上那一道白痕,“你必須盡可能地多學習,才能保證自己不被人輕易欺騙。”
鐘深不曾主動提及自己的過往,梁雪然也并未詢問。
她現如今不會再有過多的好奇心。
中間抽時間奔赴明京參加一場舞會,梁雪然作為梁老先生的財産繼承人第一次踏入明京上流社會交際圈,迎接着那些或好奇或豔羨的目光,回以精致而溫柔的笑容。
所幸全程都有鐘深提點,一直以來學習的禮儀終于派上用場,就連鐘深也忍不住贊賞她,學習能力和領悟性極強。
以至于再去C&O實習的時候,梁雪然的心境已經和之前大不相同。
如今更多的是想要去了解C&O的運營模式及設計師晉升機制;當然,還有本身能力的學習和提升。
鐘深教育她,出色的管理必定要熟悉基層運作。
梁雪然從一個小小的設計助理開始做起,做很多亂七八糟的瑣碎事,帶她的人是那天面試她的黃紉黃總監,做事雷厲風行,喜怒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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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工作的第一天,梁雪然頗不能适應快節奏,找輔料的動作慢了些,被黃紉劈頭蓋臉地訓了一頓。
黃紉先前帶出來的一個獨立設計師胡昙,在午休期間,善意地提醒梁雪然:“黃總監脾氣就是這樣,他性子急,做事也認真,只要你能在他手下捱過半年,那就沒什麽問題。黃總監人其實挺好,教人的時候從不藏私。”
梁雪然感激地笑:“謝謝昙哥。”
她看到了這個外表斯斯文文的男人胸前口袋上別着名牌和職位。
胡昙愣了愣,笑,提醒她:“公司中,一般還是稱呼對方英文名字,你可以叫我Eric。”
梁雪然了然。
C&O本就走高端市場,原本又是外資企業,自然會要求員工都取英文名字。
下午有人事的過來,要梁雪然填基本信息表格,在英文名字一欄,梁雪然思考好久,最終取下Alva。
工作的第三天,她遇到了葉愉心。
葉愉心負責的另一條線,和黃紉屬于平級關系,偶有接觸,但是并不多。
她瞧上去氣色不錯,笑盈盈地過來找黃紉談事情。
梁雪然去選了十幾種同色但不同材質的布料樣板拿來給黃紉看,剛好撞見葉愉心。
四目相對,梁雪然客客氣氣地叫了聲“葉總監”,而葉愉心的目光從她的名牌上滑過,笑容收斂,有些冷淡地叫她:“Alva。”
果不其然,次日再上班,關于梁雪然曾經抄襲并反碰瓷葉愉心的八卦已經在辦公室中悄然流傳開。
其他幾條線中的人把這當做談資,但黃紉手下帶的這些人沒有一個讨論這件事的,只是對待梁雪然的态度稍微冷了冷。
唯獨胡昙再次主動安慰梁雪然:“你不用把這些傳言放在心上,黃總監最恨抄襲,他既然能把你招過來,那就說明他沒把這些流言當真。”
梁雪然心平氣和:“謝謝您。”
葉愉心現在做的這些小手腳,梁雪然壓根沒往心裏去;同那個天真傻不甜的葉初夕不一樣,葉愉心手段要高明那麽一點點。
至少不會親自動手找茬。
大抵是豐厚的資産給了她足夠的勇氣,如今梁雪然訝然地發現自己已經可以不再在意這些。
她早早準備好了對付葉愉心的方法,只等着葉愉心再蹦噠這一陣。
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但梁雪然沒有想到,會在公司中遇上魏鶴遠。
午休時間,梁雪然趴在工位上休息,睡的正迷迷糊糊,胡昙拍拍她的肩膀,叫她:“Alva,總監叫你去會議室,帶着會議記錄本。”
梁雪然的困意頓時全消,她拿着紙筆就匆匆地趕過去,一推開門,正好與會議桌主位上的魏鶴遠對上視線,當場怔住。
算起來,兩個人已經有一個多月未見,魏鶴遠穿着淺灰色西裝,質地硬挺的領帶上是冷冷銀白色的領帶夾,依舊是那副冷淡克制的模樣。
先前有次親密,魏鶴遠就穿着這麽件類似的衣服,銀白色的領帶夾在她胸口咯出紅色的印子,好久才消退下去。
那大約是魏鶴遠最放縱最不理智的一次。
梁雪然進來的時候,他微微擡眼,放在桌上的手無意識地收攏,沉靜地移開目光,若無其事繼續看大屏幕上,黃紉正在講述的方案。
在座的人有一大半都叫不上名字,黃紉站在電子屏前,有條不紊地介紹着,用眼神示意梁雪然。
她了然,安靜地去坐在旁側最後面的位子上。
前幾次黃紉開會,梁雪然都充當着會議記錄員的角色,将其他人的發言摘要大概地記下來,這次也一樣。
恰巧她對面坐的是葉愉心,新燙的波浪卷,唇抹成玫瑰紅,只是看向梁雪然的目光并不和善。
梁雪然權當她是空氣,兢兢業業地做自己的職責。
葉愉心心情并不好。
她與孫總的“感情”近期出現了不小的危機,孫總調職到隔壁城市,而葉愉心卻不肯離開總部——好不容易爬到總監的位置,她同上了年紀的孫總不同,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怎麽可能就這樣放棄?
而孫總那樣的地位身份,自然耐不住寂寞,聽聞在那邊又有了新歡,對葉愉心更是日漸冷淡;沒有他的幫助,葉愉心再想往上一步,可謂難如上青天。
畢竟她沒有那個能力。
在這個節點上,梁雪然又順利進入C&O實習,雖說流言成功散播,但對她似乎造不成任何影響。黃紉又是出了名的護犢子,上次在茶水間,被他撞見幾個亂說話的小助理,當場發怒斥責她們不務正業。
再沒人敢議論這件事。
今日出現在這裏的梁雪然,芡食白上衣,藤蘿紫的裙,襯的腰身盈盈一把,皮膚亮而白,偏偏氣質幹淨,透着點不可攀折的高貴,偏偏引着人的征服欲;在她推門進來的瞬間,葉愉心敏銳地感覺到在場的男士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
長久停留。
唯獨魏鶴遠不動聲色。
但他在接下來不到半小時的會議中,看了梁雪然三十五次,目光停留的最長一次超過十秒。
葉愉心掐的手心發紅。
梁雪然一次也沒有看向魏鶴遠,她只是專注地聽,纖細的手捏着筆,記得飛快。
葉愉心剛給黃紉做助手的時候也幹過這種差事,只覺着無聊到透頂,大材小用。
也不知道梁雪然怎麽能夠寫的這麽開心。
真是令人費解。
梁雪然足足聽了有五分鐘,總算明白了這場會議的目标。
原來是黃紉建議公司內部重新孵化一個高定品牌線,但是決議未定,今天只是初步提案。
理清關系之後,梁雪然将記錄本列為三類,目光自那些人工牌上掠過,有條不紊地記下姓名職位,按照反對建議和中立,一一寫下他們所提出的理由和意見。
魏鶴遠說話的時候,梁雪然寫他名字,手下一頓,最後一筆橫橫歪了些。
她沒有擡頭,耐心聽完,把他歸到中立類。
會議結束,梁雪然的座位離門最近,她先一步站起來,打開玻璃門。
魏鶴遠第一個出來,他自她身邊經過,目不斜視離開。
梁雪然垂着眼睛,安靜站在一旁,看到他修長的手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格外明顯。
接下來的幾天,魏鶴遠來C&O總部的次數明顯增多了,但梁雪然并不是每次都會被黃紉叫去做會議記錄;更多的時間是在辦公室中,只能隔着透明的玻璃看到魏鶴遠匆匆不停的身影。
他的冷淡為公司提供了不少新的談資,黃紉不在的時候,辦公室裏人咬耳朵,笑着讨論魏鶴遠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優秀的衣品,末了才轉移到他的感情生活上,在得知這個人現在居然還是單身之後,個個都覺着不可思議。
尤其是得知魏鶴遠先前只談過一個女友。
他們紛紛認為魏鶴遠的那個前女友必定是美若天仙才華橫溢,萬裏挑一千載難逢,才能夠叫魏鶴遠如此輾轉反側念念不能忘。
以至于單身到現在。
在這樣激情而熱烈的讨論聲中,前女友梁雪然默默地把黃紉的設計稿分門別類地整理好。
胡昙去樓下買了咖啡,順手遞給梁雪然一杯,調侃:“休息時間怎麽還這麽努力?我甚至要懷疑黃總監壓榨童工了。”
梁雪然還沒接咖啡呢,旁邊的人就打趣:“Eric,你這是打算朝小妹妹下手啊。”
“啧啧啧,老牛吃嫩草,你得比人家大了四五歲吧。”
胡昙咳了一聲:“我只是關心新同事而已。”
這話顯然沒什麽可信度,同事調侃的更起勁了。
梁雪然被說的尴尬,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接那咖啡;辦公室的門開着,有人突然瞧見魏鶴遠一臉漠然地走進來,吓的立刻停止戲論,站起來問好。
梁雪然也站起來,但魏鶴遠只是問了幾句話;梁雪然一個小小的實習助理,自然不在問話範圍之內,她只規規矩矩站着,同其他人一樣,目送着魏鶴遠離開。
這樣的感覺并不是特別好,梁雪然曾經覺着自己能夠徹底釋然,但畢竟曾經有那麽層關系在,如今見了他,說內心毫無波動完全不可能,但也僅限于心跳稍微快了那麽一點點。
她不會再去試圖暖冰山,也不會再生起不該有的妄念。
兩天後,所有人收到了公司發的郵件,在原本公司規章制度上面又添加了一條——
“同部門員工之間禁止戀愛。”
這條滅絕人性的規定頓時引起一片哀嚎,不過哀嚎完之後仍舊各做各事,順便吐槽了一頓不知道是哪個公司高層單身狗or突然失戀,怎麽幹出了這樣拆散人姻緣的事情?
于大部分人而言,兔子不吃窩邊草,從某種角度而言,辦公室戀愛的确會影響工作,倒也不是多麽難以理解。
只是胡昙安分不少,不再給梁雪然送咖啡送零食,梁雪然大大地松了口氣。
周五,黃紉突然安排了一堆瑣事給梁雪然,梁雪然不得不加班到八點鐘。
現在沒有任務指标要求,同事們下班都早,沒人留下加班,等她離開的時候,辦公室中已經空無一人。
梁雪然關上電腦,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疲憊地錘着胳膊背上包離開。
恰巧顧秋白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上來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公司那個同部門不能戀愛的規定是真的啊?我看到學長朋友圈的時候還以為是p的呢,還想着愚人節玩笑怎麽這麽早就開了。”
“是啊,”梁雪然往外面走,笑,“也不知道是哪個單身狗想出來的規定,我們都吐槽好幾天了,怎麽連戀愛也管。”
辦公室裏讨論一直說單身狗單身狗的,她下意識也用上了這個稱呼。
長廊轉彎處,梁雪然走的急,一不留神,額頭重重撞上男人胸膛,後退幾步,梁雪然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目瞪口呆,顧不得揉被撞痛的額頭,果斷挂斷電話,畢恭畢敬地叫他:“魏先生好。”
公司裏的人大多稱他“魏總”,但習慣一時半會改不掉,兩年來已經深入骨髓,梁雪然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用錯了稱呼。
魏鶴遠凝視着她,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薄唇緊抿。
這個時間的公司,長廊中空寂無人,燈光明亮,但梁雪然沒由來生出幾分懼怕來。
大抵是魏鶴遠此時的表情并不怎麽好看。
和他在一起兩年多,梁雪然從未見過魏鶴遠生氣或者情緒崩潰的模樣,他就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永遠都是矜貴疏離的模樣。
此時,她敏銳地感受到了魏鶴遠的生氣。
魏鶴遠緩緩說:“是我想出的規定。”
!!!
她剛剛是不是還吐槽想出規定的人是單身狗來着?
梁雪然大腦宕機:“……魏總真是體察民情,鐵面無私,才能想出這樣英明神武的規定。”
她有些懼怕魏鶴遠的目光。
沒有看他。
然而魏鶴遠逼近一步,語氣不悅:“我說過,鐘深那人心機深,接近你目的動機不純,你怎麽就這樣信任他?”
難得的從魏鶴遠口中聽到這樣“關切”的話,梁雪然卻因為他提到鐘深時那種輕視的語氣而微微皺眉:“魏總,您這樣幹涉員工的私生活不太好吧?”
“員工?”魏鶴遠冷冷地看她,“在你心裏,我們就只是上下司關系?”
“不然呢?”梁雪然捏捏自己的手心,有了絲底氣,平靜直視,“魏總該不會把先前的合約當真了吧?”
魏鶴遠因為她的質問而停滞兩秒,錯開目光,他聲音低沉:“你生日的時候,我并不是故意讓你等那麽久,我——”
“這些我知道啊,”梁雪然輕描淡寫,“但是這和現在又有什麽關系?難道你以為我是為了你那一次失約而解約的嗎?”
魏鶴遠沉着臉:“別說了。”
梁雪然偏不:“我那時候天天在你身邊裝小白兔也挺累的,沒有人會喜歡永遠順從永遠無條件讨好人吧?你難道以為我是喜歡你才那麽溫柔那麽乖嗎?別做夢了。”
魏鶴遠顯然被她成功激怒,目光寒涼,手指顫抖,微微舉起,又克制垂下來,握成拳。
他甚至想要去捂住她的嘴,堵住她接下來的話,不再讓她繼續說下去。
但他沒有。
梁雪然仰着臉,笑的美麗且殘忍:“魏先生,從一開始,我都只是喜歡你的錢而已。”